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浮士德》以及隨後的悲劇
第七章
《浮士德》以及隨後的悲劇
星期六早上,兩位經理走進辦公室時,又收到一封幽靈的來信。內容如下:
親愛的經理先生:
你們真的打算與我為敵嗎?
如果還想維持和平,就請遵從我的最後通牒,包括下列四項條件:
1.把我的包廂還給我,從今以後,我希望它隨時歸我支配;
2.今晚的瑪格麗塔一角由克裏斯蒂娜·戴伊演唱。至於卡羅塔,你們不必擔心,她到時會生病的;
3.我堅決要求忠誠的吉瑞太太擔任我的包廂領座員,你們必須恢複她的職位;
4.寫一封保證信讓吉瑞太太轉交給我,寫明你們將像前任兩位經理一樣,接受我在劇院章程中所提到的月薪支付條件。付款方式我會另行通知。
如果你們不答應這四項條件,今晚的《浮士德》將受到詛咒。
別怪我事先沒警告你們。
劇院幽靈
“天啊!我簡直被這個劇院幽靈煩死了!煩死了!”理查德大聲咆哮著,拳頭重重地砸在了辦公桌上。
這時,執行經理麥爾西走了進來。
“拉什內爾求見,不知您兩位誰有空。他說有要緊事,而且看起來很慌張。”
“誰是拉什內爾?”理查德問。
“他是您的馴馬隊長。”
“什麽!我的馴馬隊長?”
“正是,先生,”麥爾西解釋道,“歌劇院裏有好幾位馴馬師,拉什內爾是他們的隊長。”
“這個馴馬隊長是幹什麽的呢?”
“他是馬廄的總管。”
“哪個馬廄?”
“就是您的馬廄啊,先生,劇院的馬廄。”
“劇院裏還有馬廄?天啊!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它在哪兒?”
“在地下室裏,靠圓廳的那一側。這是劇院非常重要的一個部門,共有十二匹馬。”
“十二匹馬?天啊!拿它們來做什麽呀?”
“像《猶太女》和《先知》這樣的劇目,裏麵會有馬隊巡邏的場景,所以必須有一些訓練有素、熟悉舞台的馬匹。馴馬師就是負責教馬匹配合演出的。拉什內爾是個馴馬高手,他在弗蘭克尼馬戲團幹過。”
“很好……不過,他找我們有什麽事?”
“我並不知道……但是,我從沒見過他像今天這個樣子。”
“讓他進來吧!”
拉什內爾神情緊張地走進來,手裏捏著一根馬鞭,無意識地抽打著自己的靴子。
“你好,拉什內爾先生。”理查德頗有些驚訝地說道,“什麽事情勞你親自跑上來見我們?”
“經理先生,我請求您撤掉馬廄。”
“什麽?你不想要那些馬匹了嗎?”
“不是馬匹,是飼養員。”
“你手下有幾個飼養員,拉什內爾先生?”
“六個!至少有兩個是多餘的!”
“這都是些‘關係戶’, ”麥爾西插言道,“是藝術部副部長硬塞給我們的。這些人都是政府官員的親戚,恕我冒昧……”
“我才不管什麽政府關係!……”理查德吼道,“十二匹馬隻需要四名飼養員就夠了!”
“十一匹!”馬隊隊長更正他。
“十二匹!”理查德重複道。
“十一匹!”拉什內爾重複道。
“怎麽回事?執行經理告訴我一共有十二匹馬!”
“過去是十二匹馬,但是現在我們隻剩十一匹了,因為愷撒被偷走了!”
說著,拉什內爾惱恨地用馬鞭抽了一下自己的長靴。
“愷撒被偷了?”執行經理不禁喊道,“你是說《先知》裏的那匹白馬?”
“沒錯!哪裏還有別的愷撒?”馴馬隊長嗓音嘶啞地說,“我在弗蘭克尼呆了十年,見過無數的馬匹。沒有什麽馬比得上愷撒!可是,它被人偷了!”
“怎麽會這樣?”
“我不知道!沒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所以我請求您撤掉馬廄。”
“你那些飼養員都是怎麽說的?”
“他們盡是一派胡言!有人責怪保安……有人責怪執行經理的守門人。”
“我的守門人?絕對不可能,我可以為他擔保!”麥爾西反駁道。
“那麽,隊長先生,你自己也應該有個想法吧!……”
“我是有個想法!確實有!”拉什內爾突然蹦出一句,“讓我告訴你們,在我看來,準是他沒錯!”馴馬隊長靠近兩位經理,在他們耳邊低語,“就是劇院幽靈幹的!”
