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過取回恩惠

最後一輪比試,一方是天義峰的範子旭,一方是黃忠峰的冸詠晨。

範子旭技高一籌,冸詠晨氣神雄厚,兩人見招拆招,見水土淹,打得難分難解。九十七回合,台下觀眾沒有人覺得漫長,招式華麗,對拚精彩,根本是視覺享受。

第九十八回合,範子旭體力不支,奔行時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冸詠晨趁勢蓄力劈出一道“狩獵”,三道猛虎利爪,呼嘯而去。

範子旭強行翻湧氣神,透支全部氣神,奮力使出《星月劍法》奧義“日月同輝”,與“狩獵”正麵衝突,爆炸出巨大能量,將兩人撞飛出去。

冸詠晨在地上滾了幾圈,不幸跌出擂台,範子旭身子躺在擂台,腦袋枕空,昏死過去。

範子旭獲勝。

在場的四名掌門皆目瞪口呆,想不到今年的玄武門弟子竟強到了這步田地!不需多時,江湖五天象定會改成江湖七天象。

唯陳珂撫掌大笑道:“好!今年又是我天義峰弟子奪魁!”

離清道長從椅子上站起,迅速行至範子旭身旁,輕輕扶起他腦袋喂他吃下一顆玄武丹,命主峰弟子將他抱至廂房讓他好好休息。

陳珂不悅,起身喝到:“離清你作甚!是要搶我弟子不成!”

離清道長隻是緩緩轉身,朝托心道長行禮道:“掌門師兄,子旭氣神體力皆透支,我讓仁峰弟子帶他回去休息了,至於獎賞懲罰之事,不如明日再做。”

托心道長撫須點頭,擺手說道:“也罷也罷,戰至如此,也是苦了他們的,就先讓他們休息吧。”

入夜,萬籟俱靜。

陸離躺在捌擂台,望著黑幕中的點點星辰發呆,往日的努力如畫幕般一幕一幕浮現出來,從握刀到過招,他用了六年。六年,卻還隻是四品修為,煥煥修了四年,已經三品上乘,過不了幾年便也可達二品。也許,自己真不是習武的料。

他歎了口氣,聽到腳步聲至,從地上坐起,借著月光,見煥煥雙手背在身後朝他走來。

他說道:“你怎麽還沒睡。”

煥煥離他一丈處停步,聳了聳肩:“你不也沒睡。”

“我睡不著。也許,也許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

煥煥“哦”了一聲,低下頭咬住嘴唇,似乎在做什麽艱難的抉擇。

陸離沒有注意,他隻是向著天空舒了口氣,雖心有不甘,卻還是裝作知足的樣子,強顏歡笑真是為難。“也好啊,這些年有你陪我,我就很知足了,師兄們說的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業,我的業不在這裏,是時候離開了。”

煥煥“哦”了一聲,輕輕啜泣,盡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隻是鼻子有些堵,她不得不用力吸了幾口氣。

他低下頭,依依不舍地望了煥煥一眼,關切道:“快回去吧,天冷,別感冒了。”

煥煥隻是快速地說了句“知道了”,轉身離去,直到聽到陸離在身後說“就算我走了,師兄們也會對你好的,把這裏當成家吧”,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哭著跑開

去。

她手裏握著一把匕首。

晚飯後,她望著西沉落日終於想明白,不是夏柏魏殺害了父母,而是陸離,是陸離害了她們全村人。夏柏魏是奔著陸離的性命來的,若陸離不出現在村中,村民自然不會受到牽連。

罪魁禍首就是陸離!她在心中發誓,要殺了陸離為父母報仇,可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與陸離的牽掛羈絆,又有些下不去手,再三打氣,終於下定決心,在背後藏了把匕首。

可她始終下不去手,在陸離那句“把這裏當成家吧”出口後,她更是接近崩潰,自父母去世,在這個世界上與自己有羈絆的就隻剩下陸離了。而自己卻要親手割斷這羈絆。

做不到!她飆淚奔了好久,終於在鋼竹下停步,擦去眼淚望向星辰。爹,娘,你們會怪我嗎?

也許再過些日子,等羈絆淺了,仇恨釀得更濃了,我便能下得去手了吧。她歎了口氣,倚著鋼竹坐下,抱住膝蓋瑟瑟發抖。

翌日,天未亮,陸離隻身回了黃忠峰。他依然不敢從繩索上走,因為沒有這個本事。在吊橋便上站了許久,身子隨著橋身劇烈搖晃,他不再害怕,隻是有些不舍,從橋下望去,隻見一片濃霧。

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就當做個紀念吧。他用八斤在橋邊刻下“陸離”,想了想,將兩字劃去,重新寫下“陸折柳曾在此修行”,望著歪歪斜斜的八個字,顧自笑了,笑著笑著便蹲下哭了。

罵自己無能,罵自己廢物,狠狠捶打自己的膝蓋,卻弄疼了手掌。

哭了一會,他起身走過了吊橋,直上黃忠峰頂。

四十八位師兄弟已等在下山口,卻見他從山下回來,忍不住問道:“陸師弟你怎麽從山下回來?”

