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_第一章_[3]

[3]

“簡晨燁回來了,你應該知道吧?”在去家居市場的路上,徐晚來問葉昭覺。

“嗯,知道啊……”葉昭覺的臉對著窗外,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們約了明天見麵。”

徐晚來拍了拍她的手臂,好聲相勸:“見了麵,好好談一談,都這麽多年了,沒有什麽是不能當麵講清楚的。說真的,昭覺,我心裏還是很希望你們能複合。”

葉昭覺轉過頭來看著她,片刻失語。

那個瞬間,她差一點兒就要問出口—那你呢,這麽多年,你和閔朗又有什麽是不能攤開來,擺在桌麵上講清楚的呢?

她們四目相對,雖然一語不發,但都從對方的眼神裏明晰了所有疑問。

小小的車廂裏,彌漫著一種悲傷的氛圍,讓人昏昏欲醉。

青春舊且遠,名字還是從前那幾個名字,人也還是從前那幾個人,沒有戰亂流離,卻硬生生各分東西。

溯洄從之,不知究竟是在哪一個路口,你選擇了往左,而我選擇了往右,再往後,風塵仆仆又各自翻越多少山川河流。

當我們的人生再度重合交集,卻已然對生命有了完全不同的訴求。

我越來越認清自己,與此同時—卻也越來越看不清你。

“你和那個喬楚,是好朋友吧?”徐晚來終於把這個自己一直回避的名字雲淡風輕地講出來了,她暗暗覺得鬆了一口氣,不就是一個姿色不錯的姑娘嗎,有什麽好忌諱的。

“嗯,是啊。”見徐晚來如此坦蕩,葉昭覺也覺得不必遮遮掩掩,“是很好的朋友。”

“比和我要更好一點兒吧?”徐晚來微微一笑。

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兒狡猾。

的確不太好回答,但葉昭覺決定說實話:

“準確地講,是不一樣的好法。你見證,並且參與了我人生裏很年輕的那個階段,青澀啊,純真啊,這些東西無可取代。不過,喬楚呢,她看過我最狼狽最難堪的一麵,陪著我一起流過眼淚喝過酒,說起來,算是我最孤單的時候,上天給我的一點兒安慰吧。”

徐晚來沒有作聲。

葉昭覺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認為,對於閔朗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

徐晚來從包裏拿出眼鏡盒,取出墨鏡戴上,她換了另外一種語氣:“不說這個,昭覺,我們不說這個了……師傅,前麵路口停車,我們到了。”

談妥了那棟小樓的租金後,近段時間裏,徐晚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來規劃裝修工作室。

她白天東奔西跑四處搜羅理想的素材,晚上就通宵達旦地查閱各種資料,核算成本。

真正進入流程之後,不過短短十來天,她便感覺自己已經隻剩下半條命。

如果不是閔朗不顧她的阻攔,非要鞍前馬後地陪著她一起操辦各項事宜,恐怕她連這半條命都完了。

這天,原本閔朗還是要陪著徐晚來一起。

但另外一邊,喬楚在背地裏跟葉昭覺合謀:“你去纏住徐晚來,把閔朗讓給我一天嘛!”

為了成全喬楚這個微小又卑微的願望,葉昭覺隻好放棄個人原則。

就當跟著徐晚來一塊兒長長見識吧,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無意識地將順手接過的一張傳單塞進了包裏。

喬楚在家裏等著閔朗,好不容易啊,終於有機會單獨相處了,太不容易了!

自從—徐晚來回來之後,現在,任何人想約閔朗見個麵都難得要命!

打他的電話老是不接,信息也總要延遲很久才回,即便回了也總是說“下次”……想到這裏,喬楚不免有些心酸,風水輪流轉,她得意的時光一去不複返了。

換作從前,她想要見一個人,哪裏需要使出調虎離山這種低等手段。

“你不是說你病了嗎?”閔朗來到喬楚家,一見她就知道自己上當了,“你明明好得很啊,為什麽要撒謊?”

