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悄悄進到車廂內,車壁上的油燈還在亮著,蕭煥的鼻息細微而平和,正在熟睡。

車內的燈都是嵌在車壁上的,用一大壺密閉的鐵罐裝著,頂端極細的孔道中引出一截燈芯,因此顛簸中不易灑出燈油致使失火,燈光大小也能控製,我把車壁上的燈熄掉幾盞,把剩下一盞燈的光也調暗,然後靠在車廂的角落裏坐下。

眼睛不自覺地向著他的方向看過去,他的臉半埋在陰影中,鼻梁挺直,睫毛安然的合在一起,微微翻翹。

目光貪戀的留在他的臉上,火燭噝噝的燃燒,燭焰凝住了一樣,沒有絲毫的抖動,仿佛時間都已經靜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恍然的搖搖頭,在外麵就盯著馬車發呆,到了裏麵就盯著他發呆,我今天真是呆過頭了。

自嘲的笑了笑,眼睛卻仍然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的臉,他睡得很熟,這種熟法,近似暈死。

突然想到,他察覺不了宏青在向我偷偷傳信是也理所應當的,以他現在的狀態,別說細致入微的洞察身旁的情況,就連每天保持那麽一會兒清醒,都是很艱難的吧。

連神誌都不能隨心保持,每時每刻的掙紮著活下去,這樣活著,是不是還不如死去?

猶豫了一下,我站起來,輕輕走到他麵前,跪下之後,俯下身子把嘴唇輕輕在他薄唇上貼了貼,他的嘴唇很柔軟,帶著微涼的體溫。

他微微蹙了眉,依舊昏睡。

我忽然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我是傻子嗎?去矯情的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笑完了和衣躺在他身側,蘇倩既然說外麵有她看著,我在裏麵守不守,也沒什麽關係吧。

頭輕輕靠在裘被邊緣,連著趕了幾天路,現在躺下才發現,全身都是酸痛的,合上眼睛,很快睡去。

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在走了,車廂在行進中微微搖晃著。

我懶懶的睜開眼睛,頭下軟軟的,這才發現我是枕在一隻銀狐皮做成的軟墊上的,身上也暖暖的,又輕又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有人幫我把裹著的猞猁裘脫下,用棉被蓋在我身上,然後再把猞猁裘蓋在棉被之上。

我說我昨天晚上怎麽睡得又暖又舒服,把頭從棉被和裘皮中探出,看到車廂的另一側,蕭煥披了一領雪狐大氅,正就著已經調亮的燈光,俯在小幾上寫著什麽。

車輛有些顛簸,他微微咳嗽著,一手扶紙,凝神看著筆下,寫得很慢。

這一刻真是慵懶又安逸,我側躺過來,用手臂支起頭看著他:“閣主,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嗯?”他愣了愣,這才停筆轉頭看了看我,深瞳中帶著淡淡的霧氣,輕咳著笑笑:“怎麽會想到要問這個?”

“突然想到了,”我晃晃頭:“蕭千清長得那麽美,可是你和他站在一起的時候,卻沒有一點被他奪走光彩的樣子,反倒是讓人覺得,不知道是該多看他兩眼好,還是該多看你兩眼好。這不就是說,你長得也很好看,難道就沒有人說過你好看?”

“這個,”他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不過還是凝眉認真回憶了一下:“對我說過我長得好看的,有三個人,一個是熒,她很小的時候這麽說過,還有一個就是敏佳了,她對我說過。”

我揚揚眉:“嗯?那不是還有一個?”剛問完突然想起來:“啊,還有一個是我對不對?我們在江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開口對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第二句就是:你長得可真好看。”這麽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那時候眼睛都快貼到你臉上了,是不是看起來特別像一個女色鬼?”

他笑,搖搖頭:“倒不是女色鬼,我那時在想,這個小姑娘,這種看法,難道我是什麽吃食,她準備要把我一口吞到肚裏去麽?”

