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四章

已經入冬,老馬家的小園子需要清理了。最近,老兩口剛從馬東東離婚的陰影裏走出來,心情好了不少。這天上午,太陽暖洋洋的,老馬和何花兩人慢慢清理園子。

這時,何花在城裏打工的侄子何大雄來了,還提了一兜子蘋果。

何花笑嘻嘻地說:你掙的錢多是不是?能想著來看看你大姑,我就高興了,誰讓你拿東西的?

何大雄笑道:姑姑,看看您說的,五講四美三熱愛嘛,我來看我姑父、姑姑,兩手掂十根光棍兒,成什麽樣子!

一句話把老馬說得哈哈大笑,這老馬,好久沒有這麽暢快地大笑過了。笑過,老馬說:看吧,還是農村人實在!

何大雄看倆老人在清理園子,就說:哎呀,哪能讓你們老人幹這事,我來,我來!說著,立馬就幹起來。

老兩口也就笑眯眯地站在旁邊看何大雄幹。

老馬說:你看看大雄多好,一來就幫我幹活。你那兩個表哥呢,五大三粗的,每天過來過去,眼皮子都磨出膙子了,從來也不說幫我幹一下。

何大雄笑道:五個指頭不一般齊,人和人哪能一樣!兩個表哥都是官,人上人。我就是個出力幹活的料。

何花說:不對,現在是社會主義新時代,人人講平等嘛。

何大雄說:平等?那是夢想。現在的人,早就分三六九等了。就說我們農民工吧,到啥時候都是被人踩在腳底下。

老馬說:老子當年戰場上拚死拚活,就是要個人人得解放,人人都平等。真想不到,現在成這個樣子!

何大雄一邊幹活,一邊就著這個話題,把他的目的說出來了。何大雄和幾個熱心腸的工友搞了個“打工者之家”,是專門維護打工者的合法權益的,也就是幾個人在一塊,商量著為大夥辦點事,跑跑腿。眼看快過春節了,到時候,打工的人就會一個個回家過年。何大雄想在元旦搞一個“打工者聯歡晚會”,讓大家在一起樂嗬樂嗬,也顯示一下幾億農民工在這個社會上的存在,也要發出農民工自己的聲音。何大雄知道,姑姑一家子都是搞文藝演出的,就想讓姑姑和表兄幫忙,把“打工者聯歡晚會”搞得更好一些。

何大雄把事情說完了,清理園子的活也幹完了。

何花聽了何大雄講的事,真是喜不自禁,那事特別合她的心意。原來何花早就有個想法,就是聯係原北方文工團的一些老團員,發揚過去文工團的革命傳統,下去給工人演出。現在何大雄的想法可以說與她不謀而合。何花決定促成這件事。她對侄兒說:很好!你們這樣做很有意義。你回去趕快行動起來,找表演者,準備節目。我這裏幫你聯係樂隊啊,導演啊,服裝道具什麽的。另外,我還要找人幫你們編幾個過硬的節目。總之,一定要把這件事辦好,搞得紅紅火火,漂漂亮亮的。

何大雄高高興興地去做準備了。這邊,何花開始了總動員。幹了一輩子表演的何花,一做起這樣的事情,就特別有精神。她當天晚上趁兒女們都在家,特意召開了一次家庭會,把她的打算講了,要求全家總動員,盡量為這件事獻策獻力。

馬北北首先表態。他說:現在,我國農民工的問題很大,他們的合法權益得不到保障。第二代、第三代農民工必須趕快融入城市,讓他們成為名副其實的城裏人。所以我們應該特別重視這個問題……

馬曉薇拍拍巴掌說:精彩,精彩!尊敬的馬處長,這是在家裏,你還是別作報告,說點實際的吧。

馬北北笑道:到時候,我會代表我們單位上台講話,表示對他們的理解和支持。

馬東東皺眉搖頭道:你怎麽老是站在官方的立場上打官腔?這是民間活動!

馬北北這才說:我負責給他們聯係演出場地。這可以吧?

