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結束

“是,我們已經結束了。”墨婉緊接著話頭鏗鏘有力地說道,每一個字如錐硬生生將心口剖開。

敖淵自嘲一笑,鬆開她的手臂,瞳孔裏是星夜般沒有邊際的黑暗,淡淡說道,“好。”

緩緩起身,寬大的衣袍有些淩亂,他站起俯視著她的眼慢慢說道,隱去了一身戾氣。

“婉婉,你果真愛上了他,你說的沒錯,我們已經結束了,我不是你的師父,你也不再是我的徒兒,婉婉,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就像你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一樣消失在你的眼前,還你清淨。”

明明是求之不得的平靜,可為何聽到他的話後,心口還是會撕裂了般疼痛。

“好。”墨婉粲然一笑,明媚如春日爛漫的桃花。

敖淵看見她的模樣,淡淡一笑,強牽的笑意裏有些苦澀,有些紮眼。

鳳眸裏斂住了所有悲傷與不知名的情緒,他還抱著一絲幻想。

可是,現在都已成空,以前是我傷了你,自找的就該我來承受不是嗎?

在這場局中,他明明贏得那麽漂亮,他強迫自己將全部的愛像往日一樣放到洛落身上,不羈肆意與她執手看天下。

可是,在得知她的消息後,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丟了理智,發瘋般想要將她挽回。

他情願將自己的心頭血全部喂她,讓她解恨。

她卻毫不留情地切斷一切通往她心中的路途。

“婉婉,你可曾在這一年裏想我?”敖淵此刻就如一個丟了世界的孩子,巴巴等著她的回答,心底卻早已翻湧起愈深的悲傷與思念。

他很想她,無時無刻、無時無地。

墨婉連心底都在顫栗,她以為自己惹惱了他。

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句讓她心口撕扯愈裂的話語。

就像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他卻將刀對準了他的心口。

猝不及防地讓人快要窒息。

“很想,很想,恨不得讓你悉數取了心頭血,隻要你能再回來就好。”墨婉聲音輕飄飄地說著那些日子的掙紮與痛苦。

她當時有多卑微的想法都不足為奇,嘲笑也好,謾罵也罷。

她當時唯一的感覺就是從此以後再與他再無聯係,連微笑都不會,恨也不會。

兩人會比陌生人還陌生,她就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那是她愛過的人啊,是她第一個愛過的男子啊!

她仍記得他喚婉婉時的溫柔,他將自己裹在玄色長袍下的安心,他輕柔霸道的吻,他唇邊的空氣,他邪魅驚豔天下的模樣。

可是為什麽就會變了呢?

口口聲聲說著,他自始至終愛的從不是她,而是另一人。

從頭到尾的騙局隻有她入了迷。

不過,還有一人予她溫暖,握著她的指尖,捏著她的鼻梁,喚著阿婉,將她的人生照亮。

可以再次笑顏燦爛,可以再次有了愛的勇氣。

那個白衣如玉的男子就像春日的煦風帶來輕柔的柳,帶來一世界的溫柔。

敖淵聞聲,眸裏頓時光芒萬丈,照耀整個昏暗的房間。

墨婉想起敖溪的種種,起身坐了起來,笑顏如花,“可是,這麽卑微的愛隻會讓我痛苦,敖淵,我想恨你,可是和阿溪在一起後,我恨不起來了,多一秒時間去考慮這些都會覺得是辜負時光,放手吧,我們都放過彼此,洛落是個好姑娘,她很愛你,祝你幸福。”

她真誠地說完,眼角處微微有些濕潤。

或許直到今夜,她才徹底放過,放過他,放過阿溪,也放過了自己。

敖淵渾身的靈力都好像被抽走了般,端坐在床間白衣似雪的女子不鹹不淡的口吻讓他沒了氣力。

真的已經徹底失去她了嗎?

放過,怎麽能夠放過,她隻能是他的,她的心、她的發絲、她的唇角、她的撒嬌任性、她的淡然溫和隻能是他的。

就連她的一顰一笑都是他的,她怎麽可以訴說著與別人的情意。

他嫉妒地快要發瘋。

恨不得摧毀世間的一切,一切住在她心裏的人,包括他。

“婉婉,你真的不愛我了嗎?”敖淵壓抑著快要噴薄而出的怒火,深情且專注地盯著她的唇邊。

“是。”墨婉堅定地沒有一絲動搖,既然做出了決定就隨心而走。

隻這一個字已點燃了他的滔天怒火,眸底翻湧著的暴風雪醞釀一場足以令乾坤顛倒、日月變幻的局勢。

天下為棋,風雲再起,你既然愛的是他,那麽他更得死了。

敖淵唇角勾出一絲邪魅的笑意。

古怪地令人發寒。

“好。”說完身形自黑暗中憑空消失。

墨婉望著隻有燭火還在搖曳的屋子,抱緊了膝蓋,蜷縮在一起,放空思緒,輕輕說道,“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錯過你,再遇上他,謝謝你給過的歲月,各自安好。

這一夜,長夜無夢。

“墨姐姐,墨姐姐……”

一大早,葉恩便趴在她的床頭喚道。

墨婉聞聲,一睜眼便看見一粉衣長裙的女子,麵上一雙晶亮有神的大眼撲閃撲閃。

銀色的長發撓的她臉上發癢。

墨婉翻個身子,將被子全部裹在身上,貪戀棉被內的餘溫。

葉恩見狀,頓時立在了原地,這還是往日勤快練功的墨姐姐嗎?

