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們想在寺廟的附近尋一尋,按道理說,樹林裏本不該缺木柴的,隻因大雪將好多枯枝掩蓋,找出些能用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累得滿頭汗隻是發現些浸濕的。

麥穗因為力氣大,比我拾的多了些,便有些自鳴得意,同我顯了顯她懷裏的木柴。

我隻當沒有瞧見,她也便歇了炫耀的心思。安靜下來後,卻聽得一陣簌簌的聲音,由遠及近。

雪地上不見任何蹤跡,樹林中也未見草木異動。麥穗緊緊挨著我四下張望。我摸了摸懷裏的短刀,那是上山采雪芯草時宋懷遠手裏的那把,回來後他便給了我,不想今日便要派上用場。

我轉頭對麥穗說道:“麥穗,我有刀,可以擋上一擋,你快些跑回去通知宋老爺他們。”

麥穗拒絕道:“不成,我力氣大,要走一起走。”

就在我們說話間,從旁邊的林子裏突然躥出來一個白毛怪物,嚇得麥穗趕忙將手裏的木柴接連扔向了它。

被木柴打到的怪物發出了討饒的聲音:“莫打,莫打。我不是壞人!”

聽到聲音,麥穗停了下來,我們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物事。

隻見他慢慢摘下了戴在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臉龐。原來是一個年輕的公子哥,隻因穿著白色的狐裘大氅,天色又暗,剛才誤被我們當作了怪物。

麥穗先發聲怒斥:“荒郊野嶺的,套著一副皮毛鬼鬼祟祟的到處行走,想嚇死誰呢?!”

那公子小哥兒聽後,並無半分不快:“天氣寒冷,我身上隻有這些禦寒之物,所以將身子裹得緊了些。不想竟嚇到了二位,實屬誤會。”

這個小哥兒說的有理,我也覺得麥穗的話說的重了些。本想替他辯解幾句,可是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生生的堵住了我的嘴。

“急著趕路,在這大雪中迷了方向。本也沒想過來的,隻因瞧見了這位大嬸頭上的花巾,便過來試試運氣。”

這個林子長得滿滿當當,本就擋人視線,再加上這鬥大的雪片更是迷了人眼。這位錦衣華裘的公子哥兒既然能看見我們,定是會些爬樹的功夫。

再看他的臉上,還帶著不經世事的稚嫩,料想該是生在衣食無憂的家中,順心順意的日子過得久了點,居然不知道向人問路時還需要些禮貌。

麥穗嫌棄的看著我頭上的花巾:你惹的事,你自己處理。

我四處望了望,笑眯眯地對那公子哥兒說道:“這位小哥兒果真‘獨具慧眼’,居然一下子便能瞧見了我們。敢問小哥兒想去何處?!”

他理所當然的接下了我的好聲詢問,說出了一個我們沒聽說過的地名。

我想了想,伸手指了指他右手邊的偏僻小徑說道:“小哥兒你算是運氣不錯,想去的地方離這裏還真不算遠。沿著這條小路直走,見到一顆歪脖樹後左拐,淌過一條小溪,再走上半裏就是那個地方了。”

他聽後麵露欣喜,對我說道:“如此,便多謝這位大嬸了。”

張口閉口的喚我‘大嬸’

,你才是‘大嬸’,你全家都是‘大嬸’。

他說完後朝著麥穗揚揚頭,輕快的跳著走開了。

麥穗佩服的瞧著我:“金蓮,我不生氣了!”

我抱起之前扔下的木柴,朝著那小哥兒消失的方向歎道:“這種年輕人呐。。。”就得給點小小的懲戒,否則還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嬸兒有多麽的生氣。

我們抱著柴回到了廟裏,宋小甲衝過來對著麥穗叫嚷道:“你們幹什麽去了,這麽久才回來,老爺都在這裏凍半天了。”

麥穗想和他爭辯,我拉住了她,同宋小甲解釋道:“小甲哥哥,我們在外麵發現了一隻小白兔,本捉回來給老爺烤著吃。追了半天,結果被它逃了,所以耽擱了時間。”

宋老爺朝宋小甲擺擺手:“算了,安全回來就好。擔心你們出事,剛遣了小甲出去尋你們。”

