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據山海關內傳來的消息,蕭煥在到達前線的第二天就因為旅途勞頓病症加重,臥病在床。

不過隨軍前來的翰林學士們還是很快發出了這次征討的檄文。

檄文義正言辭,文采飛揚,字字敲金斷玉,對於皇後被俘的事卻隻字不提,看來他們已經打算把這樁有辱帝國威儀的事件從官方文獻上抹去了。

不過這些對於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已經打定主意,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與其讓我費勁去把庫莫爾的馬屁拍順溜了,還不如讓我想辦法從這鬼地方跑出去。

而那位被稱為敏公主的敏佳來了之後,更是專門到庫莫爾的大帳裏來看我這個她哥哥的新女人。

她哥哥的新女人,這稱呼簡直比養心殿的綠頭牌還讓我惡心。

不過說實話,敏佳的確是個難得的美人,她來的時候一身火紅的騎馬裝,翻身下馬的時候,石榴長裙在長筒的麂皮馬靴上翻開,簡直像朵會動的花朵。

下了馬,她耍著馬鞭圍著我轉了兩圈點了點頭:“這次的還好,哥哥看女人的眼光有長進了。”

我暗暗翻翻白眼,笑眯眯的對她說:“謝謝公主誇獎。”

“不謝。”敏佳不客氣的接口,眨了眨那雙明媚的桃花眼:“喂,你覺得我哥哥怎麽樣?你喜歡他嗎?”

“喜不喜歡,有什麽關係嗎?”我笑問。

“關係大了,我哥哥有過那麽多女人,可現在連個側福晉都沒有。”她又衝我眨眨眼睛:“怎麽樣?如果你想做福晉的話,我幫你。”

我放著皇後不做,跑你這兒做個福晉,你當我是傻子?我笑嘻嘻的打哈哈:“這個,做不做都可以了。”

“怎麽搞的,往常那些女人都可願意做我哥的福晉了。”敏佳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回頭叫了一聲:“老趙頭,我的馬備好了沒有?”

昨天那個誤闖入庫莫爾大帳內的親兵小跑從外麵進來,點頭哈腰的說:“公主,早就準備好了,就在門外拴著呢。”

“啊,拴著?拴什麽地方了?”敏佳很感興趣的問。

“帳前那根大柱子上啊,那不是讓拴馬的?”趙富貴老實的回答,他口音濃重,再加上憨厚懵懂的表情,實在有些好笑。

敏佳咯咯的笑了出來:“那是插我哥哥大旗的旗杆啊,你就拿來拴馬。”說著衝我揮揮手:“你不願做就算了,我要出去巡查一下,走了。”

“唉,敏公主。”我連忙叫住她:“你要去幹什麽?”

“營地四周巡查一下,看到可疑的人了,敵方的探子了,都抓起來,怎麽了?”敏佳問。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整天呆在大帳裏,悶都快悶死了。”我回答,和敏佳出去巡查的話,可以趁機熟悉一下營地的環境、哨兵的布署,等到逃走的時候,也好方便點。

“你能騎馬?”敏佳懷疑的打量我。

“說笑話,年年騎射大賽,我都是奪頭名的,你以為我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居然質疑我的騎術,我毫不客氣的反駁。

“好,是我錯了。”敏佳性子爽朗,馬上笑著說,吩咐趙富貴:“去給夫人牽匹馬來。”

趙富貴人有點愣,手腳倒快,立馬領命出去。

我看著他縮頭縮腦的背影,忍不住問敏佳:“他不是新被俘虜來的漢人,你為什麽讓他做親信?”

