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黑之淵

第三章:暗黑之淵

溫冉端著盤子,麵目恭順地進到了三號房。

上菜的時候溫冉抬起眼皮飛快地打量了房裏在座的客人——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女子,一個年紀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女,一個年輕的男子。

這樣的組合貌似是一家人,但是他們幾個臉上的神情非常的拘謹,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緊張,因此又不像是一家人。

說了句“幾位請慢用。”溫冉欠了欠身子,雙手執空盤,向後小步地退到門口——這是老板在一旁嗬斥了很多次才保持住的禮儀,據說這樣會讓客人有一種“上帝”的感覺。對此溫冉隻能往地上啐一口,然後憂鬱地迎風吃根手指餅。

溫冉退到了門口,轉身,卻一頭撞進了剛好進門的那人的懷裏。

男子的麵容俊美溫潤,笑容又十分謙和,魅力十足。正是昨天讓溫冉白賺了幾百塊小費的“金主”。

溫冉世麵見得不廣,帥哥卻見得不少,免疫力強的很,稍微分神後立刻禮貌地淺淺鞠了一躬,拉開推拉門,小步挪了出去。

“大家都動筷子吧。”裴岸淵的眼神沒有在窈窕美豔的服務員身上停留,而是語氣親熱地招呼起矮桌旁跪坐的幾人。

裴岸淵表現得溫和可親,少女忍不住動了動身子,想換個舒服些的姿勢,卻被坐在對麵的年輕男子一個警告的眼神給嚇得又定住了,忐忑地看看男子,又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中年女子。

當年將這個潛在威脅送出國去為的就是要他能消失得合情合理,無聲無息。不曾想計劃失敗,而埋下的禍根,最終還是變成了今日纏住她脖頸的索命之繩。

裴岸淵聲色不動,仿佛真是為了要他們來吃一頓飯似的,中年女子卻是漸漸急躁起來,或許,也是因為心裏對裴岸淵有著深深的畏懼。

裴岸淵緩步走到那年輕男子身邊盤腿坐下,笑得溫和,“大家不用拘禮,都是一家人,就不用這麽跪著了,都隨意一點吧。”

保養得當,因而顯得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輕咳了一聲,說道:“岸知,岸瑩,既然哥哥這麽說了,就不用拘謹了。”

聽到中年女子這麽說,年輕男子和少女終於變換了一個姿勢。

裴岸淵嘴角噙笑,率先拿起了筷子,從盤中夾了一塊生魚片,並沾了些醬汁,將生魚片放進了身旁名叫岸知的年輕男子的白瓷小碟子中。

“岸知年輕好學,日後一定能成為我的左膀右臂。”裴岸淵低垂著眼簾,柔聲說道,“來,嚐嚐這個。”

裴岸知嘴唇抿得死緊,盯著小碟子裏盛放著的那片顏色鮮豔的生魚片,不願動筷。

“岸知,還不謝謝哥哥!”中年女子又發話道,語氣十分嚴厲。

裴岸知喉頭滾動了幾下,低聲說道:“謝謝哥哥。”然後極為勉強地將那片生魚片夾起,送進了口中,稍微咀嚼兩下後艱難地咽了下去。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裴岸淵輕笑道,“好吃嗎?”

“好吃。”裴岸知答道,話才說完就幹嘔了一下。

“岸瑩,你嚐嚐這個色拉蝦仁,味道很不錯,是這家店的招牌菜。”裴岸淵像

個慈祥的長輩一般又夾了一粒蝦仁放進少女麵前的小碟子裏。

少女偷偷瞥了一眼母親的表情,然後怯怯地向裴岸淵道謝:“謝謝哥哥。”

“岸瑩今年幾歲啦?”裴岸淵親切地問道。

“我今年17歲。”裴岸瑩小聲答道。

“今年17歲……”裴岸淵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隨即綻出一抹粲然的笑,“那麽我出國的時候,岸瑩你才剛要上小學呢!”

中年女子聞言,竟然感覺渾身好像有寒氣冒出一般,冷得叫她快要打顫。

“裴岸淵,你今天讓我們到這裏來究竟是要做什麽?”中年女子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偽裝出強硬的態度,冷冷地質問道。

裴岸淵慢條斯理地咀嚼著食物,並給自己斟了杯清酒,輕輕抿了一口,感歎道:“他家的清酒也是最和我心意的,綿柔清冽,芳香四溢。”

“裴岸淵!”女子拍案而起,“你不要再惺惺作態!我知道你回來,就是來報複我們的!”

裴岸淵手執酒杯,手指同那白瓷的杯子一般顏色,他聽了中年女子的責難,不怒反笑,“吳阿姨,我不過是離家久了有點想家才回來的罷了。回到這裏又看見爸爸把公司經營成了那副樣子,才受累接手公司,你這樣揣測我的心意,怕有些不妥。”

中年女子頓時就被裴岸淵這席話噎住了——此時若是反駁,那不是就像她吳韻非要逼著裴岸淵報複他們母子三人嗎?可是她知道,裴岸淵回來的目的,絕不會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單純!

