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山中

太過於耍弄心計的人即使再怎麽去掩飾都會顯得比較深沉，偶爾動用一下心思才會讓人覺得天真爛漫，雖然這個詞語已經不能適用在駱夜的身上。駱夜是一個很柔和的人，不尖銳，也不刻薄，比不上陸青崖的果決、姬明幽的洞達，但是至少看起來讓人感覺到很親和。對於一個不習慣交際的人來說，樓小軒覺得駱夜的確有讓別人不知不覺的親近的意思。即便是殷成秀一路上都搬弄自己的是非，駱夜更多的是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這是一個可以托付後背的人，鏡像山之內沒有陰謀，沒有詭計，隻有血腥。任何一個能從鏡像山生存下來的物種都是極具戒心的，絲毫的恍惚就能夠丟掉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以保存下來的性命。何況樓小軒是一個專門的裁決者。

九州之上最特殊的人時看守鏡像山的三千上古一族的獵妖師。鏡像山雖然被封印住了，但是仍舊有不少縫隙，縫隙之中滲漏出來無論是什麽，都對九州能造成足夠大的威脅。隻有他們才知道鏡像山之中的惡劣，也隻有在那種惡劣之上生存下來的怪物才能對九州人類造成不可計算的後果。如果鏡像山是地獄的話，裏麵的東西都已經是地獄裏麵最強大的惡鬼。無論九州的人心變得多麽肮髒齷齪，終究是同一族類，三千上古子弟甘願世代鎮守下去。

南疆深處的鏡像山中封印的是鬼族和妖族，世人皆知。其實裏麵還有一個秘密，那就是鏡像山不隻是隻有妖鬼兩族，還有一種很特別的存在，具有魔族血統的後裔，甚至可以說他們才是鏡像山最原始的居民。太古時期的神魔之戰早已經湮沒不聞，魔族也永遠消失在了浩瀚的宇宙星空之中，一批具有魔族血統的半人類卻被容忍了下來。任何一個物種的滅絕都是哀傷，無論哪個物種是多麽的凶殘和暴力。

鏡像山的魔血後裔也並不像世人傳唱的那般要對神的子民報複，時刻準備將人類消滅，並且殺上九天。相反的是，他們很感恩能夠保留血脈的延續。甚至在蚩尤大神戰死的時候，親自請求伏羲聖人隻將他們流放到南疆，不要滅種。聖人的想法不可猜測，伏羲聖人同意了這件事情。南疆從此太平無事，甚至在九州大亂的時候，南疆從來都沒有插手過其中。但凡有一些南疆族長想要攝取更大的權利，或者窺視九州時，總會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樓小軒的長輩曾就這樣的事情說過，勢力過大，隻是引起死亡的輪回。既然答應了保留他們的傳承，就會阻止他們再次踏上滅種的危機之中。

當妖鬼二族被獵妖師和九州修行門

派逼上絕路隻是，魔血後裔再次走進九州。“如果信任我們，就把它們交給我們。我們的血裔不滅，就會一直阻擋他們複仇的腳步。”九州的人無法理解他們奇異的想法，也感受不到那種自上古時期一直到現在的孤寂感。這一次九州人依然沒有讓他們失望，將妖鬼驅入了鏡像山中，同時采用上古封印將魔血後裔一起封印其中，獵妖師則是自願世代鎮守。

魔血後裔就成了鏡像山中的裁決者，斬殺一切膽敢試圖逃脫的，消滅一切潛在的禍亂。因為他們覺得無論多麽惡劣的環境，隻要能夠生存延續，這已經是最大的恩賜。妖鬼兩族從來不這麽想，他們曾是九州的一部分。支撐他們能夠忍辱負重的活下去的唯一願望，就是返回九州。“我若不死，必定卷土重來。”曾經鬼族十大將之首的厲邪在封印之前仰天長嘯，悲慟達天。

三千上古子民知道鏡像山中所有發生的事情，但是從沒不會給予妖鬼半點憐憫，這不是人類自相攻伐，這是異類，就如同人與禽獸一般，斷然沒有共存的念頭。假使妖鬼任何一族當道，那麽人類一樣將會萬劫不複。這群獵妖師麵對九州愈來愈激動的動亂和不古的人心，仿佛自己也是被遺棄了的一般，對於魔血後裔，獵妖師充滿了崇敬。封印的數百年之內，魔血後裔忠耿地執行他們的承諾，跟上古之民一樣，但是不同的是。這些上古子民獵妖師為了的依然是自己一族人的生存，而那些魔血後裔僅僅是為了承諾。

