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蠍子，還是蚱蜢
第二十五章
蠍子，還是蚱蜢
波斯人劄記（終篇）：
大驚之下，我們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一切磨難。我們想起他對克裏斯蒂娜說的那句話：同意還是不同意？如果你不同意，所有的人都會葬身於此！
是的！葬身在巴黎歌劇院的殘骸之中！
明晚十一點是最後的期限！他可真會選時間！明晚十一點，名門顯貴們都會到劇院來觀看演出。他給自己籌劃的葬禮也太隆重了！全世界最美麗的淑女們，戴著最貴重的珠寶，為他陪葬！!
如果克裏斯蒂娜說個不字，明晚十一點，劇院將在演出中被炸得粉碎。
明晚十一點！
可是，克裏斯蒂娜怎麽可能答應呢？她怎麽可能願意和一個活死人結婚呢？她並不知道，無數人的性命全係在她的一念之間。
明晚十一點！
我們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方才的石梯，因為頭頂上的酷刑室已經是一片漆黑。我們在心中默默地念著：明晚十一點！
我終於摸到了石梯。然而，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閃現，我猛地直起腰來。
“現在幾點了？”
啊！現在幾點了？幾點了？“明晚十一點”，也許就是今天！也許就是此刻！誰能告訴我們現在的確切時間？我們仿佛已經被囚禁了幾天，甚至幾年！或許，下一秒鍾，一切就會化為灰燼！……啊！那是什麽聲音！……哢嗒的一聲！
“你聽見了嗎，先生？在那兒！……就在那個角落……好像是引爆裝置！……你沒聽見哢嗒的聲音嗎？難道你聾了？”
我和子爵瘋狂地大叫，無法再掩飾內心的恐懼。我們跌跌撞撞地爬上樓梯。我們寧可回到酷刑室裏去受刑！……
我們終於爬上了石梯……暗門並沒有關上。隻是，此刻的酷刑室也變得和地窖一樣漆黑。我們狼狽地爬過酷刑室的地板，一心想離那些炸藥遠點。現在到底幾點了？我們大聲地呼喊著，子爵叫著克裏斯蒂娜的名字，我也不停地喊著埃裏克。我提醒他別忘了，我曾經救過他一命！可是，沒有一絲回音……除了我們自己絕望的吼叫，我們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現在到底幾點了？我們試圖計算出在此度過了多少時間。如果能讓我們看一眼手表，該有多好！我的手表早就停了。不過，子爵的還在走，因為他來歌劇院之前上過發條。但是屋裏太黑了，什麽都看不見。我們身上連半根火柴都沒有，找不到一絲光源。最後，子爵敲碎了表殼，用手指摸索著指針。從長短針之間的角度判斷……現在正是十一點……
哦，或許現在是上午的十一點，我們還有十二個小時……
突然，我輕聲對子爵說：“別出聲！”
隔壁房間似乎有聲音。
啊，沒錯！耳邊傳來開門聲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敲我們的牆。啊！是克裏斯蒂娜的聲音：“拉烏爾！拉烏爾！”
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克裏斯蒂娜在另一邊泣不成聲，她以為子爵已經死掉了！埃裏克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不停地逼迫她做出選擇。然而，當克裏斯蒂娜表示，如果他同意打開酷刑室的門，她就答應嫁給他時，他卻憤怒地拒絕了，並且還拿更多人的性命威脅她。在不亞於酷刑的煎熬中，一整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直到最後，他決定給克裏斯蒂娜最後一次單獨考慮的機會。
“現在幾點了？克裏斯蒂娜？”
“
馬上就十一點了！隻差五分鍾！這是他剛才離開時告訴我的！”
“哪個十一點？”
“就是那個決定生死存亡的十一點！”克裏斯蒂娜的聲音在打戰。
“他實在太可怕了！他完全瘋了！他摘掉自己的麵具，兩隻眼睛冒著可怕的黃光。他像醉鬼一樣，大笑著對我說：‘我再給你五分鍾的時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直接答複！’他從生死袋裏掏出一把銅鑰匙，遞給我說：‘這把鑰匙，是用來開壁爐上那兩個檀木匣的。在其中的一個匣子裏，你會看見一隻蠍子，另一個匣子裏是一隻蚱蜢，都是仿日式的銅雕，分別代表“同意”和“不同意”。也就是說，你隻要轉動蠍子，等我回來一看，就明白你同意嫁給我了！如果你轉動蚱蜢，就表示你不同意！哈哈哈，那我們就一起去死吧！'……我跪在他腳下苦苦哀求，說隻要他肯給我酷刑室的鑰匙，我願意嫁給他。可是，他說以後不需要那把鑰匙了，他已經把它扔進湖底！他大笑著離開了我，臨走時還對我喊：‘小心那隻蚱蜢！小姐！它不僅會轉，還會蹦！它蹦得可高了！'”
聽完這番話，我的腦中亂成一團，仿佛也有一隻蠍子和一隻蚱蜢在亂爬。然而，我至少還保留了一點清醒。我知道，毫無疑問，蚱蜢控製著引爆係統。隻要轉動蚱蜢，它就會蹦起來，和無數條生命一起化為灰燼！