吳韻也是人堆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人,剛才的失態也是她情急所致。見一雙兒女都無助地盯著她,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好好應對裴岸淵。

“阿姨是自己想得太多,心胸太狹窄了……”吳韻緩緩坐下,收斂起怒色,佯裝感傷道:“你年紀那麽小就送你出了國,我和你爸爸一直很內疚,又怕你對我們心懷怨恨……所以剛才才會那樣跟你說話,還希望岸淵你不要生阿姨的氣。”

裴岸淵將杯中的清亮澄澈的酒液仰頭飲盡,臉上是一派暖陽一般的笑意,“沒關係,我倒是很感激你們,畢竟要是沒有你們,我也沒辦法去到國外,學會了那麽多有用的東西。”

裴岸淵的弦外之音不難聽出,他今日的回歸,是她吳韻和裴文清一手造就的。

“啊,對了。”裴岸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笑問道:“岸瑩,岸知,你們倆想和哥哥一樣,去國外讀書嗎?”

被提及名字的兩人一瞬間僵直了身體,不知這個心緒難測的哥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吳韻同樣被裴岸淵的話嚇得不輕,這話的意思……他這是要把當年施加在他身上的手段用在自己的兒女身上?!

裴岸淵那洞悉一切又隱隱藏著寒意的目光,讓吳韻的額頭都要滲出冷汗來。

“哥哥,我想去巴黎學設計也可以嗎?”岸瑩小聲地問道,清秀的臉上盡是期待。

“嗯,很好的誌向呢。隻要你想去,哥哥當然會想辦法。”裴岸淵點點頭,讚許道。

“嗬嗬,她一個小孩子,信口胡說而已,岸淵你還當真了!”吳韻頗覺有

趣似的,笑了起來。

“是嗎?”裴岸淵也朗笑起來,笑完卻又正色道,“我卻覺得,趁著年紀小去外國深造一下,是很有好處的。”

裴岸淵那知曉一切的目光,讓吳韻的額頭都要滲出冷汗來。

“不過既然阿姨舍不得岸瑩出遠門,那麽,”裴岸淵長臂一伸,攬住了裴岸知的肩膀,帶著期許地問道:“岸知你呢?你也快要大學畢業了吧,考慮過出國留學嗎?”

裴岸知神色驚慌,忙答道:“我沒這個打算,哥哥。”

“沒有嗎?”裴岸淵很是失望地放開了他,“岸知你就讀的這個學校……我要是想讓你來公司幫我,股東們恐怕要鬧翻天了。”

“既然岸知不想出國留學,那畢業後如果你想來公司工作,哥哥隻能忍痛讓你從底層做起了。”裴岸淵痛心地說道。

“隻要岸淵你肯幫幫岸知,他自己也一定會努力的。”吳韻連忙補充道。

“嗯,那是自然。”裴岸淵眸光一斂,終結了話題,又端起和藹的笑容招呼幾人用餐。

溫冉再次端菜進來的時候,房間裏已是充滿了兄友弟恭、闔家歡樂的氣氛。

低眉順眼地擺放好了菜肴,溫冉正準備恭敬地退出房間,裴岸淵不緊不慢地從夾克的口袋裏拿出了錢夾,放了幾張百元鈔票在溫冉端菜的空托盤裏。

見溫冉一臉錯愕的表情,裴岸淵友好且禮貌地向溫冉淺淺一笑,然後轉頭繼續談話——這是一場化妝舞會,而他,戴著溫文爾雅的麵具。

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的假麵宴席結束後,吳韻和一雙兒女返回裴家大宅。

剛一上車,裴岸瑩就為裴岸淵打抱不平,“我覺得岸淵哥哥人很親切很善良啊,為什麽你和哥哥兩人要視他為洪水猛獸一樣呢?”

聽了女兒的話,吳韻冷笑了一聲,“他親切善良?小心他把你剝皮拆骨,讓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裴岸瑩還想辯駁。

“別傻了!”駕駛車子的裴岸知忍不住打斷天真的妹妹,“他可不是什麽笑麵虎的級別,他簡直是個怪物,你稍放鬆警惕就會要了你的命!”

“你哥說得對!”吳韻感歎道,“我們要時刻保持警惕!現在因為你爸的遺囑還沒公布,我們隻能被他壓著,等遺囑公布了,公司的掌控權一定會回到我們手裏。到時候,他也隻是一個股權較大的股東罷了,扳不倒我們母子!”

裴文清病重之時,董事會推舉代理董事長,吳韻以為這代理董事長之位必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卻怎想,推舉選出的人竟會是失蹤多年的,裴岸淵。

驚慌失措之下找了偵信社去查裴岸淵的近況,得到的結果卻更讓她恐懼。

在他遠離她視線的這九年裏,他不僅浴火重生,還積累了她無法想象的財富和人脈,而這些,也許是在他的默許下她才能調查到的冰山一角。

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瘦骨嶙峋的少年,而是一個她必須要如履薄冰地對待的強大敵人。

裴岸淵決計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母子的,戰火難免,她必須要先抓住敵人的弱點,才能保自己和兒女們周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