第二部 雙塔殊途_卷三_第九章 一地狼藉
第九章 一地狼藉
甘道夫和國王一行人騎馬離開,轉向東邊,繞著艾森加德垮塌的石牆走了,但阿拉貢、吉姆利和萊戈拉斯都留了下來。他們讓阿羅德和哈蘇費爾自行去找草吃,然後爬上石堆坐在兩個霍比特人旁邊。
“好啦,好啦!追蹤結束,我們總算又見麵了,而且是在一個我們誰也沒想到的地方。”阿拉貢說。
“既然大人物都去商談大事了,我們這些獵手大概也該了解一下自己那幾個小謎語的答案了吧?”萊戈拉斯說,“我們一路追蹤你們,直到進了森林。但仍然有不少事,我想知道真相如何。”
“你們經曆的事,我們也有一大堆想知道!”梅裏說,“我們從老恩特樹須那兒得知了一些,可那根本就不夠啊。”
“遲早全都會說到。”萊戈拉斯說,“我們是追蹤的人,你們該先跟我們說說你們自己的遭遇。”
“後說也行,”吉姆利說,“吃了飯以後再說更好。我頭痛,再說都過午了。你們兩個憊懶的家夥,該去找些你們提到的戰利品來給我們賠罪才對。美酒佳肴沒準能把我給你們記下的那筆賬勾銷一點。”
“那你們當然會吃到的!”皮平說,“你們要在這兒吃,還是要去薩茹曼從前的門衛室裏吃?就在那邊,在拱道底下,裏麵更舒服一點。我們不得不在這兒野餐,好睜大眼睛留意這條路。”
“結果半隻眼睛也沒睜!”吉姆利說,“不過我可不進奧克的屋子,更不想碰奧克的肉食或任何他們糟蹋過的東西。”
“我們不會叫你碰的,”梅裏說,“我們這輩子已經受夠奧克了。不過艾森加德還有不少別的種族的人。薩茹曼的腦子還夠聰明,沒事事都相信奧克。他派人類給他守門,我猜,那些是他最忠心的仆人。總之,他們享有特權,獲得的補給可好了。”
“還有煙鬥草可抽?”吉姆利問。
“不,我想沒有。”梅裏大笑說,“不過那是另一碼事,等吃過午飯以後再說吧。”
“行,那咱們就吃午飯去吧!”矮人說。
兩個霍比特人帶路,一行人穿過拱道,來到左邊一道樓梯頂端的一扇闊門前。門內是個很大的房間,在另一頭有幾扇小門,一側設有壁爐和煙囪。這房間是從岩石裏開鑿出來的,過去一定很暗,因為窗戶全都是朝隧道開的。不過,現在天光透過毀損的屋頂照射進來。壁爐裏燃燒著柴火。
“我生了點火。”皮平說,“在這大霧裏生個火,能讓我們感覺振奮些。那邊有幾捆柴,我們能找到的木頭大部分都是濕的。不過煙囪裏有股不小的穿堂風,看來它是曲曲折折穿過岩石到上頭去的,又幸運地沒被堵上。有火才方便。我給你們烤幾片麵包吧,不過這麵包已經有三四天了,恐怕不怎麽新鮮。”
阿拉貢和兩個同伴在長桌一端就座,兩個霍比特人消失在後頭一扇小門裏。
“那裏頭是個儲藏室,幸虧比水麵高,沒淹著。”皮平出來時說。他倆抱著一大堆杯、碗、盤、刀,以及各種食物。
“吉姆利大人,你也不必對著這些食物皺鼻子,”梅裏說,“這些不是奧克的飼料,而是‘人類的吃食’——這是樹須的說法。你們要喝葡萄酒還是啤酒?裏頭有一桶啤酒——味道還行。這是最上等的醃豬肉。要是你想吃,我還可以給你切幾片培根肉烤烤。我很抱歉這裏沒有綠色蔬菜,最近這幾天的供應基本中斷了!除了塗麵包用的奶油和蜂蜜,我沒法給你們提供別的東西啦。這樣你還滿意嗎?”
“說實在的,我很滿意,”吉姆利說,“你們那筆賬勾銷了不少。”
三人迅速埋頭大吃起來。兩個霍比特人也毫不害臊地大吃了第二頓。“我們一定得陪同客人一起進餐啊!”他們說。
“今天早上你們倆可真是禮貌到家!”萊戈拉斯大笑說,“不過,就算我們沒來,你們沒準也已經陪同彼此,再吃上一頓了。”
“沒準,而且,幹嗎不吃呢?”皮平說,“我們跟著奧克時吃的東西可實在倒胃口,之前那幾天又都沒什麽吃的。我覺得,我們都有好長時間沒開懷大嚼,吃到心滿意足了。”
“可看來那也沒對你們造成什麽損害嘛。”阿拉貢說,“事實上,你們氣色好極了。”
“對,你們氣色是好。”吉姆利說,視線越過手裏端著的酒杯,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們。“哎?你們的頭發可比失散的時候要濃密卷曲了兩倍。還有,我敢發誓,你們兩個都長高了點,你們這歲數的霍比特人居然還能長高?總之,那個樹須可沒餓著你們。”
“他是沒有,”梅裏說,“可是,恩特隻喝不吃,喝飽肚子可不解饞啊。樹須的飲料或許挺有營養,但我們感覺得有點可嚼的實在東西。就算來點兒蘭巴斯換個口味也不錯啊。”
“你們喝了恩特的水,對嗎?”萊戈拉斯說,“啊,那麽我想吉姆利的眼睛多半沒看錯。有些奇怪的歌謠就唱到過範貢的飲料。”
“關於那個地方的奇怪故事可多了!”阿拉貢說,“那裏我從來沒進去過。來,跟我多講點有關範貢森林和恩特的事兒吧!”
