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空白白紙

福州府,花婉榕。

已半年多未開張,兩張封條在日曬雨淋之下有些掉色,圈著“封”字的紅圈淡得隱隱約約,如不再複返的花婉榕曾經的紅火。無情鎖鏈死死捆著大門。也再無人在門前駐足觀望,誰都知道江南第一煙花雨巷已成過往。

雖夏南未再為難花婉榕,但是誰能保證他哪天不會握著戰虎大砍刀衝進花婉榕宣泄心中苦悶?況且,花婉榕的人毒死了夏姬,這等會謀害客人性命的青樓還有誰願意去?保不準哪天倒下的就是自己。加之紅妝風采不再,再沒有什麽能阻止花婉榕轟然倒塌的。

仍有些姿色的姑娘被死對頭“江南好風景”挖去,依舊在金銀中笑。人老珠黃的嫁到了他鄉,安安心心做個主婦,也算老有所終。

花婉榕內隻剩紅妝一人。

祝媽媽去了北方當了接生婆。臨走前她想帶走紅妝,紅妝隻是輕輕搖頭,“我若走了,折柳便找不到我了。”

祝媽媽輕聲責怪:“他害你成這樣,你還惦記著他。”

紅妝柔聲道:“祝媽媽不要怪他,都是我的錯。”

祝媽媽歎了口氣,想起曾經風光無限的花婉榕,如今人去樓空。“江南好風景的老梅找過我,說願意重金請你,我沒答應。你若是想去,可以直接找她。”

紅妝輕聲謝過:“謝祝媽媽好意,我已不想再做這些事了。任粗茶淡飯,任索然無味,我隻想為折柳守住這一分安寧淡泊。”

池南分部。

山腰的春景最美。

野草從土裏微微探頭,一副嬌羞模樣。被冬雪凍過的枯枝也冒了新芽,嫩綠嫩綠的,要捏出水來。

花半開不開,花骨朵欲閉不閉,倒是惹得鬆鼠抓耳撓腮。

鳥兒歡叫著,從遠處叼來樹枝築窩,那陪伴了整個冬天的舊窩已被露水打濕,不能再住。

雁兒啊排著隊,乘著風從南方歸來。

一副睡醒的模樣。

卻也正是離別時節。

山腰沒有柳樹,陸離隨意折了一根新枝,將一張寫有自己名字的紙條纏在樹枝上贈給範子旭。

範子旭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離惋惜道:“明天就是比試了,師兄肯定第一,到時候就要去主峰修行了。這裏沒有柳條,我就隻能將自己的名字綁在樹枝上當成柳條。折柳送離別。”

眾人皆道:“範兄走好。”

隻有趙龍騰站在人群外望著範子旭,目光嚴峻。

範子旭笑道:“我怎麽就要走了,比試明天才開始。”

張恒道:“論實力,範兄若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這次入主峰名額非你莫屬。”

範子旭隻是笑笑不說話。

今年的比試略有改變,除找尋到信物外,眾人還在腰上纏了根布帶。若腰帶被挑斷也算出局。隻有仍纏著腰帶且將信物帶回弛零寶殿才算獲勝。

時間為一個白晝,辰時始戍時止,若沒人腰纏布帶帶著信物回到弛零寶殿,則今年比試作廢。

允許組隊,但

最多隻能三人一組。即使三人共同帶著信物進弛零寶殿,能入主峰的依舊隻一人,因此最終仍需角逐。

至於信物,掌門每年會親自出一考題。因此,比試不僅比的功夫,還有智慧,隻有文武雙全的人才能通過考驗。

眾人在弛零寶殿議論紛紛,猜測今年會出何試題,見沈玉木負手而出,便即刻安靜下來。

沈玉木在鴻運老祖像前站定,掃視一眼眾人。身旁鋪著烏蘭長布的桌上放著一隻小巧的玄武銅鼎,鼎內一炷香剛剛點燃。

沈玉木將手伸至身前,兩指間捏著一張空白白紙。他將白紙正反翻了兩番,輕輕扣在桌上,說道:“這便是今年的考題,一炷香的時間思考,香滅你們便可出發。”

眾人麵麵相覷,完全不明白掌門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空白白紙便是一個命題?這算哪門子試題,還是早已內定了結果,這次考試不過是掩人耳目?

麵對這次試題眾人均沒有頭緒,不論如何,還是先拉攏幾個強者來的重要一些。

張恒率先在人群中找到範子旭,道:“範兄,我們倆人再加上趙兄組成一隊絕對能夠破解難題。”

範子旭並不理他,隻是朝林府學揮手喊道:“林兄,這裏,我、你、折柳一隊。”

轉向趙龍騰,趙龍騰麵無表情道:“我不想與任何人為伍。”

被範子旭拒絕也算情理之中,沒料到連趙龍騰都對自己嗤之以鼻,張恒瞪大了眼想罵幾句粗口,想起掌門尚在,便隻是忿忿了句“狗眼看人低”顧自組隊去了。

檀香燃盡,眾人一哄而散,不管有沒有參透答案,根據以往的經驗,往山頂跑總是沒有錯的。

範子旭倒是毫不緊張,望著離去的眾背影打趣道:“這哪像參加比試的玄武門弟子,倒像被放出籠的逐食雞子。”笑了兩聲,轉頭問道:“林兄,你參透了什麽?”