理查德跳了起來:“啊!你也這樣說!你竟然也這樣說!”
“什麽?我也這樣?事情本來就是這樣……”
“但怎麽會呢?拉什內爾先生,怎麽會呢?隊長先生?”
“我隻是說說自己的想法,上次,我看見……”
“你看見什麽了,拉什內爾先生?”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個黑影騎著一匹跟愷撒一模一樣的白馬!”
“那你沒有追他們嗎?”
“我追了,還不停地喊愷撒的名字,但是,經理先生,他們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就在走廊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理查德站起身來:“很好,拉什內爾先生,你可以走了……我們會起訴那個偷走馬匹的幽靈……”
“您會把飼養員都趕走的,是嗎?”
“一定會的!再見,先生!”
拉什內爾行禮後走了出去。
“馬上解雇這個白癡!”
“他可是政府專員的朋友!”麥爾西壯著膽子回道。
“而且他經常在托爾托尼酒吧和那些有名的馴獸師一起喝酒,”蒙夏爾曼附和道,“到時候,我們肯定會成為報紙的頭條!他會四處宣揚劇院幽靈的事,我們會成為全巴黎的笑柄!這個笑話可就鬧大了!”
“好吧,那就算了吧。”
這時,門開了,吉瑞太太闖了進來。似乎那個凶神惡煞的守門人擅離職守了。她手裏拿著一封信,急匆匆地說:“先生們,打擾了,我今天早上收到劇院幽靈的一封信。他讓我來找你們,說是有什麽東西要我……”
話音未落,她就看見菲爾曼·理查德眼露凶光,衝了過來。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卻猛地伸出手,抓住可憐的吉瑞太太,拎著她轉了半圈,接著一腳踹在吉瑞太太的黑綢裙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整個過程非常迅速,吉瑞太太被踹出走廊時,還暈頭轉向,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等她回過神來,歌劇院裏頓時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喊叫和抗議聲。
幾乎就在同時,住在福布爾·聖·奧諾雷街一座小房子裏的卡羅塔,搖鈴叫女仆把當天的信函送到床前。其中有一封匿名信,是用紅色墨水寫的,字跡扭曲,顯得猶豫不決:
如果今晚您參加演出,恐怕就在您開口唱歌的同時,您會遭到極大的不幸……比死亡更恐怖的不幸。
讀完信,卡羅塔吃早餐的胃口全無,推開女仆為她準備
的熱巧克力,坐在床邊,陷入了沉思。她不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信件,但如此恐怖的威脅卻還是頭一回。
她覺得自己的才能必然會遭人嫉妒,所以肯定有個潛在的敵人想讓她一敗塗地。她想,這個敵人正在策劃一項陰謀詭計,沒準哪天就要付諸行動。不過,她對自己說,我可不是那種會被威脅嚇住的女人。
事實上,如果說真的有人在策劃陰謀詭計的話,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卡羅塔。她本人正在想方設法地對付克裏斯蒂娜,而可憐的姑娘卻毫不知情。卡羅塔無法原諒克裏斯蒂娜頂替自己的角色,並且一炮打響。在克裏斯蒂娜演出成功之後,卡羅塔的“早期支氣管炎”不治自愈。她把對劇院管理層的牢騷放到一邊,再也不敢裝病偷懶。她竭盡全力為自己“鏟平”道路,疏通各方麵關係,給經理製造壓力,使他們不再給克裏斯蒂娜任何成功的機會。一些報刊起初還盛讚克裏斯蒂娜的天才,後來卻又紛紛追捧起了卡羅塔。甚至就在劇院裏,這位當紅的歌唱家也時常對克裏斯蒂娜惡語中傷,處處給她難堪。
卡羅塔拿著那封恐嚇信,左思右想之後,她站起身來。
“咱們走著瞧!”說完,她又用西班牙語惡狠狠地咒罵了幾句。
站在窗前,卡羅塔第一眼看到的是一輛靈車。她是個很迷信的人,靈車加上恐嚇信,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她立刻召集自己的追捧者,告訴他們自己受到克裏斯蒂娜·戴伊的恐嚇,一定要給這個小人一點顏色瞧瞧。屆時,一定要讓劇院裏坐滿卡羅塔的支持者。她可不缺支持者,對不對?如果事與願違,真有人鬧場的話,卡羅塔希望支持者們能應付各種變故,阻止搗亂分子的惡行。
這時,理查德先生的私人秘書前來詢問女主角的身體狀況。卡羅塔堅決地表示,她身體好極了,“哪怕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今晚也一定會出演瑪格麗塔”。秘書以經理的名義,叮囑卡羅塔開演前不要出門,一定要處處小心。秘書走後,卡羅塔不禁把這番奇怪的叮囑和那封恐嚇信聯係起來。
五點鍾的時候,她又收到另一封同樣字跡的匿名信,信很短,隻簡單地寫著:
您患了感冒。如果您夠聰明,應該明白今晚登台演唱是不理智的!