何花說:好,這還差不多。

馬北北高興了,又說:另外,我還可以動員趙夢桃編幾個節目,她這方麵是內行。

馬曉薇鼓掌:馬處長這次接觸了大問題。我也表態吧,我希望有殘疾農民工的節目,比如輪椅舞蹈什麽的,既新鮮,也有意義。我可以提供輪椅、拐杖等等道具。我也可以編這方麵的舞蹈。

馬東東說:樂隊我負責和陳麗麗聯係,義務的,不收費。我還準備創作《打工者之歌》等幾首歌曲。如果需要,我願意做他們的藝術指導。

老馬本來是想當旁聽者的,他一聽剛才的發言,感覺出兒女們在媽媽的領導下,團結一致奔一個目標的向上精神。老馬意氣風發了一輩子,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精神。作為一家之長,老馬感到久違了的欣慰和激動。他眉開眼笑地說:好,才是我馬家的家風!

何花精氣神特足,第二天就打電話聯係她的“老北方”,說明緣由,請她們晚上務必來她家聚會。這些人雖然住在同一個城市,但離休後各自為家政貢獻餘熱,很少聚會。大夥聽到何花一說,興致都很高,表示一定赴會。

第一個到何花家的是祁小麗。祁小麗雖然有了一些白發,但是麵色紅潤,很是富態。何花和祁小麗原來關係就很好,現在久別重逢,立即親熱的地抱在一起,說不盡的知己話。

陳小妹一進來就喊道:哈,你祁小麗倒是腿快。嗬,好年輕!廖團長都是給你吃了什麽高級保健品啊?

童靈上次因為金玲和馬東東離婚的事來過何花家,她本不想再來,但是,一聽說是“老北方”聚會,機會難得,還是來了。

四個老戰友見麵,感到從未有過的親熱。大家年輕的時候,互相之間也許有些磕磕碰碰,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隨著年歲的增加,過去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失了,而美好的回憶為相互之間增添許多親熱和歡快。三個女人一台戲,四個女人更紅火。

祁小麗喊著:馬副司令呢?也不出來見一見他的兵!

馬副司令從衛生間裏晃悠出來了。幾個女人一湧而上,活像一幫淘氣的小姑娘,亂喊亂叫:馬司令!馬司令!

老馬好多年沒有這麽高興過,他比幾個女人高出一頭,這時候,他舉起雙臂揮舞著,做著向下壓的動作喊著:姑娘們,別鬧,別鬧,記不記得你們被土匪抓住,哭成一堆的樣子了?

祁小麗尖叫:啊,馬司令你好壞,哪壺不開提哪壺!誰讓你不把我們保護好了?那天你要是晚到一步,叫你娶不到老婆!

啊!真痛快!幾個人好像又回到那火熱的戰爭年代,返老還童,青春勃發。提起表演,這幾個老演員興致極高。離開舞台好多年了,如果能再登舞台,就是找回了已經丟失的藝術生涯。豫劇大師常香玉曾說“戲

比天大”,足見舞台對演員藝術生命的重要。

童靈說:來,咱們合唱《北方好地方》,好不好?

大家齊聲響應。於是,這首多年沒有唱過的老歌,就在這所老房子裏響起來,那激越的旋律穿越門窗,衝出小院,向人們宣示著某種精神的存在。

最後,大家商定,聯歡會上,她們四個人就唱《北方好地方》這首歌。童靈推薦車間主任錢天翔的女兒,她的學生錢鑫鑫當主持人,據她介紹,錢鑫鑫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端莊大方,典雅秀麗,一表人才,曾經當過主持人。

何花說:好,排練時就讓她試一試。

幾個老戰友、好姐妹都表示一定利用各自的人脈資源,為聯歡會出力。大家盡歡而散。

經過各方麵的共同努力,“打工者聯歡晚會”終於在元旦的晚上順利舉辦。馬北北在一個不錯的社區劇場聯係到免費演出場地。陳小妹利用她在文化廳的關係,聯係了一家區屬電視台直播。祁小麗請來了省戲協、音協的頭麵人物。童靈拉來她藝校的小學員伴舞。

聯歡會的劇場不大,早已是座無虛席,有些熱情的觀眾幹脆自帶板凳。演出前,馬北北果然代表省勞動與社會保障廳講話,表示對聯歡會的支持。有官方出麵,當然為聯歡會增添光彩和底氣。

