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娛樂潛規則
六月二十二日，《黑暗天使》女主角甄選試鏡會，在新葉電影公司的攝影棚進行。
參加試鏡的除了明珠電影推薦的郝如菲，還有傲世集團的秦瑤和華耀家族的柏香南。
試鏡會時間定在早上十點十五分，郝如菲九點半就跟著耿放歌來到新葉做準備，她在試鏡休息室等待，耿放歌則去跟工作人員做相關的溝通。
九點五十分時，華耀的柏香南進入休息室，作為新人的郝如菲主動向前輩問好，柏香南隻是矜貴地頷首示意，便閉目養神，渾身散發出閑人勿擾的氣息。
柏香南是華耀家族的當家花旦，身材高挑容貌冷豔，是圈裏有名的冰美人，現年二十七歲，十七歲時以歌手的身份出道，一年後轉入演藝圈，主演過五部電視劇，平均收視率超過2％，是備受各電視台偏愛的“收視女王”。同時柏香南跨足電影圈，大大小小參演了近十部的電影，主演的兩部電影票房都過了億，去年還獲得金翎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的提名，是華耀家族最有資質成為影後的大明星。
連出道十年的柏香南都來參加《黑暗天使》試鏡，競爭的激烈可見一斑，她的資曆之深讓郝如菲敬畏，要從這樣優秀的演員手中搶角色，並不容易。
“柏香南，葉導的女主角我當定了！”
踩著點進來的秦瑤，一進休息室就對柏香南放話，完全沒將新人郝如菲當回事，盛氣淩人地站在柏香南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完全一副睥睨眾生的倨傲樣。
身為傲世一姐的秦瑤，與龍頭老大傲世有著同樣不可一世的氣勢，對身為前輩的柏香南毫無尊重之意。如果孤芳自賞拒絕他人靠近的柏香南是嚴冬臘月的冰霜，那麽二十五歲風頭正足的秦瑤就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咄咄逼人的氣勢令人無法忽視。
秦瑤的樣貌在美女雲集的娛樂圈隻能算中人之姿，但她的排場和脾氣絕對高人不隻一等，因為她有著其他人難以比擬的強悍後台和聽說黑白通吃的家族背景。
秦瑤二十歲才出道，一出道就主演電影，受到傲世力捧，不計片酬找來眾多有票房有口碑的實力演員為她配戲，即使處女電影中的秦瑤演技一般，但在巨大的宣傳攻勢之下，票房依然大賣，還是新人的秦瑤一炮而紅，並在傲世運作下，成功獲得當年金翎電影節最佳新人獎。
圈內人都知道，秦瑤是用錢砸出來的大明星，這就是娛樂圈的潛規則，大多時候有錢比有演技更重要，身後帶有巨大投資的人，即使是花瓶，也能捧成影後的。
出道五年的秦瑤，參演了傲世集團所有大製作電影，不是第一女主角就是特別客串演出，雖然傲世大牌如雲，但對公司力捧的秦瑤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秦瑤是傲世一姐，毋庸置疑。
對於秦瑤的挑釁，柏香南隻是緩緩地抬起眼皮子，麵不改色地望著囂張欺人的秦瑤，用毫無起伏的聲調道：“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當然，隻要我想演，什麽角色不是手到擒來的？”秦瑤誌得意滿，打壓了柏香南之後，終於大發慈悲地將目光分了一點給休息室裏另一個等待的候選人，笑道，“柏香南，還有那個前影後女兒，今天真麻煩你們跑一趟陪演了，等電影首映時，我會給你們留貴賓席位的。”
被稱為“前影後女兒”的郝如菲，故意忽視秦瑤話語中的羞辱意味，以不輸給柏香南冰封不化的淡定姿態，平靜地望向聲勢奪人的秦瑤，並未與她置氣，隻道：“不客氣，也不麻煩。”