卡羅塔嗤之以鼻,聳聳她那漂亮的肩膀,高聲唱了兩三個音符,讓自己安心。
卡羅塔的朋友們信守諾言,早早來到劇院。他們私下搜索,卻並未發現什麽可疑的搗亂分子。今晚唯一不尋常的地方就是蒙夏爾曼和理查德兩位經理端坐在二樓五號包廂。卡羅塔的朋友們以為兩位經理可能也已風聞今晚的演出會有人搗亂的傳言,於是特意親臨現場,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可以立即予以製止。可惜他們猜錯了,正如諸位讀者所知,蒙夏爾曼和理查德一心想的是那個可惡的劇院幽靈。
徒勞!……我徒勞地追問自然神靈、萬物之主。卻得不到半句回答,半句!……
著名的男中音卡洛魯斯·豐塔剛剛唱完浮士德博士對魔鬼所發出的第一次呼喊。理查德坐在幽靈的專座上,也就是包廂第一排最右邊的座位。他側過身來,打趣地問蒙夏爾曼:“有沒有人在你耳邊說話呢?”
“耐心點!別著急嘛。”阿爾芒·蒙夏爾曼以同樣逗樂的口吻回答,“演出才開始,你知道幽靈通常在第一幕的中場時方才入座。”
第一幕順利結束,毫無意外發生。卡羅塔的朋友們並不奇怪,因為瑪格麗塔在這一幕中根本不用演唱。兩位經理在落幕時交換了一個眼神。
“第一幕演完了!”蒙夏爾曼說。
“是啊,幽靈遲到了。”理查德道。
蒙夏爾曼說:“你看,對一個被詛咒的劇院來說,今晚的上座率倒還不錯。”
理查德微微一笑,指了指下麵一位身穿黑衣、肥胖而粗俗的婦人,她坐在觀眾席正中央,左右兩邊各坐著一名穿粗呢鬥篷的男子。
“這是些什麽人?”蒙夏爾曼問。
“親愛的朋友,這是我家的門房和她的兄弟、丈夫。”
“是你給他們的票?”
“正是,我的這位門房從沒來過劇院……今天是第一次……從今以後,她必須每晚都來上班。在她開始替別人領座之前,我希望她自己先坐在位子上好好看一場演出。”
蒙夏爾曼讓他把話解釋清楚。理查德說,他好不容易才說服了這位可靠的門房,來頂替吉瑞太太的職位。
“說到吉瑞太太,”蒙夏爾曼接口,“你知道嗎?她要控告你。”
“向誰控告?向那個幽靈嗎?”
幽靈!蒙夏爾曼幾乎把他忘得一幹二淨。這個神秘人物至今什麽都沒做,讓兩位經理把他忘到了腦後。突然,包廂的門打開,一臉慌張的舞台監督站在門口。
“出了什麽事?”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好像是克裏斯蒂娜的一些朋友今晚要暗算卡羅塔。卡羅塔現在正發著火呢。”
“到底是怎麽回事……”理查德雙眉緊蹙地說。
舞台幕布已經拉開,下一幕即將開始,經理揮手讓舞台監督退下。
等他一走,蒙夏爾曼側身問理查德:“那個戴伊也有朋友?”
“對,”理查德答道,“她是有一個。”
“是誰?”
理查德的目光轉向二樓的一間包廂,裏麵隻坐著兩名男士。
“是夏尼伯爵?”
“沒錯,他曾經多次向我推薦戴伊,非常熱心。要不是我知道他是索萊麗的朋友,我還以為……”
“是嗎,是嗎?”蒙夏爾曼說,“他旁邊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又是誰?”
