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鷂雀
連綿春雪,楊小誌獨自坐在別墅大廳裏,一個人喝著韓閱梵送他的惠山小龍團,這茶很香,是香茗中的極品,隻不過沒了惠山第二泉的衝泡,自然也就沒了傳說中‘一飲滾舌,頰齒留香’的神妙。
茶是好茶,但楊小誌向來不是附庸風雅的人,再好的茶,到他嘴裏,也不過是苦和甜的區別。這茶就屬於回味甘甜的那種,很是養脾順氣。
而且,楊小誌家裏也沒有好茶具,別說是像韓妙音那套前朝的禦用茶龕,就連一個像樣的茶杯都沒有,用碗來泡……就跟泡大碗茶一樣,瞬間掉了好幾個檔次。原本一樁風雅的陽春白雪,立時就成了俗氣的下裏巴人,不過這一口一碗,倒是憑添了一份豪氣。
楊小誌喝掉了一碗後,別墅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三個人,兩個男人一個女人。
“家裏就我一個。”楊小誌淡然笑道:“知道你們要來,我也就提前做好了準備,我這個人比較記仇,要是誤傷了我家裏人,對你們沒好處。”
楚夭夭坐到了他麵前,微笑問道:“你既然知道我們要來,那為什麽不去躲一躲?是覺得有信心打贏我們三個?”
楊小誌笑著點頭:“是有那麽點信心,剛和陳免邶打成平手,再怎麽說,也能算是一個高手了吧?”
“可惜,比武和殺人,是兩碼事。”楚夭夭淡然笑道。
“嗯,是兩碼事嗎?”楊小誌有些猶疑,卻聳了聳肩,“但我覺得好像是一碼事,武功高了,怎麽也能多殺兩個吧?”
楚夭夭笑意不減,從腰間取出了一把漆黑手槍,放在了楊小誌麵前的桌子上:“你覺得是你的身手快,還是我的子彈更快呢?”
楊小誌歎了一口氣,也從腰間摸了一把手槍出來,丟在桌上,對楚夭夭道:“這種熱武器,算是冷兵器武學的天生克星,但是嘛,用這種東西來殺人,實在沒什麽樂趣。我聽說你會一手‘槍鬥術’,連許多武功高手都打不過你,我想試試。”
“你確定?”楚夭夭失笑道,“見過我這門‘槍鬥術’的人,沒一個活著。”
楊小誌攤手道:“凡事總有第一次。”
話音剛落,楚夭夭一把抄起麵前的手槍,手腕一個花哨的扭轉,就聽到彈夾‘哢哢’上膛的聲音,楊小誌的身體也立馬動了,在楚夭夭去抓槍的瞬間,楊小誌已是一記腿斧重砸。楚夭夭卻一個扭身,如蛇纏繞,不僅避過了這一記腿斧,還順勢拉近,身體扭出了一個誇張的幅度,槍口貼著楊小誌的頭,扣下扳機,‘砰’地一響。
這門槍鬥術,是近身格鬥的新式武學,結合瑜伽、擒拿,用槍支施展,在近距離擊殺敵人,畢竟就殺傷力而言,當然還是熱武器更勝一籌,打中一拳和打中一槍,結果當然天壤之別。這門奇詭的近身格鬥,既讓人難以預料,更可以彌補身為女人,力量上的不足,該是最適合楚夭夭這種殺手的絕藝。
比武和殺人,的確是兩回事。
如果不是早有防備,這一槍足以讓楊小誌腦袋開花,楊小誌側過頭,看著地板上的一個彈孔,地毯被炸開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楊小誌一掌擋開楚夭夭的槍托砸擊,手上內勁流轉,拍中楚夭夭的手腕,順勢一奪,把楚夭夭繳了械。
楊小誌又把槍放回了桌子上,無奈道:“地毯是真羊毛的,很貴的啊。”
楚夭夭雖然被繳了械,臉上卻仍掛著淡淡的笑容,開口說道:“要不是我的功夫被你提前知曉,殺你輕而易舉。”
“的確。”楊小誌點了點頭,“如果不是王爺先前與我說過,我現在已經被你殺了,但世界上本來也沒那麽多如果,現在
的結局是,你殺不了我。”
“我一個人的確殺不了你,所以這不是又帶了兩個過來嗎?”楚夭夭側過頭, 對身後那兩個男人示意。
三人成犄角之勢,把楊小誌圍在中間。血滴子三大殺手,誓要把楊小誌格殺當場!
地煞身形魁梧,武器是一對指虎,看來也是擅長手上功夫。而人彘則較為瘦小,右手沒有指頭,也和他的名字相合,他的武器就要正常許多了,是一把開山刀,用左手拿著。
楊小誌搖頭失笑:“血滴子的三位首席殺手,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楚夭夭笑得很甜,對楊小誌道:“那就請你去死吧。”這女人和韓妙音長得非常像,可卻是兩種人,至少楊小誌沒怎麽見到過韓妙音的笑容,可楚夭夭卻一直笑個不停……如果是韓妙音這麽笑,那楊小誌上次就絕對會一路走黑,先把韓妙音的肚子搞大!
楊小誌目光看了看楚夭夭的胸前,嘴角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在三人合圍下,開口說道:“也好,今天就當我對寒胤宣戰了吧……我不殺女人,所以男的可以死了。”
地煞握了握拳,指虎隨著‘錚錚’作響,不屑獰笑道:“我們三個人出手,你以為你還有活路?你放心,等你死了,你家裏的人也跑不掉,我從來不講江湖道義,滅人滿門才是最爽利的事!”
地煞的話音未落,卻是異變突起,一把明晃晃的開山刀,從他胸前破開,刀刃上沾滿了鮮血,煞是豔麗。地煞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低頭看了看從胸前破出的刀尖,目光驚疑萬分,他實在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是這樣一個死法。
跪倒在地,地煞艱難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一直以來與他出生入死的人,問了一句:“為……什麽?”