我哈哈笑出聲來:“看得簡直像要把人吞了一樣,這還不是女色鬼?”

說完,我停下來笑了笑:“說起來也不怕丟人,我挺好色的,看到長得好看的男人,就忍不住心癢癢,看到庫莫爾是這樣,看到蕭千清也是這樣。我就在想,我之所以喜歡過你,說不定隻是因為你是我看到的第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而我喜歡過的,也隻是你這幅好看的皮相,說是喜歡,其實跟迷戀也差不了多少。”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掩住嘴低低的咳嗽。

我翻了個身趴下,揚起頭看他:“我們**,好不好?”

他猛地抬頭,愣住。

我翹了翹小腿,挑起一點被褥:“你就要死了吧,讓你這麽一個好看的男人就這麽死了實在太可惜,我們來**吧。”

他皺了皺眉,繼續沉默。

我接著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不過我們好歹夫妻一場,這種事情也不是沒做過,我隻是想趁你沒死之前多那個……占一點便宜,你如果真不要了也沒有辦法,我隻好去找蕭千清了。”

他的神色不變,還是沉默。

我突然有些絕望,要不要……直接撲上去扒了他的衣服?車外還有那麽多人,硬來一定會驚動他們,忍住。

就在我鬥爭著到底要不要撲上去扒他的衣服時,他忽然沉靜的開口:“好。”

他笑了笑,麵容寂白如雪,嘴角掛著依稀的暖意:“我不習慣白天,今天晚上可以嗎?”

“可以,可以,”我連忙回答,興奮的坐起,連被窩被我頂得起零八亂都不自知:“什麽時候都可以。”

他又笑了笑,不再說話,轉頭提起幾上的毛筆,繼續在案頭的那張宣紙上極慢的寫字,才剛寫了幾筆,他提筆的手就突然抖了抖,肩膀微微聳動,一口血吐在了紙上。

殷紅的血跡在雪白的宣紙上快速暈開,不同於他常咳出的那些泛著紫黑的瘀血,這口血居然是純正的紅色,鮮妍如朱,奪目的妖豔。

我“啊”了一聲,連忙過去扶他:“怎麽樣了?要不要吃藥?”

他搖搖頭,輕咳著笑了笑:“沒關係。”把桌上沾了血的宣紙團起來扔到小幾旁早就存了幾團廢紙的紙簍中,仍舊笑著:“可惜了這張紙,又要重寫了。”

他在笑,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淡漠的笑臉,我因為他答應了晚上**的事而來的竊喜,飛快的消失到無影無蹤。

一眼看到幾上硯台中的墨汁已經快要凝固,我連忙去加水研磨。

他扶住小幾微微養了養神,從身旁嵌在車壁上的小架內抽出一張新紙,在桌上鋪好。我把磨好的墨汁捧上,他蘸了墨,一邊低低的咳嗽,一邊重新一筆一筆的開始寫字。

他在寫的是鳳來閣中的各項狀況,從鳳來閣各地錢莊銀鋪的總數,到閣中各位堂主壇主的脾性僻愛,事無巨細,用小楷寫了滿滿一大張宣紙,一直寫了兩三個時辰,其間他兩次咳嗽得咳血,我叫他休息一下,他卻總是笑著搖頭。

這樣等他寫完睡下,也到了下午,雪一直在下,我們的車馬走得不快,中午在一個驛站內停了一會兒,接著趕路。

一路上又遭受了兩次伏擊,不過這兩次伏擊不但手法和第一次差不了多少,刺客的水平也沒什麽長進,都很快被蘇倩和石岩宏青他們平息,根本就沒有驚動蕭煥。

這樣走著走著,黃昏前就又來到了一座城鎮。

車馬都在驛站前停下,蕭煥還在熟睡,我走出馬車深吸了口氣:終於快到晚上了。

剛下地還沒走幾步,蘇倩那個女人就從一邊不懷好意的湊了過來,語氣依然淡薄的死氣人:“怎麽?說讓你到車裏守夜,怎麽一守連一整個白天都守進去了?”