“恩特,”皮平說,“恩特是——這麽說吧,首先,恩特各個都不相同。不過要說他們的眼睛的話,那可是非常古怪。”他費力地支支吾吾了幾句,但越來越小聲,最後作罷。“噢,總之,”他繼續,“你們已經遠遠見到幾個恩特啦——反正,他們是見到了你們,並且報告說,你們正在過來的路上——但我估計,你們在離開之前,還會見到許多別的恩特。這個你們隻能自己去領會啦。”
“行了,行了!”吉姆利說,“我們這是從半道上開始講故事哪!我聽故事喜歡從頭來,有個先後順序。就從那奇怪的一天,我們的魔戒同盟瓦解時說起吧。”
“如果有時間,你會聽到完整的故事的,”梅裏說,“但首先——如果你們都已經吃飽了——你們該裝上煙鬥,點上火。然後,我們可以暫時假裝大夥兒都又安全回到了布理或幽穀。”
他拿出了一個裝滿煙草的小皮袋。“我們有成堆的煙草,”他說,“我們走的時候,你們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今天早上,皮平跟我幹了些打撈的活兒,水麵上漂著好多東西。皮平發現了兩個小桶子,我估計是從哪個地窖或儲藏室裏給衝出來的。我們打開桶子,就發現裏麵裝滿了這個——任誰都夢寐以求的上好煙草,而且完好無損!”
吉姆利取了一些,用手掌搓了搓,再嗅了嗅。“感覺挺不錯的,味道也好。”他說。
“當然好啦!”梅裏說,“我親愛的吉姆利,這是‘長穀葉’啊!木桶上清清楚楚打著吹號家的商標!我可想像不出它是怎麽到這兒來的。我猜這是薩茹曼的私房貨。我從來不曉得它居然能賣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不過我們這會兒是坐享其成了,對吧?”
“那是,”吉姆利說,“要是我有煙鬥能抽就好了。唉,我的煙鬥不是掉在墨瑞亞,就是丟在那之前了。你們所有的戰利品裏,都沒有煙鬥嗎?”
“恐怕沒有。”梅裏說,“我們沒找到任何煙鬥,就連這門衛室裏也沒有。看來薩茹曼是獨享這份美味來著。不過我看,這會兒要是去敲歐爾桑克的門跟他討煙鬥,恐怕隻會討來沒趣。咱倆可以共用煙鬥,必要時好朋友就該這麽辦。”
“稍等!”皮平說,把手伸進外套胸前的內袋裏,拽出了一個用細繩紮口的小軟袋子。“我總貼身收著一兩樣寶物,它們對我來說可跟魔戒一樣寶貝。這就是其中一樣:我的木製老煙鬥。而這是另一樣:沒用過的煙鬥。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帶著它走了這麽長的路。我自備的煙草用完之後,我就沒指望還能在旅途中找到任何煙鬥草。不過,總之它現在派上用場了。”他舉起了一隻煙鍋闊而淺的小煙鬥,遞給吉姆利,“這樣我們之間的賬就一筆勾銷了吧?”
“勾銷了!”吉姆利叫道,“最高尚的霍比特人啊,你這可讓我欠你一個大人情了!”
“好吧,我要出去透透氣,看看天氣跟風向怎麽樣!”萊戈拉斯說。
“我們跟你一塊兒出去。”阿拉貢說。
他們出到室外,坐到大門前的那堆石頭上去。微風已經將迷霧托起驅散,他們這會兒能看到山穀裏遠處的景物了。
“我們先在這兒輕鬆歇會兒吧!”阿拉貢說,“就像甘道夫說的,他在別處忙碌的時候,咱們坐在廢墟邊上聊天。我感覺到一股過去少有的疲倦。”他將身上的灰鬥篷裹緊,遮住鎧甲,然後伸直兩條長腿,往後一靠,從嘴裏吐出一縷細細的煙來。
“快看!”皮平說,“遊民大步佬可回來了!”
“他從未離開過。”阿拉貢說,“我是大步佬,也是杜內丹,我既屬於剛鐸也屬於北方。”
他們默默地抽了好一會兒煙,太陽從西方高天上的白雲間斜照進山穀裏,照在他們身上。萊戈拉斯躺著一動不動,定睛看著天空與太陽,輕聲唱歌給自己聽。終於,他坐了起來。“好啦!”他說,“時間消磨了不少,霧也正在消散——要不是你們這些奇怪的家夥在這兒吞雲吐霧,霧早就散幹淨了。故事呢?還說不說了?”
“啊,我的故事是這麽開始的:我醒過來,發現四周一片漆黑,自個兒被五花大綁扔在奧克營地裏。”皮平說,“讓我想想,今天幾號?”