不管《黑暗天使》女主角的角色是否內定，不管秦瑤背後的勢力有多強大，也不管柏香南的資曆有多深，郝如菲始終記得她今天來此的目的，隻是為了試鏡。
“有自知之明就好。”秦瑤得意地翹起腿坐下，完全不將柏香南和郝如菲當競爭對手。
柏香南又閉目養神，郝如菲看見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嘲諷之色一閃而過，好像她不是忌憚秦瑤，隻是不屑與她較勁罷了。
休息室恢複安靜的等待氣氛不久，門就被推開，大導演葉盛昀在眾人的簇擁下出現，在他身後除了郝如菲的經紀人耿放歌，還有柏香南的經紀人元澤、傲世藝人經紀部總監謝尉、明珠的製作總監淩雲川以及《黑暗天使》助理導演成康。
“葉導好，各位好。”
郝如菲立刻起身問好，目光正視葉盛昀，頭發花白，五官硬朗，葉海淩長得與他並不像，同樣不苟言笑的麵容，葉盛昀多了不怒而威的氣場，令人不自覺地肅然起敬。
同時，她的眼角餘光瞄到耿放歌，他與謝尉目光交錯，似乎暗暗在較勁，神情有些怪異。
柏香南很冷淡地問好，依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大導演而熱絡起來，倒是秦瑤十分熱情地跟葉盛昀攀起關係。
“葉導，終於見到您本人，我實在太榮幸了，您可是我最崇拜的導演，這次聽我們董事長說能跟您合作，我高興得把所有的戲約都推了。”
傲世董事長對秦瑤說合作，言下之意，這個角色傲世勢在必得，還沒有試鏡就已經放出內定的聲音，打壓對手的意圖，不言而喻。
“秦瑤小姐近幾年在華語影壇的活躍，我在國外也有所耳聞，很期待你的表現。”
葉盛昀客氣地回應郝如菲和柏香南的問好，注意力卻放在積極的秦瑤身上，與她寒暄幾句，然後吩咐助理導演成康將試鏡的劇本發下來。
“你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化妝和準備，一個小時後正式拍攝，我在攝影棚等你們。”
葉盛昀見了三個女主角候選人之後，簡單說下程序，便讓淩雲川安排她們到不同的化妝室準備，他和助理導演成康直接去攝影棚。
《黑暗天使》女主角羅旎在意大利旅行時，落入人蛇集團手中，成為被拍賣的奴隸……試鏡要求的劇情是困在鐵籠中羅旎的表現。
試鏡的劇本隻有薄薄兩頁，說明人物設定和劇情走向，台詞寥寥數句，不用費心就能背熟，真正考驗的是在小小鐵籠中女主角遭遇巨變後的反應，從最初的掙紮到無助的恐懼到被搬到地下拍賣場交易時絕望的情景。
短短數分鍾的鏡頭，通過蒙太奇手法可表現數日的情節變化，所以，鏡頭中的人物情緒起伏很大，情節各種跳躍，需要自然的過渡，表演的細膩度要求非常高。再者，這是獨角戲，沒有對手過招會影響入戲，更難讓觀眾入戲，如何增加表演的感染力讓觀眾感同身受，確實是個大挑戰。
郝如菲全神貫注地看著劇本思考，因為這場戲的妝容簡單，她換完戲服之後，新葉電影的化妝師很快就給她上完妝離開，所以她都沒有注意到化妝室隻剩下她和耿放歌兩人。
夏至日過後，暑氣越來越重，供短暫使用的化妝室並沒有開空調，耿放歌拿著裝戲服的紙盒蓋在郝如菲頰邊扇著風，看著她聚精會神的側臉，心情有些複雜。
根據抽簽安排試鏡順序，傲世的秦瑤第一個出場，華耀的柏香南隨後，郝如菲算是壓軸登場，雖然準備的時間增多，可累積的壓力也增加了。
“如菲……”
想到之前無意在樓梯間聽見謝尉跟傲世董事長的通話，耿放歌欲言又止，心底百味雜陳。
他聽到謝尉向董事長匯報已經打好招呼，確定秦瑤能出演《黑暗天使》，即使試鏡是個走過場的程序，他也會監督秦瑤好好完成，不會讓她亂耍脾氣的。