“對啊,前兩天路上剛被我抓來的,”敏佳咯咯笑著:“人是傻乎乎的經常鬧笑話,不過還有點本事,懂些獸醫,我們有匹馬生病,就是他給治好的,我看他好玩兒,就留在身邊了。”

說了幾句話,估計趙富貴也把馬牽來了,我從庫莫爾派人送來給我穿的衣服裏挑出一件窄袖銀狐襖穿上,就和敏佳出了大帳。

庫莫爾另有專門用來議事的大帳,這會兒正和八旗的頭領在裏麵商討對策。自從大武禦駕親征的大軍到來後,這邊庫莫爾就有速戰速決的打算,畢竟天氣越來越冷,就算在東北山林中呆慣了的女真人,也有點不耐酷寒,相反大武軍隊有堡壘森嚴的山海關城為盾,反倒比女真人的處境好點。

出了帳,我拉拉衣領,裹緊身上的銀狐襖,天色有點陰沉,天空中聚滿鉛灰的烏雲,風中也有著刺骨的寒意,看來真的要下雪了。

蕭煥體內帶的是寒毒,如果天氣寒冷,隻怕真的會加重病症吧,我一直覺得他一到這裏就稱病有點故意示弱之嫌,但這幾天天氣的確寒冷了起來,他該不會是真的病重了吧。

抓著韁繩,我有點自嘲的笑了笑,既然已經決定逃離這個地方,也不會再回紫禁城了,什麽給蕭煥生孩子,做太後的,都成空談了,還想這些幹什麽。

“夫人?”身邊的趙富貴遲疑的叫了我一聲,我抬起頭,才看到敏佳早上馬騎好,正回頭等著我。

我笑笑,翻身上馬,趙富貴也騎了馬跟著。

敏佳帶上一小隊親兵,也不打旗幟,就催馬奔出營地,沿著女真人駐紮的山穀開始巡邏。

我駕著馬緊緊跟在她身後,東北駿馬肩寬腿長,奔跑起來一點兒也不顛簸,在過膝的牧草中像小船一樣穩穩的滑了出去。

山海關地處海濱,城北六裏處就是角山,萬裏長城自山海關的老龍頭起,橫跨角山,一直綿延到陰山,角山就是所謂的萬裏長城第一山。

山海關城建在角山和海水之間,方圓數裏,城內廣積糧草,營房樓宇連綿,駐紮數十萬大軍不在話下,關內幾處城樓和角山上的烽火台遙相呼應,成牛角之勢,互為依憑,易守難攻,說山海關是天下第一關,也的確名副其實。

女真大營就在角山旁的山坳裏,平時在大營裏,看不到山海關的城牆。這時敏佳帶著一小隊親兵,漸漸逡巡到了山坳外,遠遠的可以在看到山海關的城牆雄踞在漠漠的天色下,透著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不過是個關隘罷了,哥哥居然在這裏耽誤了這麽長時間。”敏佳忽然哼了一聲,駕著馬朝著關北的鎮遠門直衝了過去。

她這個舉動很容易被守城的將士認為是故意挑釁的。

我在她身後叫了一聲:“敏佳,別過去!”

敏佳不理我,仍然徑直衝了過去,我隻好催馬跟在她身後。

數裏的路程轉眼就到,山海關的高大的城牆已經近在眼前,我對一馬當先的敏佳大叫:“快回來,你不要命了。”

我的話沒說完,一支羽箭就夾風射到了不遠處的土地上,餘勁不歇,直沒入地,隻留一簇箭羽在外,緊接著鋼箭紛紛呼嘯而來,我連忙抽出戰馬配備的軍刀格擋流箭。

格擋開空中飛來的羽箭並不難,但是我練劍時總是偷懶不練臂力,擋了沒幾下,手臂就被震的微微發酸。

眼看羽箭越來越密,衝在最前的敏佳也開始抽出佩刀擋開箭羽,戰馬不再往前。

敏佳的馬突然屈了屈膝,好像讓箭射中了,我一直在觀察著她的情況,這時候心裏一慌,有支箭就沒能擋開。

一道刀光閃過,那支直衝我胸前射來的羽箭就被劈成了兩半,趙富貴打馬擋在我馬前,一邊揮舞著軍刀,一邊罵著:“簡直要我的老命!夫人,你退後吧。”

他的刀法雖然淩亂不成章法,但是密集的箭羽竟然都被他手忙腳亂的擋開了,我猛地想到昨天晚上雖然他躲在大帳裏,但是以庫莫爾的耳力,竟然沒有發覺帳內還有別的人,難道他是用內力屏住呼吸,才讓庫莫爾察覺不了的。

