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次日清晨,我被麥穗的一陣喧嘩吵醒了。

眾人都在忙著收拾東西,我因昨夜睡得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原來,被救的那位公子已經醒了。

麥穗正圍著他嘖嘖感歎,看了看那公子眼神裏的不耐,我上前幾步一把將麥穗拉開。這下,不僅麥穗安靜了不少,連那個公子都被我的舉動弄得有些奇怪,呆呆的看著我。

我瞥了麥穗一眼,嗔怪道:“公子大病初愈,最需要靜養。萬一病勢反複了,宋老爺先前的那些辛苦豈不是要付之東流?仔細了你的皮!”

提起宋老爺,麥穗的氣焰登時滅了下去。本來帶了兩個拖油瓶子,宋老爺已是無奈之舉,再讓其中一個油瓶子‘碎了’,宋老爺定會大發雷霆,這可不是麥穗想看到的。

所以,當我吩咐她倒杯水,她迅速的遞了過來,接著腳底抹油一下子跑沒了蹤影。

我將神色恢複的那公子輕輕扶了起來,將水湊到他嘴邊,喂他喝下。

喝完了水,他看了我一眼,終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謝謝!”聲音暗啞、低沉,讓我想起了娘親病重時的情景,心下一軟,不禁對著他溫柔的笑了笑。

他看我,神情微變,卻又很快恢複了先前冷漠的神情,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我將他放下,眾人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然而,問題來了,這兩個人坐哪裏?

總共出來了三輛馬車,一輛坐著宋老爺、管家和宋小甲,另一輛是我和麥穗,最後一輛是拉貨物的,小黑頂多隻能算拴在車邊的擺設,不能負重馱人。

宋老爺所坐的馬車雖然寬敞,但再加上兩個人便是擁擠不堪,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要躺著的。

若是把他們趕去拉貨的那輛馬車,和貨物擠做一團,重傷的病人不死也怕是殘了。

那個狐裘少年尚且罷了,隻那個受傷的人,雙手薄繭,一看便

是有些功夫的。這些行走江湖的人,你若不招惹還好,但凡沾上了,惹了他們不快,那定是要天涯海角,追著你打打殺殺的。

恩種不成反招怨,這麽賠本的買賣宋老爺斷然不會做。

那麽隻有一個法子了。我上前幾步,對著煩惱的宋老爺說道:“老爺,我看那受傷的公子身子還是弱了些,就讓他隨我們在一個馬車上吧。女兒家畢竟心細些,照料起來定比你們強上不少。等到換藥的時候,再讓小甲哥哥來代替我們。”

宋老爺聽後不覺眉頭一鬆,但仍有些顧慮。

休息了一夜的楊霽宸卻生龍活虎的插話過來:“姐姐想的真周到。雖然趕路時不該計較那麽多,但終究有礙於姐姐的清譽。我看,還是讓我和這位大哥在放貨物的那輛馬車上將就一下吧!”

看著他的臉,我自是沒個好脾氣:“你穿著這身衣裳滾做一團,倒也和那車貨物般配。這位公子的身子不好,可做不得那個動作。”

聽完我的話,楊霽宸青一陣白一陣的臉上好不熱鬧。不好再僵持下去,宋老爺便決定,讓那位公子上了我們的馬車。

楊霽宸不可能乘拉貨那輛車,便與宋老爺坐在了一起。

麥穗和宋小甲一起協力將受傷的那位公子搬上了馬車,在外人麵前,他倆的矛盾就成了私人恩怨,自然不能再隨便發作,接下來這一路倒也安生。

剛上車時,麥穗還有些拘謹,本就狹小的空間多了一個陌生男子的氣息,任誰都會不自在。

但那位公子自從上車後便一直閉目休息,未再吐露過半個字,就連我往他懷裏塞了個手爐,也沒見他又丁點反應,仿佛整個人不存在一般,也倒讓人放心不少。

時間久了,睡飽了的麥穗再也按耐不住,掀開了車簾四下張望起來。

這次上了大路,路的兩旁柳樹垂下萬條銀枝,微風吹起,吹落絲絲冰

淩。雪霽初晴,陽光折射著白雪的光澤,晃的人眼睛有片刻的恍惚。

看著車廂裏那人臉色有些蒼白,我輕聲提醒麥穗:“小心些,病人受不住這寒冷的。”

麥穗聽了,隻得將簾子放下,小心翼翼地避開他,挽起我的胳膊,同我抱怨道:“金蓮,我快要憋死了,咱們一起說說話吧。”

我看了看那人,隻見他睫毛輕顫,該是沒有睡著,便朝麥穗點點頭。

隻聽麥穗開口說道:“金蓮,我想家了!想爹和娘,想兩個弟弟,想大黃,想劉包鋪,想呂半仙。。。”

等她數夠了,我好笑的問她:“那你最想哪一個?!”

她扒著車窗想了好久告訴我:“棲鳳鎮的一切我都頂頂的想。”

突然,她轉過來問我:“你最想哪一個?!”

我沉默片刻,端詳著車上假寐的那人:“我最想念娘親。。。”

出來也快月餘了,正趕上冬日裏最酷寒的時節,人雖然習慣了這冷冰冰的天氣,但趕起路來煞是費些功夫。

我們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始終看不到京城的影子。宋老爺總是寬慰我們:快了、快了。趕了五十裏路,他說快到了,趕了五百裏路時,還是‘快到了’。真不知在他眼裏,多遠才稱得上遙遠。

這一路上倒是將那公子的傷養了個七七八八,不需要再換藥,人也精神了不少,不愛搭理人的性子卻是沒變。隻打聽出他在家中排行老三,此去京城探親,其餘的事情一概不談。

自傷好之後他便離開了我們馬車,白日裏同宋老爺一起下棋、聊天,晚上就去拉貨物的那馬車休息,自覺的很。

不像楊霽宸,仗著年紀比我小兩歲,囂張的緊。眾人念他年幼,又多有縱容。我卻是如何都將他看不習慣得,氣急了還是要管上一管。是以,十幾年疊起來的怒氣,都比不得這兩個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