鏡像山的封印能夠撕裂一切妄圖從裏麵逃竄的異類，但是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絕對的存在。哪怕是還有魔血後裔鎮壓和獵妖師的看守，都無法做到萬無一失。而且當初也並不是所有的妖鬼兩族都被封印起來了，流失在九州之上還有他們後裔的存在，隻是缺少人去喚醒他們的血脈。

一個妖物從鏡像山中逃脫出來似乎並不是一件聳人聽聞的大事，要是再想到這個妖物能夠從封印、魔血後裔的監視和獵妖師的眼皮底下溜走，那就是一個麻煩事了。更重要的是，說不定這個妖物還能激活曾經沉睡已久，跟人類結合的異類後裔血脈。

自從鏡像山逃走了那一隻妖物之後，獵妖師就已經派人重回九州尋找。隻有一條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不擇一切手段殺死。魔血後裔對於自己的疏忽倍感內疚，與獵妖師商量之後，雙方在付出極大的代價之後，從以前那個和尚進來的地方送出來了一個裁決者。他的命令也和獵妖師一樣，消弭那個妖物存在的痕跡，然後回到鏡像山。

樓小軒

就是那個裁決者，或許自從出生到最後的死亡他都是這個身份。開始記事的時候樓小軒就一直在殺斬殺妖鬼，哪裏有叛亂就殺到哪裏，不管是什麽年齡的，隻要你的舉動異常，先殺了再說。好在妖鬼二族在鏡像山有驚人的繁殖能力，要不然也許鏡像山早已經成了一片荒涼的地帶。妖鬼二族從來沒有掩飾過對於這些“人類走狗”的憤恨，隻怕死在他們手上的已經不下於死在九州上麵先輩了。

魔血後裔有驚人的忍耐力和韌勁，即便是這樣，魔血後裔還是必須從獵妖師哪裏引領過來一種傳說中的技能，淨化。不是淨化身上的血腥，而是淨化靈魂上麵的暴戾。不論你有多麽堅韌的信念，如果在殺戮之中太過沉浸，總有一天會瘋狂掉，甚至會手刃自己的同伴。當然，如果這樣預兆一旦出現，那麽他還清醒的同伴肯定會第一時間將他殺死。樓小軒迄今還沒有被淨化過，負責淨化的祭祀甚至告訴魔血後裔的族長，如果他百年之後，樓小軒可以接替下一任族長或者接替他的祭祀位置。

殺戮是為了血脈的延續，這是一個並不好笑的借口。事實上，就連樓小軒自己都無數次懷疑自己的信念。當他看見上古一族的獵妖師也是這般孤寂，仍舊在不計代價殺死逃離出去的妖鬼的時候，樓小軒隻覺得那個似乎成了一個荒唐的玩笑。樓小軒見過獵妖師的族長，那個幹瘦無比的老頭，看不出年齡有多大了，但是那把山羊胡子已經由白變成了黃。樓小軒試探性的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老頭笑了笑，眉眼都無法全部睜開，“你既然看見了最為殘酷的生存殺戮，你就自然明白九州的自相攻伐其實並不可怕。煌煌九州數千萬的人類的，一旦被這樣的妖鬼入侵，你還覺得有什麽比這個更可怕麽。即使妖鬼兩族最終被鎮壓，但是九州最起碼得消失一大半的人類吧。”樓小軒並不能夠完全理解，直到他見到了繁華的九州都市。

“九州是個適者生存的地方，妖鬼已經退出了舞台，那麽就不要再回來了。至於九州上麵的同類，總會愛使個性子來爭鋒，那就隨他們去吧。”樓小軒看到的不再是老族長的矮小和卑微，老族長的臉上洋溢的是驕傲。這個從來不會被人記起的老頭注定會再鏡像山附近渡過漫長的人生，但是他對於能夠作為九州同類的屏障一直是心甘情願。對於九州能夠達到現在的榮盛而倍感欣慰，雖然他從來沒有來九州看過。

樓小軒所不知道的是，九州的人心雖然一直在墮落，但是從來不缺少能夠為一個族類而做出犧牲的人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