喬楚也不打算和他硬碰硬:“就是病了嘛!”

她一邊講話一邊用食指卷著發梢,十足的小女生模樣。

“那你說是什麽病?”閔朗記掛著徐晚來,擔心她被那些奸商坑,雖說葉昭覺和她在一起……等等,為什麽葉昭覺會自告奮勇地要陪徐晚來一起去選家具?

她們倆明明沒那麽要好……想到這一層,再看著眼前喬楚惺惺作態的樣子,閔朗心裏已經明白了八九分。

“心病。”喬楚站起來,可憐兮兮地拉著他的手,“好長時間見不著你,想你了,行不行?”

她說這種話的時候不如往常自然,可是閔朗知道,她說的都是實打實的大實話。

她幾乎從沒有過這一麵。

從最初相識到後來達成一種默契的曖昧,她一直憋著一股勁—你不就是擔心我不懂規則嗎?放心,我懂。

新年夜裏她在79號撞見了徐晚來,因為委屈而第一次在他麵前流下眼淚,離開時她踉踉蹌蹌地走在巷子裏,影子投射在牆壁上晃晃蕩蕩,可即便是那樣難堪,她也仍然是堅不可摧的。

在這個時候,閔朗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某個穴位,心裏有一點點難受,和一點點的疼。

他意識到自己對待喬楚的方式,太過殘忍,現在連他都覺得自己太不是個東西了。

“那你現在想做什麽?”他在她身邊坐下來,語氣緩和了很多。

“不做什麽。”喬楚笑嘻嘻的,故意加重了“做”字。

“別鬧,好好講話。”閔朗也笑了一下,“我沒你以為的那麽色情。”

“那你陪我看個動畫片吧。”喬楚像樹懶抱樹一樣抱住閔朗,把頭埋在他的脖子裏。她深深地呼吸,心底裏漸漸暈開一片潮濕。

我呼進肺裏的,都是你的氣味,你的氣味,非常非常好聞。

淩晨四點四十二分,葉昭覺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她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跟你說了多少次,睡覺時把手機放遠一點兒”—簡晨燁的聲音在她腦中回響。

但是這個壞習慣就是沒法改掉啊,唉。

她歎了口氣,摸到台燈的開關,“哢”的一聲,房間裏亮了,她起身去廚房裏倒了一大杯水喝。

再躺下的時候,才過去十分鍾。

她翻了個身,房間再度歸於寂靜的黑暗。

要麽,就馬上天亮,否則,就永遠都別天亮吧。

簡晨燁坐在咖啡館裏,心情忐忑又複雜。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坐立不安,每當咖啡館那扇小木門被推開,“嘎吱”一聲—他的心就會被高高地吊起—直到看清來人並非葉昭覺—才慢慢落回原位。

這太折磨人了,他差一點兒就想打電話給葉昭覺說改天再約。

想了半天,他終於還是決定不要幹這麽沒出息的

事。

挑選見麵時間之前,他很猶豫,到底是約在白天還是晚上?

白天是最佳工作時間,光線充足,精力充沛,可是如果約在晚上的話……

世人都知道,夜晚的迷離會催發出人潛在的另一重人格,容易流於脆弱、傷感,以及細碎的情情愛愛。

他認真思考了很久,最終決定定在白天。

他想,用理性的麵目去麵對對方,也許對彼此都比較好。

曾在青草地裏被蛇咬過的人,在傷痛愈合之後,也許還能夠有勇氣再接近那塊草地。但一個僅僅隻是旁觀了這一切的人,卻將終生繞著那一處走,因為他弄不清楚,危險的疆界在哪裏。

葉昭覺和簡晨燁,他們因為太過靠近目睹了對方所承受的傷害,從而變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提前掐滅。

他們或許沒有意識到,又或許都意識到了卻極力回避著,這是一個很悲哀的事實。

他們都無法再走進那片草地了。

又是一聲“嘎吱”,這次推開門的,確實是葉昭覺。

仿佛已經過了十載春秋,簡晨燁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人。

她沒有驚人的變化,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五官發型,都還是原先的樣子。

但她在你眼前坐下,就在這一刻,你知道—她已不是你熟悉她就像熟悉你自己一樣的那個人了。

“你好歹隨便說點兒什麽。”咖啡已經涼透了,葉昭覺終於開口打破了僵局,“我們倆總不至於這麽找不到話題吧?”