我白她一眼,理直氣壯:“閣主身子太弱,我得留在裏麵照顧他。”

“噢,”蘇倩神色不動:“照顧得怎麽樣了?沒有反而照顧得更不好?”

我狠狠瞪她一眼:“照顧怎麽會越照顧越不好?”說著問她:“小沙鍋有沒有?給我找一個來。”

蘇倩聲調懶懶:“要沙鍋做什麽?”邊說,還是邊晃著去找沙鍋。

過了不大一會兒,她還真提著一口沙鍋回來了,還是新的,沒怎麽用過的樣子。

我拿了沙鍋,去驛站裏找了個小炭爐,把盛了半缽清透雪水的沙鍋放到炭火上。這次入疆,鳳來閣準備的幹糧很充分,不但米糧幹肉帶了不少,滋補用的藥材和食料也帶了不少,我什麽藥材也沒有取用,隻是抓了一把香米,淘好之後放到鍋裏。

紅泥小爐中的火苗突突跳動,米粒的清香從鍋蓋中慢慢溢了出來,我打開鍋蓋用勺子輕輕攪動,晶瑩細長的香米已經膨脹,彎成了小蝦米的樣子,一粒粒的在鍋心翻起的素白湯花上躍動,我把勺子支在鍋沿,重新把鍋蓋蓋上,還要再煮的更爛些。

身邊多了個影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蘇倩也在小爐邊的矮條凳上坐下了:“煮給閣主的?”

我點點頭:“什麽佐料也沒加的清米粥,應該能吃下去一些吧。”

蘇倩點頭,歎氣:“也隻有你能勸閣主吃下去些東西了,看到你過來時,我也不知道對閣主來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看著紅彤彤的火苗,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問:“蕭大哥的眼睛怎麽了?”

蘇倩一笑:“我還以為你沒看出來。”

“剛開始沒注意,後來看到了,”我別開頭:“連寫個字都那麽吃力。”

“你去京城後沒兩天,就時不時地會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蘇倩不再繞話,回答說:“酈先生說是毒氣侵蝕的結果,會越來越嚴重。”

我輕輕應了一聲,怪不得那雙深瞳總像蒙著層淡淡的霧氣,怪不得這兩天他看我的時候,總要很吃力的凝神來看,他是想把我的臉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把頭轉開,再轉回來:“對了,我剛趕上你們的時候,蕭大哥說那些服毒自盡的白衣人不是天山派的,他們哪一派的?”

“哪一派的不清楚,”蘇倩忽然冷笑了一聲:“天山派的弟子就算自盡,也不會屑於用孔雀散這種毒藥。”

我愣了愣,問:“你對天山派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

蘇倩淡淡一笑,目光如冰:“我曾是天山派的弟子。”

說起來蘇倩的暗器功夫雖然是武林一絕,但她似乎也是近一年來才在江湖中成名的,對於她的身世和來曆,幾乎沒人知道。

我點點頭,沒有追問下去。

隔了一會兒,我問蘇倩:“伏擊我們這些人是什麽人,你有頭緒沒有?”

她點了點頭:“我也拿不準,不過往後的路會越來越難走,這倒是一定的。”

我拖著下巴想了想,又是一笑,向蘇倩招招手:“附耳過來,我請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等粥熬好了,我把熬得入口即化的米粥盛到木碗中,端著碗鑽進馬車。

走過去先把碗放在小幾上,拉來兩床被子,把還沉睡著的蕭煥扶起,靠在上麵。

猛地被扶起,他睫毛動了動,就低咳了幾聲,我連忙把手帕送到他口下,輕撫著他的背。

他把兩口紫黑的瘀血吐在手帕中,這才抿緊淡白的薄唇,張開眼睛,向我笑了笑:“蒼蒼,天色晚了麽?”

