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殘忍(五)
第七十六章殘忍（五）
蕭若雨站在燕楓的身後，以她所處在的位置，可以能清楚的觀察到燕楓現在的樣子。右手握著玉笛悄然背在身後，拳頭緊緊的攥著，手背上露出了青筋，像是在極力控製著什麽。
她還從未見過燕楓出現過這個樣子，對於別人來說，最可怕的無疑是麵對死亡。但就算是麵對死亡的時候，燕楓也沒有這個樣子。很顯然，燕楓在心中知曉了一件事，一件令他都要憤怒的事情！
那件事，蕭若雨從二人的對話中也隱約猜出幾分。她的心同時也沉了下去，如果她猜測的是對的，那麽今日的事情就絕不會善終，因為她對燕楓的脾氣太了解！
“他們不是死人”，燕楓沉著聲音說道，變得有些沙啞。然後左手稍微指了指周圍的屍體，說道：“他們依舊活著，隻是一般人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哦，是嗎”？灰衣人又笑了笑，目光依舊有些嘲諷。忽然抬起右腳，“啪”的一下子踢在了腳下的一個屍體上。那個屍體被他這麽一踢，身上居然被踢出了一個血坑。“你說他們沒死那我踢了這一腳，他們也會感覺到疼嗎”？
灰衣人說完這句話，蕭若雨明顯感覺到燕楓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心中有些著急，為燕楓而著急。他的傷都已經那麽重了，如果再不克製自己的情緒，恐怕再也不會好了。想罷，伸出手拉住燕楓依然在顫抖的右手。雖然沒有說話，但她也依然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了燕楓。
燕楓看著灰衣人的動作，瞳孔不斷收縮。令他顫抖的不是灰衣人的一腳，而是他的行動。他的行動，無疑是對這些已經死了的人的一種褻瀆。鐵雲手，果然是不分善惡。燕楓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憤怒！
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忽然感覺右手被蕭若雨拉住，憤怒的頭腦清醒幾分。深深的吐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冰冷，淡淡的說道：“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疼，隻知道你若是不對他們道歉的話，恐怕你接下來會比他們痛苦百倍”！
燕楓說完，灰衣人笑，大笑起來。他的聲音並不算大，但一笑起來，卻是令還在燃燒的火焰停頓了一下。“你說的是什麽意思呢，鬼魂的報複嗎？很抱歉，我們鐵雲手從來不相信有什麽報複。隻要自己的實力夠強，又何必怕報複”！
燕楓聽著灰衣人的話居然也笑了，他還從沒有這個樣子笑過。似乎是灰衣人影響了他，居然也是帶有幾分嘲諷的笑。“你不相信，是因為你沒有遇到過。而當你遇到過的時候，也就來不及相信了”！
灰衣人雖然還在笑，但笑得似乎有些勉強。僵硬的笑容，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對燕楓說的一點都不相信，可是身體就是有些不自然。總感覺自己的身後有些冰冷，那種冰冷無法用衣物阻擋，完全是由內而外的寒氣。
蕭若雨看著燕楓與灰衣人的交談，小手不自覺的攥緊，對於鐵雲手的威脅，她比誰都清楚。對於燕楓的脾氣，她更是清楚的很。這兩種人碰到一起，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
“現在我要問一個問題，我需要你的回答”，灰衣人的笑容燕楓看在眼裏，但沒有什麽表示，隻是在問話。
“好啊，我倒想知道你想問什麽”？說完這句話，灰衣人都有些愣住。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答應的這麽輕鬆，如此收燕楓擺布。憑借鐵雲手的驕傲，自己的性格，怎麽會就這麽輕易的答應呢？
