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人在側,陷阱重重防不勝防
第22章 小人在側,陷阱重重防不勝防
“人間四月芳菲盡,此處桃花始盛開。看來,山裏有山裏的好處,別的地方西瓜下市了,我們剛開始吃。”袁晉鵬說,手裏拿著一片紅壤黑子西瓜。
包凱旋說:“袁書記,鳳嶺是個好地方。山好水好,尤其夏天,不要電扇,不要空調,沒有蚊子。晚上睡覺還要蓋毛毯,比廬山還好哦。”
幾個月下來,尤其夏天來到後,袁晉鵬開始喜歡上這個偏僻而貧窮的山旮旯。翠綠的山巒、清新的空氣、寧靜的山村、舒緩的節奏、秀氣的村姑,一切景物有如畫家筆下的山水畫。什麽四川綦江虹橋垮塌,什麽北約誤炸大使館,什麽邪教禍害生靈,一概無法影響鳳嶺鄉的靜謐和安詳。在向陽鎮時,春耕春播、夏收秋收、種煙養蠶、迎來送往,忙得不亦樂乎。現在主要抓封山育林、亂砍濫伐,事情不多,壓力不大。柳申說“做得多,錯得多;管得多,麻煩多;說得多,是非多。”以前,沒感覺這句話有什麽特別之處。現在,他有了切身感受。蟄居山鄉,天高皇帝遠,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落得安逸自在,耳根清淨。當然,凡事利弊共存。在別人眼中,不說他仕途受阻,至少風光不再吧。何況,鳳嶺鄉歸根結底是一個小鄉,人口不過一萬,GDP和財政收入不及向陽鎮三分之一。且不說到縣直單位,就是走在縣城大街上,你這個書記的腰杆也沒有人家挺得直。
夜深人靜時,袁晉鵬常常陷入沉思,他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到底對不對,甚至不敢斷定自己現在做的事對不對。他慢慢感覺到,自己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在向陽鎮的時候,鎮幹部上門上戶收統籌、提留等稅費,哪一次突擊行動也能收三、四十萬元。到了一貧如洗的鳳嶺鄉,連續搞了兩次大行動,收上來的現金還不到十萬塊錢。效果不理想,但工作力度空前。有一頭豬,去年突擊行動時捆住準備抵統籌款。結果,戶主最後時刻借錢上交,這頭豬得以趕回豬欄裏。今年,這頭豬又被摁倒綁住,戶主怎麽也交不出錢,隻好任鄉幹部綁走抵欠款。有幾戶人家,逼得沒辦法,隻好拿出祖傳的金銀首飾抵賬。女人淚水漣漣,場麵好不壓抑。上次,從紅石嶺村回來後,他找汪立德談,是不是要改進工作方式。汪立德說:“誰想凶神惡煞,可和風細雨解決不了問題啊。收不到錢,老師、幹部的工資發不出,鄉政府就要癱瘓。”他終於清醒地認識到,目前糟糕的財政狀況逼得你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你這邊向窮困潦倒的老百姓伸手要錢,那邊還想得到老百姓發自內心的擁護,幾乎不可能。周冬生的話姑妄聽之,目前做得到。走投無路之下,他和汪立德向縣政府求助,從財政局借了十萬塊錢,給老師、幹部發兩個月工資,還一些工程款、小車修理費、招待費,勉強關門,渡過年關。當時,常務副縣長徐華強主持縣政府工作,聽汪立德說要借十五萬元,當即把臉沉了下來:“都像你們這樣,縣政府怎麽關門?”他們忍氣吞聲,好話說盡,徐華強才勉強同意借十萬元。後來,他們聽說,借錢過年的鄉鎮至少有七八個,最多的借了三十五萬。
吃罷西瓜,袁晉鵬從竹躺椅裏起身,對包凱旋說:“老包,你去看看食堂準備得怎麽樣,告訴老梁,無論如何也要搞到野生甲魚和石雞。”
汪立德補充道:“不管什麽價錢,一定要搞到,以後劉書記難得來。”
“兩位領導放心,我們鳳嶺別的東西沒有,就是野生甲魚、石雞多,再冷一點的季節也能弄到。我去看看。”包凱旋說完,出門去食堂。
袁晉鵬說:“老汪,中午我們好好給金鍾書記敬幾杯,這麽實在的領導不多啊。”
汪立德點頭:“那是,那是。要恭喜一下,到計生委做主任也是提拔嘛。”
“怎麽說呢,金鍾書記誌在縣長一職,現在去地區計生委,算是退而求其次吧。徐華強的安排不大理想,物資局快要倒閉了,提正縣級也沒什麽劃算。”袁晉鵬說。
汪立德湊近袁晉鵬,小聲說:“地委真是奇怪,放一個人下來做縣長,調走兩員大將,可副書記、常務副縣長的位子又空在那裏。”
盡管房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袁晉鵬還是壓低聲音:“看來這個陳文勝來頭不小。張守拙書記以前是省委政研室主任,陳縣長是地委政研室主任,關係能不好?”