“還早,”見他不再吐血,能夠開口說話,我稍稍鬆了口氣,扶他靠在被褥上,從小幾上端起碗,促狹的笑了笑:“閣主啊,你開口就問天色是不是晚了,難道你已經等不及了?”

他微微一愣,低咳著笑笑:“如果你覺得可以,現在就開始也可以。”

怎麽都沒有臉紅害羞?這麽坦然地說現在就開始?我的臉一下熱了起來,清咳一聲:“現在不開始,先得讓你吃點東西。”說著眨眨眼睛看他:“我說,你身子這麽弱,不會中途昏倒吧?我會尷尬的。”

他咳嗽著輕笑起來:“我盡力。”

盡力?這話裏沒有別的意思嗎?我臉上越來越熱,不行了,不是我提出來的要**嗎?怎麽讓他淡淡兩句話就把先機占盡了?弄得現在我才是手足無措的那個?

冷靜,冷靜!我偷偷的深吸口氣,笑臉燦爛:“既然閣主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不敢再想著用言語挑逗他,趕快把粥碗移到他麵前:“吃些粥吧。”

他微皺了皺眉頭,看到眼前是煮的很爛的清粥,就笑了笑:“謝了,不用。”

“除了藥,你已經兩三天都沒吃過東西了吧?”我火氣有些上來,皺了皺眉:“白天馬車顛簸,吃了怕再吐出來,晚上總該吃點吧?”

他咳嗽一聲,笑著點了點頭:“煩勞。”

我鬆了口氣,舀起一勺粥吹涼了放到唇邊試試,覺得溫度適中了,才送到他嘴邊:“慢慢的咽,不要勉強,真的吃不下去了一定要說。”

他點點頭,壓住咳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粥,這麽一勺,足足用了十幾口才全部咽下。

我用手帕擦擦他額頭冒出的細密汗珠,再舀一勺吹涼送過去:“還可以吃嗎?”

他笑著點了點頭,再把這一勺也慢慢吃下。

這麽吃了小半碗粥,他搖頭示意不再要。

我把碗放下,替他擦著額頭的汗,心裏有些高興,話就多了起來:“怎麽樣?還適口嗎?你想吃什麽?就是這樣的白粥?或者加點蓮子、銀耳、瘦肉、百合什麽的?還是小米粥、玉米糊?食料都有的,我別的不會做,煮粥還是挺簡單,鍋一刷,把水和東西丟進去煮就行了。”

他愣了愣,抬頭看我:“這粥是你煮的?”

我習慣的想掩飾說其實我煮了一大鍋,分給了好多人,張開口的時候卻突然笑了笑:“是啊,我煮的,守在火爐邊看了多半個時辰呢,怎麽樣,還入得口吧?”

他輕輕笑笑,點頭:“謝謝。”

我在他麵頰上輕吻一下,站起來笑:“不要這麽客氣嘛,馬上連那種事都要做了,還這麽客氣,就跟我們多生分似的。”

說完不等他反應,就端起碗出門。

在外麵端了早就準備好的熱水和擦身布進去,把水盆放下,看著他笑了笑:“脫衣服吧,你自己脫還是我脫?”

他愣一愣,輕搖了搖頭,很快自己動手開始解衣服,邊解邊垂下睫毛,臉上還是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我忍住笑,把白色的棉布浸泡在熱水中燙透,撈起來擰到半幹,然後從脖子起,一點點地替他抹身,邊抹邊想到這一路上不能沐浴,不知道天天是誰幫他擦身的,就問:“前幾天都是誰替你擦身子的?”

他別開頭,聲音低低的:“是石岩。”

“噢,”我牙根癢癢的應一聲:“石岩是從你很小,還沒登基的時候就跟著你了吧?”

他點頭:“石岩是父親派來陪我練武的伴當,我們一直在一起。”

我惡狠狠的擰擦身布,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到石岩才是最大的情敵,什麽杜聽馨,蘇倩,哪裏有石岩和他從小耳鬢廝磨,朝夕不離的感情來的深厚?