“是他弟弟,夏尼子爵。”
“他最好回家去睡覺,瞧他那一臉病容。”
這時,舞台上傳來一陣愉快的歌聲:
管它是紅葡萄酒還是白葡萄酒,
管它是孬酒還是好酒,
有什麽大不了,
隻要我們杯中有酒!
一群學生、市民、士兵、年輕姑娘和中年婦女,在酒館門前興高采烈地跳著圓圈舞,酒館門上掛著酒神巴庫斯的肖像。這時,西爾貝爾出場了。
克裏斯蒂娜·戴伊穿著男裝,有種特別的韻味。卡羅塔的朋友們以為克裏斯蒂娜的同夥會對她報以最熱烈的喝彩,向卡羅塔示威。然而,什麽都沒發生。
相反,當瑪格麗塔穿過舞台,唱出她在這一幕中僅有的兩句歌詞:
不,先生,我既非名門小姐,長得也不美麗,
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這時,場內響起一陣熱烈的喝彩,顯得突兀而多餘。那些不知情的人麵麵相對,捉磨不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第二幕也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知情的人都在自言自語:“看來,就在下一幕了。”
一些自認為消息更靈通的人士則一口斷定,好戲將在“杜勒王”那一幕開始時上演。於是,他們匆匆跑進貴賓入口處,準備通知卡羅塔。
幕間休息時,兩位經理離開包廂,想去實地了解一下舞台監督所提起的事。但他們很快就回來了,因為這實
在是不值得一提的瑣事。
一走進包廂,他們就看見扶手板上擱著一罐英國糖。是誰帶來的?他們出去問領座員,卻無人知道。兩人又回到包廂,這一次,他們發現在那罐糖果旁邊,放著一架小型望遠鏡。兩人互相注視著,再也笑不出來。吉瑞太太說過的話在他們腦中回響……兩人似乎覺得周圍有種詭異的氣流。他們默默地坐下,一句話都不敢說。
舞台上的場景是瑪格麗塔的花園……
掛著露珠的鮮花,
把我的祝福帶給她……
當克裏斯蒂娜手捧著玫瑰和紫丁香,唱著開頭的兩句歌詞時,她一抬頭,看見了坐在包廂裏的夏尼子爵。頃刻之間,她的聲音完全變了,不再那麽穩定,不再那麽清澈。似乎有什麽東西幹擾了她的歌聲。
“這女孩太奇怪了,”卡羅塔的一位朋友在座位上出聲地說,“那天晚上她唱得還挺棒,今天卻糟透了。看來她真是一無經驗,二無技巧!”
親愛的花兒啊,
請把我的話捎給她……
子爵把頭埋在雙手中,哭出聲來。伯爵坐在他身後,聳著肩膀,緊鎖眉頭。他性格內斂而沉靜,此刻做出這種動作,想必是真的動怒了。沒錯,他確實非常生氣。拉烏爾在一次神秘地失蹤之後,回來就生病了,而且他所給出的解釋根本不能消除伯爵的疑問。伯爵約見克裏斯蒂娜·戴伊,想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沒想到她竟如此無禮,既不肯見伯爵,也不肯見他弟弟……
不知她能不能聽到我的話,
用一個微笑給我作回答……
“小狐狸精!”伯爵低聲地怒罵。
他琢磨著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得到什麽……她會要什麽呢……據說她是個純潔的女孩,人們都說她沒有朋友,也沒有靠山……這個來自北歐的天使,一定是個詭計多端的女子!
拉烏爾把臉埋在手掌裏,擋住自己孩子氣的淚水。他心裏想著自己一回巴黎就收到的那封信。克裏斯蒂娜連夜離開佩羅鎮,在他之前回到了巴黎。信是她寫來的。
我親愛的童年夥伴:
你必須勇敢一些,不要再見我,也不要跟我說話……如果你真的對我有一點點的愛,為了我,請一定要這麽做。這關係到我的生命,也關係到你的生命。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你的小克裏斯蒂娜
伴隨著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卡羅塔進場了。
我想知道那個眷顧我的人到底是誰,
他是不是一個高貴的人,
或者,至少讓我知道他姓甚名誰……
瑪格麗塔唱完杜勒王之歌,贏得熱烈的喝彩。接著,她唱完了寶石之歌:
啊!過去的美好時光,
這些寶石是多麽漂亮!