他搖了搖頭:“沒什麽。”

張斌搭住他肩,輕輕晃了晃安慰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陸師弟,我覺得以你的氣質適合去參加科舉,沒準就能考個榜眼探花,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記我們這幾個。”

劉建打趣道:“張兄你亂說什麽,以陸師弟的本是考個狀元不跟玩似的。”

眾人哈哈大笑,絲毫看不出這竟是要被驅逐的弟子。

陸離隨眾笑了幾聲,忽然想起種下的土豆,便與眾人說道:“眾位師兄弟稍等片刻,我還有事未做。”

張斌“哦”了一聲:“反正我們也閑著沒事,不如陪你一起去。”

一行人跟著陸離來到一處僻地。

陸離望著光禿禿的土地,微微失落:“難道死了?”握著八斤刨了幾個坑,果然未見到當初栽下的土豆,他苦笑道:“果然死了。”

張斌不解,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他說:“當初在這種下了土豆,本想來看看發芽沒有,沒想到竟連屍體都找不著。”

張斌笑道:“土豆隻能在適合它生長的地方,你把它隨便埋在這裏,它怎麽長啊。”

他歎了口氣,也罷也罷,人都要走了,還管土豆幹什麽,轉身卻見範子旭麵無表情地站在身後。

他驚喜道:“師兄!”

黃忠峰四十八位弟子在一旁指指點點。

“看,這就是打敗泮師兄的天義峰弟子。”

“聽說托心掌門給了他一本《玄道》。”

“沒聽說過,那是什麽,很厲害嗎?”

“不知道。”

範子旭自是懶得去理會那些閑言碎語,他為陸離的人頭而來,抽出無纓劍,直指陸離腦袋。“你的腦袋,我收下了。”

眾人大驚,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玄武門第一弟子會對玄武門倒數第一弟子的腦袋感興趣。

陸離亦不明白,驚恐地睜著雙眼望著範子旭,“師兄,你到底怎麽了?”

範子旭冷笑道:“我怎麽了?你應該問問你怎麽了!自我見到那半塊玉佩起,我便明白了一切。”

陸離不解:“你明白什麽了?”

範子旭冰冷的麵龐竟閃爍著淚花,悲不自勝,歇斯底裏咆哮道:“我明白了一切!你這個盜墓賊的狗兒子!我母親已安眠地下,你們卻要將她的屍骨挖出來,隻是為了一塊玉佩?你說你們配做人嗎?配嗎!”

陸離欲解釋,卻見範子旭的無纓劍已經奔來。

範子旭氣神尚未恢複,步履蹣跚踉踉蹌蹌,好幾次險些摔在地上,眾人以為陸離可輕鬆躲過。

陸離卻隻是眼睜睜地望著無纓劍刺入胸膛,鮮血濺了範子旭一臉。眼淚悄然落下。紅腫的雙眼盯著紅腫的雙眼。

眾皆嘩然,全然忘記了應該阻止範子旭,隻有劉建理智尚在,三步並兩跑去尋找衛清道長。

雖利劍切膚疼痛難忍,但再疼疼不過心。陸離顫顫巍巍地掏出那半塊玉佩,捏在手中朝範子旭遞去,咧著的嘴角緩緩淌著鮮血:“師兄,是這半塊玉佩嗎?”

範子旭眼珠一轉,見到那玉佩上的半隻龍龜,怒氣更盛,又是一聲咆哮,將整柄無纓劍刺入陸離胸膛。

陸離一聲痛苦呻吟,手再無力氣,玉佩從手上滑落,掉在地上,一隻角陷進土中。

他已氣息奄奄,沉重的眼皮即將合上,卻不願在被冤枉中死去,他用僅剩的力氣輕聲說道:“師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娘親已經...但這半塊玉佩是姐姐給我的,並不是我...我...我的爹爹已經死去,他不可能從墳墓中爬起...不可能...”

他話未說完,淚已流幹。

範子旭這才想起在池南分部,陸離口中常提起的姐姐,頓時瞠目結舌,難道自己搞錯了?左手鬆開無纓劍,陸離應聲而倒。

衛清道長恰好趕到,見陸離胸口插了無纓劍,不禁怒發衝冠髯須如戟,欲劈出一掌,卻聽陸離說道:“師父,別怪師兄,他曾救我一命,如今...如今隻不過...取回當初的恩...”

話未說完,兩眼已閉。

衛清道長一把推開範子旭,抱起陸離以踏雲步離開,眾人皆跟隨衛清道長而去,留範子旭一人望著陷進土中的玉佩發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