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采薇_第十五章 縱死俠骨香(1)

月色下的太湖,平靜無波,倒映著一輪彎彎的月牙,細碎的星光,時不時被浮起的水泡攪散。

蘆葦叢中,忽然傳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驚得岸邊合奏的蟬鳴蛙聲驟然消失,湖水被攪得渾濁起來,除了湖底的汙泥外,還隱約可見幾分血色,混在其中,慢慢漾開。

“噗!”

青青吐出口中的蘆葦管,拖著孫奕之爬上岸,剛踩到岸邊的亂石灘,她也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可憐孫奕之被她拖著,正好做了肉墊,被她這麽猛地一壓,吐出口水來,吃力地睜開眼。

“我……我們……還活著?”

剛摔在他身上之際,青青就一骨碌滾開,可她同樣也筋疲力盡,幹脆就躺在他身邊,舒展開手腳,聽到他的聲音,總算鬆了口氣。

“是啊!沒死,還活著呢!”

“謝……多謝!”孫奕之一翻身,平躺在亂石灘上,仰望著天空,長歎一聲,“我又欠了你一條命。”

青青瞥了他一眼,嗤之以鼻,“你總共就一條命,還能欠幾次?孫大將軍的死……我雖無心,但終歸因我而起,我救你一次,以後恩怨兩銷,大家各走各的,你別再算計我就成。”

“不會了。”孫奕之苦笑了一下,算計她……他哪次也沒成過,反倒一次次將自己陷得更深。如今他已是無家可歸,無國可依,哪裏還有心情再與她為敵。“以前,你盜劍行凶,我職責所在,才要抓你。如今連我自己都成了逃犯,還有什麽資格算計你?”

“也對。”青青點點頭,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吳王這會兒,恨你應該比我還多吧!可惜今日功虧一簣,沒能殺了這個昏君!以後這姑蘇城,你也沒法待了吧?有什麽打算?”

“打算?不知道。”孫奕之打了個噴嚏,身上幾處傷口又迸裂開來,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被夜風一吹,竟有些瑟瑟發抖,“青青姑娘,我們還是先離開此處,再做打算吧!龍淵和辟邪手下能人不少,估計很快就會找過來,此處不可久留啊!”

“唉,想歇會兒都不行!”青青纖腰一挺,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她體質特殊,稍躺了這一會兒,已經恢複了些力氣,起身甩了甩身上的水,又低頭看了眼孫奕之,“叫我走,你怎麽不起來?”

孫奕之歎口氣,指指自己的腿,“我倒是想起,這傷……使不上勁,還請姑娘施以援手……”

青青見他如此客氣,抖了一抖,趕緊一伸手,將他拽了起來,不料他起身後,腿剛一落地,就向前一撲,青青急忙伸手一拽一扶,他整個人撲倒在她懷中,差點將她也壓倒。

“真廢啊!”青青欲哭無淚,隻能將他推了一把,扶著他靠在自己肩頭,任憑他將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上麵,攙著他緩緩朝岸上走去。

他們上岸的地方,是姑蘇城外的一處淺灘,附近並無人煙,最近的村子也在二裏以外。青青扶著孫奕之走了一段,就見他額上冷汗直冒,身上亦是滾燙

,知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在太湖裏泡了一夜,隻怕傷上加傷,幹脆將他背了起來。

可孫奕之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伏在她背上,兩隻腳還拖在地上,哪裏肯讓她背,饒是昏昏沉沉之中,還一個勁地掙紮,“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你自己爬還差不多!”青青沒好氣地說道:“自己收著點腿,我在山上連老虎豹子都扛過,你能有多重?你別亂動,老老實實當自己是木柴行不?”

木柴被罵的沒了脾氣,隻好老老實實地蜷起腿來,伏在她的背上,感覺她果然沒把他當回事,速度由慢到快,越走越疾,最後竟如一陣風般,趁著夜色,潛入漁村之中,在村邊找了一間破舊無人住的茅屋稍作歇息。

孫奕之在昏迷之前,將一枚木牌交給了青青,讓她去小鏡湖村找人相助。孫家在吳國幾十年,不單單在軍中威望卓著,還深受吳國百姓的愛戴,從鏡湖村到清風山莊,數千畝農莊湖田,原本都是孫家的產業。隻是如今夫差借著清風山莊滅門一案,明著追封褒獎,暗中卻派人將這些產業吞並收繳,他之前雖有覺察,但總以為,不過是吳王貪婪,卻沒想到,這慘案背後的諸多黑手中,還有他的一隻。

青青拿著木牌,就直奔小鏡湖。不料連這小鏡湖村,已入駐了兩個營的吳軍,全軍縞素,將清風山莊的廢墟團團圍住,漫山的白幡孝布,入夜時分依然篝火熊熊,亮如白晝。她仗著輕功了得,在營帳內外轉了幾轉,找不到孫奕之所說之人,隻得尋了大帳拿了幾件衣物和素布,采了些草藥,眼看著東方漸白,趕緊趕回漁村。

