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

事物的發展是客觀存在的,而不以人的主觀意誌為轉移。

這是政治中的一道命題。

彼時顏芩正在上高中,整日裏被各色武俠科幻小說影響的三觀不正,節操全無。滿腦子隻有諸如‘我命由我不由天’,抑或是‘我的人生我做主’等等不科學無根據的觀點。

而教授她政治學的是一位帶著眼鏡態度嚴謹的女先生,對顏芩的異想天開,屢教不改簡直是深惡痛絕。

那時候的她說了什麽?

數年前,眉目飛揚的女子懶散的趴在欄杆上,身後是光芒萬丈的豔陽。她單手指天,容色淺淺,說著若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寧可舍了這命,換得此身自由。

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又如何,得不到的她便不要,想不通的她便不想。

縱使前方是高山懸崖,她繞開便是,又有何難。

如今她遇上了人生中最為險峻的一座懸崖,她卻無法安然越過。

時光無情,在它的摧殘下,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變得麵無全非。

包括從前肆意隨性的她,也包括現在患得患失的她。

握在掌心裏的永遠不是命運,而是幻想。

隻是這點,她到現在才真真切切的領悟。

離池峰城跟她求婚那日,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顏芩是很想拿這事當笑話看,奈何池峰城不願意,臨走時給了她三天的期限來好好的考慮考慮他們的關係。

換句話說,她隻有三天的時間來決定到底是自己答應簽字結婚呢,還是選擇被綁著去簽字結婚。

無論她願不願意,結果都隻會有一個。

真不知道她還能考慮個什麽勁。

難道這算是池峰城彰顯自己紳士風度的做派?

果然是強盜的邏輯。毫無人權可言。

如果顏芩有那個魄力,她一定會對池峰城說考慮你妹,你死心吧,哪怕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勞資去搞百合也不要嫁給你這個GAY。

隻是麵對池峰城蒼白消瘦的臉,隱隱帶著三分瘋狂的扭曲,她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他們都愛著同一個人,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比任何人都要懂得他此刻的心情。

一旦被滅絕了最後唯一的希望,那便是毀天滅地的崩潰。

上帝何其有心,給了她這樣一道選擇題。

YESORNO都是窮途末路的絕望。

慕青黎再也沒有在她的生活裏出現,聽葉令楓說他過的很好。申閔為他安排了大量的工作,每天忙碌的連想起她這個人的時間都沒有。

而隨著殘生的熱播,他的人氣蹭蹭上升,片約廣告如雪花接踵而至。一瞬間,似乎全世界的熒屏上都是他的身影。

而他的緋聞更是如雨後春筍般被爆了出來,今天是米國的名模,明天就是當紅的影視明星。撲朔迷離的令天朝百姓看了大呼過癮,而她顏芩姓甚名誰大抵早被遺忘了個精光。

聞言,顏芩隻是淺淡的笑。沒有什麽比遺忘更令人心安了。

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心的人,別人對她好十分,她卻未必能對別人好一分。所以慕青黎能夠選擇忘記她,

才是對自己最正確也是最好的方式。

蘇沉則還是沒有好臉色對她,尤其是在提起蘇一若她就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刻。蘇沉臉色更是陰沉的恨不得咬死她,但是為了能夠打聽到蘇一若的去向,他還是強忍著怒氣每天在顏芩麵前晃悠。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保護追尋的人,唯獨她沒有。

真好。

顏芩隻覺得自己是隻被狂風大浪席卷的小木舟,除了隨波逐流或許還可以粉身碎骨。

蘇一若卻在此時給她打來了電話。

她要結婚了。

這次是認真的。

婚期就在下月初五,而結婚對象則是她們都認識並且十分熟悉的,許老師。

顏芩掛了電話將她的話一字不差的轉達給了蘇沉,然後看著那個向來注重形態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在她的視線裏消失。

情之一字,果然蝕骨傷人。

身為新娘子唯一的姐姐,她是必定是要到場祝賀的。顏芩以為蘇沉會選擇躲避,卻沒想到出發前他竟然堅定的說要跟著他們一起去。

顏芩可有可無的挑眉應下。

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披上婚紗嫁給別的男人,從此她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再也與自己無關,這或許是種無可言喻的痛。

否則不然也不會每到情人節,滿大街都播放著女友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的苦情歌曲了。

身為朋友,顏芩不忍心看到蘇沉痛苦,而身為姐姐,她更不願意自己的妹妹不幸福。

抉擇太過兩難。

所以如果非要選擇其中一個人傷害的話,顏芩寧願是蘇沉,至少,他遠比蘇一若要堅強的多。

相隔不久再次見到自己的妹妹,而此時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的陪伴。

顏芩第一次看到蘇一若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笑容,那樣的單純明媚,仿佛得到了漫天星辰一般的,滿足。

