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采薇_第十二章 救趙揮金槌 (5)

“住手!”

從門裏走出幾個男子,為首的一人身著深藍色長衫,腰懸長劍,目若寒星,眉似劍鋒,一聲厲喝如同晴天霹靂,震得在場眾人耳中隆隆,一時間頭暈眼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

“真是胡鬧!”

那人見震住了全場,方才環顧四周,眼神如同冰刀霜劍般刺得那些有意放水的士兵都打了個寒顫,齊齊跪下行禮。

“大人恕罪!”

那人冷哼一聲,森然說道:“真是一群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士兵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圍觀的眾人終於回過神來,知道來了個厲害的大官,但見他不過三十許人,修眉俊目,眼神卻陰鷙犀利,被他掃上一眼,似乎都能感覺到那股子森森寒意透骨而來。

有些膽小的人忍不住後退了幾步,有些膽子大的,卻忍不住喊了起來。

“伍相國為國為民,你們憑什麽說他通敵賣國?”

“就是!一定有奸佞小人誣陷伍相國!大王被小人蒙蔽,才會問罪伍相國,我們要替伍相國伸冤!”

“伸冤!伸冤!”

“伸冤!伸冤!伸冤!——”

一有人帶頭,其他人也跟著喊了起來。

從開頭的幾人,到後來的幾十人,上百人,都高呼起來,一時間群情激奮,似乎又要失去控製。

“伸冤?你們若是替他伸冤,又有誰來替孫大將軍伸冤?”

那人卻冷笑起來,他的聲音並不大,卻格外尖利刺耳,生生將幾百人的呼喊聲都壓了下去,有靠得近的人,甚至覺得雙耳生疼,胸悶欲嘔,差點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

“孫大將軍?”眾人聽得他話中有話,不禁愕然,呼喊聲也戛然而止。

那人冷冷地說道:“大王業已查明,伍子胥勾結齊國公子宓,刺殺大將軍孫武,屠戮孫家滿門。此等通敵賣國之人,爾等還要為其伸冤,那孫大將軍一門幾百冤魂,又找誰去伸冤?”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伍相國居然害死了孫大將軍?怎麽可能?”

“騙人!伍相國與孫大將軍將相和睦,素有往來,怎麽會害他?”

那人一揮手,身後的侍從轉身入內,從裏麵拖出個五花大綁的男子來。

那男子鬢發散亂,鼻青眼腫,連身上的衣衫都被扯破了幾處,滾得到處是泥汙血漬,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盡管如此,在場有見過他的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大公子!”

“相國府的大公子?”

那人扯著伍平的衣領,一把將他揪到了身前,寒聲問道:“你親口告訴大家——公子宓,是不是你從齊國請回來的?”

伍平被他揪著後頸,兩隻手指牢牢地卡住他的穴道,讓他說不出話來,又痛不可當,隻能艱難地點點頭,滿臉漲得通紅,幾乎喘不上氣來。

可看在眾人眼中,便是他心虛氣短,羞於見人的表現。

那人接著問道:“你是不是已

拜了齊國田亶為師,伍子胥還要送你和弟妹前去齊國,可有此事?”

伍平無可奈何,眼中已又痛又怒地落下淚來,可身在人手,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那人森然一笑,抬起頭來,掃了一眼方才喊得最大聲的幾人,最後問道:“昨夜齊國公子宓帶人出逃,可是你幫忙偷換了通關文書?”

這一次,伍平連抵抗的力氣都沒了,哪怕他鬆開手,他亦有氣無力地垂下了頭。

他說的一句話都沒錯,這些的的確確是事實,隻不過,阿爹的初衷,是為了讓吳齊兩國交好,化幹戈為玉帛,等收拾了越國,安定國內之後,再行爭霸天下。

阿爹甚至讓太子友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來勸諫大王,可到了最後,所有的孤心苦旨,都變成了一條條罪證,將他牢牢地釘在了通敵叛國的恥辱柱上,辯無可辯,爭無可爭。

那人一鬆手,伍平雙膝一軟,竟然跪倒在地,向前一撲,如一灘爛泥般,嗚嗚地痛哭起來。

眾人見他如此形狀,再無懷疑,頓時又是一片嘩然。

“居然是真的!伍相國真的通敵叛國,害死了孫大將軍!”

“天啊!伍相國居然害死孫大將軍……”

“枉孫大將軍那般信任伍相國,卻沒想到會被他所害,真是冤啊!”

“孫大將軍英魂不散,保佑大王破解奸人陰謀,伍子胥包藏禍心,罪該萬死!”那人說話間,一腳將伍平踢開,目光如電,聲如鍾磬,寒聲說道:“若有人再敢擅闖,便以同罪論處,立斬無赦!”

