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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額不足

青梧像是河岸的燈塔,而我則是漂泊許久的迷途小船,如今見了他,卻久久徘徊不敢靠近。

我所不敢麵對的,除了依依,還有愚蠢的過去,在課堂上摔書本,在派對上哭泣,在人前絕望到嘶吼,光是想著這些我已經幾乎難堪的想要捂住自己的臉,這些真的是我所做過的,無可逃避,如今想來,真是夠丟人的,那時候真是衝動到一根筋,可是我又沒有讓別人遺忘這些過去的本領,以至於踏上這片土地,我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在他們眼中,我無非還是當初那個有點神經質的小子,一無是處,難以相處。在我身上所流過的三年八個月放佛被剝空了,該記得的,一件也沒有人會遺忘,可恨我的鈔票不夠多,否則就卷成一疊一疊去堵住他們的嘴巴,最好連同思想一起給禁錮了。

我的自卑情結又作祟了,可笑我隻能在沒有過去的地方假裝高傲。

在家躲了數周,母親勸我多出去走走,我推說在忙,整日泡在三國裏麵,有時候會有人邀請我加入他們的戰隊,我保持高手風範毫不理睬,他們也就識趣的退了。

一晃就到了九月底,海選賽截止日期為十月一號,水鑽還差幾個,九月28號,家裏的網絡出了點故障,我不得不前往青梧的三國會場天鷹府。

天鷹府比雍州府小的多,畢竟青梧隻是個小城,但是這裏的人卻著實不少,我一心想著早點弄完早點回家,急匆匆就往人群裏鑽,好容易坐下來剛錄入賬號信息,那台機器“噠”一聲關機。

我靠,這是什麽情況,怎麽每次都是勞資遇上這倒黴事。

“這位先生,由於係統檢測到您的勝率較高,判定這將是一場精彩的比賽,所以想邀請你參加現場直播,屆時整個青梧鎮都能看到您的比賽。”一個服務員走過來跟我說。

商業家的噱頭,純粹的噱頭!連台詞都相差無幾,我心中老大的不願意,畢竟青梧不比北川,認識的人太多,說不定這小小展廳裏就有多少人同我認識,正打算搖頭說拒絕,卻聽得有聲音在人群裏叫我。

“江流!江流!嗨!”

循聲望去,葉白站在人群裏招著手使勁往這邊鑽,可惜人群太過擁擠,折騰半天我也無法判斷他跟我的直線距離有沒有接近。

我衝他點頭微笑,這才發現他旁邊還站著兩人。

依依和鬆臨。

場中鼎沸的人聲頓時放佛都安靜了,一盞淺藍色若有似乎的聚光燈將他們籠罩,他們同樣看著我,鬆臨一如既往的浪蕩瀟灑,然後縮小,放佛整個會場都成了依依的舞台,而我們,都是她的觀眾,為她癲狂。

依依朝我微笑,這個笑絕對的友好而殘忍,原來她早已放開,這一切,像一場大夢,她先醒了。

於是所有的所有,都是我自作多情,都是我自個兒癡、妄、傻。

年輕時候的彼此都像是尖利的刺蝟,相互靠近接著相互傷害,三年八個月的時間,她並不算白過,先一步領悟了,她找到了與我之間合適的距離,願意把我當朋友,或者說能夠坦然做我的大嫂,獨獨我抱著過去不肯放開不肯成長。

念及於此,頓時泫然欲泣,偏偏服務員拖著我上台,要將我無所遁形的狼狽公諸於世。

我怎麽能,怎麽能軟弱。

咧開牙我朝觀眾得意的微笑,向所有人昭示我此刻如何的喜形於色,她看著我,看著我的比賽,這是我少年時代未曾實現的願望,今天,夢想成真的時刻不期而至,來的匆忙而及時,那麽,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比賽中,我心如止水,因為我深悉即使她現在的目光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我,但的心卻未曾有任何停留,放佛發泄怒氣一般,我打的很火爆,全然不同我以往風格,大概半個小時遊戲就了結了對麵。

觀眾為我鼓掌,依依直誇我技術高超,比鬆臨好了很多,我不置可否的淺笑。

“嗬嗬,最近在家閑來無事,於是又開始玩了。”鬆臨笑。

“是啊是啊,我也要跟著你們學咧。”依依認真的說道。

我若有如無的笑。

鬆臨,真有你的。

想起我跟依依一起接近四年,她從未關注過三國,隻一個勁的說討厭,我可真無能,對嗎?

幾個人隨意的閑聊著,在咖啡館吃了點飯,照例鬆臨付賬,末了鬆臨讓依依先走,他要同我一起走,去參加鄰近一個牌局。

這天悶的沒有一點風,久等不到車,我們隻好開始步行,所幸路途並不十分遠。

“你不怪我罷?”鬆臨試探性的問我。

“怪你做什麽,我沒關緊要,你看我,像是哪裏傷心過嗎?”

“人的感情真是脆弱啊,想當年你為依依傷心欲絕,離開青梧,說實話初時真是有點為你擔心,畢竟你太小了,我指心理。”

“沒的事,在那邊女朋友也交了很多。”

“那就好,陪我去買點東西吧。”

“什麽?”

“煙。”

“恩,我陪你去。”

到了超市,鬆臨卻直奔二樓,要我幫忙挑選了一盒巧克力,他說依依喜歡吃。

她要的,不就是這樣小小的幸福嗎?

我呢,如今回來,有什麽變化?依然窮困潦倒,既沒長高也沒變帥,瞧我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麽?枉我當初自信滿滿,隻要到了時間她就肯回來,卻不曾想過,時過境遷以後,我拿什麽去吸引她。

出得超市我們漫步在街燈下,路上行人影影綽綽,我陪著他有說有笑,天上圓月高懸,到了地點鬆臨朝我再見轉身走了,看著他的背影,我在心理默默的想。

祝福你們。

真心實意的。

這個世上有多少東西是不可逆的?人類總是妄圖用自身去顛覆不可企及的東西,卻不知這一切都是虛妄,誰能夠憑借人力捆綁一朝夕陽,誰又能夠逆轉人心,都是癡人說夢。

仗劍攜酒江湖行

多少恩怨醉夢中

暮然回首萬事空

幾生緣來幾聲重

這三年八月的孤單歲月才讓我得以看破這紛紛擾擾,而今回首過往,黑暗的角落被遺棄了一人,那模樣,卻不是當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