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新仇舊恨
洞內,老鬼盤坐地上,隨手從身旁撿起一根枯枝,剔起牙來,一邊說道:“娃娃,耍幾招我看看。”
陸離應了一聲,握緊八斤,展示自《金門刀法》中所學本事,倒也有模有樣,一套舞完,收刀等候老鬼的點評。
老鬼瞪大雙眼,一拍大腿,罵道:“你這耍的什麽玩意兒?”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是我學到的第一套刀法,出自《金門刀法》。”
老鬼大笑道:“還金門刀法,你接我幾招試試。”說罷,老鬼捏著枯枝便抽,明明隻一指長的枯枝,卻抽得兩丈外的陸離直討饒。
“還金門刀法,我看是金門求饒法還差不多。”
他痛苦地甩了甩手,正疑惑老鬼拿的什麽武器,竟能抽到兩丈開外的自己,卻見老鬼手中隻一根剔牙枯枝,奇怪道:“師父,你剛才是用什麽打的我?”
老鬼“哼”了一聲:“別那麽早叫師父,我還沒準備收你為徒。看你這本事,跟稻草人也無區別,無心怎麽就看上你了?娃娃過來,讓老子探探你到底有什麽異於常人的天賦。”
他“哦”了一聲,握著八斤朝老鬼走去,剛至老鬼眼前,老鬼枯肢迅速捏住他右腕,一招擒拿手將他整個身子拗了半圈,食指摁住他的大陵穴,不消一會,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他擰著身子十分痛苦,又不敢去反抗老鬼,便隻能硬撐著,終於有些受不了,帶著哭腔說道:“師...老人家,好了嗎?我好累。”
老鬼這才放了他,滿麵笑容,顧自說道:“諒他也不敢坑我。”
陸離隻是不明所以,後退了幾步,揉著僵硬失力的胳膊,八斤始終握在手中未敢鬆手。
方才,老鬼隻是試了下他的天賦與習慣,便將他握刀的右手拗過,試試他會不會放下手中刀。若放了刀,雖能好受一些,卻也說明刀對於他隻是一般工具,側麵說明他並不能成大器。弱歸弱,他始終握著八斤,倒也上眼。
至於摸他的大陵穴,是為了察探他的上限。氣血洶湧澎湃,氣神劇烈翻滾,是塊好料子!隻是與常人有些區別。
常人大陵穴如入海江河般持續奔騰,顧能精於勤,而他大部分時候如山間溪水般平靜,有時卻怒吼如蒼龍嘯天。這般天賦,大約也是萬裏挑一,放眼整個大明,約莫也隻有兩個吧。
老鬼正襟危坐,望著陸離,神色少有的肅穆,道:“笑歸笑鬧歸鬧,言歸正傳,娃娃,還不行禮!”
陸離並未反映過來,雖疑惑,還是聽話地將八斤放在腳邊,五體投地。
老鬼濃眉一皺,微微不悅,轉瞬舒展,正色道:“從今起,你便是我池心的徒兒,你將在我手裏修行,直到你能以你手中刀劈碎兩塊守門神石。”
陸離深吸了一口氣,吸了滿鼻塵土,岸然道:“謝師父。”這才敢起身,朝後望了兩眼,是兩塊巨大的球型神石。看來,要在這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度過不少時間。
當天,他便按照老鬼吩咐開始修行。
老鬼一邊看他舞刀,一邊撕咬著無心送來的鹿腿,指點道:“尋常方法於你並無效果,你需內外同修,即練外招時同時修氣神,這可助你事半功倍。”
可他舞了幾招,別說入
神,連放空一切都做不到。
“師父,我做不到放空一切,無法入神。”
老鬼咬住鹿腿,撕下一塊巴掌大的肉狠狠咀嚼著,連碎骨一起咽下,看了他一眼:“你還記得那幾句口訣嗎?”
他點頭道:“雙眼閉,心境一,久而凝神。氣自丹田出,周於全身,匯於湧泉。”
老鬼依然顧自啃著鹿腿:“把雙眼閉去了。心境一,知道什麽是心境一嗎?”沒等陸離回答,他顧自說道:“心境一就是你的心和你的手都要統一,明白嗎?既然舞刀,心也要跟著舞刀,懂嗎?他娘的我什麽時候這麽有耐心了,吃口鹿腿犒勞犒勞自己。”牙齒咬住一塊碩大的肉,狠狠撕下,口腔裝不下,便在嘴外拖了半塊肉一邊咀嚼一邊咽下一邊往嘴裏送,大白胡子粘了不少汁水。
陸離“哦”了一聲,繼續練刀,順著老鬼的意思心手合一,練了七天終於有些收獲,八斤曾有一瞬間亮起了微弱紅光,一如那晚衛清道長手中的濁清劍。
老鬼手裏無秘籍,隻是憑著一身本事,活了四百年。
四百年前,玄武門隻他一人,他也隻是憑著這一身本事,無招勝有招,大敗所有高手。
當陸離問到秘籍時,他笑道:“窩囊廢才靠秘籍,爺爺從看不起什麽刀法劍譜的,你隻需按我所說的做,保你天下無敵。”
陸離低下頭,支支吾吾:“我,我不想要天下無敵,我隻想娶姐姐。”
剛說完,老鬼的枯枝鞭便到,抽得他直討饒:“他娘的真沒出息,放著天下第一的名號不要,搞什麽兒女情長。老子抽死你個兒女情長。”
嘴上雖這麽說,手裏卻是留情的,一段時間下來,老鬼還挺中意這個聽話的光頭。抽了幾下,隨手扔掉枯枝,問道:“娃娃我問你,你為什麽總是這樣一個光頭?”