此言一出,那些圍觀者齊齊後退了一步,再不敢上前喧鬧。

之前他們敢喊敢鬧,一則是因為人多,二則是無人相信伍相國居然也會倒下。如今真相大白,這藍衫男子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言語之間殺氣凜冽,哪裏還有人敢真得再拿自己的性命上前挑釁。

他們這廂方才退下幾步,後麵卻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轟轟的腳步聲,仿佛有千百人一起朝此處跑來,震得地麵都為之顫抖,那些看熱鬧的忙不迭地朝兩邊閃避。

這年頭連貴人家都乘的是牛車,唯有軍伍之中,方有鐵騎橫行。

吳國最重軍功,自有孫武以來,百戰百勝,天下聞名,吳國的兵士也最為彪悍,深得百姓敬畏,一聽到這整齊的腳步和兵甲碰撞之聲,哪裏還有人敢於胡鬧擋路,齊刷刷地讓開了一條通道。

那藍衫男子也沒想到此時會有人來,聽得聲音便皺起眉來,不知是不是伍子胥在軍中安插的人手,居然敢在此時帶兵入城。他此行帶的是王宮禁衛,不過區區兩千人,圍住相國府是綽綽有餘,但若是真對上長勝軍的人,勝負就難說了。

他對身邊的侍從低語了幾句,那侍從便轉身離開,悄然沒入府中,從後門離開,直奔王宮而去。

等那行人走近人群,眾人看清來人後,又是一陣喧嘩。

“是孫小將軍!”

“孫小將軍來啦!是來替孫大將軍報仇的嗎?”

“大將軍死的冤

啊!如今孫家滿門,就隻剩下了孫小將軍,他不來報仇,還能來幹什麽?”

“嘖嘖,不愧是大將軍的後人,這兵帶的,就是厲害啊!”

孫奕之一騎當先,身後跟著兩千庚字營士兵,軍容整齊,步步鏗鏘,從眾人當中穿過,直奔向相國府。他的臉色鐵青,雙目暗沉,加上這些日子來奔波勞碌,費心費力,不單是瘦了一大圈,憔悴黑瘦的模樣,與昔日英朗俊逸相差甚遠,看在眾人眼中,越發覺得他飽受折磨,此來定然是以牙還牙,報仇雪恨。

連門口的藍衫男子,一看到是他,先是一怔之後,也鬆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衝他抱拳一禮,問道:“原來是孫小將軍,不知小將軍所為何來?”

孫奕之並未下馬,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眸光一閃,冷冷地說道:“你為何來,我就為何來。”

藍衫男子被他嗆得一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了眼他身後士兵的衣甲旗號,認得是長勝軍十二營中人,便冷笑一聲,說道:“大王特命我來查抄相國府,以告慰大將軍在天之靈。不知道小將軍為何不在家中守孝,還擅自調動兵馬,辜負了大王的一番苦心……”

“辟邪,你少說廢話。”

孫奕之亮出手中令牌,不等他看清,便已收入懷中,“孫家的仇,自有孫家的人來報,用不著你在此多事!”

“是嗎?”

辟邪眯起眼來,他在宮中禁軍排名僅次於龍淵,亦是夫差最信任的近衛出身,被賜予劍名,以足以證明其身手和地位,可就算如此,他們作為劍奴出身,始終比軍中將領低了一層。原本就對孫奕之的嫉妒怨恨,如今升職後依然被他無視的時候,就越發的濃烈。不論那令牌真假,他心念電轉之間,已決定放他進去,隻是腳下稍一用力,將原本踩在腳下的伍平一腳踢了出去,正好滾到了孫奕之的馬前。

“既然如此,那就請——從他先下手吧!”

孫奕之低頭看了一眼,伍平正好艱難地爬起身來,四目相對,孫奕之麵無表情,伍平卻難堪到了極點。昔日兩家交好之時,他們尚稱兄論弟,隻是孫奕之喜好談兵論劍,遊曆江湖,伍平卻有些鄙夷他的粗莽野蠻,兩人誌趣相悖,並不算融洽,反倒是伍封的性子魯直,最喜好黏著他到處惹事。為此兩人還起過幾次爭執,年少時孫奕之還揍過他,然後自己反被打得更慘。

而如今,他卻成了引狼入室的叛國者,孫奕之的滿門血仇,此情此景,就算是在他手下死一百回,伍平也不想再等一刻。

他挺起胸,昂起頭,閉上眼,等著那穿心一劍,等著用自己的血來還自己的債。

“喪家之犬,也配讓我動手?”

孫奕之鄙夷地冷哼一聲,輕輕一抬腿,便已跳下馬來,一步便已從他身上跨過,轉眼已走到了辟邪麵前,直視著他,“我要見伍子胥。”

辟邪眼中眸光暗閃,他隱隱覺得孫奕之的眼神有些異樣,可這種異樣,非但沒讓他害怕,反倒讓他興奮起來。

“殺了他,就讓你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