可惜，燕楓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就算是知道，也無法阻止燕楓的問題。前一刻還麵帶的笑容忽然收斂，緊緊的盯著灰衣人，說道：“這些人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來了”！燕楓這句話剛問出來，蕭若雨就是心頭一緊。重要的事情，重要的階段即將到來。而這個答案一旦出來，今日恐怕就無法再善終。
聽到這個問題，灰衣人又笑了，說道：“恐怕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吧，為什麽還要問我呢”？
看著他的笑容，看著他的笑意。燕楓和蕭若雨都覺得惡心無比，因事而儀，他做的事情，就足以讓燕楓厭惡！
“我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肯定”！燕楓淡淡的說著，握住玉笛的手卻有緊了幾分。
“確實和我有關係”，灰衣人回答，臉上帶著笑意，品嚐著燕楓現在的表情，動態。他清楚的看到，燕楓的身子又顫抖了幾分，心中帶著幾分小小的得意。別人越是如此，他越是高興。“不光跟我有關係，而且他們都是死在我的手下”！
蕭若雨隻覺得自己的手掌一陣劇痛，剛剛她為了緩解燕楓的痛苦，已經稍稍的握著了他的左手。而這一刻，聽到那個消息後，燕楓顯然無法在控製自己的情緒，一下子將蕭若雨的手緊緊攥住。
蕭若雨沒有抵抗，甚至沒有發出不舒服的聲音。就那麽靜靜的讓燕楓攥著自己的手，她知道，此刻若是不讓燕楓發泄，恐怕他會更加克製不住自己。
“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灰衣人忽然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手指，笑道：“一個月前，我就已經來到這個地方。碰巧碰到一個天候戟家族的弟子，然後嘛，就殺了他，而且用的是刀。之後你們就知道了，天候戟的人以為是靈月刀挑釁，就向他發出的決鬥的邀請，就定在三天之後”！
燕楓聽著，靜靜的聽著，握著玉笛的手已經變成了青色！蕭若雨聽著，靜靜的聽著，被燕楓握住的手已經成了紅色！
“他們也實在是沒有腦子，既然要決鬥何必燕楓那麽長時間呢？這一下，我不就又有機會了嗎？就在兩天前，我偷偷的溜進天候戟的家裏，趁他不注意就殺了他。而在一天前，我又殺了靈月刀。兵器榜第四第五位就這麽死了，你說我們鐵雲手是不是很厲害”！
他的臉上還掛有笑容，但燕楓和蕭若雨卻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死氣。
燕楓和蕭若雨依然靜靜的聽著，隻是他們的手都已經變成了紫色！
“他們兩個的屍體嘛，似乎都已經被火燒光了吧。可笑他們的族人還不知道，還以為是另一個家族做了什麽手腳，就大打出手。我當然不能在一旁看戲，隻是隨便出手殺了幾個人，卻沒想到他們都已經死光了”，停頓了一下，又笑著衝燕楓說道：“怎麽樣？這回你滿意了吧，我全都告訴你了”！
蕭若雨忽然覺得自己的手一輕，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燕楓已經鬆開了她的手。看著有些紫紅色的手，她的心也沉重無比。那個灰衣人，已經不能再算做是人！他做出了如此殘忍的事情，四百餘人的性命，就那麽結束了。就算是一向被江湖抵觸的魔教，也從未做出這樣的事情！
燕楓麵對著灰衣人，雙手都不再顫抖，也不再緊握，似乎很平靜。灰衣人本來想從他臉上找到一些別的情緒，卻是以失敗告終。燕楓什麽情緒都沒有，很淡然的樣子。
“你為什麽要做這樣殘忍的事情”？燕楓口中吐出幾個字，幾個令他險些無法控製的字。
“殘忍嗎”？灰衣人笑了笑，說道：“我可不這麽認為，這隻是我想做的事情而已。如果你問我有什麽目的的話，那倒也有一個。鐵雲手二十年未在江湖走動，如今一出山，自然要拿一些人來開刀，讓江湖人記得我們”！
“就因為這個原因”？燕楓問道。