陸離僵了身子,維持著胳膊護臉的動作,不願意讓老鬼看到他打轉的淚眼。為什麽總是這樣一個光頭?因為七年前,失去全部家人時,他就是這樣一個光頭。“沒什麽。”
老鬼又怎麽會看不出他的悲慟,隻是聳了聳肩,說了句“不肯說就算了。”
應天府,將軍府。
念及陸鷹揚的蓋世功高,朱元璋將將軍府保了下來,府內一如當初模樣,犬貓俱在,定時有人送來食物,花草樹木亦生機勃勃,隻是少了人聲。
當朱元璋得知將軍府被屠,勃然大怒,一掌震碎放九龍紅木桌,奏折撒滿地,立即招來六部命其徹查真相。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查出是胡惟庸所為,但六部均收了胡惟庸不少好處,不敢以實情告之朱元璋,將所有罪名推脫於元朝遺孤。那段黑暗歲月,所有浮於水麵的元朝遺孤被抓至天牢,嚴刑拷問直至死去。
七年過去,仍未查出凶手。朱元璋未想放棄,繼續抓捕。
範子旭作為元朝將軍的後裔,此時卻孤身一人出現在陸府門口,望著緊閉的大門,歎了口氣,剛轉身,忽見兩個衣著華麗之人擋在眼前。他瞟了一眼,見兩人腰間一刀一劍,明白了八九。
其中一麵目清秀之人笑道:“不知閣下來此何事?”
他麵無表情道:“明人何必說暗話。”
對麵兩人相視一笑,道:“既然明白,那我也就不費口舌了,
丞相請你府上一敘。”
丞相府,密室。
胡惟庸端坐於烏木漆金龍椅飲著茶,身旁的紅酸木茶幾上擺著一本攤開的書籍。他望著那幾行文字,讚歎道:“寫得真好!”
管家領著範子旭進到密室,關上門雙膝跪地道:“啟稟皇上,人帶到。”
胡惟庸點了點頭,意識管家退下,將茶盞放回茶幾,轉過頭笑盈盈地望著他。
他環視一圈,密室內家具均是上乘良品,酸枝木與烏木乃皇宮專用的貢品,在這密室內卻隨處可見。並且,胡惟庸座下的是比奉天殿內更為奢華的龍椅。
他一聲冷笑,轉而望向胡惟庸,眼內盡是鄙夷之色。
胡惟庸倒不生氣,起身走到他身旁,撥動了他的空空右袖,佯裝隨意道:“沒想到,範成陽大將軍的兒子居然會在野外丟了一條手臂。”
他大驚,猛地轉頭,不可思議地望著胡惟庸。幾近純白的野兔怎麽可能看穿奸詐狐狸的城府。他隻是看清了胡惟庸臉上的幾道皺紋而已。
胡惟庸微微一笑,臉上的皺紋更深,如同溝壑刻在麵龐,深不可測。“你以為,是誰派人救下了你並且將你帶到玄武門呢?”
他隻剩下吃驚。
胡惟庸在他身旁轉悠,繼續說道:“我本想保住你家,畢竟你父親勞苦功高,但陸鷹揚執意要滅你九族,朱元璋聽他的話,帶人抄了你的家,你的母親死得可慘了,陸鷹揚親自操刀將你母親砍成三十六段。無奈我隻能救你,柏魏趕到的時候管家已經死了,我深感遺憾。對於你來說,隻有玄武門才是最安全的,我便讓柏魏將你待到玄武門,後來他有任務在身,我便將他安插在夏南身邊,希望你不要介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但我沒想到他會斷你一臂。”
範子旭忽然覺得自己如同被關在籠子裏的猴子,任人戲耍卻還覺得自己聰明。萬籟俱靜,唯有淚千行。
“不過你的成長的確驚人,入主峰不過四年,已是一品上乘。你剛才在陸府門口,是想報仇嗎?我已經替你報仇了,陸鷹揚的腦袋就在後院,你若想見,我立刻讓人挖出來。”
範子旭機械地搖了搖頭,呆若木雞。
“不過陸家還有一子,當時未在家中所以逃過一劫,連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隻知道他名為陸離,原是法海寺俗家弟子。陸離並不怎麽露麵,要麽在屋內看書,要麽在法海寺修禪,所以連我也不知道他的長相。”
他嘴巴艱難地撐開一道縫,念了一聲“陸離”。
胡惟庸抬手,摁在他左肩,深吸一口氣,莊重道:“不如,你以後就安心住在我府。一來,我有了陸離的消息也方便通知你,二來,你可助我完成一方霸業,如何?”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丞相府的,隻記得當時拒絕了胡惟庸的提議。走出丞相府,陽光正好,卻有一絲悲傷悄然掠過身體。他拇指輕輕挑起無纓劍,在心裏許下誓言:陸離,我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丞相府密室,管家有些擔憂,弓著身子說道:“老爺,那小子見過這裏,萬一...”
胡惟庸笑道:“莫慌,他的心思全在報仇上。放著他,以後定會為我所用。沒想到這樣就信了,真是愚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