汪立德說:“聽說他是晴川師院畢業,是你的校友哦。”
袁晉鵬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是,陳縣長以前做過地區教育局副局長,後來擔任地委辦公室副主任、政研室主任。聽說和梁克雄是同學。”
說話間,聽到有小車駛入鄉政府大院,他們趕忙起身迎出去。果然是劉金鍾,隨行人員隻有秘書王才德和司機。王才德去年年底調到縣委辦公室,擔任副科級秘書。
寒暄之後,劉金鍾直接來到袁晉鵬的辦公室。王才德知道領導有事找袁晉鵬,便拉著汪立德有一搭沒一搭聊天。雷曉明被查出患了胃癌,鬧得沸沸揚揚。汪立德聽了眼睛一亮,問得十分仔細。
劉金鍾示意袁晉鵬關上門:“晉鵬,我這兩天要去晴川上班。今天過來,不單單是過來吃個飯,還想和你聊一聊。我在向陽鎮掛了幾年點,希望你走好每一步。”
袁晉鵬繃緊了神經:“劉書記,我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啊,您盡管批評。您是我的老領導,馬上要高就,還記著我,我非常感激!”
劉金鍾說:“晉鵬,你素質高,年齡輕,前途遠大。但缺少曆練啊。本來,去年鄉鎮換屆,你是原地踏步,到小調整時,再考慮你的事。可是,你沉不住氣,不知道找誰硬是逼著周書記把位子調出來。結果,書記當上了,隻怕周書記覺得你是一個鑽營之徒,骨子裏更討厭你。如果你當時沉住氣,這次雷曉明生病,不就有機會?你太急了。做領導要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氣,能受氣、受委屈,不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在政界,鋒芒畢露是大忌啊。”
袁晉鵬點了點頭:“是啊,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上次我是太急了。”
劉金鍾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水:“當然也要有防人之心。你來鳳嶺快一年了,周書記隻是陪省民族宗教局李局長來過一次,可你做過什麽事、說過什麽話,周書記了如指掌。這個情況你清楚嗎?為什麽會這樣,你想過嗎?”
袁晉鵬大吃一驚,張開嘴說不出話,腦子轉得飛快:是汪立德?
“還有一個事,我感到納悶。以前,你和譚陽春過年來走走,無非買點煙酒、土特產。這兩年送紅包也是意思意思。可今年,你和汪立德一人來一次,各表各人意。奇怪了,他的紅包是你的兩倍,我不是比誰送得多。可到其他領導那裏就對你不利了。這怎麽回事,真是私人掏腰包?你不會被人家戲弄了吧,財務是鄉長一支筆簽字。”劉金鍾說。
袁晉鵬心裏翻了五味瓶:“想不到汪是這樣的人,被他耍了。”
君子立德,小人圖利。可他的名字還偏偏叫立德。一個小人的名字叫立德,多麽可笑!
劉金鍾冷笑一聲:“哼,人才啊!這樣的人才你未必駕馭得了,駕馭不了送出去。你們鳳嶺鄉馬上要改成佘族民族鄉,以後專項扶助資金很多。要有一個團結、有戰鬥力的班子,才能為老百姓做點事。”
袁晉鵬被弄暈了:“推薦他做書記?那麽好的鄉鎮,豈不是助紂為虐讓小人得誌?!”