雖然通過葉海淩和明珠電影，郝如菲獲得了珍貴的試鏡機會，可以競爭《黑暗天使》的女主角，可明知傲世做法和內幕的耿放歌，看到為試鏡竭盡所能的郝如菲，心裏非常不是滋味，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沒有主宰情勢的資本。
郝如菲為了這次的試鏡，放下畢業論文的準備，延遲畢業，全身心投入到試鏡的準備中，幾乎不分晝夜地將葉盛昀過去二十年的作品全部研究個透，琢磨葉盛昀導演的手法和喜好，觀察那些演員在葉盛昀作品和其他導演作品中的不同，甚至自己化身葉盛昀電影中的角色，對著鏡子表演，用手機錄音，認真審視自己的每個表情和每句台詞。
看著那樣瘋狂的郝如菲，獨自一人在屋裏又哭又笑又是明媚又是哀傷，整得自己跟精神分裂似的，卻依然自得其樂，隨時入戲扮演不同角色，又隨時出戲記錄她的心得感悟……那時，耿放歌才明白，郝如菲在微電影和MV中演繹截然不同角色的驚豔演技，絕不是偶然或者天賦，那是因為她喜歡演戲。
耿放歌以出去洽談工作為由，將郝如菲留在賈當鋪為試鏡準備，他則去了趟寶嘉事務所，進入郝如菲的房間尋找。在她的衣櫃最內側，埋藏在衣物之下，是一堆用封口袋裝得滿滿的筆記本，全是郝如菲的看戲心得和對角色的自我領悟，還有對演員演技的觀感……幾十本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有十幾年的份額，徹底把耿放歌震撼了，他似乎看到在人前假裝對娛樂圈不感興趣的郝如菲，私底下偷偷努力的拚命模樣。
她對表演的愛有多瘋狂，那麽她對自己的壓抑就有多瘋狂，當她願意麵對費嘉寶這個心結時，她才正視自己熱愛演戲的心，讓他看到現在的郝如菲。
後來，耿放歌又去了趟醫院，以郝如菲的名義看望療養中的郝城春，聽說六歲之前的郝如菲很喜歡學電視中的人，有模有樣地學大人說話，還會穿費嘉寶的衣服裝大人，自己又當媽媽又當爸爸地跟玩具寶寶過家家，完全是煞有介事的小大人樣。
隻是費嘉寶的過世對郝如菲的刺激太大，她就有意避開和娛樂圈有關的人和事，連電視電影都很少看，更別說再演戲了。郝如菲現在能出道，還保住了寶嘉事務所，郝城春很感謝耿放歌和賈當鋪的幫助。
郝城春完全不了解郝如菲。
見過郝城春之後，耿放歌就有這種感覺，尤其是他談到費嘉寶過世之後的郝如菲，口氣十分奇怪，他們父女倆好像有種無形的隔閡存在，因為這樣，郝如菲也很少主動提及郝城春。
“怎麽了？”
郝如菲放下劇本，疑惑地回頭瞅著耿放歌，開口喚她卻自顧自神遊，飛揚的雙眉擰起，神情也
變得糾結，完全不像平日裏時不時毒舌又放肆的耿放歌，倒是詭異地多愁善感起來，眉眼之間竟有了躊躇猶豫。
“如菲，你應該知道娛樂圈有很多潛規則吧？”耿放歌回過神來，對上郝如菲狐疑的目光，神色沉重不少，心底琢磨著怎麽給郝如菲打預防針比較好。
“所以呢？”郝如菲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感覺到耿放歌的異常，這時候提到潛規則，應該不是給她打氣的吧？
她知道各行各業都會有潛規則，而萬眾矚目的娛樂圈，潛規則早已是心照不宣的存在，所以越野才說“不公平才是最大的公平”，今日能夠參加《黑暗天使》試鏡的三位候選者，其實都是潛規則的受益者，郝如菲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是公平。
“有些事隻要努力過，不論輸贏，都算成功。”耿放歌的手習慣性地撫上郝如菲的頭，忽然覺得他劍走偏鋒式的造星方式，對初出茅廬的郝如菲來說，很殘忍。
“你希望我盡人事聽天命，對吧？”