“夏爾紀年的三月五號。”阿拉貢說。皮平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那其實隻是九天之前啊!”他說,“從我們被抓到現在,我感覺像過了一年似的!總之,雖說那段時間有一半像是在做噩夢,但我估計我們被抓後度過了非常可怕的三天。我要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梅裏幫忙更正一下。我不打算詳細講什麽鞭打、汙穢和臭氣之類的,這一想起來就叫人受不了。”說完這話,他便開門見山地敘述起波洛米爾最後那場浴血奮戰,以及奧克從埃敏穆伊到範貢森林那段行軍。其餘的人每當敘述跟他們的猜測吻合時,都跟著點頭。
“我這兒有一些你們遺落的寶物,”阿拉貢說,“你們一定很高興能得回它們。”他從鬥篷下鬆開腰帶,從上麵解下兩把帶鞘的小刀。
“啊!”梅裏說,“我就沒指望過還能再見到這兩把刀!我用我的砍了幾個奧克,但烏格魯克把它們從我們手上奪走了。他瞪我們的模樣真嚇人!起先我還以為他會捅我一刀,但他把刀扔了,就好像它們燙了他的手。”
“這兒還有你的別針,皮平。”阿拉貢說,“我一直妥善保存著,因為它是件寶貴的東西。”
“我知道。”皮平說,“扔下它時我心痛得不行,但我別無選擇啊!”
“是沒的選擇。”阿拉貢答道,“需要舍棄珍寶時狠不下心的人,隻能永遠戴著鐐銬。你做得很對。”
“割斷綁在手腕上的繩索,幹得漂亮!”吉姆利說,“當時運氣眷顧了你,不過有人會說,你是雙手並用,把握住了運氣。”
“並且給我們留下好大一個謎團!”萊戈拉斯說,“我一直納悶你們是不是長翅膀飛走了!”
“不幸的是,我們沒長翅膀。”皮平說,“你們還不知道格裏什納赫那回事。”他打了個寒戰,不再說了,由梅裏講述了最後那些可怕的時刻:爪子一樣的手,臭嘴噴出的熱氣,還有格裏什納赫多毛雙臂的恐怖力量。
“這一切關於巴拉督爾——也就是他們說的路格布爾茲——奧克的事,都讓我很不安。”阿拉貢說,“黑暗魔君已經知道得太多了,他的爪牙也是。而且,在那場爭吵發生之後,格裏什納赫顯然把消息送過大河去了。大紅魔眼將會盯著艾森加德。但總之,薩茹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對,不管最後是哪邊贏,他往後的日子都不好過。”梅裏說,“從他的奧克踏上洛汗的那一刻起,形勢就開始對他不利了。”
“照甘道夫的意思,我們瞥見過那個老惡棍一眼,”吉姆利說,“就在範貢森林邊上。”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皮平問。
“五夜之前。”阿拉貢說。
“讓我想想,”梅裏說,“五夜之前——這下我們就講到故事中你們一無所知的部分啦。在發生戰鬥之後的那天早上,我們遇見了樹須。那天晚上我們到了湧泉廳,那是他的一處恩特之家。第二天早上我們去了恩特大會,那是一場恩特的聚會,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古怪的事兒。那場大會開了一整天,又延續到第二天。那兩天晚上我們都是跟一個名叫急楸的恩特一起過的。然後,在大會快要進行到第三天傍晚時,恩特們突然間爆發了。那真是驚人啊!整座森林都緊張得一塌糊塗,仿佛裏頭正在醞釀一場大雷雨,接著就一下子爆發了。我真希望你們能聽到他們在行軍時唱的歌。”
皮平說:“薩茹曼當時要是聽見,就算他得靠自己那兩條老腿跑路,這會兒肯定也已經逃到百哩之外了。
哪怕艾森加德固若金湯,冷若岩石,荒若白骨,
我們前進,
前進,挺進戰場,劈山裂石,摧毀門戶!’
“還有好多呢。他們的歌有很大一部分沒有歌詞,就像號角和鼓聲組成的音樂。真叫人興奮啊!不過當時我以為那隻是進行曲,隻是一首歌而已——等我到了這裏,才懂得了更多。”
“夜幕降臨後,我們翻過最後一道山脊,下到了南庫茹尼爾。”梅裏繼續說道,“到了那個時候,我才頭一次感到是整座森林本身都跟在我們後麵移動。我以為自己在做一場恩特味兒的夢,但皮平也注意到了。我倆都嚇得要命。當時我們不懂,後來才知道詳情。
“那些是‘胡奧恩’,恩特是這麽用‘簡短語言’稱呼他們的。樹須不肯多說他們是怎麽回事,但我想他們是變得幾乎跟樹木一樣的恩特,至少外表是這樣。他們散布在林中各處和森林邊緣,也不作聲,晝夜看顧著樹木。我相信在那些最黑暗的山穀深處,有著成百上千的胡奧恩。
“他們力大無比,而且似乎有本事把自己隱入陰影中,你很難察覺他們在移動,但他們確實在移動。他們發怒的時候,可以移動得非常快。你站著不動,也許是看看天氣,或聽聽風吹的沙沙聲,然後突然之間,你就會發現自己置身在樹林當中,四麵八方全是參天大樹。他們仍有聲音,能跟恩特交談——樹須說,這就是為什麽他們叫做胡奧恩——但他們變得很古怪、很野蠻,總之很危險。如果沒有真正的恩特在場看管他們,我碰上他們可要被嚇死了。