“唉,我一向都不太會講話,你又不是不知道。”簡晨燁麵露愧色。

很多時候,沉默並非是無話可說,而是一言難盡。

從看見她的那一分鍾開始,簡晨燁心裏便止不住地翻湧著傷感,盡管葉昭覺沒有訴苦也沒有抱怨,但他看得出來她分明過得不太好。

她瘦了太多,寬鬆的藏青色上衣罩在她瘦骨嶙峋的身體上,稍微動一動,她的肩膀和鎖骨就全露出來了。

他對這件衣服有印象,是某個大牌的仿版。

當初她買回來的時候穿在身上剛剛好,為此,她還興高采烈地說過:“好合身,不用浪費退換的快遞費啦。”

他想起她當時的表情,那種天真還曆曆在目。

那條毒蛇又開始啃噬他的心,有生之年,他都不會忘記這種尖銳的疼痛。

“你不說話,那就我來說吧。”葉昭覺沉吟片刻,終於說,“你去法國的消息,是清羽告訴我的。我沒想到,我們之間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起初我完全無法接受,在那段時間裏,我甚至連吃飯睡覺這種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除了分手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

講到此處,她停頓了一下。

眼淚順著她微笑的臉一直往下落,看上去,她下一秒就會破碎。

“你走了之後,我無數次地想,為什麽?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的事業方麵一直沒有突破,而你一離開我,馬上就有了起色,這是為什麽……你讓我說完,這件事差一點兒把我弄瘋了,你讓我好好說完。

“那陣子我好像變成了兩個人,我一直在想,也許是我阻礙了你,是我身上的不知道哪一種特質,妨礙了你。我認為一定是我的問題才會招致這樣的結果,然而當我稍微清醒一點點的時候,我又要安撫那個偏激的自己,說這一切與我無關,隻是我們的緣分已經完結,我沒有運氣去分享你的成績和榮耀。

“我不敢和任何人說我的真實想法,無法啟齒,太荒唐,太難堪了。所以我隻能自己慢慢地,消化那種不好的情緒。我用盡所有力氣去抵禦它對我的精神、身體和生活的侵略,到現在,我已經不能夠回想自己究竟是怎樣度過的。”

深埋於內心的秘密終於被自己親口揭示,她如釋重負,卻也因為陡然卸載了這個包袱而感到極端空虛。

她滔滔不絕地把自己給掏空了。

簡晨燁的腦中有巨大的轟鳴聲,像是飛機即將起飛,巨輪在海麵鳴笛,像是一萬列火車的輪子同時摩擦鐵軌,不計其數的金屬劇烈撞擊,碎片飛向空中。

他的一生,從未有過,將來也不會再有,如此沉重至不可饒恕的罪孽感。

他突然頓悟了—他和葉昭覺之間的那座橋梁已經被命運徹底摧毀,他與她被萬丈深淵分開來,再無回頭路。

他手心裏這顆小小的甘甜的果實,使她更加充分地品味到了經久不散的苦。

他的進步,沒有帶給她一絲一毫的慰藉,反而為她製造了更深更重的災難。

屬於他的那一點點榮耀,不僅沒能照亮她艱辛的人生,反而置她於比晦暗還更晦暗的境地。

已經沒有立場可以去揣測,我們還能不能夠再在一起。

如果曾因你自身的原因而使你摯愛的人陷入這樣暗黑的深淵,那麽你沒有資格說—我原本隻想希望你幸福。

就在這時—葉昭覺止住了哭泣—“幸好……”

就在這時—簡晨燁剛剛想要問她—“現在呢?”

