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奪舍傳奇_第六章紙人下

紙人也不客氣,施施然走進來,在門口脫了鞋,整齊地擺放一邊,然後坐到椅子上。

這貨居然還有鞋。

那是一雙黑色的鞋,黑漆如墨,白底白邊,一雙上好的紙鞋。

關上門,看著紙人坐在那裏。

屋裏的溫度融化了他身上的冰雪變成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混合著它身上的顏色,染得地板上四處是惡心的墨綠色。

原來黑色和紅色混合出來的顏色這麽難看。

紙人身上的顏色更難看。

“你身上都濕了,留神別破了,要不要烤烤火?”我指著燃氣灶問紙人。

紙人居然點頭。

它也不怕把自己燒著了。

我打開燃氣灶,火焰調到最高,紙人慢慢走了過來,站在火焰前伸出雙手,慢慢地烤。

火焰的溫度很高,手和胳膊上的水很快就烤幹,紙人依次在火焰上烤幹自己頭、身子還有腿。它看起來一點都不怕火,好像還很享受火焰給他帶來的溫暖。

全身都已烤幹。

紙人拿起毛筆開始在身上塗顏色,塗的很仔細,冰雪融化後顏色模糊的地方它都塗了一遍,最後竟然照著鏡子在臉上補妝——絳色的嘴唇,紅色的臉蛋,黑色的眼眶,還有紙人臉上本不該出現的詭異的眼珠。

眼珠透過鏡子冷冷地盯著我。

忽然間,屋子裏感覺非常冷。

男人都討厭等女人化妝,可是我卻很喜歡。一直覺得女人化妝時最美,因為她們的心會變得純真,心中隻有對美的追求,容不下任何渣滓。

純真產生美,純真的美麗是任何妝容都無法達到的極限。隻可惜,畫過妝,純真也就消失了。

可是這個紙人在化妝時隻是會讓我惡心。

我忽然想起了畫皮。

燈光下,慘白的紙人泛著青白的光,讓我想起殯儀館裏冷凍已久的死人。

我真想上去摸一下紙人的皮膚是不是真的用人皮做的。

紙人忽然開口說話,語調艱澀,就像指甲在牆上刮出來的聲音:“你是不是想摸我一下?。”

紙人居然知道我心裏想什麽。

我關緊孩子臥室的房門,看著紙人,道:“不要吵醒孩子。如果孩子醒了,你就回不去了。”

我說的是真話,如果孩子吵醒了,紙人嚇到孩子,不要說紙人,就算它是真人,我也會把它按在燃氣灶上燒成灰。

紙人冷笑,笑聲中充滿譏誚與不屑,道:“我本來是一個死人,橫死街頭,支離破碎,現在又變成了紙人,對我來說去哪裏都無所謂,這世上如果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就是死後變成了紙人,對我來說哪裏都是一樣。”

“你覺得我還會擔心回不去嗎?”

“不會。”

“你現在還想把我燒成灰嗎?”

“不想。”

“你在想什麽?”

“我想你快點走”

紙人坐下,坐在沙發上,看著我,道:“我們倆個聊聊,聊完了我就走。”

我無奈地坐下,道:“聊多少錢的,二十塊錢,不能再多了。”

紙人道:“你是什麽人?”

我苦笑道:“我是個四處

惹麻煩的倒黴鬼,不是我去找麻煩,而是麻煩來找我。”

紙人道:“你是倒黴鬼,我是橫死的鬼,我們是不是可以喝一杯?”

我忍不住笑了,道:“紙人也能喝酒?”

紙人道:“不能,我隻是想讓你喝點酒。因為我下麵要和你說的話會讓你嚇破膽,喝點酒壯膽總是好的。”

酒櫃裏擺滿了酒。

各式各樣的名酒洋酒,琳琅滿目,大部分不能喝,因為都是假酒。

隻有一瓶酒能喝,也是我最愛喝的酒——牛欄山二鍋頭。

拿出二鍋頭,嘴對著瓶,仰頭喝下了一大口。

紙人看我喝酒的樣子,似乎很欣賞。

“我活著的時候,也是個酒鬼,喜歡像你這樣喝酒。這樣喝酒才痛快。”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隻可惜,我現在喝不到酒了,隻能看著別人喝酒。”

我放下酒瓶,道:“你是怎麽死的?”