“就這樣,那天上半夜,恩特帶著我們和所有跟在後麵窸窣作響的胡奧恩,爬下一條很長的溝壑,進入了巫師山穀的上端。當然啦,我們看不見胡奧恩,但四麵八方的空氣中都是吱吱嘎嘎的聲音。那夜天空烏雲密布,漆黑一片。一旦離開山嶺,他們移動的速度就非常快,並且發出一種像是疾風吹襲的聲音。月亮沒有從雲後露臉,午夜過後不久,艾森加德北邊已經被一座參天樹林給包圍了。然而不見敵人的蹤跡,也沒碰上任何挑釁。隻有塔上一扇窗戶透出些許燈光,僅此而已。
“樹須和幾個恩特繼續悄悄前進,一直繞到了看得見大門的地方。皮平跟我就坐在樹須肩膀上,一直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感覺到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不過,恩特哪怕在被鼓動起來的時候,仍然非常謹慎又有耐心。他們像石頭雕像一般站在那裏,紋絲不動,隻是呼吸和聆聽。
“接著,一下子起了一陣大**。號聲大作,艾森加德周圍的石牆回聲震耳。我們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戰鬥就要開始了。結果壓根不是那麽回事,而是薩茹曼所有的人馬正在進軍。我不怎麽了解這場戰爭,也不太熟悉洛汗的騎兵,但薩茹曼看來是打算傾力給予洛汗最後一擊,一舉滅掉國王和他的所有人馬。艾森加德傾巢而出。我看著敵人出發,奧克行軍的隊伍長得不見首尾,還有不少騎著巨狼的奧克部隊,另外還有人類的大軍——他們許多人舉著火把,我從火光中能看見他們的臉。他們大部分是普通的人類,相對來說比較高,深色頭發,神情冷酷,但模樣並不算特別邪惡。然而還有一些樣子就很可怕:跟人一樣高,卻長著半獸人的臉,皮膚蠟黃,吊斜眼。你知道嗎,他們立刻讓我想到了在布理看見的那個南方人,隻不過他像半獸人的程度不如這些人那麽明顯。”
“我也想到了他,”阿拉貢說,“我們在海爾姆深穀可對付了不少這種半奧克。現在看來很清楚了,那個南方人是薩茹曼的密探。不過他到底是跟黑騎手合夥了,還是單單隻為薩茹曼幹活,我就不知道了。這些邪惡的家夥什麽時候狼狽為奸,什麽時候又彼此爾虞我詐,實在難說得很。”
“總之,各類敵人全加在一起,那支大軍至少有一萬人。”梅裏說,“他們花了一個鍾頭才全部走出大門。有些沿著古大道朝渡口去了,有些轉向朝東去了,在大約一哩遠的地方搭了一座橋,那裏的河道非常深。如果你們站起來,現在就能看見它。他們全都嗓音粗啞地唱著歌,哈哈大笑,發出可怕的喧鬧聲。我當時以為洛汗要倒大黴了,但樹須沒動。他說:‘今晚我要對付的是艾森加德,要對付這裏的山岩跟石頭。’
“不過,盡管我看不見黑暗裏正發生著什麽,但我相信,艾森加德大門剛關,胡奧恩便開始朝南移動。我想他們要對付的是奧克。等到了早晨,他們已經遠在山穀底下了,反正那兒有一片看不透的陰影。
“等薩茹曼派出了全部軍隊,就輪到我們上場了。樹須把我們兩個放下來,上前走到大門前,開始猛捶那兩扇門,叫薩茹曼出來。沒人回答,隻從高牆上飛來了箭矢和石頭,但用箭對付恩特是沒用的。當然啦,箭會叫他們覺得疼,還會令他們大怒——就像被蠅虻叮了一樣。恩特可以像針墊一樣渾身插滿了奧克的箭,卻仍然不當一回事。首先,他們不會中毒。而且他們的皮膚似乎非常厚,比樹皮還堅韌,隻有用斧頭重重地砍,才會讓他們嚴重受傷。他們不喜歡斧頭。但是,要對付一個恩特得有一大群拿斧頭的人,因為任何朝恩特砍上一斧子的人,都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恩特一拳就能把鐵打爛,就跟打扁薄錫紙似的。
“樹須中了幾箭之後,就開始活躍起來,變得像他自己說的,極其‘性急’了。他發出老大一聲呼姆—謔姆,十幾個恩特立刻大步上前。發怒的恩特是很可怕的。他們的手指和腳趾就那麽凝滯不動地緊抓住岩石,然後就跟撕麵包皮一樣把岩石扯裂開來。那情形就像看著巨大的樹根花上一百年撐裂岩石的過程,全給縮短到幾分鍾裏完成。
“他們又推又拉,又扯又搖,並且猛力捶打,隻聽一陣哐當嘩啦響,不到五分鍾時間,他們就把那兩扇大門掀翻在地,搗成廢鐵。還有一些恩特已經像沙坑裏的兔子那樣,開始啃齧石牆。發生這種情況,薩茹曼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他顯然不知道該怎麽應付。當然,有可能是他的妖術近來退步了。反正,我想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勇敢之輩,你懂我的意思吧。他沒了一大批奴隸、機械跟別的東西,獨自困在這麽個小地方,就沒啥正經膽量了。他跟老甘道夫完全不同。我真懷疑,他的名聲該不是主要靠聰明地蟄伏在艾森加德而得來的吧。”