有了朋友們在場為她壯膽,卡羅塔對自己的聲音和表現信心十足,不再有任何的恐懼。她完全投入了表演,甚至有些過頭……她扮演的角色簡直不是含蓄的瑪格麗塔,而是**的卡門。但是,觀眾的掌聲更加熱烈。她與浮士德的二重唱肯定會再一次贏得成功。突然……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浮士德單膝跪地,唱道:
讓我在這夜空下,
仔細端詳你的麵容,
看那溫柔而明亮的月光,
徘徊在我肩上,
原來月亮也羨慕你的容光……
瑪格麗塔對唱道:
哦,多麽奇怪的感覺!
就像夜晚的魔咒!
這是多麽溫柔的魔咒,
讓我毫無警覺地淪陷……
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恐怖至極的事……卡羅塔發出了癩蛤蟆的聲音:“咕——呱!”
卡羅塔大驚失色,滿場的觀眾也大驚失色。包廂裏的兩位經理也忍不住驚叫一聲。大家都覺得事有蹊蹺,一定是有人在搗鬼!這癩蛤蟆的叫聲背後一定有陰謀。可憐的卡羅塔,眾目睽睽之下,如何挽救自己?
場內觀眾開始議論紛紛。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別的歌唱家身上,觀眾一定會喝倒彩。但是,大家都知道卡羅塔是一部精湛的歌唱機器,所以觀眾的表現不是憤怒,而是驚愕和恐懼,仿佛親眼目睹了維納斯雕像的手臂被折斷。可是,即便那樣,至少人們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眼前這樁怪事,又做何解釋呢……
這癩蛤蟆的聲音是怎麽回事?卡羅塔呆了好幾秒鍾,暗暗問自己是否真的聽見了那個難聽的音符?這真的是她自己發出的聲音嗎?她想說服自己,那不是自己的聲音,那隻是耳朵的幻覺,而不是嗓音的失誤……
坐在五號包廂的兩位經理麵色慘白。這個詭異的插曲讓他們心煩意亂,可更嚴重的是,他們突然感覺到了幽靈的存在。他們聽到了呼吸聲!蒙夏爾曼的頭發幾乎都豎了起來,而理查德則掏出手絹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是的!他就在那兒!……在他們身旁,在他們背後,在他們周圍,他們感覺到他的存在,卻看不見他!他們聽見他在呼吸……如此的靠近,如此的靠近!……他們確信這個包廂裏有第三者的存在。他們不住地發抖,想拔腿就逃,但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害怕幽靈會發現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如果他發現了,結果會怎樣?
結果是這樣的。
“咕——呱!”又是一聲怪響,兩位經理齊聲大叫,驚動了整個劇場。他們真真切切地感到,這是幽靈在作祟。他們趴在包廂的欄杆上,盯著卡羅塔,仿佛不認識她似的。一定是這個不吉利的女人用那個怪聲引來了災難的降臨。他們早該想到災難會降臨!幽靈警告過他們!劇院已經受到詛咒!兩位經理汗流浹背,大口地喘著粗氣。理查德用幾乎窒息的聲音對台上的卡羅塔大喊:“別停啊!往下唱!”
但是,卡羅塔沒有往下唱……她鼓起勇氣,重新唱起剛才那句致命的歌詞。
全場觀眾立刻靜了下來,隻聽見卡羅塔高亢嘹亮的歌聲在空中回蕩。
讓我毫無警覺地淪陷……
全場觀眾也淪陷了,但仍保持著一絲警覺。
我毫無警覺地淪陷,
我毫無警覺地淪陷……咕——呱!
旋律在我心中回蕩……咕——呱!
我全身心的……咕——呱!
癩蛤蟆再次叫了起來。
場內又混亂不堪。兩位經理跌坐在椅子上,甚至不敢回頭。他們聽見幽靈在自己背後冷笑!突然,從右邊清晰地傳來他說話的聲音:
今晚,她會把吊燈唱下來!
兩人聞言抬頭,向天花板一看,立刻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一個光芒四射的巨型吊燈,伴隨著他們的叫喊,砰然落地,在樂團中央摔得粉碎。場內頓時驚叫聲四起,一片混亂,觀眾紛紛向門口跑去。
從報紙新聞來看,那晚的事故導致多人受傷,其中一人去世。吊燈正巧落在一名婦人的頭上。這位婦人有生以來第一次光臨巴黎歌劇院,她正是受理查德指派,準備頂替吉瑞太太擔任領座員的那位女門房。可憐的女門房當場死亡。次日報紙的頭版大標題是:“大吊燈壓死女門房”。
這就是她唯一的悼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