劉金鍾說:“這次雷曉明得這麽重的病,不找人接替不行。你們鳳嶺改成民族鄉,要另選一個佘族幹部做鄉長。周書記想讓汪立德接替雷曉明,你推不推結果一樣,推薦也是順水人情。何況,這是雙贏。他走了,對你開展工作有利,你總不希望身邊有個克格勃吧。以前,周書記對他一般。這年把子,印象好了很多。毛主席說,謙虛使人進步。我看,告狀使人進步!”
看袁晉鵬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劉金鍾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有,在山區工作,事情少,但不能太清閑了。人閑腦子不能太閑,變得毫無鬥誌。尤其不要鬧桃色新聞啊,你和那個張木槿,有人議論到縣委去了,什麽金童玉女?你不要陷得太深,自己好好把握。現在這樣的事不是什麽大事,但一旦影響大了很麻煩,不要栽倒在這上麵!”
袁晉鵬剛要申辯,包凱旋敲門進來,說飯弄好了。
劉金鍾、袁晉鵬到食堂時,汪立德他們早已在包廂裏正襟危坐,張木槿穿了一件粉紅色連衣裙,煞是打眼。班子裏就兩個女性,張木槿人漂亮、酒量大,自然經常作陪。可今天,袁晉鵬覺得張木槿不是養眼,而是刺眼,後悔不該安排她作陪。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更好,至少說明自己不心虛嘛。
第一杯酒袁晉鵬帶著大家一起祝賀劉金鍾。縣委副書記調任地區計生委主任,怎麽說也是一件喜事。提拔了,又進地直機關,算是城裏人。
汪立德說:“劉書記,前一段時間傳你去地區紀委做副書記。結果去計生委,更好,獨擋一麵。”
“什麽好不好?組織讓你去哪裏就去哪裏。說到底,領導幹部就是一張紙,到哪個地方哪個位子上無非一紙文件嘛。再說,計生委是一個壓力特別大的單位。”劉金鍾說。
張木槿站起來向劉金鍾敬了一杯酒:“劉書記,我覺得你去紀委,說不定會成為貪官們聞風喪膽的黑臉呢,成為我們晴川的薑瑞峰哦。”
劉金鍾擺了擺手:“小張鄉長,你《黑臉》看多了,抬舉我。我俗人一個,哪有這樣的本事?人家薑瑞峰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嫉惡如仇。這樣的包公、海瑞難得。當然,組織上沒有虧待他啊,從副科直接提拔到副處,又從副處直接提拔到了副廳,現在是石家莊市委常委、紀委書記。”
大家連連點頭,說這樣的領導就該越級提拔。
汪立德說:“劉書記,有您在地區計生委,縣裏這頂帽子肯定能摘掉,我們鄉鎮日子也好過點。”
地委最初考慮劉金鍾做地區紀委副書記,周秋水硬是逐個找領導,替他爭取一個“雞頭”的位子。他心裏清楚,對於周秋水來說,這是一箭雙雕的妙招。我替你劉金鍾爭到了好位子,還怕你不為平安縣“摘帽”?汪立德一語中的,看來以前小看了他。
劉金鍾說:“你們還是老老實實把工作做好,做得不好照樣給你們掛牌子、戴帽子。那個地方壓力那麽大,由不得我走私啊,這一點大家要理解。”
袁晉鵬看劉金鍾一臉嚴肅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轉移話題說:“劉書記,詹士傑還是地區計生委辦公室主任吧?”
劉金鍾有點訝異:“你怎麽認識詹士傑?他去年提了紀檢組長。”
袁晉鵬說:“我有個同學叫李中孚,在行署辦公室工作,介紹我和詹士傑認識。感覺這個人很會做人,果然提拔了。”
“哦,李中孚是你同學啊,材料寫得不錯。剛提了行署辦公室農業科科長,計生委是林專員分管的口子。”劉金鍾說。
邊吃邊聊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大家的興致仍然很高,劉金鍾揚起手腕看手表:“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差不多吧。”催袁晉鵬舉杯做總結,吃飯散場。
送走劉金鍾,袁晉鵬有點暈乎,問包凱旋:“紅菇、木耳放車上了?”
包凱旋說:“吃飯前讓劉書記的司機放到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