主持人就是錢鑫鑫,她果然青春靚麗,也是一道風景。演出開始,第一個節目是“老北方戰友”合唱《北方好地方》。主持人錢鑫鑫介紹了“老北方戰友”的情況。大幕啟動,四位滿頭銀絲,身穿舊軍裝,腰紮寬皮帶,精神矍鑠、英姿颯爽的女戰士出現在舞台上,她們還沒有演唱,就博得一陣掌聲。及至唱完,整個劇場掌聲雷動,熱烈的氣氛被四位奶奶級的戰士點燃。

馬東東專為聯歡會創作的歌曲《打工者之歌》,以大合唱的形式表演,場麵壯觀,氣勢恢宏,表達了億萬打工者的心聲。趙夢桃編寫了小品《老板不要跑》和《誰發工資》,演出效果極佳,引來陣陣笑聲,笑過之後,難免令人泛起一絲苦澀。

童靈編舞《晨曦中的精靈》,表現馬路清潔工的精神境界。她不僅指導排練,還把她藝校的學員拉來伴舞。

馬曉薇編舞《輪椅上的夢》,既控訴了老板不顧工人死活,致使工人致殘的醜惡,又歌頌了殘疾人奮發向上的精神。六把輪椅皆為馬曉薇提供。

快板書《春節回家的路》詼諧風趣,表現農民工回家過年的種種遭遇,令人發笑,也發人深思。

詩朗誦《我不叫農民工》令人震撼。“是誰給我們起的名字——農民工?這是不平等的名字,這是歧視性的名字。我們不要!我們有自己的名和姓!我叫向天笑,他叫雲中鷹!我姐名叫金玉蟬,他妹取名萬山紅!農民工,這頂帽子我們已經戴了三十年,現在,應該扔進曆史的垃圾坑!”

聯歡會順利結束。由於有一個區級電視台直播,使不少打工者看到了這場演出。後來,有人把演出的視頻發到網上,更擴大了影響。

就在這年的最後一天,馬北北負責的工程竣工了。他理所當然地向趙夢桃提出了結婚的大問題。

趙夢桃笑道:直到現在,我媽媽還沒有見過她女兒的男朋友。你不見一見未來的丈母娘,怎麽好提結婚的事?

馬北北覺得有理,就選一個禮拜天,穿一套高級西服,提著高級禮品,和趙夢桃一同去她家,接受未來丈母娘的檢驗。別看馬北北比趙夢桃大了不少,但是,馬北北終日坐辦公室,麵相比實際年齡年輕,再加上他身材魁梧,儀表堂堂,和趙夢桃站在一起顯得般配。

趙夢桃已經提前告訴媽媽,今天男朋友要來,所以,兩人一到趙家,白菊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重要的客人。

馬北北一見趙夢桃的媽媽,很親熱地叫阿姨。馬北北小時候雖然和白菊在一起過,但那時候都是孩子,現在好多年過去,兩人根本就互不相認。白菊看到馬北北一表人才,不由得心中歡喜。

趙夢桃說:媽媽,這就是我的男朋友,馬北北。

白菊聽女兒說出“馬北北”三個字,一下驚得目瞪口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又問:誰?他是誰?

趙夢桃說:他是馬北北,政府的馬處長。

白菊這回聽清楚了,但是,她還是希望自己聽錯了,就問馬北北:啊,你媽媽是……

馬北北想,看來她很想了解未來親家的情況,幹脆多說幾句:我媽媽叫何花,原省文工團的團長。我爸爸叫馬虎,原省軍區副司令員。他們都已經離休。

白菊一下子目瞪口呆。

趙夢桃很明白地說:媽媽,我們已經談了很長時間,準備結婚了。現在是征求您的意見。

馬北北也說:是的,阿姨,我們想聽您的意見。

白菊想,既然你們說明了,我也就不必繞圈子,就直截了當地說:你們為什麽不早征求我的意見?告訴你們,我不同意!

趙夢桃喊道:啊,媽媽你為什麽?