我一仰頭:“沒關係,從此往後你就不需要他了,我絕對不會再讓別人碰你身子。”

他一愣:“什麽?”

我一抬頭,在他嘴唇上吻一下:“記住就好了,問這麽多幹什麽?”

一邊看他垂下眼睛,臉上又開始變紅,一邊偷笑著:“我說,除了我之外,你還沒有別的女人吧?”

他抬頭看我一眼,聲音很低:“為什麽這麽說?”

“突然這麽以為,哪裏有情場老手一被女人吻就臉紅的?”我笑:“想一想在紫禁城的時候,除了杜聽馨和武昭儀,你都沒有招過別的嬪妃侍寢,杜聽馨是沒有了,武昭儀吧,”我聳聳肩:“她出宮兩個月後,就嫁人了,臨成親前,專門寫了封信給我,告訴我說她還是處子之身。”

說完了看看他:“你不要告訴我,你招她侍寢,隻是想和她談談心,說說話的,說出去別人都不信,你為什麽不要她?”

他淡笑了笑:“憐茗是個好姑娘,我如果要了她,隻會誤了她的終身。”

我“噢”一聲:“那麽跟我,就不怕誤了我的終身?”

他提起一口氣,猛地咳嗽了兩聲:“對……不住。”

我拍拍他的背,笑:“別這麽在意,我對貞操看得不重的,真覺得對不住我了,馬上就好好還吧。”

邊說話,邊細細的替他抹身子,抹完了,我站起來嘖嘖兩聲:“這麽漂亮的身子,鼻血都快要流出來了,我眼光真是不錯。”

燈光下他的皮膚很光潔,身體堪稱完美,除了胸前的兩個傷疤,猙獰而細長的一條,是我刺中他那一劍,圓圓的銅錢一樣,還有新生肌膚的微紅,是我打中他那一槍。

身子壓下來,吻住他的額頭:“覺得對不住了,就拿這個漂亮的身體好好償還吧。”

說著拉過一床狐裘把他赤裸的身子蓋了,再端起水盆走到車門,從皮簾內露出兩隻胳膊,一個頭,叫了一聲:“石岩?”

果然很快,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石岩就站在了車前,低頭不看我。

我把手中的水盆塞給他:“把水倒了。”

他接過銅盆,用力的握住盆沿,指節發白。

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我放緩了聲音:“挺可惜的,他真的不喜歡男人,別再想著他了。”

石岩驚異的抬頭,一貫平板的臉上有著深深的震動。

我又向他笑笑,縮回車裏。

寬衣解帶,幹脆的把身上的衣服脫光,撲到他身上,鼻尖輕輕的,自他的胸膛向上,一路點過他的鎖骨、喉結,下巴,頜骨,最後停在他的耳垂邊,無聲的笑了:“我鼻子有點涼吧。”

他微微的點頭,手臂摟住我的腰。

我輕吸一口氣:“我們開始吧?”

他再次點頭,輕輕的,怕驚碎了什麽一樣。

手緊緊的抱住他的背,他的胸口隱隱的,是淡漠的溫暖。

再也不遲疑了,我抬頭,壓住他的嘴唇,舌與舌交融在一起,呼吸慢慢稀薄,心髒鼓噪似的跳動,每跳一下,好像就要衝出胸腔。

手瘋了似的移過他的胸膛,一路向下。

手腕被他捉住,他的眼睛蓋了過來,蒙著薄霧的深瞳之下,有著星夜一般的燦爛,占滿整個視野。

身體被慢慢放平,他微涼的指尖點過脖頸,輕輕下移,披散的長發鋪灑在我肩頭。

他的手臂摟著我的腰,輕吻順著我的脖子點下去,細碎的陽光一樣的,觸碰下來,整個身體都是暖的。

停了有那麽一刻,我抱住他的身子,笑了笑,聲音裏仿佛點了火,有些嘶啞:“累了麽?”