每次當他的手撫摸她的頭，她就有種被疼愛的感覺，心情就會特別平靜，明白了耿放歌的話中之意，所謂潛規則，就是可以不靠實力說話的規則。
“嗯。”耿放歌稍稍彎下腰，與郝如菲平視，她比他想象的淡定，這讓他更加於心不忍，所以必須讓她知道，“這次電影，即使演不了主角，當配角亮相也行。”
如果電影無法一鳴驚人，那麽他不會錯過任何讓郝如菲主演電視劇的機會，增加她的商業價值，主演電影也是指日可待的。
耿放歌向來不羈的眼中隱隱有著不甘和無奈，讓郝如菲意識到他為她開辟疆土所承受的各種壓力，她隻需考慮如何精進演技，所有的人際關係和工作安排都是耿放歌在應對，他對她可謂是盡心盡力。
雖然他在她麵前總表現出無所不能的自負，但是她明白他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見到柏香南和秦瑤時，我就知道與她們競爭，我並沒有取勝的優勢。”
郝如菲放下劇本，雙手緩緩地捧上耿放歌的臉頰，眼神堅韌又篤定地凝視著他，臉上漾起淡淡的笑意。
“不過，你怎麽可以沒自信呢？就算我沒有資曆沒有權勢，我還有演技，你應該相信作為演員的郝如菲，一定能做好她能做好的事。不管主角配角，我都會努力演，獲得觀眾認可，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或許為了寶嘉事務所，她曾急著想出名獲利，希望用最快的速度賺到還賈當鋪的當金和利息。然而，現在的她更想要演戲，真正地在鏡頭前表現自己，拉近她和費嘉寶的距離。
平靜微笑的郝如菲，不複最初的勉強隱忍，不知不覺間變得柔軟，不浮躁不激進，進入娛樂圈不久，了解並且接受這圈子的規則，相信自己的力量，不妄自菲薄也不盲目自大，她隻是專心在做她的事而已。
“如菲，是我杞人憂天了。”這樣的郝如菲，無形中湧出了安寧人心的力量，讓對潛規則無力的耿放歌突然放鬆下來，小心翼翼地親了一下她已上妝的額頭，將她擁入懷中，“你可是我看中的當品小姐，注定會成為無價之寶的。”
他居然忘記郝如菲有多麽享受這樣的挑戰，忘記她想要成為的是好演員而不是大明星，他該做的是盡量不讓潛規則成為她想要演戲的阻礙，而不是輕易屈服妥協，對於他知根知底的傲世，他完全不需要敬畏的。
在悶熱的化妝室中，額頭上如同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像灼熱的火焰燙得她心動，雙頰紅紅地偎在耿放歌懷裏，聽他恢複促狹的語氣，她悄悄地抬手回抱他，嘴角的笑意更濃鬱了。
隻要想到背後有他，什麽潛規則她都不怕的。
國際大導演葉盛昀執導的《黑暗天使》，整個團隊的運作也非常國際化，即使隻是試鏡，現場的布景、道具、燈光等等跟正常拍攝無異，相關工作人員各就各位，處於待命狀態。
身為試鏡者的經紀人，耿放歌被允許旁觀，他雙手環抱，目不轉睛地望著已趴在鐵籠中就位的郝如菲，微微蜷縮著身子，整個人背對著鏡頭，仿佛破落的布娃娃，無聲無息。
葉盛昀一聲“ACTION”，試鏡正式開始，燈光營造出的陰暗地下室，碩大的鐵籠中躺著的昏睡女人，好像做了噩夢似的，身體一抽一抽地顫動，慢慢地側身，鏡頭對準了她沁出冷汗的麵容，蒼白無血色。
忽而，她猛地睜開眼驚醒，彈坐起來，滿臉盡是惶恐，雙手不知所措地揪著衣物，驚魂未定的眼眸不斷地眨動，掃視四周，意識逐漸清明，臉色更加蒼白。
羅旎終於發現她的處境，並不是噩夢，而是真實的地獄，她成了“籠中物”，完全沒有自由。
“鏘！鏘鏘！鏘！”她爬到籠子邊，用手腕上的銀鐲敲擊著鐵欄，惶然地喊著，“有誰在嗎？救救我！放我出去！”