“不,”阿拉貢說,“他確實曾名副其實,如傳聞中那般偉大。他知識淵博,思慮縝密,雙手驚人地靈巧,而且他擁有駕馭他人心智的力量。他能說動智者,威嚇弱小,他肯定還保有這種能力。盡管他現在慘遭失敗,但我敢說,中洲能在單獨跟他會談後還全身而退的人可不多。既然他的惡毒已經暴露無遺,或許甘道夫、埃爾隆德和加拉德瑞爾能做得到,但其他人就基本談不上了。”
“但那些恩特就全身而退了。”皮平說,“他似乎有一回打動過他們,但不會有第二次了。總之,他不了解恩特,謀算的時候又犯了個大錯,沒把恩特考慮進去。他沒有防範恩特,結果一旦他們開始采取行動,他就沒時間去防範應對了。我們的攻擊一開始,艾森加德裏剩下的幾隻小耗子就一溜煙穿過每個恩特挖開的牆洞逃出去了。對人類,恩特盤問之後就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從這頭走的大概隻有那麽二三十個。不過我想奧克可沒逃掉幾個,不管他們塊頭是大是小。反正他們也逃不過胡奧恩的——當時,他們不僅有一批下到山穀底下去了,艾森加德周圍也全被他們組成的樹林圍住了。
“等恩特將大部分南麵石牆搗得稀爛,薩茹曼餘下的嘍囉就全拋下他一哄而散,薩茹曼也驚慌失措地逃跑了。我們到的時候,他似乎是在大門口。我估計他是出來觀看他雄壯的大軍出征的。當恩特攻進牆內,他就慌張地逃走了。他們起先沒發現他。不過那時夜空已經放晴了,星光明亮,足以讓恩特看清周圍。突然間,急楸大叫一聲:‘殺樹犯,殺樹犯!’急楸是個挺溫和的恩特,但他恨死了薩茹曼砍樹的行徑,因為他照管的樹遭到了奧克斧頭的殘酷摧殘。他從內門一躍而下衝過去,他被鼓動起來時可真是行動迅疾如風。當時一個蒼白的人影穿過一根根柱子的陰影倉皇飛逃,就快抵達通往塔門的樓梯了,而急楸在他後麵緊追不舍,眼看隻差一兩步就能抓住薩茹曼並扼死他,不料他還是溜進門去了。就差那麽一點點。
“薩茹曼安全逃回歐爾桑克後,沒多久就啟動了他那些寶貝機器。那時已經有許多恩特進了艾森加德,有些是跟著急楸進去的,有些是從北邊和東邊闖進去的。他們東奔西衝,造成了極大的破壞。突然間,那些遍布平原的通風口和通氣孔都開始噴出大火和惡臭的濃煙,好幾個恩特身上被燒焦起泡。他們當中有一個,我想他叫櫸骨,本來是很高大帥氣的一個恩特,可是被一股**火焰給噴了個正著,全身燒起來像支火把一樣——那景象真恐怖。
“他們被激得瘋狂起來。之前我以為他們已經被真正鼓動起來了,但是我錯了。我終於見到他們真正發怒的樣子。那真叫人膽戰心驚。他們咆哮、怒吼、狂呼,直到僅憑他們的聲音就把岩石震裂坍塌。梅裏和我躺倒在地,用鬥篷堵住耳朵。恩特們像一陣怒號的狂風,一圈又一圈,大步繞著歐爾桑克的尖岩奔走猛攻。他們摧毀柱子,將大石像雪崩那樣砸下通風井,將巨大的石板像樹葉那樣拋向空中。高塔位於這股猛烈的旋風中心,我看見一根根的鐵柱和一塊塊磚石被扔起幾百呎高,砸向歐爾桑克塔的窗戶。不過樹須還保持著冷靜。他挺幸運,沒被燒傷。他不希望同族在暴怒中傷到自身,也不想讓薩茹曼趁亂借著哪個洞逃跑。有許多恩特用身體去衝撞歐爾桑克的岩石,卻無濟於事。那座塔非常光滑堅硬,或許上麵附著某種魔法,比薩茹曼的魔法還要古老強大。總之,他們找不到一個可以著手使力的地方,也沒辦法把它撞擊出一條裂縫來,反而因為衝撞而把自己弄得渾身瘀青,傷痕累累。
“於是,樹須走到圓環內,大喊了一聲。他洪亮的聲音將所有的喧嚷都壓了下去。刹那間,平原上一片死寂。在這寂靜中,我們聽見塔樓高處的窗口傳出了一陣尖聲大笑。這笑聲在恩特身上收到了古怪的效果。他們本來群情激昂,這時卻全都冷靜下來,冷酷如冰,極其安靜。他們離開了平原,聚集到樹須周圍,一動不動地站著。樹須用恩特自己的語言跟他們說了幾句話。我想他是在把很久以前自己那個老腦袋裏想出來的計劃告訴大家。然後,他們就那麽在灰蒙蒙的光線中默默地隱去了。那時天已經開始亮了。
“我相信他們布下了崗哨監視塔樓,但監視的人都絕妙地隱蔽在陰影中,紋絲不動,所以我看不見他們。其他人則朝北去了。他們那一整天都忙得不見樹影。我們大部分時間都隻有兩個人。真是枯燥乏味的一天。我們四處逛了逛,不過盡可能地避開了歐爾桑克的窗口能看見的地方。那些窗子瞪著我們的樣子可真嚇人。我們花了好多時間去找吃的東西。我們也坐下來聊天,好奇遠在南方的洛汗出了什麽事,還有遠征隊其餘的同伴都怎麽樣了。我們不時會聽見遠處傳來石頭震動落下的聲音,還有砰咚撲通的噪音在山嶺間回響。