人彘麵無表情,抽回了開山刀,對楊小誌半躬了一下身:“隼……”
楊小誌一揮手,人彘或者說是鷂雀裏的隼,站到了楊小誌身前。
地煞最後隻是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字:“你……”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楚夭夭看著這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異變,臉上的笑容變成了苦笑:“我早就該料到,王爺既然不信任我,那他肯定會再安插眼線來監視我。”
王爺鷂雀,遍布天下——血滴子的三大殺手,有兩個是王玄應安插的鷂雀,由此可見。
形勢立時逆轉,原本以三對一,居然變成了以一對二,楚夭夭握緊了雙拳,臉色慘白,咬著牙:“我不甘心,不甘心……我的孩子死得好冤!”徹底失去了笑容,隻是淚眼斑駁,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楊小誌歎了一聲:“無人不冤,無情不孽。”
這場雪終究還是停了,隼清理了屍體血跡,別墅裏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隻有楚夭夭失神地坐在沙發上。
楊小誌已經衝泡了第二遍的小龍團已然沒了初回的濃鬱清香,隻當喝白開水一樣,一邊喝著,一邊對楚夭夭道:“我上次已經說過,既然刺殺失敗,就不用回寒胤身邊了,有隼監視著,大概也足夠應付了。等王爺從上海回來,我會讓他向你道歉。”
止住眼淚的楚夭夭隻是扯了扯嘴角:“道歉有什麽用?”
“至少是個意思……”楊小誌無奈地道,“我實在搞不懂,你既然是臥底,那跟寒胤做那種事的時候,怎麽不做好安全措施?”
楚夭夭默然。
楊小誌也沒繼續追問,像是自言自語地道:“這點倒是跟我有同道中人的意思,都是中出愛好者啊。”
楚夭夭裝作沒聽到,突然問道:“你打算怎麽對付寒胤?”
楊小誌一笑,瞧了瞧楚夭夭,語焉未詳地道:“就算你知道了我的打算,也阻止不了這件事,韓閱梵和寒胤這兩舅甥,我當然是幫韓閱梵的,另外那半首府大閣的掌控權,怎麽也不能被寒胤拿去。”
“你怕我去告密?”楚夭夭顯得有些羞憤。
楊小誌也不掩飾,點了點頭:“你跟寒胤日久生情,我不得不防。”至於這個日,是動詞還是名詞,都無關緊要了。
楚夭夭笑得很勉強,也不再打探,楊小誌是個聰明人,不是一般的聰明,未接觸前,都以為他不過是踩了狗屎運,可這一兩次的接觸後,楚夭夭知道,他的心思非常深沉,甚至猶在王玄應之上。除了聰明才智,身手也堪稱一流,雖然是因為被泄露了絕藝,但能破得了槍鬥術的,他還是第一個。
在寒胤身邊待久了,當然也清楚寒胤的斤兩,說到底隻是出身好。如果沒了貝勒府的那幾個人,他寒胤憑什麽敢跟韓閱梵鬥?
自然而然,楚夭夭要拿他跟楊小誌比一比,發現楊小誌截然不同,出身低微尚且不說,與王玄應之間大抵隻能說是意趣相投,還談不上什麽攏絡輔佐,她隱約間知道一些上海的事,都是他親手謀劃。一手驅狼逐虎,同時讓青幫和許家吃癟,攪動上海風雲,甚至驚動了潛龍,毫無疑問是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
對她來說,這樣的人物盯上寒胤,實在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楚夭夭苦笑著問道:“作為一個臥底,我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嗯,作為臥底的話,你實在不堪大用。但作為一個女人,你卻接近滿分了。”楊小誌也是張口就來,“寒胤通過征服你的身體來奪取你的心,女人嘛,無可厚非。王爺不是不信任你,但臥底這種事,本身就是行走在灰色地帶,女人想找個依靠,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楚夭夭滿嘴苦澀,一時說不出話來。
楊小誌老神在在地道:“王爺之前喜歡男人,不太懂女人的心思,現在嘛,大概能懂一些了。”
“那你打算怎麽處置我?”楚夭夭終於還是問道。
楊小誌搖了搖頭:“你的事,你自己決定,我留你在身邊,不是想對你幹什麽,老實說,我身邊的漂亮女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但你畢竟是王爺的人,我要對付寒胤,不太想牽扯到其他人,如果你還是打算回到寒胤身邊,我也不會攔你。”
楚夭夭臉上的表情變換,似在猶豫掙紮。
楊小誌笑了笑,終於下了一劑猛藥:
“你孩子,是王爺的人下手殺的,但下命令的人,除了王爺,還有另外一個人,有點不巧……那個人和你孩子一個姓,也姓寒。”
楚夭夭如遭雷殛,失神地問道:“是誰?”
“因為首府大閣的寒生胄,要寒胤娶張曖曖。張曖曖的身份你也知道,龍主的孫女,把她娶了,寒家立刻就能翻身,力壓四家,成為京都獨一家。興許是因為怕寒胤被你們母女耽擱了正事,所以讓人彘動了手。”楊小誌有點可憐這個女人,更可憐她的孩子,這個寒生胄是寒胤的大伯,連對自家血脈都能如此狠毒,實在是個可怕的人。
楚夭夭像是摸清了些脈絡,開口問了一句:“寒胤……知道嗎?”聽到這裏,楊小誌嘴角一翹,這女人……好像沒有想象的那麽笨。
看見楊小誌那一副玩味表情,楚夭夭像是一下子被抽離了生氣兒,呆坐良久。
楚夭夭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對楊小誌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沒必要騙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