回應她的隻有透氣窗傳來的風，撩過她淩亂的發絲，分割著她臉上的恐懼。
“鏘！鏘鏘！”
“鏘鏘鏘！”
羅旎不斷地敲擊著鐵欄，那清冽的響聲擊碎了她所有的希望，終於敲不動了，整個人抱膝靠坐在鐵籠一角，呼吸急促而且粗重，嘴巴咬著放在膝蓋上的左手食指，極力地抑製著不斷地從心裏湧出來的惶恐和絕望。
有血絲慢慢地從她嘴角流出，食指不知不覺間被她不停顫抖的牙齒咬破了，染紅了她發白的指節。
“怎麽辦？怎麽辦？”羅旎鬆開了嘴，絲毫感受不到手指的疼痛，囁嚅著，“這是哪裏？我在哪兒？人呢？人呢？”
驚惶之色漫上她的眼瞳，吞噬了眼中的光亮，眼神空洞渙散，得不到回應的囁嚅讓她心力交瘁，身體脫水似的化作了一攤爛泥，慢慢地倒回鐵籠的木板上，整個人被黑暗吞噬。
她閉上了雙眼，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雙唇翕動著。
“我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睡一覺就沒事了。”
她自我催眠，顫抖的身體慢慢地平靜下來，陷入睡夢中，身體不自覺地弓起蜷縮，放在胸前的手也不自覺地環抱著自己。然而，她臉上的絕望和惶恐在睡夢中並沒有平靜下來，反而化作更加猛烈的冷汗，布滿了她的額頭，凍住了她的眉頭。
燈光暗去，昭示著夜的深入，鏡頭切換，繼而燈光驟亮，昏暗的地下室不見了，出現氣氛狂熱的地下拍賣場。
羅旎再次從昏睡中清醒，滴水未進幾十個小時，被恐懼和絕望纏繞的睡眠，讓羅旎整個人憔悴不堪，刺眼的光讓她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適應光亮，雙眼倏然睜大，瞳孔劇烈收縮，難以置信地望著前方，她看到許多舉著牌子喊價的瘋狂買家，一次次地對著她喊。
“不！”
她想要大叫表示她的抗拒，但聲嘶力竭，沙啞的聲音含在喉嚨中，完全發不出去，她跪在鐵籠中，雙手抓著鐵欄，咬著顫動的唇，血絲滑過，慘烈的紅色，襯得她麵色如死水般蒼白。
“不！不要！”
羅旎緩緩地搖頭，繼而越來越劇烈地顫抖，忍耐許久的恐懼和絕望，在這一刻讓她崩潰了，抓著鐵欄的手，抓得太緊太緊，指甲陷入了掌心，斑斑血漬沁出。
“嘭！”
她無法忍受，對未知奴隸生涯的恐懼，徹底瓦解了她所有求生的本能，帶血的手抱住了腦袋，血絲從額頭滑下，沿著眉心而落，劃開了她滿臉的悲愴。
似乎明白了什麽，雙手無力地垂下，雙眼木然地望著前方瘋狂的拍賣人群，絕望的淚水從她瞳孔收縮不定的眼睛裏流出，血與淚，模糊了她的臉，成了鏡頭最後定格的畫麵。
OK！
葉盛昀喊停，郝如菲的試鏡正式結束，剛剛仿佛死去的人瞬間微笑盈盈地對工作人員說：“謝謝大家，大家辛苦了。”
郝如菲感激地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毛巾，邊擦臉邊往耿放歌走去，巧妙地掩飾她此刻的狼狽模樣。
耿放歌瞧見她臉上的血漬，有種難以名狀的火氣從心間躥起，但對上郝如菲懇求的目光，他側身擋在她前麵，接過毛巾幫她擦拭，掩飾她的異常。
“郝小姐辛苦了，試鏡結束，請先回去休息，最終結果會另行通知。”
葉盛昀的視線一直放在監視器上，助理導演向耿放歌和郝如菲頷首，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郝如菲在細節方麵處理很好，一點點的血色將氣氛襯托得更棒，讓她的恐懼和絕望表現得更真實，她在短時間內將人物研究得很透，一點都不像新人，比準影後柏香南演得更有衝擊力。尤其是最後血從手中滑到臉上的處理，將她的絕望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讓觀眾仿佛看見未來奴隸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血淚生活。”