灰衣人點了點頭，笑道：“就因為這樣”！
蕭若雨在一旁忽然開口，說道：“你對我們說出來，就不怕我們將今日的事情全部說出去”？
灰衣人聽了蕭若雨的話，不屑的笑了一下，說道：“本來你們出現在這裏我應該殺了你們的，但就是為了讓你們把消息傳出去我才打算當你們一馬。不然的話，你們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蕭若雨哼了一聲，站到燕楓的身旁，與他並肩。說道：“就憑你，我能對我們怎麽樣”？
灰衣人說道：“你雖為兵器榜玉龍簪，但還無法讓我看在眼裏。兵器榜上所有的人都無法令我們鐵雲手正眼對待，他們不配”！
蕭若雨皺了皺眉頭，似乎要發作的樣子。但她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聽到一聲輕歎。那個聲音並不大，可是在蕭若雨心中卻是比任何力量都要強大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是什麽樣子的”？燕楓輕歎一聲，眼神有些飄忽，並沒有看著灰衣人！
“不知道，我也沒興趣”！灰衣人說道！
燕楓握著玉笛的右手緩緩抬到麵前，輕輕的向著自己的嘴邊伸去。“我第一次，不想放過一個人”！
他並不是第一次想殺人，之前對待百事通的時候，他也想過要殺了百事通。但當時也隻是無奈之舉，自己不殺她，她就會殺了自己幾個人。而此刻與灰衣人比起來，燕楓的心已經冷了。比起百事通，他這才是從心底想殺人！
“不放過我”？灰衣人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樣，不屑的說道：“憑你們還做不到，你身旁的那個什麽玉龍簪對我根本就沒有威脅”。
燕楓沒有理他說的話，依舊再繼續自己的動作，此刻玉笛已經輕輕的貼在了他的嘴唇上。
灰衣人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但看到燕楓手中玉笛貼在自己嘴唇的一刹那，臉色忽然變了幾分。瞳孔不斷收縮，聲音變得緊張起來，“東海魔笛”！
“嗡……”，在灰衣人叫出燕楓的名字的時候，笛聲已經從燕楓的口中發出。這第一聲，就震動了每一個人的心肺！
蕭若雨看到燕楓忽然出手，有些驚訝，同時有些擔心。燕楓的情況她再了解不過，此刻出手，又怎麽能好呢？隻不過現在就算她想阻止也沒有辦法了，在笛聲飄出的那一瞬間，她就感覺的自己無法再動彈！
『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權力。人人平等，我們不該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力』，燕楓的嘴貼在玉笛上吹奏，但蕭若雨和灰衣人卻是同時驚訝的發現，他現在居然還能說話。聲音伴隨著他的笛聲一同飄出，重重的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灰衣人在聽到燕楓笛聲的那一刻，右手就已經抬起來了。但隻是伸到了半空中，就停滯了。與蕭若雨的感覺一樣，明明能看到，能聽到，可身子就是無法再動彈一下，仿佛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
『當人一出生，就注定了他接下來的路。有選擇，有決斷！我們可以幫助，但絕不能篡改。我們可以去理解，但絕不能否定』！
周圍燃燒的木頭依舊在燃燒，但火焰在此刻卻是停滯的，並沒有平時跳動的感覺。這個笛聲，好像已經完全操控了周圍的一切！
蕭若雨聽著燕楓的笛聲，話聲，隻覺得心頭一陣一陣的顫抖。以前她也聽過燕楓的笛聲，那時候是溫馨舒適，令人心曠神怡！而現在則是完全變了，變得那麽嚴謹，那麽蕭瑟，那麽淩厲。蕭若雨隻覺得自己現在是在大海上漂泊的一艘小船。遊蕩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仿佛隻要下一刻自己就會翻到在大海裏。
這種受人控製，自己的性命被人掌握的感受，令蕭若雨忍不住跪拜，忍不住求饒。
