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六章 誰是瘋子

西藏晚上的溫度能夠直接降到零下十幾攝氏度,尤其是還下著毛毛小雨,打在臉上就像小冰碴子唰唰的疼。路雁裹著衝鋒衣,漂亮的栗色卷發狼狽的黏在臉上,嘴唇凍得有些發白:“你說什麽?”

比溫度還要猛烈的寒氣直衝腳底,李豔吸了吸鼻子,拚命抑製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死了!早就死了!”她突然湧起瘋狂的後怕,還有感同身受的憤怒:這十多年如果她不是一直裝瘋賣傻,她的下場也比不過埋在亂葬崗裏好到哪裏去。

路雁覺得荒謬無比,一把擦去臉上冰冷的雨水:“死了?一條人命就這麽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就結束了?我去他媽的!”她猛地踹向駐紮在泥濘道路旁邊的枯死的大樹,留下一連串的腳印,“他們這是草菅人命!”

飽滿的胸脯劇烈起伏,凍得發白的臉色也因為憤怒而沾上紅暈,薛峰沉著臉蹲在路邊,板寸頭因為雨水有些發亮,沿著側臉不斷滴落:“現在唯一的人證又斷了,隻憑著筆記本,根本沒有用。”

那麽多人被販賣到各個地域,甚至都是十多年前的交易,那些人像李豔一樣忍辱負重掙紮存活的人有多少;又有多少像這選擇解脫、用死亡逃離折磨的人又有多少?路雁沉默,淡棕色的雙眼溢滿怒火和執拗:“我不會停下調查。”

她不想成為什麽英雄,但隻要稍微有良知的人,麵對這樣的結果,都不會視而不見。路雁在原地來回走動,豔麗的麵孔麵無表情的板著:“她是怎麽死得?”

李豔發出古怪的笑聲:“生不出兒子,被逼死的。”她“嗬嗬”急促低喘著氣,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地麵,止不住發抖,路雁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薛峰拉住她:“別過去。”李豔嘴角不住地抽搐,整個人如同癲癇一般劇烈顫抖,她痛苦的拉扯著自己的頭發,發出慘烈的哀嚎。

“你做什麽?她現在很痛苦!”路雁想過去看看,但薛峰依舊用力扣著她的手腕,同樣緊迫逼人的盯著李豔,“她應該是有創傷後應激障礙,會變得狂躁和具有攻擊性。”

他淡淡瞥了一眼路雁:“在鎮上,一群人都拿她沒辦法,你現在送上去無疑於免費的練手拳擊。”

“靠。”路雁忍不住咒罵,成噸的負能量壓在身上,都快把她逼成反社會人格,她深深呼吸一口氣,逐漸冷靜下來,“她會選擇自殘,現在她是唯一還活著的人證。”

她看了薛峰一眼,薛峰舉起頭,站起身:“大小姐下令,小得豈敢不從?”他還沒靠近李豔,李豔整個人就發狂的猛地撲上來,又撕又打又咬,整個人癲狂的嘶吼,薛峰躲過她極具攻擊性的嘴巴,一拳打在她後頸的位置,趁她有些暈眩的時候,立即用皮帶將她雙手綁緊,困在枯樹底下。

“把這個塞到她嘴巴裏。”路雁把圍巾遞給薛峰,“別讓她咬到自己的舌頭。”讓人頭皮發麻的磨

牙聲終於減弱,薛峰扒了扒濕淋淋的頭發,“去找下一個人,還是繼續待在這裏?”

路雁也不知道,她受過的教育告訴她,她無法對這樣的事情無動於衷,可是也沒有告訴她,麵對這樣棘手的問題,究竟該怎麽做。她幹脆扯下頭上的帽子,抹了一把雨水,“我也不知道,就算報警又有什麽用?”

她攤開手,譏誚的笑道:“我們隻有一個破舊不堪、就像收破爛記賬用的筆記本,還有一個瘋瘋癲癲的人證,就算報警,警察也隻會把我們當做瘋子。”

她“嗬”得輕笑一聲:“他媽的,竟然還因為這破事被一個犯罪集團給盯上了,真他媽的犯賤趕得!”

“薛峰。”路雁聲音有些茫然,清亮甜軟不再,反而有些沙啞,“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插手這件事?”

如果她聽李叔叔的話,安安分分的接手爸爸的事業,或許爸爸早就醒過來了,她又幹嘛費盡心思、跑到西藏,幾次三番落入險境,還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感慨人生?

薛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煙,沒點著,就光禿禿的含著,煙頭立刻就是蒙蒙細雨打濕了,含糊不清的應了聲:“沒錯。”他突然嘴角微掀,將煙夾在手指中間,似笑非笑:“可那樣還是你嗎?”