成康看著監視器內的回放，對郝如菲的表現嘖嘖稱讚，她是三個候選人中年紀最小的，也是資曆最淺的，甚至連正式的電影都沒有出演過。看著像新人的郝如菲，入鏡之後的氣場卻不可小覷，完全不像新人，演技張弛有度，感染力很強。
“她的發揮確實不錯，表演講究的‘五力六感’，她的想象力和真實感表現尤為突出。”葉盛昀想起費嘉寶，她的演技非常有感染力，很容易帶觀眾入戲，假以時日，郝如菲不會輸給她的影後母親。
“她的觀察力也很棒，人物設定的銀鐲，隻有她一人善加利用，而且她的準備很充分，道具血用得很靈活，不多不少剛剛好，卻能造成特寫鏡頭的視覺衝擊，可見她對鏡頭的敏感度，仿佛她是導演似的。”
成康對郝如菲的表演褒獎有加，越看越喜歡，好像不是鏡頭在捕捉她，而是她在引導鏡頭似的。
《黑暗天使》的攝影師是獲得過金翎電影節最佳攝影的展意揚，雖然才三十六歲，但跟葉盛昀合作過許多部電影，而且他也嚐試當導演，執導過小成本製作的電影《黑雲》，口碑很好，是業內公認值得期待的新生代導演。
展意揚在鏡頭的處理上非常有葉盛昀的風格，特寫和長鏡頭運用得爐火純青，通過葉盛昀後期剪接，營造出的電影氛圍大氣又不失細膩。他給郝如菲的特寫鏡頭，完全捕
捉到她眼中的精彩表現，瞳孔因情緒變化而產生的收縮，表現得仿佛特效。
“那不是道具血。”
聽著成康對郝如菲的盛讚，葉盛昀想起之前表現中規中矩的秦瑤和演技老練缺乏驚喜感的柏香南，與她們相比，郝如菲的表現不僅狠而且有勁，給他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好像她就是落難的羅旎，而不是她在演落難的羅旎。
“她玩真的？”
成康大為震撼，難怪他覺得特別真實，看著監視器中抓著鐵欄掌心流血的郝如菲，為了演戲做到這地步，確實不是一般的新人。
“可惜，女主角並不是有演技就能當的。”
傲世願意和其他公司合作，大手筆投資《黑暗天使》，是看在葉盛昀的國際影響力有利於將傲世一姐捧上國際舞台，不然，傲世完全可以獨資拍攝電影，用不著與他家分享利益。
“《黑暗天使》是商業電影，投資商的話自然要聽。”
葉盛昀撫著下巴，調出秦瑤和柏香南的試鏡錄影回放，秦瑤有傲世的強大宣傳和院線優勢，但柏香南的票房號召力遠遠大於傲世的秦瑤，對投資商來說，投資回報率才是最重要的。
秦瑤有宣傳力，柏香南有號召力，而郝如菲隻有演技，顯然不是投資商會喜歡的。
傲世一姐秦瑤與華耀當家花旦柏香南爭演《黑暗天使》女主角的消息，成了這幾天娛樂新聞的焦點，在門戶網站熱門話題榜中，兩人進行PK，比較觀眾支持率，行為高調的秦瑤得票率遠遠高於對觀眾向來都不熱情的柏香南。
不管是新聞媒體的報道取向，還是網站的人氣PK，《黑暗天使》女主角似乎已是秦瑤的囊中之物，柏香南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在女主角之爭的同時也曝出了電影《黑暗天使》超豪華的幕後製作陣容，奧威爾最佳導演葉盛昀執導已是吸引眼球的大噱頭，而其他加盟人分量也不容小覷：金翎電影節最佳攝影展意揚、億元俱樂部導演成康、金牌製作人淩雲川、電影音樂監製歌神殷慕、天王天後禦用造型師羅治、好萊塢後期特效組……電影製作的幕後陣容強悍得即使純粹新人出演，也能保證電影的可看度，何況出演男主角的是雙影帝頭銜的葉海淩，葉家父子再度合作，完全保證了電影的精彩度。