子爵聽到克裏斯蒂娜的聲音後，冷靜了許多。此刻，他正簡潔明了地告訴克裏斯蒂娜，我們三人以及整座劇院的處境究竟有多危險……她別無選擇，必須轉動蠍子……
一陣沉默。
“克裏斯蒂娜！”我大聲叫道，“你在哪兒？”
“我就在蠍子旁邊！”
“不要碰它！”
突然，我的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太了解埃裏克了，他也許又在欺騙這個可憐的姑娘。或許，那隻蠍子才是真正的引爆按鈕。要不然，他為何還不出現？五分鍾應該已經過去了，可他還沒回來。或許，他已經躲在一個安全的角落，等著看那壯觀的焰火。因為他知道，克裏斯蒂娜不可能真心同意嫁給他。
“千萬不能碰那隻蠍子！”
“是他！”克裏斯蒂娜叫道，“我聽見了！他回來了！”
果然，他回來了。我們聽到他一步一步地走進克裏斯蒂娜的房間。這時，我大喊道：“埃裏克！是我！你還認得我嗎？”
他的回答平靜得出奇：“大洛加，你還沒死啊！……那就閉嘴吧！”
我想懇求他，但他卻冷冷地喝止我：“大洛加，你要是再多說一句，蚱蜢就要蹦了！”
接著，他又說道：“這份榮幸應該留給我們的小姐！……來，讓我打開匣子看看……你瞧，埃裏克不用鑰匙，也能打開匣子……因為我是機關高手……哎呀，小姐既沒轉動蠍子，也沒轉動蚱蜢……你還有機會……瞧，這兩個小動物多麽可愛……可是，看著可愛的東西未必就沒有危險……如果你轉動蚱蜢，小姐，我們全都會被炸死。因為在我們的腳下，埋著足以炸掉半個巴黎的炸藥……當然，如果你轉動的是蠍子，那些炸藥就會全部被水淹沒！哈哈，在我們的婚禮上，你可以給樓上那些看戲的家夥送上一份大禮……那就是他們的命！……小姐，你隻需用你的纖纖玉手輕輕一轉，就能挽救成千上萬人的性命……而我們將成為幸福的一對……”
沉默了片刻，他又說：“如果兩分鍾後，小姐，你還沒有轉動蠍子……我的手表可是從來都不出
差錯的。到時，我就親手轉動蚱蜢！”
此時此刻，子爵已經放棄了求生的念頭。他跪在地上，開始禱告。我的心都要從口裏跳出來了，不得不雙手按住胸口……可以想象那個可憐的姑娘是多麽慌亂……讓她轉動蠍子，實在不太可能……更何況，如果蠍子才是真正的引爆按鈕……如果埃裏克決心要與我們同歸於盡……
突然，埃裏克用柔和的聲音說：“兩分鍾過去了……小姐！你還沒轉動蠍子。好吧，蚱蜢，蹦吧！”
“埃裏克！”克裏斯蒂娜驚叫一聲，匆匆攔住了他，“你向我發誓，以你的愛發誓，蠍子是安全的……”
“是的，隻要你轉動蠍子，我們就一下子蹦到了婚禮上……”
“你看，你看，你在說‘蹦’! ……”
“怎麽會呢？傻孩子，我說的是婚禮！……你不想轉動蠍子，是嗎？那好，讓我來轉動蚱蜢……”
“不！”
我和克裏斯蒂娜齊聲大叫，而子爵依然跪在地上，默默地祈禱……
“埃裏克！我轉動蠍子了！……”
啊！可怕的等待！
想象一下，在心裏默默地倒計時，等著巨大的熱浪襲來，我們被炸成齏粉……
突然，我們感到腳下的地窖裏有響動。仔細聽聽……哦，不！那是引線燃燒發出的嘶嘶聲……不對，不對，那不是火的聲音，更像是水從縫隙裏冒出的嗞嗞聲……
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連續不斷的汩汩聲……果真是水！我跳了起來。
水位不斷上升，淹沒了裝炸藥的酒桶。我仿佛又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哼唱——“酒幹倘賣無……酒幹倘賣無……”
水從地窖口漫上來……我和子爵伸長脖子，大口痛飲……
可是，水位仍在不停地上漲，很快就沒過了我們的腰。我們大喊：“夠了！夠了！快停下吧！”
可是，隔壁沒有聲音。他們走了！沒有人把蠍子轉回去！為什麽有這麽多的水？難道埃裏克把建劇院時排掉的水全都引了回來？
黑暗中，濃黑的水源源不斷地向我們湧來！我們被衝到了滾滾水流中，拚命地伸長脖子，大口喘息……難道我們就這樣淹死在“酷刑室”裏嗎？在馬讚德蘭王宮的時候，埃裏克曾帶我從暗窗觀賞酷刑，但我從沒見他用過水淹的方法！
“埃裏克！埃裏克！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忘了嗎？……你被判了死刑……是我救了你！埃裏克！”
我和子爵這時已經像大海裏的漂流物，被浪頭推到一邊，重重撞到牆上，又彈回來。突然，我碰到了鐵樹的枝幹，急忙招呼子爵遊過來，也抓住一條樹枝。就這樣，我們艱難地懸掛在樹上。
可是，水還在繼續上升……還記得嗎？鐵樹的枝幹和酷刑室頂部的洞口之間，到底有多大的距離？水也許很快就停了……不管怎樣，湖水總會有一定的高度吧……快遊到那個洞口，抬起頭呼吸！……快遊啊！快遊啊！……我們馬上就要窒息……我們拚命向那個洞口遊去……可是，我已經筋疲力盡，不由自主地貼著牆麵打轉。我無力地伸出手，想抓住點什麽，可是，啊！那牆麵是鏡子做的……我們不停地打著旋……就快沉下去了……我們垂死掙紮著，喊了最後一聲：“埃裏克！克裏斯蒂娜！”
咕嘟，咕嘟……在失去意識之前，我滿耳都是咕嘟咕嘟的聲音，中間似乎還夾著那遙遠的旋律：
酒幹倘賣無……酒幹倘賣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