“嗡……”，笛聲忽然變得急促，蕭若雨的呼吸也跟著加快，那艘渺小的小船，已經被波浪頂到了頂點！令她無法呼吸，無法抗拒。
“燕楓……”，蕭若雨輕輕的呼喚，低聲的呼喚。她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可以動彈幾分，毫不猶豫的摟住正在吹奏玉笛的燕楓。緊緊的摟著，仿佛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小船停泊的港灣。身子不自然的感受，仿佛要融進燕楓的體內，向他求饒！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思想幾乎已經無法再思考。但她現在卻依然能想到一件事情，『在燕楓吹動玉笛的那一刻起，鐵雲手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我，遵從尊重別人生存的權力。但是此刻，我卻要親手毀滅和剝奪我的心願』！
聲音越來越高昂，越來越尖銳。蕭若雨隻能緊緊的靠著燕楓，此刻她仿佛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自己摟著的人，是自己這一生最重要的！自己能依靠的，也隻有這一個人而已
灰衣人依舊目光呆滯，什麽都沒有做，一隻手停在半空，絲毫沒有動彈。這一刻就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若是沒有依然在回蕩的笛聲，和不斷開口的語言，恐怕會有人覺得他們是一尊尊雕像！
“吱嘎”！忽然，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呃”，摟住燕楓的蕭若雨心頭猛地一顫，不禁悶哼了一聲。而這陣刺耳的聲音過後，那回蕩不絕的笛聲也終於漸漸褪去，周圍又恢複了平靜。而蕭若雨此刻，不禁鬆了一口氣。剛剛那短暫的時刻，短暫的演奏，令她都有幾分恐懼。
“你們，可以安心的去了”，燕楓忽然緩緩放下手中的玉笛，仰天漠視，兩滴眼淚緩緩從他的眼中流淌出來，滴到了他的口中。散發出鹹鹹的味道，令他的精神得以緩解！之前明顯感覺到周圍沉悶的氣息，此刻忽然變得晴朗起來，那股氣息悄然消失。
“燕楓……”，像是餘勁未去，蕭若雨還是覺得渾身使不出力氣，頭腦一陣動蕩。緊緊摟住燕楓，忽然發現身前一空。自己摟住的人，竟然是不自覺的倒下。
燕楓倒下，蕭若雨再也不能任由自己是這副樣子，驚呼一聲，“燕楓”，急忙蹲下扶住他，強行讓自己緩過神來。看到倒下的燕楓，隻見他的臉色及其蒼白，嘴角一絲血液，表現著他的情況！但卻依然揚起一抹微笑，像是做了什麽令自己得意的事情，就連昏倒也還在笑著！
心頭微微一緊，似乎想到了什麽，急忙轉過身來，看向灰衣人方向。燕楓此刻已經倒下，自己絕對不能大意，一定要保護他。
而一轉過頭看到灰衣人，卻是又愣住了。比看到燕楓倒下更加驚訝，灰衣人依然那麽站著，絲毫不動。一隻手伸在半空中沒有動作，似乎想把握什麽東西，卻是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他沒有動，蕭若雨卻已經放心了。因為此刻的灰衣人，臉色比燕楓還要慘白。他，更是七竅流血！早已經沒有生命的氣息！他已經，死了！
他練就了一雙鐵手，一身內力。但他沒有練就自己的心，他無法將自己的心也變成鐵的。麵對燕楓的憤怒，燕楓的發泄，以及那些被他認為已經死了的人。他終究是無法抵擋！殺死他的，不隻是燕楓，還有周圍的怨氣，不斷充斥著他的心！
而這一切，他隻能怪自己！
輕輕的撫摸著燕楓有些蒼白的臉龐，蕭若雨的眼神中布滿了溫柔。燕楓總是能做出令她無法預料的事情，她也沒想到，江湖盛名依舊的鐵雲手，居然就那麽死在了燕楓的手中！而無論如何，無論發生了什麽，自己永遠會在他的身邊！
這不僅僅是燕楓第一次想殺人，更是他第一次殺人！他之前，還從沒有殺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