待宋老爺說完,大家便不好再爭執下去,各自忙碌起來。

原來廚房的一眾人全都沒來,我便當起了大家的廚子。

如今宋老爺對麥穗的飯量計較的也少了,這麽冷風天一起出來,若是再不讓人吃飽飯,任誰都說不過去了。

宋老爺雖不置一詞,麥穗的胃口卻還是引得宋小甲頻頻側目,免不了的又是一場紛爭。

外麵冰天雪地,廟裏麵大家圍著火堆熱熱鬧鬧的爭吵,時不時的宋老爺傳出陣陣爽朗的笑聲~這番場景也別有意趣。

天色已晚,就在眾人準備歇息之時,一陣敲門聲打破了這暖烘烘的氣氛,所有人一下子緊張起來,警惕的看向了大殿的門。

宋小甲起身去查看,麥穗找了根木棒攥在手裏也走了過去,我握著短刀慢慢跟在他們後麵。

宋小甲緩緩將殿門拉開,寒風裹著暴雪一下子吹了進來,使得眾人一激靈。

抬眼望去,我不禁呆立住了。

站在門外的正是晚間問路的那小哥兒,白色狐裘上沾了些泥水,麵上多了些狼狽。更讓人吃驚的是,他的身上還搭著一個人,那人衣裝淩亂,身上帶了些不輕的傷,頭低垂著看不清容貌。

那小哥兒見到我們後,居然很熟稔的說道:“正好,你們都在。”對著宋小甲:“來,讓一讓,我快要累死了。”

麥穗和宋小甲驚慌失措的將他迎了進來,我朝外麵看了看,沒有發現其的他人,便將殿門闔上。

宋老爺此刻也已起身,一起圍過去查看。邊看邊吩咐道:“哎呦,這麽冷的天還受了傷,你們都快點過來搭把手!”

將受傷的人帶進來後,狐裘小哥兒就不再上前,坐在火邊,摸著肚子朝我說道:“我說大嬸,可不可以。。。”

“滾”我瞪了他一眼,拿著藥匣子走近那傷者。

宋懷遠喜歡舞槍弄棒,有時練武回來,身上便會帶些小傷。因此我特意為他準備了這個藥匣子,裏麵裝了些止血生肌的傷藥。宋懷遠走時沒有帶上,我便一並帶了出來。

我把藥匣子交給了宋小甲:“小甲哥哥,這裏有些

止血的藥物,就由你為他上些藥吧。”

宋小甲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被嚇的不輕,但還是接過了藥匣子。

我和麥穗背對著他們,躲開了些。驚魂未定的麥穗又開始了天馬行空,掰著手指頭問我:“金蓮,你說那人滿身的傷,是情殺還是仇殺?會不會連累了我們?他會不會死啊?”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我啞口無言,我心裏也沒了底。

就在此時,那個公子哥兒湊了過來:“兩位。。。姐姐,剛才外麵天太黑,小弟錯將兩位花容月貌的姐姐當成了村姑,實在是罪過。還請兩位姐姐寬宏大量原諒小弟的有眼無珠!”

好一副純良的麵孔,儼然與頭次見麵時的混球模樣判若兩人。虧得我還想過替他爹教訓教訓他。

我麵無表情的扒拉著地上盛水的罐子:“我們就是村姑。”

麥穗比我還沉不住氣,把他趕去一邊,怒斥道:“白日裏跳出來礙人眼也就罷了,大晚上的還背回個快死的來討人嫌。你到底是誰?速速報上你的名號來!”

宋老爺注意到了我們這邊的動靜,朝我們說道:“都安靜些,已經好了,你們也過來吧。”

我和麥穗走了過去,那個小哥兒也擠了過來。

隻見那個傷者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下來,臉上的血汙也被擦去,是個俊俏的公子,隻是眉頭緊鎖,似還有些不舒服。

宋老爺對著蹲在一旁看熱鬧的公子哥兒說道:“現在請這位公子同我們詳細的說說吧!”

那公子哥兒收起了剛才的嬉笑模樣,對著宋老爺抱了抱拳:“這位老伯,在下姓楊,名霽宸,乃是京城人士。本打算到鳳安去,不想途中與仆從走散。”

說著朝我指了指:“今日幸得這位姐姐為我指了路,不想半途碰到了這個受傷的人,想著你們應該就在這附近,就尋了過來。”

宋老爺聽他說完,看了看我,目光裏帶了些責備。這個老頭雖然吝嗇,卻耿直,從不騙人,更不允許下人這麽做。

他捋了捋胡須,同那個楊霽宸說道:“鳳安在京城的西邊,這裏乃是京城以東。你,走錯了方向。”

隻見楊霽宸似並無驚異之感,隻是傷心欲絕的對著宋老爺哭訴道:“這可怎麽辦啊?我隻身在外,盤纏早就花光了。往日裏還能采些果子充饑,現在大雪封山,連果子都無處可尋了,我定會被餓死在這裏啊?”

本以為我麵上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沒想到這小子比我還要純正,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這麽明顯的求援宋老爺定能看出來的,但是,若帶上了他,必定要拉上地上躺著的那個。宋老爺麵上又是一陣肉痛。

看了看哭喪著臉的楊霽宸,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之人,宋老爺終是咬著牙應了下來。

原來那姓楊的是想要賴上我們啊,隻因先前為他混亂指了路,被他堵住了話頭,我不好再張口趕人。失了先機,悔不當初啊!

不僅僅是宋老爺,這一夜我也沒了睡覺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