“與其在這裏質疑人生,還不如趕緊作出決定。哥可沒有這麽多時間陪你耗著。”他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眼神譏諷,“哥可不是你的知心姐姐。”

路雁有些難堪,她也沒指望薛峰能說出什麽好話安慰她,用力拍了拍臉,再次帶上帽子:“先把這個女孩的事情搞清楚。”她蹲在李豔的麵前,看她還是有些神智不清,“等她醒了,再上路。”

“還需要弄清楚什麽?”薛峰聳聳肩,眼神冷漠,“從母係社會逐漸轉向男性的時候,重男輕女的現象一直都存在。”

“你想要知道那個女孩都經曆了什麽?”薛峰看著路雁,詭異的笑了笑,“那個買了她的男人會向畜生一樣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與她**,然後被迫她懷孕,甚至為了不讓她逃跑,打斷了她的腿。”

“他會像喂畜生一樣隻給她喝一點點的米湯,用藏語辱罵和羞辱她,將她關在看不見太陽的小房子裏。如果她第一胎不是男孩,那個孩子就會被他扔掉,或者當著媽媽的麵掐死她——”

“閉嘴!”路雁打了個冷顫,咬牙切齒的低喝製止他,“你他媽的同情心呢?”薛峰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讓她有些寒心。

薛峰扯了扯嘴角:“或許早就死在哪個角落了吧。”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發現沒有酒,焦躁的插在口袋裏。

他看著憤怒不已、別過頭不肯與他對視的路雁,嘴角的弧度抿直,事情會比他描述的還要殘忍,這世上的黑暗的角落,往往要比想象嚴重數倍,人心才是最令人恐懼的存在。

“剛才......

是我不對。”路雁沉默一會,她有些疲憊,臉色很難看,“我有點急了。”她不想在這樣漫無目的的拖延下去,沒有一絲進展,還要跟一群蠻民對峙,“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弱了。”

路雁苦笑著搖搖頭,她一直以為自己都是無所不能的,擁有足夠令人豔羨的學曆還有智商,還有不可小覷的武力值,可現在什麽都排不上用場,隻能像個無頭蒼蠅在外圍不停地徘徊,根本無法涉入核心。

“隻有我們兩個,的確無法解決。”這涉及的範圍太廣泛了,就算他們能夠救出西藏自治區以內的受害人,還有其他地方的呢?

萬一打草驚蛇,驚動了幕後的集團,反而一不做、二不休,幹脆破釜沉舟,將所有的東西都清除的一幹二淨?

他們現在的局麵,很被動,也很不利。

薛峰突然想到路雁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眼中一亮:“你帶了電腦?”路雁立即反應過來,“你要把這件事傳到網上?”

薛峰不可置否:“雖然我很少上網,但是最起碼網民的力量要比我們兩個強大的多。”

“輿論的確是操控的利器,而且網絡正好是受監管最為薄弱的渠道,就算那集團一手遮天,也不能阻隔互聯網的聯係。”路雁覺得可行,“而且前段時間,山東也有個案子,正好也是曝到了網上,得到法院重新審判。”

“什麽案子?”八百年不上一次網的薛峰也隻是誤打誤撞,路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就是一兒子因為母親受辱捅死了人。”

“哦。”薛峰應了聲,皺緊眉頭,“的確該死。”身後突然有些動靜,李豔模模糊糊的睜開眼,嘴裏咬著圍巾,路雁過去拿開,“好點了?”

李豔虛弱的點點頭:“謝謝。”她突然痛哭出聲,“我這麽出去還有什麽用,也是瘋了,下半輩子也得住在精神病院。”絕望的哭聲在毛毛細雨中和無盡的夜色裏,格外的瘮人,路雁有些心酸,幹巴巴的安慰著:“好死不如賴活著。”

薛峰刺她一句:“會不會說話?”

路雁不想跟他吵,也沒有心情,三個人沉悶的站在原地,雨下的逐漸有些大,李豔哭著的聲音也弱了下來,薛峰將被雨水揉碎的煙頭扔到地上,悶聲悶氣的說道,“先回車上,就按照剛才說的,先把事情捅出去,然後在繼續找人。”

路雁不吭聲過去把李豔解開,攙著她淺一腳深一腳艱難的往山下走,薛峰跟在她們後麵,淅淅瀝瀝的雨聲將籠罩在雨霧裏的小村落遮掩的更加模糊不清。

原本無比安寧祥和的村莊驀然在夜色的籠罩下,無比的猙獰和罪惡,隻要一想到這村莊裏埋葬了多少無辜少女的生命和青春,甚至用子宮帶來了整個村子的繁榮與昌盛。

路雁就一陣陣的發冷,她覺得惡心,就像陰冷詭譎的蛇,在黑暗中緊緊盯著他們,無比的惡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