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該走了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在我的心靈裏還沒有完全消亡,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我既忍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地折磨。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愛你,像我一樣!——普希金

天色漸漸變黑,山上的行人更少了。猙獰的石頭,靜默的樹木,黑黢黢的山影,仿佛都成了巨大的渦旋,似乎張著血盆大口,等著吞噬我。

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無精打采地下山。

彬在樓梯口張望,看見我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我眼神也懶得給他一個,厭棄地甩開他伸過來的手,繞過他,錯身上樓。

出乎意料,他的新歡竟在屋子裏恭候我。

關於這位新歡我並不陌生,她是彬所在科室主任的女兒李豔,曾經好心給我吃過餅幹,當時我對她的印象並不壞。除了她的聲音嗲裏嗲氣,讓人不敢恭維。

後來在彬的房間門口撞見過一次,彬說她是來煮麵條的。舍棄近在咫尺的家,卻不辭勞苦跑到簡陋的單身宿舍,這個解釋怎麽看都是漏洞百出,況且彬竟然還是滿臉鮮紅手忙腳亂站在床邊。可能那時他們就有了司馬昭之心,更有可能他們早就暗渡陳倉了。

雖然當時我滿腹疑惑,但我十分珍惜自己和彬來之不易的緣分,所以我死死忍住已經溜到嘴邊的責問,選擇毫無保留地信任,生怕猜忌讓天隔一方的倆人分道揚鑣。

“聽說是你倒追的許彬,他早就厭煩你了!”李豔等我進門,高傲地昂起頭挑釁。

這麽簡單的一句話,打得我無處遁形,我真的是徹底失去彬了。

如果一個人,能輕易地將倆人之間私密的過往向第三者講述,說明他根本都不在乎你了。總以為,在最初的地方有一個原來的我,就會有一個原來的彬,我還站在他許下諾言的那一天,他的心卻早改變了季節。

我們之間纏綿悱惻的過去,他已經毫不留情地剝開了出賣給別人,把我的歡樂撕碎了還要狠狠地踩一踩,隻為了討好他的下一任。

我把嘴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手指不由自主握成拳

,克製著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盡管胸口的怒意上下翻湧。

“他隻告訴你這些嗎?他沒有對你說他進入我時最喜歡我左心房上的紅痣,最喜歡聽我在他的身下叫他親親的石頭嗎?”我揚著眉,毫不示弱地回敬。

盡管事情已成定局,縱然我搬起石頭砸天,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依然反唇相譏,作無謂掙紮。

是啊,叫我如何甘心!我精心栽了一棵樹,不分寒冬酷暑,虔誠地澆水施肥。我嘔心瀝血,終於等它就要枝繁葉茂了,卻在這時,另外一個人橫殺出來,不費吹灰之力把它挖走了。

彬麵紅耳赤,估計他也不曾料到一向婉約示人的我也會伶牙俐齒,尖酸刻薄。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潛伏著惡毒的因子,一旦投入催化的藥劑,就會驀地爆發。

哪一個人天生就該被淩辱?從前,我低到塵埃裏,舍不得對彬說一句重話,隻因為我愛他。如果我的愛成為他肆無忌憚傷害我的借口,那麽我算什麽?

“切,那又如何?”李豔欺上前,咄咄逼人,“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你能改變他的處境嗎?”

原來不過如此。真相不值一提。

我自以為浪漫純潔的愛情竟然這般廉價,一個科室主任的女兒就可以把我們摧毀得分崩離析。愛情不應該比純釀的酒還要濃烈嗎,不摻半點水分和雜質,給一點火星就能蓬蓬勃勃地燃燒。

也許我真的不懂愛情,以為隻要付出就可以長相廝守。大約我愛的可能隻是那個心無城府,勇往直前的自己;愛的隻是躁動的無畏無懼的時光。

我開始笑,咯咯地很大聲很大聲,笑著笑著打結。笑聲哽哽咽咽,斷斷續續,像病入膏肓的老人做垂死掙紮,連我自己也覺得像破刀刮在玻璃上那樣難聽。

不爭氣的眼淚又不受控製地流淌,不是我要讓它掉下來,是因為風,是因為沙。

彬擋在我們中間,可憐巴巴地看著我,眸光裏隱隱有一絲心疼,稍縱即逝。更多的是祈求,是祈求我成全嗎?

我順手操起桌子上的杯子,毫不猶豫地潑向他,痛快酣暢。彬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水,寸步不讓地堵在我麵前。

“你

走吧,”須臾之間,我突然精疲力竭,“我不想再看到你!”

原來我並沒有想像中堅強,始終做不到雲淡風輕。

李豔氣急敗壞地跳腳,張開手臂來抓我的頭發,大有與我決一雌雄的勢頭。彬緊緊地箍住她,盡力不讓她靠近我。門口的人越聚越多,彬估計怕鬧得雞飛狗跳不好收場,一把夾起李豔,落荒而逃。

房子裏隻剩下白熾熾的燈光和滿滿的落寞與淒涼!

是時候離開了!與其在這裏忿忿不平地糾結,不如瀟灑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縱然有萬般不甘,我不能扔掉我作為女人的自尊和驕傲。

我拿下書桌頂上的鐵盒子,掏出書簽、鎮紙石、姻緣裱,這是他存放我們愛情信物的地方,我知道。

每一件物品都浸染著我們或開心或新奇的記憶,都述說那些愛慕癡纏的故事。他明明都已經背棄了我們當初的海誓山盟,卻又假惺惺地留著這些睹物思人的東西。

到底是該說他虛偽呢,還是說他長情?亦或彬心裏也是有我的,我的笨拙、我的率真也使他眷念。不是不愛,隻是不夠深,敵不過現實!是不是這樣欺騙自己,我心中的疼痛就可以少幾分,我被拋棄的境遇就不再那麽淒涼?

我捧著姻緣裱細細地摩挲,狠不下心來撕毀。這是我們確定戀人關係後,虔誠地爬上武當山,三叩九拜求來的。

本來約定去看武當日出,準備讓神聖的曙光見證我們生死不渝的真情。半夜我們就早早地爬上金頂,癡癡地傻等,結果是個陰天,太陽連個臉也沒露。

難道,冥冥之中,老天就給了預示,這是一份無疾而終的感情,根本禁不起時間的考驗。為什麽,老天要這樣捉弄我?

這個城市本與我毫無相幹,隻因心中牽掛的人,飛蛾撲火般的奔赴,隻落得滿目蒼夷。

我該走了,來時豪情萬丈,此刻隻剩下悲涼沮喪。

寂寥的背影寄予著我深深的無奈和絕望,路旁的垂柳拖曳著我長長的憂傷。

陳淑樺的《夢醒時分》在腦海中循回環繞: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