“齊唐鼓勵了我。”

葉昭覺用這六個字,在簡晨燁的胸膛上砸出了六個窟窿。

他原本前傾的身體慢慢地靠回了椅背,激動的心情,一點一點冷卻下來,理性再次占據了頭腦。

他知道,最後這句話,她是故意的。

“那就好。”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有多虛偽。

“你呢,畫展做得怎麽樣?”

“其實是個意外的機會啦,那家畫廊想獲得幾位前輩的作品代理權,老師又想提攜一下晚輩,所以是我運氣好而已。”他故意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

“不管機會是怎麽來的,終歸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嗯,我給你帶了禮物。”簡晨燁把紙袋推到她的麵前。

刹那之間,葉昭覺的臉變得慘白。

她眼睛裏原本的那一點點亮光,微微地顫了顫,然後,熄滅了。

齊唐在當天晚上比較晚的時候,接到了葉昭覺的電話。

手機響起的時候他很詫異,這不是葉昭覺一貫的風格,她是那種打電話之前非要先發一條信息確定對方是否方便講話的家夥,好像天生就給自己戴著一副鐐銬,生怕一個不當心就給別人製造了麻煩。

“你今晚約了人嗎?”她有點兒急切,聲音有點兒抖。

“到目前還沒有。”

“那,請來這裏找我。”葉昭覺說了一個地址,那是一家酒店,她說完房號之後就把電話掛了。

齊唐有點兒愕然,更多的是氣惱,他連多問一句的時間都沒有。

搞什麽名堂,葉昭覺是不是瘋了?

她是有點兒瘋了。

時間倒回幾個小時

之前,她和簡晨燁在咖啡館裏為了那個包僵持了很久。

最後,簡晨燁明顯是惱怒了:“以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你收下它有什麽問題?”

“沒有問題,問題不是在包……”她覺得自己和簡晨燁根本講不清楚。

“為什麽別人送你的裙子就可以收?所以不在包,而在於人是嗎?”

既然簡晨燁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麽,她隻好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邊走一邊掉眼淚,幸好天已經黑了,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誰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在意這個奇怪的女生。

她個人的悲喜啊,對於這個世界真是一點兒也不重要。

她不知道回到家中多久之後,自己才有勇氣去拆禮物。

簡晨燁說得很明白,這些年來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這個包,在邵清羽幾乎集齊了所有一線品牌的包包之後,葉昭覺心心念念的還是一個LV的入門款。

這件事無關虛榮,而是一個進入社會之後的女生,對於生存基礎以上的向往,一種隻有到了這個人生階段才能夠明白的對待物質的態度。

我想要擁有那麽一兩件有質感的單品,就像我想要過上一種有品質的生活。

就在她把包拿出來的時候,從紙袋裏帶出了一張紙片。

她原本以為是小票或者收據單之類,可從地上撿起,翻過來一看—那一刻,五雷轟頂。

那是簡晨燁和一個女生的合影,兩人的肢體並沒有多親密,可是神情……

葉昭覺癱坐在地上,她的第六感,她的直覺,她對簡晨燁的了解程度通通直指一個結果。

照片的底端有黑色的筆跡,時間,地點。

那不是簡晨燁的字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她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一個荒誕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把那個念頭往下按了按,沒有用,它好像更堅定了。

那麽,她對自己說,就這麽辦吧。

齊唐在房間門口站了很久之後才敲門,門馬上就開了。

剛剛洗過澡的葉昭覺,裹著酒店的浴袍,頭發還沒有完全吹幹,晶瑩的小水珠順著發尾一滴一滴,無聲地跌落在厚厚的地毯裏。

齊唐背過身去把門關上,深呼吸,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這是自他唐突的表白之後,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他想過要找個機會和她認真地談一談,關於那件事,他覺得是自己太過冒昧了。

空調效果很好,房間裏的溫度一直在升高,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在出汗,卻不肯脫掉外套。

在這個場景之中,任何一個細節不留神,都有可能導致不可挽救的嚴重後果。

齊唐看得出來,此刻的葉昭覺是非理性狀態,正因為如此,他必須保持高度警覺。

“你想怎麽樣?”