等她回去,孫奕之依然昏迷不醒,熱度比夜裏還高,青青找不到藥盅熬藥,也隻能將草藥搗碎成泥,外服內服,硬生生給他灌了些下去,折騰了半日,總算退了燒。青青本想去村中討些食物,可剛一出門,就聽得村口傳來一陣喧囂之聲,她三兩下爬上路旁的大槐樹,朝村口一看,果然看到辟邪帶著數十人正將村民們從屋中趕出來問話。

她不禁暗叫僥幸,若是昨晚她找的不是這間無人的破屋,借住村中的話,暴露行蹤不說,還會累及村民。這些如狼似虎的吳兵將村中翻得雞飛狗跳,一路朝著她這邊走來。

青青回到破屋中,見孫奕之還沒清醒,幹脆拎起來綁在背上,直接從屋頂跳上大槐樹。這槐樹約不知長了多少年,枝上生根,根上又發新枝,牽牽連連的幾人合抱都抱不過來,加上枝葉茂盛,鋪展開來,就遮擋了方圓數丈陰涼,樹上的濃密的枝葉別說藏兩個人,就算再多上幾個,也看不出來。

“軍爺饒命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被兩個士兵拽出來,就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本村男丁都已被征入軍伍,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弱病殘,孤兒寡婦,實在沒什麽可孝敬的啊!”

辟邪騎著馬,頸間還包裹著白布,麵白如紙,神色卻越發陰戾狠毒,瞅了那老頭一眼,冷哼一聲,“誰要你們的孝敬了?本官奉命追捕兩名逆賊,爾

等若知情不報,則與逆賊同罪!”

老頭連連叩首,“軍爺,我們村就這麽些人,並無外人,哪裏敢窩藏逆賊啊!”

“啊!救命!救命啊!”

他們這邊正問這話,從另一邊卻傳來幾個女子淒厲的尖叫聲,老頭兒驚恐地一回頭,就看到幾個吳兵正拽著三個村婦朝茅屋裏走去,幾個老婦追著拚命拉扯,連帶著孩子們的哭喊聲,女子的求救聲,亂糟糟地混雜在一起,亂成一團。

老頭急忙膝行幾步,幾乎爬到了辟邪腳下,一邊叩首一邊哭訴道:“軍爺饒命啊!那都是我們村的人,不是逆賊啊!”

辟邪卻冷笑一聲,說道:“那逆賊之中,就有一個女子,誰知道跟這些女子有沒有關係。來人,將十歲以上,三十以下的女子都帶過去……”

“砰!——”

他的話還沒說完,隻聽一聲巨響幾聲悶哼,剛剛拉了幾個村婦進茅屋的吳兵就從裏麵撞破門板,倒飛了出來,那姿勢顯然是被人扔出來的,方一落地,就慘叫不已,手腳扭曲,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什麽人?”

辟邪大吃一驚,拔劍一揮,立刻指揮著吳兵將那茅屋團團圍住,他這次光是弓箭手就帶了一百人,百張強弓齊齊對準了那茅屋,隻待他一聲令下。辟邪見那茅屋中再無動靜,稍一思索,頸間的傷口有一跳一跳地隱隱作痛,想起前夜被孫奕之如豬狗般拖過宮中,心中大恨,也不管裏麵是不是他們,直接將手中劍用力朝下一劈。

“射!”

上百支利箭齊刷刷朝著茅屋射去,那茅屋原本就不算結實,被射得錚錚作響,密密麻麻地幾乎紮成了個箭垛。

辟邪卻皺起眉來,他耳目靈便,方才聽得真切,這上百支利箭雖射中茅屋,卻壓根曾聽得人被射中的叫聲,甚至還有種古怪的如同金鐵交鳴般的聲音,“再射!”

第二輪飛箭比上一輪更急更密,茅屋門上掛著的草簾都被射爛掉落下去,更不知有多少支箭穿窗而入。

“不對,退!”

辟邪依然沒聽到他想聽到的慘叫聲,反而聽到一個沉重的厲喝聲,隱隱覺得有些不秒,立刻下令退後。

可那些士卒原本就是列陣推進,後麵的箭矢方住,前麵的長槍手已經到了茅屋門口,手持長槍朝裏麵刺去。

“滾!——”

隻聽一身爆喝,一個巨大的石磨盤忽然出現在茅屋門口,不等那些吳兵反應過來,一個身高九尺,橫寬也有五尺的壯漢手持石磨,怒吼著從裏麵衝了出來,那些長槍手猝不及防,手忙腳亂地刺出的長槍都紮在石磨盤上,被那壯漢猛地向前一推,將他們反震出去,滾落在地上抱著自己的手腕慘叫不已。

瞬息之間,那壯漢從茅屋中衝出,推著那近一人高的石磨,非但擋住了飛箭長槍,還將那石磨一路推過去,所過之處,擋者無不筋斷骨折,逃得慢得,甚至被卷入石磨之下,瞬間被碾壓成醬,血流滿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