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造訪鄧城,調研路上故事多
第31章 造訪鄧城,調研路上故事多
政研室就是這樣,大多時間閑坐在辦公室,看報上網,尋章摘句寫調研報告。一個月下來,袁晉鵬覺得自己除了對地委大院的環境、人員、辦事流程略有了解外,實在沒有什麽長進。
這天,盧方舟把袁晉鵬單獨找來:“晉鵬,交給你一個任務,好好把握。”
見盧方舟一臉嚴肅,袁晉鵬不由得挺直腰杆:“盧主任,是什麽任務?我一定竭盡全力。”
“地委組織部喻四海部長最近要做一個關於京九鐵路對沿線經濟影響的調研,讓我們政研室打前站,找調研點。他做過省計委的處長,是經濟工作的專家,正兒八經搞調硏。我們得好好選個地方,最後要出調查報告。”盧方舟說。
喻四海兩個月前以省計委農經處處長身份履新地委委員、地委組織部長,很多地方還沒有去過,現在一眼盯上京九鐵路沿線,著實令人意外。畢竟,京九鐵路與晴川擦肩而過,離晴川地區最近的鄉鎮也有三十多公裏。坊間傳言,本來京九鐵路設計穿過晴川,當時的行署專員韋德昌不僅不全力爭取、策應,反而坐地起價,索要拆遷費、安置費。而相鄰地區大開方便之門,千方百計爭取。結果,京九鐵路拐了一個彎,棄晴川而去。
袁晉鵬有點疑惑:“那不是要去外地?”
盧方舟說:“不去外地。京九鐵路沒經過我們晴川,但不是沒有影響哦。我建議你找三個調研點,鄧城一個,平安兩個。平安縣這兩個,一個距離鐵路最近,一個最遠,好做比較。喻部長不去鄧城,隻在平安調研,你們的調研記錄要力求詳盡。”
回到辦公室,袁晉鵬叫來科裏的同事車林林,商量怎麽弄。先在地圖上找出京九鐵路經過鄧城的幾個鄉鎮,再查找這些地方最近幾年的經濟數據,最後聯係鄧城巿委政研室。
鄧城巿是一個縣級市,但地位舉足輕重,人口數、經濟總量和財政收入三項指標位列全省第一,連續四任巿委書記獲得提拔。然而,去年的“袁家鎮事件”使鄧城陷入輿論的風口浪塵,巿委書記、市長黯然去職。晴川距鄧城一百多公裏,一條柏油馬路坑坑窪窪,小轎車跑得費力,司機“雷老虎”叫苦連天,口中罵罵咧咧不停。
車林林也抱怨說:“鄧城不是財政大縣嗎?怎麽不拔點錢修修路啊!”
“鄧城出口在北麵,離省城隻有六十公裏,怎麽可能投資到東麵修路。再說省道怎麽修,歸省交通廳、省公路局籌劃。”袁晉鵬說。
“唉!關鍵是鄧城人無所謂,雙副省長以前在鄧城當***,要修這麽一段路還不是他一句話?”老雷說。
袁晉鵬說:“那倒是,鄧城不簡單,省委這邊還有一個常委當過鄧城的書記。”
昨晚睡得遲,今晨起得早,袁晉鵬覺得饑腸轆轆:“老雷,找地方吃早點吧。”
“雷老虎”說:“袁科長,我看你最好忍一忍,還有半小時就能到。鄧城老百姓喜歡欺負外地人,仇官仇富,不要吃個早點還惹麻煩。”
袁晉鵬驚訝地問:“有這麽嚴重?!”
“雷老虎”說:“袁科長,真不是嚇唬你!我以前開大貨車,經常走這條線,隻要停下車,總會惹出事來。大家開玩笑說,防火防盜防鄧城。”
說話間,小車來到了一個集鎮,趕圩的人密密麻麻,一筐一筐的青菜擺在公路兩邊,把寬闊的公路擠成一條線。老雷減速到二檔,小心翼翼地慢速行駛。走了七、八分鍾,小車終於爬出來。老雷如釋重負,腳下油門一鬆,直接跳檔到四檔。車速猛地提了上來,卻見一條黑狗突然從公路左邊竄出來,老雷趕忙向右甩方向盤,但還是沒能躲過去。“嘭”的一聲,黑狗倒在小車下。老雷懊惱地說:“壞了!*。”,猛踩油門,加速逃離。約摸跑了一公裏,見前麵黑壓壓一群人橫排在路上揮手攔車。老雷插翅難飛,緩緩把小車停靠在公路右側。
袁晉鵬、車林林隨老雷下車,老雷掏出煙,逐個向那八、九個人發煙示好。遞到一個紅臉壯漢時,那漢子伸手一擋:“吃煙不急,把事了了再說!”
老雷從屁股後麵口袋裏掏了半天,好不容易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過去:“撞死狗我賠,一百元,不用找了。行吧?”