他沒有說話,我抱緊他的身子,把下巴放在他被汗水濡濕的肩膀上,笑了笑:“累了就不做吧,不做,就這麽抱著就可以了。”

他依然沒有說話,像是有些遲疑的,把手指插進我的頭發中,把我的頭輕輕攬在懷裏。

眼角突然濕潤起來了,我把手臂收緊,摟住他的脖子,每一次和他擁抱,我都會顫抖,像是不受控製一樣,身體就開始顫抖了,如同是靈魂也在顫抖。

我是那麽害怕失去他吧,無論哪一次,都那麽害怕。

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臉頰下的傷疤依然是那麽硌肉,我輕輕的笑了,抬起頭用手過一旁的裘被,把他和我都蓋起來,然後把身子盡力往他懷抱裏縮,聲音是自得的:“我們就這麽抱著睡吧。”

他還是沉默的,隔了很久,昏暗的燈光裏,終於傳來他的輕應:“嗯。”

我笑了,合上眼睛,這一刻,除了他和我呼吸聲,天地間的一切都是靜的,連車外一直飄落的大雪,都沒有一點聲息,隻有懷抱中稀薄的溫暖,在一點一點擴大,慢慢的圍住身心,充盈這片寂靜的空間,大到無限。

這一隅寂靜雪夜,能不能夠持續的再久一點。

慢慢的在他的臂彎裏睜開眼睛,慢慢的從溫暖的狐裘中探出頭,在他緊閉的眼睛上吻一下,他微蹙了蹙眉,依舊沉睡。

昨夜什麽都沒有做,他卻已經像是累極了,一直睡得很沉——那麽沉了卻還知道把手臂伸出來給我枕。

頂著狐裘一點點地爬到車門,門外真是安靜,從皮簾裏鑽出一個腦袋,雪花涼涼的落在鼻尖上,觸目所及,是茫茫無邊的雪野,一直延伸到天際。

沒有一個人,除了雪花簌簌飄落的聲音和駿馬啃食草料的聲音之外,空曠無人的雪原中一片寧靜。

我們不是那個城鎮的驛站外,也不是在趕往博格達峰的路上,這裏是哪裏,我也不知道。

我隻是在昨天晚上拜托蘇倩,讓她在蕭煥睡熟之後,帶上充足的食物和喂馬匹用的草料,把我們連車送到戈壁灘的最深處。

不斷飄落的雪花可以最好的消滅蹤跡,到現在為止,我們沿途留下的車轍已經消失無蹤,沙漠是最好的藏身地點,即便是最厲害的追蹤高手,也難以在如此廣闊的戈壁上找到我們,而在沙漠中生存最必須的水源問題,因為滿地的積雪恰巧就可以輕易解決。

蘇倩他們將用另一輛馬車偽裝成蕭煥還在的樣子,繼續向博格達峰進發,吸引所有的攻擊,而我和蕭煥,將安逸的在這個地方待下去,直到大雪停止,水源消失。

我揚起嘴唇,無聲的笑了,很久很久呢,隻要雪不停,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幾天幾夜,好幾十個時辰,無數個瞬間,很久很久。

身後傳來窸簌的聲音,蕭煥好像終於醒了,他來到門口,伸手想掀皮簾:“這麽靜,還沒有出發麽?”

我不回頭,霸道的把他的手按回去:“外麵涼,不準出來。”

他突然有些明白,再次伸過手來:“蒼蒼,這不是在驛站外,我們在什麽地方?”

我接著把他的手摁回去:“說了外麵涼,不準出來了,從現在起,你是我的男寵,你還欠了我一次**呢,不準有意見!”

我揚起頭,看著漫天寂靜零落的飛雪,忽然笑了:“蕭大哥,你說為什麽這麽涼的雪花,這麽靜靜的飄著,你卻會覺得它很溫柔,就像是從天空中撒落下來的溫柔,又多,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