《黑暗天使》未拍先熱，後續參演的演員信息成了各家媒體挖掘的重點，女主角之爭更是賺足了眼球。然而，作為女主角候選之一的郝如菲，這回完全沒有在娛樂新聞中出現，她參加《黑暗天使》試鏡的事，不著痕跡地被和諧了，好像電影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試鏡已過去一周，郝如菲沒有收到任何關於試鏡結果的消息，之前為了追求試鏡表演的逼真，她弄傷了嘴唇和手，她過度用力的演繹方式惹火了耿放歌，被強製休息養傷，之後便看到柏香南與秦瑤爭角的新聞。
大概早有心理準備，看到自己不知不覺間被踢出女主角候選人行列，郝如菲平靜地接受出局的現實。明白潛規則的存在，並未去追根究底要求公平，倒是真切地體會到越野的不甘和無奈，在這個圈裏混，沒有人脈沒有關係沒有後台，要出演主角並不容易。
或許知道出演《黑暗天使》無望，耿放歌迅速改變戰略，不在一棵樹上吊死，與魏浦導演介紹的電視劇導演程維明接觸。程維明以拍曆史正劇聞名，對演員演技的要求遠遠高於偶像劇，郝如菲如果拍電視劇，雖然影響力不如電影，但能與許多老戲骨飆戲，有利於她作為演員的修行。
“郝如菲，我到底是不是廢物，你要不要來看下？”
在耿放歌洽談工作時，被迫留在賈當鋪休養保護皮相的郝如菲接到越野的電話，他說雖然沒有搶回《獵愛一夏》的男一號角色，但他爭取到了男二號，與男主角有很多對手戲。
“我會堂堂正正地與他較量，讓他明白演戲需要的是才能，而不是背景。”
越野口中的“他”是搶走他原來主演角色的鞏城，傲世力捧的星二代，純新人主演。
去探越野的班嗎？
之前將越野視若死敵的郝如菲，進入娛樂圈的初衷也是為了報複越野，恨不得去拆他的台，哪會想去探他的班。
隻是，經曆了是是非非，郝如菲站到了越野的位置，開始理解他的一些做法，卻還是無法原諒他的忘恩負義。
不過，不久前自暴自棄的越野能夠迅速振作起來，她不介意去驗收下他的戰果。
再者，如果越野就這樣倒下去，有朝一日她登上頂峰，再讓他跪地認錯就沒什麽意義了，在她成為第二個費嘉寶之前，越野必須爬得越高越好，她才有超越他的意義。
昏昏沉沉中，令人窒息的綁縛感，仿佛將她推入深海，重重的水壓聲，身體難以動彈。
哢嚓！
哢嚓哢嚓！
隱隱約約傳來奇怪的聲響，還有閃爍的亮光刺激著她，她動了動眼瞼，一睜開眼睛又被亮光閃到，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適應。
眼前拿著輕便數碼相機對著她狂拍的人，盛氣淩人的氣勢比閃光燈還顯眼，表情瘋狂得近乎猙獰，全身散發出一種毀滅的黑暗氣息。
那黑暗氣息，猶如寒潮向她襲來，令她掌心腳心不由地發冷，身體瞬間戒備起來。
怎麽會是她？
她在幹什麽？
郝如菲滿心疑惑，被捆綁的手腳讓她意識到處境的危險，混沌的腦袋用力地回想，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她見她睜眼，放下相機踩上床，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提起來，目露凶光。
“郝如菲，敢跟我作對，我會讓你身敗名裂，別想在娛樂圈混了！”
說話間，秦瑤毫不客氣地將頭發被揪疼得齜牙咧嘴的郝如菲丟開，紅色高跟鞋踩在她的胸口，以不可一世的姿態俯視著她，冷笑。
“明天，你的豔照就會登上各娛樂頭條，不用太感激我讓你出名的。”
