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和尚
進來的是一個和尚，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灰衣光頭青年。長相很普通，沒有任何特點，既不英俊瀟灑，也不是很難看醜陋。他的眼睛不大，兩條眉毛平臥在一雙細小的眼睛上，反倒顯得比眼睛還有神。沒等別人猜測他得身份，灰衣光頭青年雙手合十，低頭鞠了一躬。“小僧來自青葉寺，法號無根，了無慧根，被師傅派遣下山來入世修行。”
灰衣和尚沒有任何出眾之處，連他自己都說自己了無慧根，偏偏他還自吹自己是九州第一大寺青葉寺的和尚，著實讓人很難相信。代盧流看著有趣，南疆很少見到這般人，“我說和尚，都說你們以慈悲為本，也沒見你們渡了多少人。人這麽一死，也不知道渡的是仙境，還是地獄。”
無根對他低頭行了一禮，“佛宗之渡有緣人，無緣之人哪怕是十世修善，代代為惡，也不能渡。至於渡的是什麽地方，隻要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無根和尚的麵貌不怎麽出眾，修為也看不清楚，他說話的卻極為清悅響動，樸實之中帶著一絲真誠，很能讓旁人信服。代盧流雖然是蠻族人，對九州言語極為精通，不管他得話有多真誠，一聽之下又生出了火氣。“老子都還沒活夠，去看個鳥啊。”
“不看鳥，看人。”無根和尚繼續說道。
不遠處的兩主仆哈哈大笑起來，殷成秀的目光難得從姬明幽的臉上移開了。“這個和尚我喜歡，不管是看鳥還是看人，小衛，請到我們這桌上來。”仿佛自己已經是這裏的主人，奇怪的是，姬明幽並沒有說任何的話。
和尚搖了搖頭，“這位施主的俗念太重，小僧與你無緣。”又指著代盧流說道，“這位施主的慧根很深，堪當大造，我想渡你。”
步斑在旁邊看了半晌，總覺得這個和尚透著一種古怪。“和尚你自己都沒有慧根，怎能看出別人又沒有慧根？”
無根和尚又搖了搖頭，極為誠懇的說道：“我有沒有慧根是旁人看出來的，旁人說我有，我就有，旁人說我沒有，我就沒有。這個施主有沒有慧根，也應該是旁人說，所以就是我說了算，我說有，肯定就有。既然讓我遇見了，那我就得渡。”和尚囉嗦了半天，繞口舌一般，語氣誠摯且堅定。眼神如同刀鋒一般在代盧流的身上逡巡。
代盧流莫名的打了個寒戰，“和尚，自小我就是我兄弟之中最笨得，要不是我的兄弟都相互剁完了，也輪不到我當大爺。你還是另尋他人吧。”看著旁邊
的步斑和低頭喝茶的原黑衣，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一點。
“人笨點不透，慧根卻是一點就透。你被紅塵迷了眼，我自然能幫你開這雙眼。”無根和尚認真地說道。
“嗨，那個和尚，我也看出來了。這個匪寇有靈性，我就喜歡有靈性的跟班。要不，你出家人就大度一點，讓給我吧。”沒等跟代盧流同來的人反駁，殷成秀嘻嘻地笑著說。
無根和尚想了想，“不行，我渡的人都死了，好不容易才看見一個活的，不能讓。佛說，能讓則讓，讓不了不能讓。”
殷成秀愕然，看著旁邊的小衛。“佛經裏麵有這麽粗俗的話嗎？”
小衛還沒有回答，無根和尚已經理直氣壯地說，“意思是這樣的就有可以了。”
殷成秀頭像撥浪鼓一樣搖著，似乎也學著無根。“和尚你連經書都不懂，怎麽能渡人。”
“不渡人，渡心。心到了就可以了，皮囊的死活都是身外之物。”兩人打起了嘴仗，反而把代盧流放到了一邊。