“下午時我們沿著石牆繞了一圈,去看看各處的情況。在山穀最前頭的地方有一大片胡奧恩組成的陰森樹林,在北邊圍牆那兒有另外一大片。我們不敢走進去。不過林子裏有些動靜,傳出撕扯某種東西的聲音。恩特和胡奧恩挖了許多大坑和溝渠,挖了大水塘,築了水壩,匯聚了他們所能找到的,來自整條艾森河以及所有其他泉源和小溪的水。我們沒打擾他們。
“黃昏的時候,樹須回到大門前。他邊走邊自個兒哼著曲子,似乎很高興。他站定後抻了抻長臂和長腿,又深呼吸了一回。我問他是不是累了。
“‘累?’他說,‘累?哦不,不是累,隻是僵硬而已。我需要好好喝上幾口恩特沛河的水。我們辛苦工作了一天。今天砸的岩石、掘的泥土,比我們過去長年累月做的還多。不過,已經快要完工了。天黑以後,別在這大門附近或那條老隧道裏逗留!可能會有大水衝進來——那水會髒上一陣子,直到所有薩茹曼的汙穢都被衝走為止。然後,艾森河就又能流淌著幹淨的水了。’他又順手掰下了幾塊石牆,動作挺悠閑自得的,隻為了消遣。
“就在我們想著躺哪兒能安全睡個好覺的時候,這一大堆事情裏最令人驚異的一件發生了。大路上傳來了疾馳的馬蹄聲。梅裏和我安靜躺著,樹須藏到了拱道的陰影裏。就一眨眼的工夫,一匹高頭大馬猶如一道銀色閃電般大步奔來,天已經黑了,但我能清楚看見騎士的臉。那張臉似乎在發光,騎手一身衣服雪白。我就那麽坐了起來,張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想出聲喊他,卻叫不出聲。
“不過我也不用出聲。他就在我們旁邊停了下來,低頭看著我們。‘甘道夫!’我終於喊出來,但聲音卻小得像耳語。而他呢?是不是說:‘哈羅,皮平!這真叫人驚喜啊!’——才不是!他說:‘快起來,你這圖克大笨瓜!老天在上,這一大片狼藉,樹須究竟在哪兒?我要找他。快點!’
“樹須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從暗處走出來,那場會麵真怪。我很吃驚,因為他們倆似
乎誰也不吃驚。甘道夫顯然料到能在這兒找到樹須,而樹須很可能是故意在大門附近晃蕩,就為了等他。但我們已經把墨瑞亞的事全告訴那個老恩特啦!然後,我想起來他當時看我們的神情很古怪。我隻能假設他之前見過甘道夫,或者得到了他的消息,隻是不想急著說出來。他的口頭禪就是‘別著急’。但甘道夫不在場時,誰也不會多說他的動向,連精靈也不會。
“‘呼姆!甘道夫!’樹須說,‘我很高興你來了。我能征服森林流水,原木岩石,但是這裏有個巫師要對付。’
“‘樹須,’甘道夫說,‘我需要你幫忙。你已經做了很多,但我需要更多幫助。我有差不多一萬個奧克要對付啊。’
“然後他倆就走了,跑到某個角落裏商量去了。樹須一定覺得這太急了,因為甘道夫真是十萬火急,他們還沒走出我們能聽見的範圍,他已經飛快地說起來。他們離開才幾分鍾,也許一刻鍾吧,甘道夫就回來了,看起來大鬆一口氣,幾乎稱得上是興高采烈了。然後,他倒是說了他很高興見到我們。
“‘可是,甘道夫,’我叫道,‘你到哪兒去了?你遇見其他人了嗎?’
“‘不管我去過哪裏,我回來了。’他用那種貨真價實的甘道夫式的態度答道,‘沒錯,我是見過其他一些人了,但這事得等等再說。今夜形勢危急,我必須快馬加鞭,但黎明或許會更明亮。果真如此的話,我們會再碰麵的。你們自己當心,離歐爾桑克遠一點!再見!’
“甘道夫走後,樹須沉思許久。他顯然在很短的時間裏知道了很多事,正在消化呢。他看著我們說:‘哼,嗯,我發現你們這些小家夥不像我以為的那麽性急。你們說的遠比能說的少,又不比該說的多。哼,這可真是一大堆消息,一點不假!好吧,這會兒樹須又有的忙了。’
“在他離開之前,我們從他那兒挖了點消息出來,聽了之後卻一點也不開心。但是當時我們關心你們三人超過弗羅多和山姆,還有可憐的波洛米爾。因為我們得知有一場大戰正在開打,或馬上要打了,而你們全都參與其中,說不定不會生還。
“‘胡奧恩會幫忙的。’樹須說。然後他就走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我們才又見到他。
“那會兒夜很深了,我們躺在一堆石頭上,別的什麽也看不見。不知是迷霧還是暗影,就像一張巨大的毛毯,將我們周圍的一切全蓋上了。空氣給人的感覺是又悶又熱,還充滿了沙沙響、咯吱聲,以及像是許多聲音從旁經過的嗡嗡喃喃。我想大概又有幾百個胡奧恩經過,前往戰場增援。後來,南邊遠處傳來一陣如雷的隆隆巨響,一道道閃電橫過遠方的洛汗上空。我們不時能看見幾百哩外山脈的尖峰突然聳現,黑白分明,旋即消失。在我們背後的群山間也有如雷般的聲響,但不一樣。整個山穀不時發出回聲。
“一定是在大約午夜的時候,恩特破壞了堤壩,把積蓄起來的水一股腦兒從北邊石牆的一個缺口灌進了艾森加德。胡奧恩帶來的那片黑暗已經過去了,雷聲也已經滾滾遠去,月亮正落到西邊的山脈背後。