明明就是十足的大懶蟲一個,這都何時了,還睡。

葉恩挽起袖子,就要掀被子了。

卻被橫在眼前的一雙白皙修長大手止住了動作,轉身,一個翩翩白衣公子如謫仙。

他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安靜地讓人發不出一絲聲響。

葉恩看著這位寂清大師口中的無用徒兒,昨日在大雪中初見他,便驚為天人,怎麽會是無用徒兒呢?雖比不上王上絕美,可也是讓人不得的側顏的男子。

敖溪輕輕擺手,示意她先出去,又靜靜望著卷了被子的一團兒。

葉恩收斂了往日的驕縱,乖巧退了出去,眼珠咕嚕咕嚕卻是轉個不停。

敖溪坐在床邊一言不發,輕輕扳過她的身子,很快便將她轉到了懷裏。

一下子失去了溫暖的被窩,墨婉下意識就要再滾回去。

“阿婉,我們一起睡個回籠覺如何?”敖溪說著就仰著身子做勢要躺下。

墨婉聽見熟悉的聲音,倏然睜開雙眼,黑白分明的瞳仁清澈透亮。

“不好。”脫口而出就拒絕道。

“有何不好?”敖溪的背被她用雙手一下子抵住,他瞬間就樂了。

“就是不好。”墨婉一骨碌爬起,推著他就要離開。

“那我抱著你睡可好?”敖溪挑著眉頭,雪白的長衣、墨色的發絲,愈發襯得他唇紅齒白。

“好。”墨婉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用額頭蹭著他的胸膛,貪婪嗅著獨屬於他的味道。

我早已準備好來愛你,阿溪,阿溪……

墨婉想起昨夜的一切,還是準備不告訴他了,隻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現在很好,他輕輕摸著自己發絲很好,他恰到好處地溫柔很好,他唇角的淺淺笑意很好,一切都很好,就好像活在夢中。

隻想更用力抓緊些。

很快,墨婉在他的懷裏睡醒,像一隻饜足的小貓伸著懶腰出門去。

大雪初霽。

寒意仍重。

眼前一副忙忙碌碌的熱鬧場景讓她感到久違

的熟悉。

小粒不知從哪找來的錦帕包著雪在紅泥小爐前忙活,南寒大師、寂清大師端坐談笑,雲生、成堯正在一旁博弈。

眾人遠遠就看見一個被裹成球的湯圓滾了過來,旁邊是一雪白長衣的男子不時替她披好獸衣。

“師父,寂清大師。”墨婉脆生生地喚道。

沒有昨日那麽多的人,相反,留在這裏的,都是最為親近些的一些故人。

“咦,其餘人呢?”墨婉巡視一圈笑嘻嘻說道。

葉恩聞聲,抬頭望著墨婉嘟囔著,“今日一大早就都走了,墨姐姐,等你起來,黃花菜都涼了。”

墨婉臉上刷地染上了紅暈,敢情葉恩叫自己起床時,是要送客啊。

敖溪上前替她攬好領口下雪白的皮毛,其聲珠潤如玉,“阿婉昨日受了風寒,喝了藥後有些嗜睡,那些人不送也無妨,他們走得也是匆忙。”

葉恩扁扁嘴,羽扇輕搖著爐火,“你就慣吧。”

墨婉更是尷尬,幹笑兩聲望向別處,明明是自己偷懶來遲了些,還反倒推脫是別人走得太匆忙,這也真是沒誰了。

敖溪反倒顯得若無其事,“慣壞了才好。”

這五個字把所有人都給噎住了,還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

他哪有什麽道理,墨婉就是他的道理。

白雲蒼狗。

春花爛漫。

夏蟲低鳴。

是夜,一船星輝。

一女子白衣薄裙懷抱一大片鮮綠的荷葉,坐在船頭微眯著眼角,素白的腳丫入藕撥弄著湖水,銀鈴般的笑聲驚起了休憩的白鷺。

撲棱撲楞。

夜空如洗。

星子如棋。

“阿溪,你說,為何蓮心是苦的?”墨婉穿梭在花間,笑著問道。

滿池荷香,花朵嬌蕊,嫋嫋婷婷如含羞的少女滿腹心事。

“不知。”敖溪望著她嬌俏的臉龐,淡淡紅暈染上兩頰。

脖頸處的發絲黏在白皙的肌膚上,紅唇似血。

“阿婉,穿上鞋襪。”敖溪長衣雪白,在這炎炎夏日裏就像一塊沉然溫涼的美玉。

“不要。”墨婉皺著鼻子一口回絕。

這幾日酷暑,連一場雨都未降。

好不容易找到這樣一個好去處。

十裏荷塘,碧荷翻舞。

湖水溫和地就像一雙溫柔的手觸摸著腳丫。

別提有多快活了。

敖溪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放下手中的槳,再次重複道,“不穿?”

“不穿。”墨婉瞥了他一樣想也不想地說道。

“真的不穿?”敖溪挑著眉頭。

墨婉沒有看到他古怪的笑意,直搖腦袋,不穿就是不穿。

“水溫很舒服?”敖溪搖著木槳徐徐緩行,唇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可不。”墨婉更加起勁用腳丫拍著水麵,發出咯咯地笑聲。

“那水蛇會不會覺得也很舒服?”他的眸子裏溫溫涼涼,就像兩顆沉玉。

“當然會了。”她晃著腦袋繼續說道。

話畢,突然心中一咯噔,水蛇。

頓時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柔弱無骨地幽幽爬行,吐著猩紅的信子。

腳底好像霎時都有柔軟的東西纏繞。

“啊……”墨婉麻溜收回雙腳,胸脯不斷起伏著。

“哈哈哈……”敖溪再也憋不住壞笑,朗聲大笑,眉宇間的戲謔,不知有多麽得意。

墨婉狠狠瞪了回去。

敖溪笑得更凶,連肩膀一抖一抖的。

墨婉一把就將懷中的綠葉劈頭蓋臉扔了過去,“讓你騙我,騙我就那麽好玩嗎?好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