對她施暴的人是試鏡時見過麵的秦瑤，郝如菲愕然不已，差點被揪下頭發的頭皮正在發麻，胸口又傳來被高跟踩踏的痛楚，疼痛刺激下，她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她應越野之邀，瞞著耿放歌一個人秘密探班，在片場瞧見沉靜不少的越野，在鏡頭前的表現遠遠好過當初微電影的試鏡。看見被踩踏在地又爬起來的越野，沒有輕易放棄繼續他的戰鬥，她就莫名地安心，發個短信示意越野她已探班，然後直接離開。
走出越野拍攝的影視基地，等待打車時，突然被人用濕巾捂住口鼻就失去了意識，如今環視四周，好像酒店標準房的樣子，想來應該是秦瑤將她弄到這裏的，把她手腳捆綁丟在床上，拍她不雅照毀她名譽的意圖完全不加掩飾。
“秦小姐，我們無冤無仇，你這麽做，對你沒好處吧？”
郝如菲努力保持淡定，麵對她的威脅，不以為然地問，誰知話才出口，胸口尖銳的疼痛加劇，她猛地咳嗽出聲，感覺胸骨都要被踩碎了。
“你真會演，到現在還想裝無辜嗎？”
秦瑤勃然大怒，挪開腳，找來剪刀直接剪破郝如菲的T恤，剪斷她的胸衣，對著她狼狽的樣子，重新拿起相機，“郝如菲，就你這樣的新人也想爬到我頭上，做夢！”
她會紆尊降貴參加《黑暗天使》試鏡，是確定女主角是她的囊中之物，誰都染指不了，就連華耀的柏香南也別想跟她爭，她有一萬種方法毀掉柏香南十年的演繹生涯，就算媒體將她和柏香南爭演《黑暗天使》炒得沸沸揚揚，柏香南也別想跟她平起平坐。
然而，她忽略了連媒體都沒提及的女主角候選人之一郝如菲，她居然被保護得那麽好！
直到總監謝尉告訴她，傲世可能撤資，取消與《黑暗天使》的合作，秦瑤才知道葉盛昀和傲世鬧得非常不愉快。
葉盛昀作為導演堅持選擇他認為最合適的女主角，願意修改電影劇本為秦瑤增加女配角的戲份。但是，作為龍頭老大的傲世，他家一姐不可能給新人當配角，傲世投資千萬是看中葉盛昀在國際影壇的名氣，可惜葉盛昀不給傲世麵子，傲世就以撤資威脅葉盛昀妥協就範。
而葉盛昀選定的女主角不是柏香南，而是靠著影後母親出名的郝如菲，秦瑤一想到她輸給這個連經驗都沒有的新人，頓覺受了侮辱，怒火難消。
郝如菲憑什麽跟她爭？
從來沒有人敢搶她看中的角色，她是秦瑤，黑白兩道通吃的盛秦集團的繼承人，連娛樂圈龍頭老大的傲世都買盛秦的賬，葉盛昀也得買賬，她怎麽容得下一個新人搶她的角色呢？
哢嚓！
哢嚓！哢嚓！哢嚓！
瘋狂按壓的相機快門聲，讓雙腳被綁雙手被縛在身後的郝如菲本能地蜷縮起身體，盡可能地擋住春光大露的上半身，一直努力維持的淡定被秦瑤瘋狂的眼神撕裂，她感受到了羅旎被當成奴隸拍賣的恐懼和絕望，那一聲聲刺耳的快門聲，完全是催她崩潰的奪命號角。
“秦瑤！住手！不要拍了！”
郝如菲縮著身子，悲烈地大喊，那一道道滑過她身體的閃光，仿佛銳利的刀刃劃過她的身體，留下一道道看不見的傷，喚醒了她記憶中被施暴的無助和惶恐，那些塵封的痛苦瓦解了她努力建築起來的心牆，分崩離析，連抗拒的勇氣都消失了，隻有瘋狂湧出的眼淚，淹沒了絕望的她。
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麽要承受這樣的粗暴，但她知道她真的完了，兒時的她害死了費嘉寶，現在衣衫不整的她會讓費嘉寶身敗名裂，誰也不會原諒她對費嘉寶造成的傷害……
“郝如菲！很快全世界的人就會知道費嘉寶之女有多爛！什麽風華絕代的影後，生出來的女兒就是個賣肉的命！哈哈！”
看著鏡頭下崩潰哭喊的郝如菲，秦瑤報複的快感飆升，明天各大新聞頭條會是郝如菲的豔照，這樣沒了形象的郝如菲，看她還有什麽資格跟她爭女主角？
她可是龍頭老大傲世的一姐，娛樂圈的一姐，她會讓葉盛昀求她帶著傲世的投資當女主角的！
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