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采薇_第十二章 救趙揮金槌 (3)
青青編竹墊的水平遠比不上歐鉞,費了半天力氣才搞定,眼看著這一天都快過去,便收拾了東西,打算召出小綠來,先就近去吳王宮轉一圈。
可等她剛剛站上湖心島岸邊的巨石,呼哨一聲之後,就看到本該是夕陽西下的天際,忽然有股黑煙直衝天際,如同潑墨般將那一片天空都染成了烏青色。
她不禁呆了一呆,連那巨蛇小綠飛速遊來,圍著她腳下的巨石遊來遊去都沒注意到。
那黑煙升起的方位,距離吳王宮不遠,應該是吳國重臣雲集的集雲坊,她上次綁了伍封時,那少年後來絮絮叨叨地將自家的事都倒了個幹幹淨淨,還讓她以後去集雲坊相國府找他時,跟門子該如何如何應對……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自來熟的少年,聽他說了不少廢話,還特地抽時間去集雲坊走了一趟認了個門。
在山林中長大的一個基本技能就是認路,隻要走過一次的地方,哪怕是一樣的樹,一樣的山,一樣的草地,她也能遠遠地一眼看出差別來,更何況是名滿姑蘇的伍相國府邸所在之處。
今日不是試劍大會的最終決賽嗎?那些人不好好的比劍奪寶,怎麽還有人有空有心思去伍相國的府邸搞事?
她才不信堂堂的相國府會無意失火,連姑蘇城都能設計成銅牆鐵壁水陸兩通的伍子胥,手下能人異士不計其數,怎麽大意失火搞成了這樣?
黑煙越來越濃,越來越高,幾乎將那半邊天都暈染盡墨,掩住了原本絢爛的夕陽,如同一團團烏雲,層層疊疊地從從那半邊天開始一點點侵染著整個姑蘇城的天。
青青心中一沉,伍子胥的死活與她無關,但那個麻煩的話癆,卻一直將她當成了“救星”,她這個“綁匪”在哭笑不得之餘,心中卻已悄悄地將他劃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冠上了個“朋友”的名號。
“小綠!”她終於還是改變了主意,素錦不會離開王宮,不會離開施夷光,早去晚去都在那兒,跑得了她也跑不了範蠡和勾踐那幫子孤心苦旨臥薪嚐膽的陰謀家,歐鉞的離心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急在此刻。可伍家若是真得出了事,那個傻小子肯定活不下去。
她的一聲召喚,那條墨綠色的巨蛇立刻遊了過來,昂首擺尾,乖巧地衝她點點頭,便低下了那碩大的腦袋,留出讓她騎乘的位置,簡直比馴養的寶馬獵犬還要聽話。
青青一指那黑煙升起的方向,飛身跳上蛇背,小綠就如離弦之箭一般,乘風破浪,飛速地朝她所指的方向遊去,比歐鉞劃的竹筏更快更穩,隻是它大部分身子都潛遊在湖麵之下,青青站在它的背上,仿佛踏浪而行,若是被人看到,隻怕會以為是陸地神仙,湖中龍女。
看到那道黑煙的,也不止青青一人。
孫奕之正跟蘇詡一邊說起在山上的遭遇,一邊看他將那幾個楚國人的屍體剖得鮮血淋漓,他看著都忍不住有些反胃,真不知蘇詡是怎麽練出來
的這本事,居然一邊掏著人的五髒六腑,一邊還能與他侃侃而談,絲毫不受影響。
看到黑煙由下而上染黑了半邊天空,兩人都沒了繼續說話的性質,而是盯著看了幾眼後,便麵麵相覷,四目相對,裏麵都是滿滿的意外和驚疑之色。
他們都是在這姑蘇城中長大,對城中的道路府邸都了若指掌,尤其是相國府,都是他們逢年過節必去之地,蘇詡甚至還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隻一眼,就認出了那黑煙所在的方位。
畢竟,在那一片,相國府占地之廣,根本無人可比。
那原本是吳王闔閭賜給伍子胥的府邸,後來因為伍子胥為築造姑蘇大城,廣招天下門客,不論身份貴賤,隻要有一技之長,都可在相國府安身。
隨著門客的增多,相國府也一擴再擴,建了無數的客房不說,還建了校場跑馬場,藥房丹房蠶房……若非鑄劍爐必須在有山有水之地,他都恨不得在自家也添上一個,完全實現自給自足,將相國府打造成銅牆鐵壁的獨立莊園,安全程度比之吳王的王宮亦是不遑多讓。
兩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那裏會發生什麽事,伍平已經風風火火地趕下山去,他們想找個人問都沒地問。
“你去還是我去?”蘇詡沉默了良久,終於還是先開口。
孫奕之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若是伍相國真的出事,我們現在去也晚了。若是無事……你倒不如回家去問問……”
蘇詡剛想拒絕他的提議,就看到守山營門口衝過一騎快馬,馬背上的人滿頭大汗,塵土滿麵,還沒到門口就亮出令牌,高聲喊道:“奉太子之令,傳召孫將軍,還請孫將軍速速回城!”