葉昭覺坐在床邊,一聲不吭。

齊唐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我想幹什麽你看不出來啊?”葉昭覺突然火了。

其實在她看見齊唐的第一時間她就後悔了,明明是她和簡晨燁的陳年舊賬,就算現在加上一個不知名的陌生姑娘,可是不管怎麽樣,齊唐是局外人。

無緣無故把齊唐拖入這個窘況,她也知道自己這次實在是太失禮,太越界了。

但是事已至此,她隻好硬著頭皮強撐下去。

“你受了什麽刺激?”齊唐刻意離她遠遠的,靠著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見她垂著頭,悶不作聲,他敏感地察覺到了一點兒方向,“感情問題?”

“你煩不煩啊齊唐,是不是男人?”她不耐煩極了,想起自己曾經不小心撞破他和Vivian在辦公室裏的那件事,開始口不擇言,“裝什麽正人君子。”

齊唐的臉冷了下來,他不想和她做無謂的爭論。

“我不需要用睡你來證明我是男人。葉昭覺,如果你不預備向我解釋清楚來龍去脈,那我也就不必要浪費時間了。”

他邊說著,邊向門口走去。

在這個時候,葉昭覺站起來追上去,一把拉住了齊唐的手。

“等等。”她的聲音很低,幾乎是在哀求了。

齊唐餘怒未消,仍然鐵青著麵孔,不發一語,但終歸還是停下了腳步。

不知道究竟是誰退讓了一點兒,誰又邁進了一點兒,等葉昭覺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齊唐的懷裏了。

這是他們第二次擁抱,兩次擁抱之間仿佛隔著前世今生。

仍然是這樣潔淨清白的肢體接觸,沒有絲毫情欲的氣息,盡管發生在這樣曖昧的環境裏。齊唐的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一下接一下,與她的心跳保持統一的頻率。

她什麽也沒有說,卻在這個擁抱中把什麽都解釋清楚了。

她心中的愛與恨,錯亂和掙紮,不肯承認的挫敗感和抵死維持的尊嚴,都在這個擁抱中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

雨水落入江湖,河流匯入大海,森林被陽光普照,植物舒展了第一片綠葉,她對他的信任,他對她的包容,就像這些事情一樣自然。

這是他們之間渾然天成的密碼。

他低下頭看著她的臉,她幾個小時之前哭過的臉仍然有一點兒浮腫,眼睛像是被大水衝洗過的玻璃,清亮見底。

他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兒時養過的那條小狗。

然後,他輕輕地吻了她的額頭。

今夜她的放縱和越界,都因此被赦免。

“我或許不算君子,但也絕對不願意在這樣的情形中得到你,更何況‘得到’這件事,並非要和肉體扯上關係。”齊唐輕聲地說。

葉昭覺羞愧得不敢看他。

她的確應該感到羞愧—在齊唐的坦蕩麵前,當她看到那張照片上簡晨燁和那個女生的笑臉時,理智已經蕩然無存。

在那個時刻,她的精神世界徹底崩塌,正因如此,軀體才格外渴望得到常規之外的安慰。

如若靈魂倉皇無依,便隻有寄望於肉身登峰造極。

她想通過和齊唐的肌膚之親,去洗刷那張照片帶來的心靈恥感。

她想要攫取另一個人的溫度,來抵擋內心最深處散發出來的,凜冽的寒。

“也許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做這件事,但要你情我願地做,這件事才美好。而不是像今晚這樣,你因為生別人的氣,為了想要報複別人,才用這件事來泄憤。

“要發生的遲早都會發生,但不是今晚。”

葉昭覺始終沒有說話。

不久前,他請人為她打掃了住所,給了她一個幹淨舒適的居住環境。

而這個晚上,他用自己的操守,清除了她內心的暴戾。

他們並肩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窗外明月高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