“艾森加德漸漸被注滿了,到處都是緩緩流動的汙水和水塘,擴散到整個平原上,反射著月亮的餘光。四溢的水流隔三差五就會從通風口或噴氣孔灌下去,大量的白色蒸汽嘶嘶響著冒出來,濃煙滾滾升起,還有爆炸和一片火光。有一大團蒸汽盤旋騰起,一圈又一圈繞著歐爾桑克往上升,最後看起來就像一座高聳的雲峰,底下火光熊熊,頂上月光閃亮。水繼續不斷灌進來,到了最後,整個艾森加德看起來就像一口巨大的平底鍋,到處冒著蒸汽和水泡。”
“昨晚,當我們來到南庫茹尼爾的山穀入口時,看見了雲團一樣的濃煙和蒸汽。”阿拉貢說,“我們還擔心是薩茹曼在醞釀什麽新的妖術來對付我們。”
“不是他!”皮平說,“他大概已經被嗆得再也笑不出來了。到了早晨,我是說昨天早晨,水已經灌滿了所有的洞,地麵上的霧濃得不得了。我們躲在那個門衛室裏,著實嚇得不輕。那湖裏的水開始外溢,從舊隧道裏湧出來,水很快就漲到了台階上。我們以為自己就要像洞裏那些奧克一樣被淹死了,還好我們在儲藏室後頭發現了一道螺旋樓梯,順著樓梯爬到了拱道頂上。由於通道已經塌了,接近頂上的地方被落下的石頭堵住了一半,我們好不容易才擠出去。我們坐在洪水淹不到的高處,看著艾森加德淹沒在水裏。恩特繼續灌入更多的水,直到所有的火都被撲滅,每個洞穴都被灌滿。濃霧慢慢地聚攏在一起,水汽升騰成一朵巨大的蘑菇雲飄浮在空中,一定有一哩高。到了傍晚,東邊丘陵上空出現了一道大彩虹,接著落日就被山坡上一陣濃密的細雨給遮住了。然後,一切都變得異常寂靜。有幾隻狼在遠方哀嚎。入夜後,恩特不再灌水,讓艾森河循原路複流。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從那時開始,水就慢慢退下去了。我想地底下那些洞一定在哪裏有排水道。不管薩茹曼從哪個窗口往外望,肯定都隻能看見滿目瘡痍,一片狼藉。我們感到非常寂寞,這麽一整片廢墟中都見不到一個恩特可以說話,也沒聽到任何消息。我們在拱道上頭的地方度過了一個晚上,夜裏又濕又冷,我們都睡不著。我們有種預感,隨時都可能發生任何事情。薩茹曼仍在塔裏。夜裏一直有種聲音,就像一股風朝山穀吹來。我想那些離開的恩特和胡奧恩就是在那時候又回來了,但我不知道他們現在都到哪兒去了。今天早晨霧氣迷蒙,空氣潮濕,我們爬下來,又在四周逛了一圈,附近一個人影也沒有。好啦,出的這些事,我就隻說得出這麽多啦。經曆了那樣一場大動亂,現在簡直算是平靜了,而且既然甘道夫回來了,也莫名地叫人感覺安全多了。我都能睡著了!”
他們全都靜下來,好一會兒沒說話。吉姆利給煙鬥重新裝滿了煙草。“有件事我很好奇,”他邊說,邊用打火石和引火絨點燃煙鬥,“就是佞舌。你告訴希奧頓說他跟薩茹曼在一起。他是怎麽進去的?”
“噢,對,我把他給忘了。”皮平說,“他是今天早上才到的。我們剛給壁爐生了火,吃了點早餐,樹須就又出現了。我們聽見他在外頭哼哼,叫著我們的名字。
“‘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們怎麽樣了,我的小夥兒。’他說,‘順道給你們帶來點消息。胡奧恩回來了。一切順利。對,真是順利極了!’他大笑,猛拍了拍大腿,‘艾森加德再也沒有奧克,沒有斧頭了!今天過不了多久,會有一群人從南方過來,其中有幾個你們會很高興見到。’
“他話才說完,我們就聽見路上傳來了馬蹄聲。我們匆忙奔出去,跑到大門前,我站在那兒睜大眼睛,半期望著看見大步佬和甘道夫領頭帶著大軍騎馬前來。但是,從迷霧中出現的是一匹疲倦的老馬,背上馱著一個人類,那人一看就是古怪反常的樣兒。沒有別的來人了。他出了迷霧,突然看見麵前是一片殘破的廢墟,頓時坐在馬上目瞪口呆,臉色差不多都青了,那叫一個驚慌失措。結果他一開始好像都沒注意到我們,而等發現我們,他驚叫一聲,就想掉轉馬頭逃跑。但樹須跨出三大步,伸出長臂,一把就將他從馬鞍上拎下來。他的馬嚇得撒腿跑掉了,他卻趴倒在地上。他說他叫格裏馬,是國王希奧頓的朋友跟參謀,希奧頓派他帶著重要的消息來見薩茹曼。
“‘別人誰也不敢騎馬穿過野地,因為到處都是邪惡的奧克。’他說,‘所以我就被派來了。我這一路上危險重重,現在又餓又累。我被狼群追趕,不得不偏離了正路,往北逃了很遠。’
“我注意到他從眼角瞥著樹須,我在心裏說了聲‘騙子’。樹須拿他那種悠緩的方式打量了他好幾分鍾,直到那卑鄙的家夥趴在地上局促不安起來。終於,樹須開口說:‘哈,哼,我正在等你,佞舌大人。’那人聽到這名字,不由得一驚。‘甘道夫先來過了,所以我對你是該知道的全知道了,我還知道該怎麽處置你。甘道夫說,把所有的老鼠都關進一個籠裏。我會這麽做的。現在,艾森加德的主人是我,薩茹曼被關在塔裏。你可以進去裏麵,把所有你能想到的消息都告訴他。’
“‘放我走,放我走!’佞舌說,‘我認識路。’
“‘我相信你認識路。’樹須說,‘不過這裏的情況有點變化。你自己去看吧!’