一直沉默寡言的濃眉青年說道：“兩位爭來爭去，要不我來說句公道話？”無根和殷成秀停了下來，看他能說出什麽意見。“同來了一共三個人，那邊兩個人我看靈性和慧根都不錯，我們掌櫃的正好缺一個跑腿，不如就讓給我們吧。”
場內的所有人都愣了，看不出濃眉青年有什麽惡意，語氣也極為忠厚誠懇。殷成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和尚也真不懂世事，好歹人家從遠處而來，不客氣也就罷了，動不動就要渡人，九州人多丟顏麵啊。同來的幾位小哥，你們說是不是啊。”
原黑衣隻顧低頭喝茶，誰也不理會。步斑陰陰地笑著：“諸位想渡人，我們也想渡人。你們渡人成佛，我們渡人著魔。”
無根和尚繼續搖頭說道：“渡人著魔的不是你們，渡人入幽冥地府的才是你們。”和尚說完，雙手用力一合，一聲佛偈誦出。茶鋪之內風雲不驚，眾人耳邊響起一陣驚雷似的。駱夜除了耳朵震得有些發麻之外，沒感覺到別的什麽。其他人的反應卻是各不相同，代盧流，小衛已經搖搖欲倒，步斑也臉色發白，就連姬明幽手中的茶杯都抖了一下，殷成秀與原黑衣的表情看不真切，行商的那兩人也與自己一樣，毫無波瀾。青衣中年人有些詫異地瞥來眼神掃望了一眼。
低頭喝茶的原黑衣緩慢地抬起頭來，“看樣子隻有跟大師走了，沒想到大師年紀如此之
輕就達到了佛門的洗心脫胎境界。”濃眉青年看了上首的一眼，也有些奇怪。倒不是奇怪無根的境界如此高深，而是詫異原黑衣居然一眼就看透了。
無根歎了口氣，“果然你們之中還是以你的悟性最高，施主跟我回清淨地，修清淨佛去吧。九州居大不易，不是外人想插足就能插足的。”
步斑冷笑一聲，“我們本來就是九州，倒是你們這些外來的和尚給了三分薄地，還真當自己是大爺了。”手中的“天魔杵”橫掃過去，一道烏光斜劃向無根。
無根的僧袍大袖一展，竟將烏光收入衣袖之中不見。伸手輕輕一掌印出，一隻金光大手掌生生朝步斑所在的地方抓來。“金剛羅漢手印，快走。”原黑衣一腳踹開代盧流，揉身掠向擋在門口的無根。
濃眉青年驚訝地說道：“沒想到冥宗刺客居然還有傳承，真是難得。”九州以修行術法為主，刺客隻在上古年間才流行。但是隻要人沒有達到大成化羽境界，都有可能被刺殺。到了大成化羽境界，就不能用人類這個詞語來形容了。千年前的冥宗就這樣成立刺客們，主修隱匿，刺殺技巧，輔修真氣，成立刺客門。專門對付叛逆，清除障礙。無根和尚見原黑衣準備近身搏鬥，雙手平平推出一股風浪，周身如同氣泡一樣鼓起。原黑衣人在半空，雙足攏起，交錯蹬住，硬生生得扭轉了身子，縱起掠向無根的背後。
殷成秀看得津津有味，照顧小衛道：“小衛，這麽好玩得事情怎麽能錯過，去給我找店家再要一碟花生米來。”小衛答應著往後走，姬明幽手中的茶杯脫手而出，落在小衛的頭上，滴水不漏。“既然要看戲，就不要走遠了，這樣看挺好的了。”
小衛苦著臉看著殷成秀，殷成秀一擺手，“既然這位姑娘不同意，那就不要了。”
原黑衣手中黑匕剛遞出一分，無根的背後徒然生出一隻金光手掌，將他緊緊握住。原黑衣左手一指點住金剛手掌，一縷幽冥黑炎冒出，將手掌焚成虛無。“降魔”，無根低吼一聲，渾身如同罩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原黑衣手中的短匕立刻沾上金光，如同脆冰一般碎裂。無根僧袍依袖緊跟拂了過來。
代盧流已經嚇得癱軟在地，步斑見勢不妙，口中喃喃念起，手中“天魔杖”換成一條黑蟒，脫手而出，交纏向無根。
場中忽然想起一聲銀鈴般的輕笑：“大和尚做事不乖巧，怎地將這麽多人得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