沒有人伸手接錢。紅臉漢子一聲冷笑:“哼!把我們當成討飯的叫花子了。”
旁邊幾個哄笑:“哈哈,這貨不懂行情呢!”。
“那還怎麽樣?!到街上買一條狗不過六、七十塊錢,狗歸你,賠一百塊錢還不行?講不講理?!是誰的狗,沒人認我走了,別說我沒賠啊!”老雷氣得臉色鐵青,大聲嚷嚷。
紅臉漢子目露凶光直視老雷:“你這樣說?!”
老雷上前一步,大聲說:“可以這樣說,也可以這樣講!”
紅臉漢子手一揮,八、九個人頓時把他們三個人圍在中間。紅臉漢子厲聲說:“講你娘個屁!怎麽?你們這些貪官汙吏又想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啊?我最討厭你們這些貪官了,今天不給老子賠到位,看你們敢走半步!”
車林林問:“那你們說怎麽賠?”
紅臉漢子說:“這狗養三年了,六百塊錢。你們又逃跑,害我們九個人攔,一人一百塊工錢。一共一千伍百元,不講價。”
老雷吼道:“開搶嗎?!金狗啊,六百元?”
紅臉漢子惡狠狠地說:“這狗是寶貝,用牛奶喂大的,怎麽不要六百元?”。說完用手猛地推得老雷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論塊頭,老雷人高馬大,可麵對八、九個凶神惡煞的壯漢,不免心生怯意,壓住怒火,沒有還手。袁晉鵬把老雷拉到身後,對紅臉漢子說:“各位誤解了,大家消消氣。軋到狗,是我們的錯,該怎麽賠隻要說得過去,我賠。”
紅臉漢子乜斜著眼睛看袁晉鵬,沒有吭聲。
袁晉鵬說:“你們是下袁村的吧,說起來,五百年前我們是一家呢,都是鼇公,北宋大臣袁鼇的後人。”
紅臉漢子一臉疑惑:“你也姓袁?哪裏的袁?怎麽知道我們是下袁村的?”
袁晉鵬笑了笑:“前麵路上指示牌標了上袁村、下袁村嘛。早幾年,你們不是到我們平安縣袁家村尋根修族譜嗎?”
紅臉漢子看了看同伴,摸了摸鼻子:“嗬!自己袁家村的啊,不好意思。”
袁晉鵬掏出錢包:“你們看補償多少錢,你們說了算。”
紅臉漢子眨巴眼睛想了想,說:“自家人,那隨便給三百吧。”
上了車,老雷寡言少語,黑著臉一路疾馳。袁晉鵬開導說:“老雷,別氣了,回去我找盧主任報銷這三百塊錢。這裏是去年袁家鎮事件起源地,吃點虧就吃點虧,事情早了早好。”
接待他們的是鄧城政研室副主任艾日強,一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車林林問,可以去袁家鎮嗎?艾日強淡然一笑,胸有成竹地說,當然可以。袁晉鵬說,其他鄉鎮也可以,艾主任不必為難。艾日強說,袁科長多慮了,我們向領導匯報過,調研點你們任選。僅僅在巿委大樓停留半個小時,艾日強陪著他們往回走,去袁家鎮。一路上,“雷老虎”幾次想說剛才的遭遇,被袁晉鵬使眼色阻止。
穿過人聲鼎沸的農貿市場,他們到了袁家鎮政府,空曠的院子、陳舊的大樓,絲毫看不出彪悍的氣質。辦公樓裏空蕩蕩,除了文書和通訊員,隻有一名班子成員值班留守。艾日強解釋說,去年“袁家鎮事件”後,袁家鎮新任的黨委書記名叫阮呈祥,正兒八經的大學本科畢業,曾經擔任地委組織部科長,後來下派到鄰縣擔任鄉鎮黨委書記,袁家鎮出事後,地委直接把他調過來“救火”。阮呈祥給鎮幹部下了一個硬指標,普通幹部每月在掛點村莊蹲點不少於二十天,書記、鎮長不少於十天,其他班子成員不少於十五天。有中心工作時,自然忙中心工作,沒有時逐戶走訪,了解民情民意。幹部的民情日記每月上交接受檢查。這樣,願不願意走村串戶由不得幹部本人。袁晉鵬心中讚歎,這個阮書記抓工作抓到點子上了,天天和老百姓泡在一起,什麽疙瘩解不開?什麽矛盾化解不了?!
雖然還有一些敲詐勒索外地司機的現象,但整體看,袁家鎮安康祥和而充滿經濟活力,“袁家鎮事件”的負麵影響基本消除了。穿境而過的京九鐵路給這裏帶來足夠的交通便利,一天以內菜地裏的茄子、塘裏的魚南下深圳北上京華,農民嚐到甜頭後,逐漸擴大規模,加快了種植業、養殖業的產業化。相比較而言,沒有搭上列車的晴川落伍了,農副產品流通能力嚴重滯後。回晴川的路上,袁晉鵬感到有一點遺憾。阮呈祥到省委黨校學習去了,否則袁晉鵬無論如何要拜訪這位政聲顯赫的基層領導。多一些這樣有文化、有思想、腳踏實地、貼近百姓的基層領導,農村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