“他放佞舌走了,佞舌一瘸一拐穿過拱道,我們在後頭緊跟著他。等他走到環內,這才看見在他與歐爾桑克之間,還隔著一片茫茫大水。他轉過身來麵對我們。
“‘讓我離開吧!’他哀嚎說,‘讓我離開!我的消息現在沒用了。’
“‘的確沒用了。’樹須說,‘但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跟我待在一起等甘道夫和你的主上到來;要麽就涉水過去。你打算選哪個?’
“那人一聽提到主上,就打了個哆嗦,馬上把一隻腳踩進水裏,但隨即又縮回來。‘我不會遊泳。’他說。
“‘水不深。’樹須說,‘隻是很髒,不過這可傷害不了你,佞舌大人。快下水吧!’
“話一說完,那卑鄙的家夥就撲騰進大水去了。他沒走多遠,還沒離開我的視線,水就已經淹到了他的脖子。我最後看見他時,他緊抱著不知是個舊桶子還是塊木頭的東西。不過樹須涉水跟在他後麵,盯著他往塔那邊去。
“‘嗯,他進去了。’樹須回來後說,‘我看著他像隻落湯老鼠似的爬上了台階。塔裏還有人在,有隻手伸出來把他拉了進去。所以,他進塔裏去了,希望他得到了稱心如意的歡迎。現在我得離開一下,去洗掉這一身汙泥。要是有人想見我,讓他去北邊高處找我。這裏太低,沒有幹淨的水給恩特飲用或洗澡。所以,我要請你們兩個小夥兒看著大門,留意來人。你們要知道,其中會有洛汗國的國王!你們可得盡力好好歡迎他,他的人馬跟奧克打了一場大戰。也許你們比恩特更懂人類的禮節,知道說什麽話才恰當。我這一輩子裏,這片綠色的原野有過許多國王,我卻從來不懂他們的話,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來客會需要人類的吃食,我猜你們精於此道。所以,可能的話,就去找來一些你們認為適合拿來招待國王的東西吧。’故事到此就結束啦。不過,我挺想知道佞舌到底是誰。他真是國王的參謀嗎?”
“他曾經是。”阿拉貢說,“他也是薩茹曼安插在洛汗的奸細和仆人。上天真是報應不爽。光是親眼看見自己認為固若金湯、壯麗非凡的地方,變成一片廢墟,差不多就足夠懲罰他的了,但恐怕還有更糟糕的待遇等著他。”
“對,我估計樹須送他進歐爾桑克,也不是出於好心。”梅裏說,“樹須似乎覺得這事辦得相當得意,離開去洗澡和喝水時還在暗自笑著。隨後我們倆忙了好一陣子,翻箱倒櫃,四處搜尋漂著的東西。我們在附近幾個不同的地方找到了兩三個儲藏室,都在洪水之上,沒被淹著。但樹須派了些恩特過來,搬走了好大一堆東西。
“‘我們需要二十五人份的人類吃食。’那些恩特說。所以,你們可以想像,在你們來到之前,就有人仔細地數過你們的人數了。你們三個顯然也被算在大人物的行列中,但你們在這裏吃的可一點不差!我跟你保證,我們留下的東西跟送去的一樣好——其實更好,因為我們沒送酒過去。
“‘要送喝的嗎?’我問那些恩特。
“‘那邊有艾森河的水,’他們說,‘那水夠好了,恩特跟人類都能喝。’不過我真希望恩特能抽出點時間,從那些山泉裏釀些他們的飲料出來,那樣的話,等甘道夫回來的時候,我們準能看見他的胡子都卷起來了。那些恩特走了以後,我們感覺又累又餓,可是我們沒抱怨——我們的勞動大有收獲。就是在搜尋人類吃食的過程中,皮平從那一大堆漂流的東西裏撈到了大獎,就是那些吹號家的桶子。皮平常說:‘飯後來口煙,快活賽神仙。’所以就有了你們看見的狀況。”
“現在我們全都一清二楚啦。”吉姆利說。
“隻除了一點——在艾森加德竟然有南區來的煙鬥草!”阿拉貢說,“我越考慮這事,就越覺得耐人尋味。我從沒來過艾森加德,但我在這片地區旅行過,對洛汗與夏爾之間這整片空曠的鄉野非常熟悉。多年以來都沒有旅人或貨物公開經過這地。我猜,薩茹曼跟夏爾的某個人有秘密交易。不隻希奧頓王的家,別人家裏或許也能找到一些佞舌。桶子上有日期嗎?”
“有。”皮平說,“是1417年出品的,就是去年。哦,不,現在那當然是前年了,多好的一年。”
“啊,好吧,不管發生過什麽邪惡勾當,我希望現在都已經結束了,即便沒結束,現在我們也拿它沒輒。”阿拉貢說,“不過我想我會跟甘道夫提一下這事,盡管這跟他的諸多大事比起來像是小事。”
“我很好奇他在幹嗎,”梅裏說,“下午都快過了。我們過去瞧瞧吧!大步佬,現在隻要你想,你隨時都能進到艾森加德裏去。不過裏頭的情景可不怎麽振奮人心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