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舊事紛擾

第四章:舊事紛擾

溫冉退出房間後就迫不及待地把裴岸淵放在托盤裏的幾百塊卷成一卷塞進了懷裏。

這些錢數額不大卻是實實在在地解了溫冉的燃眉之急——實際上,在幾個小時之前,這位大方的客人昨晚給溫冉的小費被她的父母全數搜刮了去,連張少數民族都沒有給她留下。

溫冉沒過過那種所謂的大富大貴的生活,但曾經,她也是一個小小的公主,成長在父母手心裏的。

曾經,父親和母親在那溫冉幾乎快要追憶不起的曾經裏,是某個大劇團的兩大台柱,收入不錯,因而那時溫冉的家境算是優渥的,可是也是托了父母的“福”,再優渥的家底也被掏成了一具空殼。

那一天,把溫家那和睦的假象撕得粉碎,把那騙得溫冉和姐姐溫憫團團轉的假象真是撕得粉粉碎,比那磨麵粉的機器還厲害呢!

啊,那時的情景忽然就浮現在了腦海裏,年久歲遠模糊不堪,隻有幾個鏡頭卻掙紮著清晰到尖銳的地步——擠滿了竊竊私語的人的單元樓門口,還有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警察押著從人群中緩慢走出來的父母親。

“哎喲,這是咋了,怎麽叫警察給綁了?”

“好像是吸毒,讓人給舉報了!這兩口子……”

人們是竊竊私語的姿態,可音量卻不像是竊竊私語,字字句句都像當頭大棒,打得溫家姐妹倆呆若木雞。

哭不得又笑不出,這個家從此再也不是所謂的港灣了,而是一片風暴肆虐、黑暗無底的汪洋。

而後,溫冉的生命似乎變成了一種掙紮。掙紮著,不在那汪洋中溺斃。

而悲哀的是,金錢就像是這片汪洋之上,溫冉唯一能夠得著、抓得住的紙船——保不了她一世和順,卻又誘惑著她,蒙蔽著她,要她隻求一時安然。

從有限的資料裏溫冉已經大致了解了裴暗淵的身家背景。能攀上裴暗淵,把自己的紙船加上一層金外殼,要她溫冉賠上這條命也是值當的,隻是這一次怕是不能如上次,幹淨利落地抽脫出來吧。

上一次,那個為溫冉造船的少年,早已變成了她清醒時總能近乎熟練地壓下的記憶,隻是偶爾,會在夢裏找到裂縫,傾瀉而出。

夢裏清秀的少年笑起來總是充滿陽光的味道,也總是用那樣的笑容輕聲溫柔地喊她的名字,冉冉。

他呼喚著,冉冉,笑容漸漸變得有些悲傷,他說,我可以把我的心掏給你看,我敢說,那上麵一定會刻著你的名字。

他就保持著那樣溫柔的,悲傷的笑容,撫住自己的胸口,緊接著,他就用修長纖細的手指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那手指仿佛利刃一般,助他將自己的胸膛打開。

他用力一扯,然後雙手捧起那顆依然在搏動的心髒,鮮血淋漓地呈現給溫冉看。

你看,冉冉,上麵是不是刻著你的名字,你快看呀。他討好地笑著,一步一步地拖著腿走近溫冉。

突然,沉溺在夢境裏的人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雙眼。

眼神驚恐,但更多的卻是濃重的憂愁。

溫冉虛脫地喘了口氣,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路徵啊路徵,你一個大活人,不過就是被女人給甩了而已嘛,犯得著這麽大的怨氣嗎?時不時地就搞個噩夢啥的嚇唬人—

—溫冉在心裏歎息道。

雖然努力讓自己進入夢鄉,但亂糟糟的思緒讓她難以靜下心來。

睡著了,做個這樣血腥恐怖外加暴力的夢不是不讓人心驚膽戰的,隻是時間長了,溫冉似乎也稍微有了免疫力。

從最初夢到路徵自殺時尖叫著從床上坐起然後整晚無法入睡,到現在夢到路徵自殘,驚醒後也隻是瞪大眼睛,還能翻個身,腦子亂一會兒就睡著。

人啊,真是有著無比強大的適應能力呢。

溫冉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雙手將胸前的被子攥緊,努力用默數來放空思緒,不要想太多啊,不想太多就不會做惡夢了。

然而默數了很久,溫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睡著。她頹然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徒勞地用眼神逡巡著房間。

房間裏找不到一絲光亮,隻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仿佛有什麽在重重地敲打著溫冉的心,讓她惴惴不安得連眼睛也不敢閉上。