紙人道:“就因為多喝了一口酒,死了。”

“你丫不是橫死街頭,支離破碎嗎,和酒有什麽關係,你這可真是鬼話連篇。”

紙人道:“我要是不喝酒,能讓車撞得那麽碎嗎。去了奈何橋,小鬼都不認識,又把我攆回來,成了遊魂野鬼,四處飄蕩,隻能靠著偷吃廟裏殘存的香火度日。”

人間有乞丐,陰間有野鬼,看來哪裏都有可憐人。

“酒鬼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活著的時候老婆帶著孩子跑了,音訊全無,死了也沒個人來給你收屍,就那麽扔在街上。”

“半夜,來了一群野狗倒是吃的挺痛快,都是小包裝的,省的搶了,不用打架。”

我皺著眉,看著紙人,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道:“你來不是勸我戒酒的吧?”

紙人道:“不是,我是勸你能多喝點酒。”

我不明白紙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紙人繼續道:“多管閑事的人都活不長,活不長的人哪裏會有酒喝。鬼是喝不了酒的。”

“你看我現在,滴酒不沾。”

我拿起信劄,看了一眼上麵白石道人王炎三這七個字,道:“是他派你來的?”

紙人道:“沒錯。”

我看著紙人,道:“你們是什麽關係?”

紙人道:“我們沒有關係。”

“我是鬼仆,王道長做法讓我附在紙人上,不再讓我四處遊蕩做遊魂野鬼。所以,他是我的主人。”

“一個仆人,不論是人還是鬼,都不可能和主人有關係。做人要懂得尊卑,做鬼也不能忘。”

“這個白石道人王炎三是什麽人?”

紙人道:“一個你惹不起的人。”

“你雖然救了那個男孩,破了他做的法,但是,王道長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傷你性命,你也好自為之,不要再管他的閑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要是知道這句話就不該去勾活人的魂魄,而且還是個孩子,這是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譴的。”

紙人道:“那個孩子必須死。”

“為什麽?你們有仇?”

“沒有。”

“男孩的父母與你們有怨?”

也沒有。”

“無仇無怨,他為什麽要妄奪孩子的性命?”

紙人道:“無仇無怨,但是有幹係,莫大的幹係。因為這個幹係,孩子必須死。”

“什麽幹係?”

紙人道:“你問的太多了,好奇心重的人也一樣活不長!”

我伸出右手,先屈食指,大指壓上大指尖醜紋,再屈握中指、無名指、小指,如握拳狀並藏甲殼,頃刻間,掌心隱隱傳出雷聲。

紙人悚然動容,清晰單調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就像頑童拙劣的肖像畫,失聲道:“五雷訣?”

“你是南派龍虎真人的弟子?”

我握著的正是是五雷正法中的雲雷訣,掌心的雷聲是天雷。如果我放手打出這一道雷,立刻就能讓這個紙人魂飛魄散,讓他連鬼也做不成。

精靈鬼怪都怕雷劫,紙人也不例外。

紙人道:“難怪主人說你不簡單,沒想到你真的大有來頭。可是你捏出五雷訣也沒有用,我隻是一個鬼仆,主人手下的鬼仆不知道有多少,少了我一樣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可是你就難說了。”

紙人冷笑著,繼續道:”主人一定會為我報仇。”

“主人傷不到你,你的女兒就不好說。主人雖然慈悲,但是佛爺也有三分火氣,殺人的手段雖然多年不用,卻還是有的,你要三思。”

我收起五雷訣,沉吟半晌,道:”你說的沒錯,你也是可憐的無主孤魂,我也不想為難你。”

“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什麽事?”

“煉製小鬼,不需要勾活童魂魄,你的主人為什麽一定要勾那個男童魂魄。”

紙人道:“煉製小鬼勾引的是死童魂魄,奪舍轉生卻一定要活人,而且是命中五行齊備,沒有殘缺的人,這種人不好找,這樣的男童就更是少之又少。”

“巧的是,那個男童就是這樣的人。”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奪舍重生,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做到。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這隻是一個傳說。

奪舍,是道家修煉的一種最高深術法,隻有修為達到化境,有仙根仙品的人才能修煉。據說西藏密宗黃教喇嘛和印度婆羅門教的教徒也有人修持。

簡單的說,修持此術法的人,在他死之後能夠將自己的神識遷至另一個肉體上,原來的肉體已經過了產權使用期,利用此一新生的肉體,繼續其修行。

民間的神話傳說中有諸多關於借屍還魂的故事,講的都是奪舍。

奪舍之法,施法人要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體內的精氣神凝結成靈胎,孕育元嬰,而且這個元嬰能離殼而行,也就是常說的元神出竅。

術法修煉至此境界,已經是地仙之體。

紙人道:“主人元嬰雖能離殼,卻還是孱弱,不能遨遊太虛成地仙正果。”

“世事無常,主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正果卻還未修成,無奈,隻有行奪舍之法,以完成大道。”

“既然知道主人道法高深,不是像你這等蚍蜉可以阻撓,所以不要再管閑事,好自為之。”

紙人說的沒錯,這個閑事我真的管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