這樣看來,這個趙富貴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我向他點了點頭:“你先頂一會兒。”然後俯身從他馬上拿過弓箭,搭弓瞄準城頭飄揚著的大武帝國玄色的軍旗射了出去。

羽箭穿過箭羽,筆直的射向旗杆,軍旗應聲倒下。弦聲再響,我的第二箭緊跟著過去,正中站在樓頭指揮的那個校尉頭頂的紅纓。

這兩箭立威,樓上的士兵有些驚懼,箭羽馬上就稀疏了下來。我趁這工夫趕緊叫敏佳:“先撤退。”

敏佳撥轉馬頭,邊擋邊退了出來。

我和那隊親兵也趕快往後退去,退到一裏之外,城頭的羽箭已經射不到了,敏佳忽然回頭大叫了一聲:“你們這些漢人聽著,問你們的皇帝好,叫他洗淨脖子等著我。”

她邊叫邊揮舞馬刀,興奮的臉頰通紅。

我無奈的歎了口氣:“你自己高興,我都快嚇死了。”

敏佳突然隔著戰馬一把摟住我的脖子:“看不來你還真有兩手,我喜歡你,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還真討女孩子們喜歡,如果也能這麽討男人喜歡,是不是蕭煥早就把我當成個寶捧在手心裏了?想太多了,打住。

“拚著這條老命討得你的喜歡,我還真不想要。”我笑著說:“我叫淩蒼蒼。知道李白那首《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嗎,裏麵那句‘回崖遝障淩蒼蒼’,就是那個淩蒼蒼。怎麽樣,這名字很有氣勢吧?”

“什麽廬山遝障的,我不明白,你們漢人真是麻煩。”敏佳撇了撇嘴:“我的全名是愛新覺羅?敏佳(再次當EG吧……),你可以叫我敏佳。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們女真人最重義氣,從此後我們同生共死,一輩子是好朋友。”說著伸手出來。

我抬手用力擊在她掌心:“好,從今天開始是好朋友,同生共死。”一邊說著,一邊盤算:和敏佳做了朋友同生共死,往後庫莫爾再威脅說要把我綁在木柱上任人蹂躪時,也要看他妹妹答應不答應了。

想著想著,不禁喜上眉頭,一扭臉瞥到敏佳臉上興高采烈的表情,她是真誠的為了交到我這個朋友高興,突然有點自慚形穢,我是不是在紫禁城那地方呆久了?幹什麽事都要算計一下於自身的利弊。

抬眼瞥到趙富貴,他已經重新在戰馬上縮成一團,在寒風裏咳嗽了兩聲,用袖管擦著鼻尖。

我該找個機會試探一下,看他是不是蕭煥或者父親派來救我的?

但是,如果他真是被派來救我的,我要不要跟他回去?回到那個沉悶的讓人想要窒息的紫禁城裏?

空中送來關外冷冽的寒風,刮在臉上有些刺痛,卻坦蕩激烈,有我喜歡的自由的味道。

敏佳的馬隻不過是腳上破了層皮,並不影響奔馳,我們很快就回到了營地。

這一來一回後,敏佳正式和我勾肩搭背起來,甚至提出讓我搬到她帳篷裏同住。我婉言謝絕了,住在庫莫爾的帳篷裏雖然要提防他什麽時候再發瘋要扒我衣服,但是由於庫莫爾時常要和那些八旗首領在另外的大帳裏徹夜長談喝酒外加召女人,所以一般很少回來。我要逃跑的話,還是在這個帳篷裏比較方便一些。

晃晃悠悠又過了兩天,我的逃跑計劃還沒來得及實行,這天下午庫莫爾帶著醉意走進了帳篷。

我連忙迎上去:“大汗。”

他一把扯住我的手,拉我在床沿上坐下,挑了挑嘴角:“聽敏佳說,你在山海關前救了她,你這麽快就能和她交上朋友,真不錯。”

我幹笑兩聲:“這是托大汗的福氣。”