林府學凝視著桌上的那張白紙,搖了搖頭,“掌門根本就沒告訴我們試題。”

範子旭道:“沒說?那那張白紙是什麽。”

林府學道:“可上麵什麽都沒寫。”

範子旭搖了搖頭,轉而問陸離:“折柳,你悟出什麽了。”

陸離道:“有中化無,無中生有,是為冇也。”

範子旭點頭笑道:“還有呢?”

陸離搖了搖頭:“我對這裏不熟悉,不知道在哪裏。”

範子旭道:“跟我來。”

三人邁出大門,並未往山頂方向去,隻是順著一條小道緩緩步行。

林府學跟在他們身後,回想他們方才的話,仍舊不解,無奈問道:“範兄,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範子旭解釋道:“一張白紙,便是有的,紙上卻什麽都沒有,便是無的,什麽既有又無?便是冇字,從有中抹去兩橫就了無的意思。你看它字形,像不像一個洞口?”

林府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範子旭繼續道,“洞口這座山裏有不少,但是依據抹去的兩橫來看,應該是表示兩塊岩石或者兩個土堆壘起的洞口,這樣的洞口整座山隻有

一個,在山的東麵。”

林府學驚歎道:“範兄好智慧!這樣的洞你都能知道在哪。”

範子旭停下腳步笑著望了他一眼,“我去那裏種過土豆。”

腳下不停,一個時辰便到了山的東麵,果見不遠處有個洞口在兩塊巨大的岩石相疊處。

環顧四周,不見其他人影。這附近本就人煙稀少,除山腳下的小石村便無其他村莊。而小石村幾個月前不幸被屠,這裏的地便荒了。地裏的莊家被飛禽走獸啄食的啄食,踏滅的踏滅,一塌糊塗。雜草叢生,刺犁頭如網般交叉在他們眼前。

林府學抽出劍劈斷藤條,砍出一條可供人通過的小徑,腳踩在地上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了獵人捕獵的夾子。

走到大岩石下,林府學正摩拳擦掌,準備抓著凸起往上攀爬,範子旭問道:“林兄你要幹什麽?”

林府學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爬上去啊。”

範子旭“哦”了一聲,走了幾步,忽然轉頭道,“其實有條小徑可以上去的。”卻見林府學已離地一丈。

一人攀爬,兩人走小徑,行到洞前,見洞口高一丈闊一丈,洞邊歪歪斜斜地刻著“土豆洞”三個字。

範子旭嘻嘻笑笑:“我給取的名!”一臉自豪。

洞內有些黑,借著微弱的光勉強能看清潮濕平整的地麵。緩步向前,至一寬闊平地,忽見有光自上照下。林府學抬頭,原來這塊岩石內部是鏤空狀,頭頂有若幹個小洞,光線便是透過那幾個小洞自上而下射在地麵。

岩壁有些潮濕,大抵是含在泥土中的水或融化的雪水滲土而下,順著岩壁流到地麵不再蒸發。

前麵已無進路,似乎這片平地便是終點。

林府學走至岩壁,以手覆之,摸到一片濕滑柔軟,借著微光看清了是長在岩壁上的青苔。眼前盡是墨綠,不禁悲歎道:“這麽大的一片地方,怎麽去找啊?”

範子旭站在一束光下,眯著眼抬頭望去,若隱若現間,若幹小洞似有規律排列,如同在一圓盤上,那便是...太極八卦。

他笑道:“我就記得以前來這裏的時候沒有光照進來,原來如此。”

林府學道:“範兄的意思是?”

範子旭道:“還記得有中化無,無中生有嗎?”

林府學點了點頭。

範子旭繼續說道:“你找找,什麽是既有若無的。”

既有若無,明在眼中卻經常被忽略的。林府學仰頭,見溫暖陽光,不禁喊道,“光!”低頭,見似絹清水,若有若無,再喊道:“還有水!”

範子旭笑道:“你看看,有幾處光,有幾處水,再有幾處是又有光又又水的。”

林府學掃了一圈,有光的十餘處,有水的更多,又有光又有水的卻隻有一處,便是正中一個小坑窪處。他感歎道:“若是無才,哪怕真相就在眼前也看不清啊!”

抽出劍,刨開土,見有異物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便放下劍,以手刨土,越刨異物越露出真容。

是一透明琉璃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