白菊冷著臉說:婚姻要講門當戶對。你們倆,門不當戶不對的,不配!

她說完,扭身進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馬北北很尷尬,剛才還火熱的心瞬間冰涼。他原來以為,就憑他的條件,在未來丈母娘那裏肯定能順利通過,哪想到會受到如此冷遇!

兩人從家裏出來,趙夢桃安慰馬北北說:不要緊,我再做做我媽媽的工作,我相信她會同意的。

馬北北回到家裏,把他去趙夢桃家的事對媽媽講了。

何花說:對趙夢桃那姑娘,我們還是滿意的。就憑你這條件,她媽為什麽不同意?

馬北北說:她媽說是門不當戶不對。

何花問:怎麽門不當戶不對?她們家是什麽情況?

馬北北說:趙夢桃家就她和媽媽兩個人。

何花問:她媽叫什麽?以前是幹什麽的?

馬北北說:這個我倒沒有問過。我是和趙夢桃談對象,問她媽的事情幹什麽!

何花訓斥道:你白長這麽大個人,糊塗!女兒的婚姻,她媽至少當一半的家!快打電話問問。

那邊,趙夢桃正在和媽媽談話。白菊覺得,隻有說明了實情,才能割斷他們的關係,所以,就把她小時候在馬北北家,認他媽媽為幹媽的事對趙夢桃講了。趙夢桃聽了,驚出一身冷汗,也難怪媽媽那麽堅決地不同意,這事的確玄。可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接觸了解,她確實愛上了馬北北,現在真要分手,趙夢桃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思想鬥爭了一陣子,她對媽媽說:你們那時候又沒

有到有關部門辦什麽正式領養手續,關係不能成立,是非法的。再說,也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我和馬北北結婚應該是合法的,沒有問題。

白菊說:合法不合理!我思想上通不過,何花他們家知道了真情,也不會同意的!

就在這時,馬北北給趙夢桃打來電話,問她媽媽的情況。趙夢桃看著媽媽。白菊故意大聲說:你還猶豫什麽?全告訴他們!就說你媽媽叫白菊,過去是文工團的演員,別人都叫她“小百靈”!

電話聲音很響,白菊的話,馬北北聽到了,旁邊的何花也聽到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說話。這事太突然,太令人猝不及防,太不可思議了,簡直令人無話可說!

馬北北來到自己的房間,一下癱臥在床上。他回憶起小時候,白菊、馬東東和他在一起的情景。那時候,他們兄弟倆喊白菊為姐姐,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關係很融洽。馬北北很後悔,為什麽不早一點去趙夢桃家,早一點把事情搞明白!現在,兩人感情深厚,要結婚了,卻出了這麽一道檻,美好的希望瞬間變成鏡中花,水中月。

馬北北無精打采的樣子,讓老馬看了很不高興。何花覺得,這不是兒子的錯,生怕老馬責怪北北,就把實情對老馬講了。

老馬說:不知者不為過。這也沒有什麽。談對象嘛,這個不行,另找一個就是了,犯得著擺那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嗎?

何花說:你個老馬,不懂年輕人的感情!兩人好了這麽久,忽然被王母娘娘劃了一道天河,能不難受嗎!

老馬二話沒說,走到屋裏,對著馬北北的屁股踢了一腳,你小子不像老馬的兒子。不就一道天河嗎?能擋得住英雄好漢?

馬北北一個鯉魚翻身從床上跳下來,抱著老馬就親,爸,好老爸,謝謝你!說完就向外跑……

馬東東把要娶姚天的事正式對父母親說了。離休之後很少發火的老馬氣得火冒三丈,大罵馬東東混蛋,愧為馬家的種!

何花很少見老馬如此震怒,雖然他罵得很難聽,何花也不敢吭氣。

馬東東決心已定,也就不怕老馬發火,小聲嘀咕,老夫少妻過去有,現在有,關鍵看兩人是不是相愛。

馬東東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老馬一聽,更是七竅生煙,暴跳如雷,他罵道:你為了那個小妮子!為一個女人如此,你還有什麽出息!