庫莫爾哈的一聲笑了:“你別跟說這種場麵話。”他忽然湊過來扳住我的頭,摩挲著我的頭發:“我知道你喜歡說應付的話,聽著好聽,但那都是假的。每當你這樣說話時,我就會覺得你像一陣風,馬上就要呼的一聲飛走了,抓都抓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他鴿灰的眼睛裏突然多出了一些我看不懂東西:“我阿瑪就說我總喜歡追逐抓不住的東西,越是抓不住的就越想要,我阿瑪看很準,我就是這樣的人。可是現在我想,我說過我要你的心,是不是說錯了,風一樣的女人的心,要起來一定很辛苦。”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歪在床沿上睡著了,手裏還緊緊地攥著我的手。

我把他扶到床上躺好,替他把額頭的亂發拂開,這個年輕威嚴的大汗,睡熟了也像一個孩子一樣滿臉委屈,濃密的眉頭緊鎖。

他想要喜歡我嗎?像一個初涉愛河的孩子那樣學著去喜歡一個人,慢慢的靠近他,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告訴自己說遇到他是生命裏最美好的事情,一遍一遍的說,說的多了,自己真的就會那麽以為了。

這種事情我也曾想做過,做的恬不知恥,做到後來,覺得自己簡直像一個卑鄙的騙子,因為我知道,真正的愛,它在來臨的那個瞬間就已經來臨,真正的愛,從來不需要去學習,而當我們學著去愛的時候,通常都是在營造一個自欺欺人的騙局。

我合衣貼著庫莫爾躺下,他是一匹走累了的野獸,想要找一處溫暖的地方休憩,但是我也是一匹想要休息的野獸,我也在尋找懷抱,給不了他想要的。

等我在陰沉的暮色中醒過來的時候,庫莫爾已經走了。我掀開他幫我蓋好的狐皮被,把光著的腳放在床下皮褥上,茸茸的皮毛紮在腳心裏,癢癢的。

帳外的寒風刮得更緊,隱約的,有斷斷續續的笛聲,不清雅也不嘹亮,依稀聽得出,吹的是一支河南鄉間常見的小調,歡欣悲喜,都裹在熱鬧的曲調裏,這些咿咿呀呀在關外的寒風裏聽著竟有些悲涼。

我找來一雙鞋穿上,披上一件皮裘就出帳尋著笛音找了過去,一路找到營房外的一片草地上,坐在荒草間吹著一支短笛的正是趙富貴。

我走過去笑笑,在他身邊坐了:“你不是河北人,怎麽會吹河南鄉下的小曲?”

趙富貴收起笛子,從懷裏摸出一方淡藍的手帕擦了擦:“我娘是河南人,小時候她常唱這曲子給我聽。”

“啊?你娘是河南人?我奶奶也是河南人,小時候,我也常聽她給我唱這曲子。”不知道為什麽,我這時突然想跟這個來曆不明的邋遢漢子說說話,談談心。

“你是跟奶奶長大的?”趙富貴問。

“嗯,我娘生下我就死了,小時候我是跟奶奶在鄉下長大的,什麽捉泥鰍夾蠍子爬牆上樹,都是好手,皮的全村的大人看到我就頭疼。”提到小時候的光輝事跡,我不禁有些得意洋洋。

“是嗎?我那口子小時候好像也是這樣。”趙富貴隨口說。

“你有老婆了?有幾個孩子?”我馬上感興趣的問。

“嗯,娶過親了,還沒孩子。”趙富貴回答。

“那就不好了,該要個孩子的,想想你老婆現在在家裏等你,該多心急,有個孩子陪著,不就好多了?”

“她大概不會為我心急。”趙富貴說著,忽然轉了話鋒:“夫人大富大貴的人,才該過舒心的日子,夫人和大汗一定能白頭偕老。”

“說什麽啊,”我笑了笑:“我不是大汗的妻子。”

“不是大汗的妻子?”趙富貴似乎不能理解,問。

我笑了笑:“嗯,其實我有相公,但不是大汗。”

“夫人心腸好,你相公一定是前世積德了。”趙富貴馬上恭維。

“他可不會這麽想。”我說著,想到他說不定就是蕭煥派來的,笑了笑:“老趙頭,我想從這裏逃出去,你幫我,好不好?”