他們的婚禮簡單的甚至可以稱得上簡陋。

沒有潔白的婚紗,漂亮的戒指,沒有賓客滿堂的婚宴,甚至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婚房。許老師留在祁市教書那麽多年,從來都是孑然一身,兩袖清風。

滿屋子有的除了書還是書。

蘇沉痛苦的抱著頭,不敢相信蘇家精心養育了二十餘年的公主竟然要嫁到這樣的地方,嫁給這樣的一個人。

他捧在手心裏嗬護備至的妹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愛了那麽多年的女子,歸宿竟然不過是一間破敗的屋子,和一個長相普通,年齡幾乎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

讓他情何以堪,讓他怎麽接受。

而他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愛她,求她接受他,她已經張著翅膀落進了別的男人的懷裏。

婚禮上蘇沉喝的酩酊大醉,婚宴結束時他紅著眼睛警告許老師一定要好好照顧蘇一若,如果他敢辜負她,那麽,他一定不會放過他。

最後,在許老師的滿麵尷尬中,蘇沉被葉令楓強架著離開。

顏芩歎息著搖頭。她看見蘇一若強忍著淚別過頭,事已至此,無論有多少苦衷誤解,橫隔阻斷,兩人之間的緣分已然盡毀。

她已成為了別人的妻子。

同他,再無一線可能。

離開祁市的那一天,天氣極好,拋棄了華衣麗服的蘇一若一身樸素已婚婦人的裝扮。此刻,她不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豪門公主,隻是個拋棄身份隱姓埋名的普通女子。

顏芩抱了抱她的妹妹,在這個荒涼的邊陲小鎮,即便是離別都帶著幾分沉默。

落葉慢鏡頭飄零於腳邊,許老師憨厚的立在蘇一若的身後,小心翼翼的為她擋去清晨料峭的寒風。這樣的場景,平淡中卻帶著溫馨。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她的眼中是他的倒影,兩人眼波流轉間,閃動的是名為幸福的默契。

顏芩微笑,她認真的說著祝你們幸福,白頭到老。然後就在這對新婚夫妻的目送中登上了返回蕪城的列車。

蘇沉早在婚禮結束當日便離開了,顏芩怕他出事便讓葉令楓陪著他。這場旅途,於是到了最後便剩下了她一個人。

好在,總算是圓滿的完結。

列車緩緩的啟動,清晨清冽的空氣在車窗上凝結出薄薄一層的霜霧,透過模糊不清的玻璃,兩人相依的身影逐漸遙遠。

最終定格成為了一個黑點。

顏芩卻驀然想起蘇一若結婚前的那個夜晚。星光明亮,她幾乎半是惋惜半是試探的希望她能再考慮一下。

她並不是說許老師不好,而是在這樣荒瘠的貧地,她實在不願意自己的妹妹留在這裏過著艱難清苦的生活。

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衰。

更何況,他們結合的萬般緣由裏必然不會包括愛情這個因素。

她太了解,蘇沉是那樣出色的一個男子,而許老師與他之間的差距近乎是地球和月球的遙遠。

這樣的一場婚姻,要怎麽才能收場。

也許最後隻能是失敗。

蘇一若卻拒絕了。

顏芩還記得她臉上的堅決,她背對著自己看向不遠處寂寥的星空,她說。

失去的東西即便最後歸來,它也不是完整的。如果我要費勁力氣去拚湊屬於當初的碎片,我寧願重新開始。

因為,拚湊的東西,無論怎樣的盡力,都回歸不到本原了。

她說,姐姐,我不是你,我沒有那樣的勇氣去深愛一個人,就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都不悔,都要追隨他的腳步。

她說,我做不到,我太懦弱了,所以我寧願在他放手之前先放手,至少,他會永遠記住我,不管是恨也好愛也好,我總歸會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朱砂痣也好,白月光也罷,得不到的,永遠才是最珍貴的。

最後,她說,姐姐,永遠不要等到失去以後再去後悔,因為,悔恨比遺憾還要痛上數萬倍。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明明可以在一起、明明可以幸福,卻被自己親手放棄,扼殺,有多麽的疼痛。

如果你還愛著段安初,就回到他的身邊,哪怕他的人生僅僅剩下一個白晝一個黑夜,也請你好好待在他的身邊。

對著他微笑,對著他傾訴你的愛意,告訴他,你願意陪著他直到生命的終結。

一瞬,便已是永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