馬東東也許被罵昏了頭,又嘀咕道:為一個女人不見得就沒有出息。當年你為媽媽……

老馬想不到兒子會為一個女孩子頂撞他,更想不到他會說出如此放肆的話來。他心髒病突然發作,昏倒在地。

馬東東後悔莫及,趕緊打電話叫急救車。何花也顧不得責備兒子,抱著老馬大喊:老馬,老馬!你醒醒!

老馬一進醫院,就住進高幹特護病房。突然昏厥倒是搶救過來了,但是,老馬出現好幾種器官衰竭的危象。人到暮年,尤其需要精神支柱,他一刻也離不開何花,一睜眼見不到何花他就不願意。如果何花24小時守在病房,她身體也受不了。所以,馬曉薇和馬北北就輪流值班守護。馬東東是不敢露麵的,外麵的事就由他去跑。白天,老馬一睜眼看到何花,就抓住她的手不鬆。

老馬的戰友,原副省長葛福林由女兒陪著,來看馬虎。葛福林說:老哥,別忙著去你們一家子馬克思那裏報到。我還有點私事沒有辦完,等等我,咱倆一起走。

馬虎說:你這家夥總是私自當頭,當年我們在戰場上的勁頭哪裏去了?好,報到我等你。

原文工團團長廖衝和祁小麗一同來看馬副司令。馬副司令問:你們兩口子有什麽仙方妙藥,身體保養得這麽好?

廖衝笑道:告訴你,馬副司令,我們的養生訣竅就是,天塌下來也不管,隻要兩口子好就行。

原文工團李協理員也來了。他說,馬副司令,你得感謝我。當初我要把何花調文工團,你還不幹,何花她要不去文工團,以後就是個帶孩子的家庭婦女。你看,我們給你培養一個多麽好的夫人啊!

馬副司令點點頭,把何花的手握得更緊了。

何鉤擔帶著兒孫也來看望老首長了。他進門時給老首長敬了個軍禮,臨走時給老首長敬了個軍禮。可惜,老首長的胳膊抬不起來,不能給他還禮了。他出了門就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嚎啕大哭。

老馬精神不濟,各種髒器日漸衰竭,所以,醫生嚴禁他人來病房探視。後來,連家人也不讓進來了。但是,老馬清醒的時候,必須要何花在跟前,還必須抓住何花的手才行。醫生知道病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也就允許何花在旁邊守護。

這天晚上,醫生悄悄對何花說:病人情況不好,今晚你要有思想準備。何花就一刻也不敢離開,總是抓住老馬的手。

老馬費力地睜開眼,叫了一聲:新媳婦……

何花似顯羞澀道:老馬,說什麽?

老馬說:我說過,你啥時候都是我的新媳婦,到那邊也是……

何花鼻尖一酸,忍住了淚,勉強笑道:那是,永遠是。

老馬說:你要是早生幾年,咱們就能一起走。

何花說:你要是晚生幾年,咱們也能一起走。

老馬說:就這也不錯,一起過了幾十年呢!

何花說:就是,多好的幾十年!

老馬說:小姑娘,唱支歌吧……

何花就趴在老馬的耳邊,輕聲哼起了他最愛聽的歌《北方好地方》。何花的歌聲送走了老馬。老馬在何花的歌聲中慢慢鬆開了他一直抓著的他終生的新媳婦的手。

老馬走得很安詳,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何花當時沒有流淚,她對老馬說:你先走吧,給我在那邊蓋好新房子,準備迎接你的新媳婦……

喪事辦完,何花已經精疲力盡。晚上,馬曉薇不放心,要陪媽媽睡。何花說:放心,你媽媽好著呢。你走吧,我想靜一會兒。

夜漸深,人跡靜。何花耳際似乎響起一首歌,這是一位歌手引用唐詩的前幾句作為歌詞開頭,創作的一首傷感的歌曲。此時此刻,何花覺得,這首歌比較符合自己的情感,於是,就順著歌詞,吟出了自己的詩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幸得同船渡,喜結秦晉好。

共為伉儷美,不畏結發槁。

今君去天涯,拋我在海角。

我欲化蝶去,尋覓原上草。

願為連理枝,同做比翼鳥。

日日伴君行,何懼天地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