趙富貴嚇了一跳,馬上站起來:“乖乖,那可是要砍頭的。”

我盯著他依舊懵懂漠然的臉,實在看不出什麽端倪,隻好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來:“你不願,就算了。”

這麽一弄,聊天的心情也就沒了,我看天色不早,空中也開始飄著零星的小雪花,就揮了揮手說:“老趙頭,我走了。改天再見。”

等我走出了幾步遠,趙富貴忽然在我背後有些遲疑的叫住了我:“夫人……你真想走,我幫你。”

“真的?那可是要殺頭的。”我笑著回頭看他。

“那天要不是夫人網開一麵,小人早就沒命了,小人想要報答夫人。”趙富貴低頭說。

“算了,連累了你,就不好了。”我擺擺手,想要轉身走。

“夫人,”趙富貴再次叫住我:“你別嫌我不中用,別看我這樣,其實我還在少林寺練過兩年武呢,護送夫人出去,應該差不多吧。”

“啊?你當真啊。”我笑了笑,看天上的雪花越飄越大,就衝他眨了眨眼睛:“雪下大了,衛兵們估計會放鬆警惕,容易走,咱們趁現在走吧。”

“好。”趙富貴真的就接口答應,對我說:“夫人,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去牽兩匹馬來。”說著收好笛子走向馬圈。

我覺得有些好笑,盤算了這麽多天的逃跑計劃,難道就這樣被這個愣頭愣腦的漢子促成了?

不過趙富貴說到做到,不大一會兒,就牽了兩匹棗紅大馬跑了過來。他是敏佳的親信,牽馬在營地裏跑自然不會有人過問。

趙富貴樂嗬嗬的把韁繩交到我手裏:“夫人,咱們這就走吧。”他跑來跑去,額頭上出了層細密的汗珠,就從懷裏摸出那方淡藍的手帕拭了拭。

我接過韁繩笑了笑,正想說些誇獎他的話,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冷笑:“小姑娘,想跑嗎?”

歸無常,這個瘟神這幾天都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他早就消失了,怎麽早不來,晚不來,現在突然冒了出來。

我暗暗叫苦,歸無常既然來了,我肯定是跑不走了,他回去再跟庫莫爾一說,隻怕我以後就要被嚴密看管起來,再想逃跑就更難如登天。

“快上馬。”我已經放棄逃跑,趙富貴卻突然一手把我推到馬上,自己騎上另一匹馬。

這傻子,不知道歸無常的厲害,他這樣不是純粹找死嗎?

我正想,歸無常早冷笑了一聲,一掌擊向趙富貴:“想跑?”

歸無常就算隻用一成功力,隻怕也能將趙富貴立斃掌下。我連忙出聲阻攔:“歸先生,有話好說……”

歸無常根本不理我,快如霹靂似的一掌早擊到了趙富貴胸前,危急關頭,趙富貴的右掌迎上歸無常的快掌,左手按在馬背上,借力卸力,已經將這一掌的力道全轉在那匹棗紅大馬身上。

那匹棗紅大馬悲嘶一聲,巨大的身軀斜向一旁倒去,該被擊得五髒俱碎。

趙富貴卸了歸無常這一掌,再不耽誤,不等他的馬倒地,就閃身躍到了我的馬上,雙腿一夾,棗紅大馬奮蹄箭一樣的奔了出去。

雪花簌簌的打在我的臉上,營房裏亮起了稀疏的燈火,傳來吆喝和奔走的聲音,他們正在調動馬匹士兵來追我們。

坐在趙富貴的身前,我竟然沒有聞到像他這樣的漢子身上應該有的那種刺鼻的體味,相反的,他身上的味道很清爽,有種奇異的熟悉。

我慢慢轉頭,看到他肮髒的衣襟邊微露著那方淡藍手帕的一角,我真是個笨蛋,居然沒想到趙富貴那種人怎麽會用這麽一方幹淨雅致的手帕。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手摸住他的臉,易容用的膠泥應手而落,有片雪花落在他秀挺的眉頭上,隨即就融化成一滴水珠。

大雪紛揚的天空下,蕭煥向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