溫冉逼著自己閉上眼睛,腦子裏努力想著,我要睡著我要睡著。眼睛閉得太緊,眼球被擠得發酸,酸得直接冒水。

溫冉緊閉的眼睛裏緩緩流出了兩行淚水,沿著鼻梁,流過臉頰,最後浸入了枕頭裏。

她又要去騙人了,她這個騙子又要出山了——還以為這輩子,騙子的生涯會到路徵那裏結束,卻沒想到,她又得去欺騙別人了。

路徵,路徵,對不起。雖然再說多少次對不起,有路徵笑容的噩夢也不願放過她。

溫冉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響。

就讓她無處宣泄的愧疚,在這似乎沒有盡頭的黑夜裏,靜靜地流淌吧。

因為明天醒來,她還是那個為了生活放棄了本心的溫冉。那樣的溫冉會惹人討厭,可是隻有那樣的溫冉,才能活下去。

第二天溫冉還是準時醒來了,也免掉了遲到被扣全勤的悲劇。

“冉冉,你什麽時候才發薪水呀?爸爸媽媽最近手頭有點緊,你看,你的薪水能不能拿點出來給爸爸媽媽用?”臨出門的時候,楊玉織這樣問溫冉道。

母親的臉色很憔悴,但精神很好,說話的時候她緊張地搓著手,連眼睛也不敢抬起來正視自己的女兒。

每次發瘋似的搶完了她的錢,得到那所謂的解脫後,他們的表現都是這樣的——羞愧,自責。然而當毒癮再次發作的時候,這些作為一個正常人應有的感情就會被壓製住,他們仍然不得不臣服在惡魔腳下,粗暴地去搶奪。

這樣局促的母親,就像一個向父母要錢買昂貴玩具的孩子,可憐巴巴地期盼著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溫冉冷冷地看著母親,然後從背包裏拿出了昨晚得到的小費數額的一半,繞過母親,將那幾張鈔票啪的一聲拍在茶幾上,一言不發地離開。

這樣的父母親,溫冉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

微笑,就好像她對他們的行為所持的,是默許的態度。所以溫冉寧願用這樣嫌棄的,厭惡的,冰冷的神情去對待自己的父母親。

可是每當溫冉用那樣的態度對待父母,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們也傷害了自己。

剛到店裏,老板就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告訴溫冉她又能“晉升”回服務員的崗位了。

啊哈哈

,總算和那些亂糟糟又臭烘烘的垃圾們說再見了!溫冉瞬間返老還童,精神百倍地投入了工作。

從某號房間裏退出來,溫冉麵帶溫柔的微笑將推拉門緩緩合上。

然後——

“嘔——”溫冉毫不誇張地幹嘔了一下,拍著胸口往廚房走——萬惡的香港腳啊……

大概是因為胃裏塞滿了甜膩的蛋糕又加上了剛才熏人的腳臭味,兩者在溫冉的體內起了化學作用的緣故吧,反正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溫冉自己都來不及反應,一俯身,哇地一下——呃,吐了廚房一地汙物。

廚房裏忙碌的眾人有的正舉著菜刀,有的正端著盤子,有的正拿著湯勺,此時大家都統一齊刷刷地目瞪口呆地看著溫冉。

“呃啊啊啊!”大家一起失控地尖叫起來,那聲音,比大合唱的時候同步性還高。

“對不起,我今天可能身體有點不舒服。”溫冉拍著胸口抱歉地說道,拍著拍著還打了個飽嗝……

臉是如此美麗可愛,可是……

廚房裏的女人們都一臉嫌棄地瞥著溫冉,而男人們則是一副快要淚奔的樣子,在心裏默默地唱著那首老歌——你這樣一個女人,讓我歡喜讓我憂……

溫冉老老實實地把廚房給打掃幹淨了,然後捂著肚子去跟老板請假,因為經過“上吐”後,她的肚子嘰裏咕嚕地響了起來,估計還得要“下瀉”,到時候再那什麽,就不太好了。

溫冉痛苦地做快要嘔吐狀向老板請了假,老板嚇得趕緊應允,不過還是沒忘不能讓自己吃虧的黃金準則,扣了溫冉半天的工資。

溫冉也懶得跟他計較,捂著肚子說了聲謝謝就衝出了辦公室。

蹲在廁所裏,溫冉覺得自己“肝腸寸斷”——尤其是腸,簡直是像扭起來了一般的疼。

從廁所出來,溫冉幾近脫水,不敢再耽擱了,到家附近的小診所去看了看,原來是急性腸胃炎,醫生開了點藥,又囑咐溫冉飯食吃得清淡點。

揣著藥回到了家,家裏連一滴熱水也沒有,剛好還又遇上停電,所有可以燒熱水的工具都不能用了。

溫冉罵了一聲娘,從水管裏接了杯自來水,就著將藥片咽了下去。

冷水和藥片下了肚,腸子不疼了,胃卻疼了起來。

臥槽,這是不想讓她活了是吧?溫冉摁住自己的兩肋之間胃的位置,回到了床上,準備一睡解千愁。

等睡醒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本來是正該在睡覺的時間,溫冉已經睡意了無。

溫冉按了一下床頭燈,可是房間裏卻沒亮起來——電還沒來。

心煩意亂地起身摸索著進了客廳,溫冉在茶幾底下找到了兩隻蠟燭,想要點燃它們,卻才發現沒有打火機、火柴之類可以引火的工具。

“啊——!我&*^*^^%……”溫冉攥著蠟燭在黑暗中仰天怒吼了一聲,終於忍不住開始罵街。

等怒火消散了,溫冉空空的肚子這才敢發出咕咕聲,告訴主人它餓了。

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溫冉是清楚的,而父母這個時段了也還沒有回來。

那……那就出去買宵夜吃順便去找找爸爸他們吧。溫冉想到,摸到門邊,把鑰匙串取下來裝進兜裏,趿拉著前年買的男式人字拖就出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