門客的守衛認得太子的令牌,也沒敢加以阻攔,隻是一路小跑著將他引到了孫奕之和蘇詡身邊。
“十七?”孫奕之有些意外地看著來人,心頭不禁一緊,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上,“太子……太子為何急召末將?”
遊十七是太子的近衛統領,出身貧寒,是吳國多年征戰中留下的孤兒。當初孫武領兵,每年都要從戰死的士卒家中收養大批的孤兒,教養培訓之後,或入行伍,或歸於農田,終有歸處,勝過被人賣為賤奴,一世不得抬頭。
兵聖之所以為聖,也不單單是因為他的百戰百勝。
能統禦千軍萬馬,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為之不惜生命,必然有其超然的一麵。
遊十七就是從孤兒營脫穎而出,被選入太子近衛營,後來成為太子身邊的親信之一。孫奕之與姬友交好,自然對他身邊這些人熟得不能再熟,一看到他的神色,便知道是姬友出事。
蘇詡見遊十七眼神飄忽地掃了自己一眼,輕哼一聲,轉身離開,順便也叫走一旁的兵士去處理那些已經檢驗完畢的屍體。
太子的事,蘇家從來不願意牽涉其中,他雖然跟本家的關係不好,但也看得出人家在防備自己,更無
心去湊這個熱鬧。反正,那些大人物的事,自然有大人物去操心,他隻需要顧好自己的事就足矣。
看到他一走開,遊十七立刻鬆了口氣,急忙拉住孫奕之,低聲說道:“太子已被大王軟禁!”
“為何?”孫奕之心頭一緊,夫差至今一共就兩子一女,太子友文武兼備,早已參與內政外交事宜,是所有人心目中最為合宜的繼位者,王子地卻自幼驕縱,是個嬌生慣養的紈絝公子,年紀不大卻頑劣異常,讓幾個夫子都頭疼不已。隻不過,君王家事,從來看得不是能力,反倒是越有能力的繼位者,越讓人忌憚。
遊十七低下頭,喟然一歎,說道:“今日早朝後,大王……派人送了把劍給伍相國……”
“送劍?何意?”孫奕之最近遠離朝堂,一心忙著對付齊國那些人,完全沒注意到朝中的暗潮洶湧,尤其是前日在試劍大會離開時,姬友分明有許多話想對他說,他卻執意複仇,根本無視他的苦衷。心念及此,他也不禁有些愧疚,畢竟無論君臣名分,還是多年之交,姬友都是他最好的朋友。
“大王要伐齊爭霸,伍相國卻與齊人勾結……甚至讓大公子與齊國公子交往……”
遊十七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帶了幾分哽咽之聲,“伍相國力阻伐齊之事,大王說他心懷不軌,通敵賣國……特賜劍與他……令他……令他……自行了斷!”
“自行了斷?!”
孫奕之如聞霹靂,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還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伍相國通敵賣國,怎麽可能?”
伍子胥從楚國逃亡到吳國,輔助闔閭奪位,築建姑蘇大城,征伐楚國,鞭屍楚王,早已得罪了天下人。他輔佐兩代吳王,兢兢業業,早已位極人臣,還有什麽私心不軌,賣國還能賣與誰家?
就算他並不是十分喜歡伍相國,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的謀略手段,胸懷氣度,都非同一般。當初阿爺就曾經說過他,莫要收留舉薦伯嚭,可他還是看在同是楚國亡臣的份上,向夫差舉薦了他。結果伯嚭根本與他不是一路人,一心諂主媚上,貪婪無度,兩人非但不能同心協力,反倒成了死敵。
連阿爺也是因為眼看著兩人相爭,屢屢波及到他,又礙於大王的防備,功高震主,戰時需要攻城略地,無戰事時,他卻成了一個眼中釘肉中刺。阿爺看透世事,才黯然退隱,歸老園林,想不到,還是沒能有個善終。
可阿爺就算死了,也是榮耀加身,吳王親自拜祭,追封太傅,建廟立碑,盡享百姓供奉。
而伍相國,昔日的太子太師,相國柱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如今卻被大王一句話,就要他自行了斷。
自行了斷,還要背上通敵賣國的汙名……難怪連太子友都要被軟禁宮中,孫奕之忽然想到之前匆匆離去的伍平,心頭一緊,急忙問道:“那伍家的人呢?大王怎麽說?還有那些齊國人?怎麽處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