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越彩虹之國_直擊華人劫殺案
第一章
飛越彩虹之國
直擊華人劫殺案
無垠的白色冰川被留在了身後,我和梁紅的“蜜月之旅”,從非洲這片“黑色”的大陸開始。南非,是第一站。
人種、種族、膚色多元,再加上風景秀麗,讓南非有了“彩虹之國”的稱號,順理成章地成為我們登陸非洲的首選之地。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這裏誕生了納爾遜·曼德拉。他是我和梁紅共同的偶像,他的一句話,一直被我們當作人生箴言:在事情還未完成之前,一切都看似不可能。
在很多人的印象裏,非洲是一塊貧瘠的大陸,到處充斥著饑餓、瘟疫、戰爭和貧窮。但南非是個例外,作為非洲最大的經濟體,南非躋身“金磚國家”,名聲在外,城市裏高樓大廈處處可見,目光所及,也是一片老百姓安居樂業的祥和景象。
約翰內斯堡,出了機場,眼前盡是藍天白雲,鳥語花香。彩虹之國,果然是名不虛傳。但我很清楚,這隻是“雙麵南非”的其中一麵——抬頭五彩斑斕;而它的另外一麵同樣令人印象深刻——低頭血跡斑斑。
在旅非華人圈裏,流傳著一個很經典的說法:如果一個中國人,在南非生活一年以上而沒有遭遇搶劫,那麽他不算真正在南非生活過。
我們小時候,聽過太多廣大非洲兄弟和我們血脈相連的故事;2013年在索馬裏,大叔大媽載歌載舞唱著“中索人民友誼萬歲”的畫麵,也仿佛就在眼前。但是在南非,情況卻複雜得多,中國人來到南非,大多數是為了謀生,但這同時也是一場前途未知的探險之旅。
來到南非的第一天,我們的計劃行程是先去唐人街。剛上路,我們的華人向導電話響了,接完電話他麵色凝重地對我說:“老張,又發生一起華人劫殺案,一個腦袋被砸缺了,一個被剪掉了兩根手指頭,要不要去看看?”
我頭皮一陣發麻。掉頭,直奔案發地。
這是一家華人老板開辦的毛毯廠,位於一片倉庫區,周圍都是各類廠房。乍一看外圍防護措施還挺全,高牆大院,上頭架有電網,門口設有保安廳,還有好幾隻看家護院的大狗。
我們到時警察還在裏麵調查了解案情,工廠裏的一個負責人接待了我們,是個中國人。這樣一來我們的交流方便了很多。驚魂未定的保安在旁邊一邊打著手勢,一邊嘟噥著。經過翻譯,原來他在訴說案發的經過。
雙麵南非。
當時廠裏的一輛車正要出去,院牆外麵的歹徒借著大門打開的瞬間,三輛車一下子衝了進來。從車上下來十幾號人,瞬間就把保安給製服了;扔出幾塊下了藥的肉,幾隻看門狗叫喚了兩聲就蔫兒了。那些還在吠的,歹徒噴了一圈兒胡椒噴霧,狗狗們也就都安靜了,躲得遠遠的。他們還在自己身上塗抹一種類似於獅子油的東西,能發出類似獅子的味道,狗狗們聞到後自然會退避三舍。由此看來這群歹徒絕對是專業慣犯,準備充足,有備而來。
了解完基本情況,我們往倉庫裏麵走,警察提醒我們注意腳下,不要破壞現場。地麵上零零散散有好幾攤血,還有一些沾著血的紙屑、破布。
一扇被撬開的門大敞著,門口的血跡比較多,看樣子受害者在這兒曾經飽受折磨。主管帶著一個剛接受完警察問訊的中國人走了過來,他叫老周,四十來歲,長相清瘦。案發時他就在現場。
老周這會兒義憤填膺,給我們重述了當時的情景。那時他和兩位同事正在院子裏幹活兒,其中一位同事的媳婦兒也在。見匪徒
的車衝門而入,他們四個就趕緊往屋子裏跑。在南非他們見過也經曆過太多次搶劫了,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跑。他跑得快進了屋,其餘三人腿慢了點兒,被歹徒給摁住了,他一個人也沒法救人,隻好衝進屋裏就趕緊把門死死閂上。歹徒一共有十來個人,其中有兩個白人,剩下的都是黑人。聽著外麵同胞的聲聲慘叫,老周卻無能為力,隻能趕緊找地方躲起來。
門很快就被歹徒給踹開了,接下來就上演了血腥的一幕。我們邁步進去,這是一間廚房,地上血跡斑斑。再往裏走,是一個儲物間,現場的景象讓人觸目驚心:地上大攤大攤的血跡,有些地方甚至還沒幹涸,還有被血跡浸透了的衛生紙;滿地的玻璃碴和電水壺、木板的碎屑。
老周說,這兒就是審訊現場。當時歹徒們拖著抓住的三個人扔到這兒,邊毆打兩個男的邊盤問錢藏在哪兒。他們一邊慘叫一邊求饒,說自己隻是打工的,根本不知道錢藏在哪兒了。歹徒火了,摁倒一個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還順手拿起電水壺往他頭上砸;他拿手擋,水壺都碎了;歹徒窮凶極惡地繼續砸,生生把他的兩根手指頭給割斷了。“當時要不是他那挺著大肚子的老婆在邊上哭喊著求饒,估計都能打死他。”說到這兒老周仍心有餘悸,“沒人性,他們完全沒有人性,把人往死裏打。”
我們接著往裏走,穿過一條堆滿貨物的通道,來到一片寬闊的地帶,是員工們的生活空間。這裏被翻得一片狼藉,顯然歹徒曾在這兒翻箱倒櫃,生活用品被扔得滿地都是,玻璃碴子一地,當然還有一直延伸到這兒來的遍地血跡。
通道四周就是員工們的宿舍,每一扇門都被撬開了,有一扇還是直接被砸開的,門板上一個碩大的窟窿,仿佛一張嘴在控訴當時匪徒們的殘暴和窮凶極惡。每一個房間都被翻得亂七八糟。當時躲在一個房間裏的老周也被揪了出來,被人用槍頂著後腦勺,還用布料把嘴巴給塞住了。歹徒把他們的手機和所有房間裏的錢都搜刮走了。但他們還是不滿足,逼問另外一個在廠裏做司機的中國同胞,更多的錢放在哪兒。司機隻是連連搖頭求饒,說不知道。一名歹徒順手抓起一個杠鈴,往他頭上砸了下去。
“就聽見一聲慘叫,我都扭過頭不敢看了。”老周說,“我示意他們別殺人,我知道保險庫在哪兒。”房間中的一台電視被掀翻在地,電視後麵的背景牆其實就是一個簾子,簾子後麵就是保險庫。老周說:“他們把裏麵的錢都裝走了。多少錢我不知道,我當時隻想今天別搞出人命就是萬幸。”
歹徒們四處搜羅了一圈之後,見兩個男人都傷得很重,老周也被綁起來了,就把他們扔在這兒,去別的地方搜刮了。“我這才敢看躺在地上的同胞,他已經不省人事了,腦袋上被砸出來一個豁兒,滿地的血。”說到這兒老周渾身顫抖了一下,似乎剛才的事情依然讓他心有餘悸。他摸出一根煙點上,想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一些,“這就是南非;沒被搶過還真不好意思說自己到過南非。”
地上一大攤暗紅色的血跡還在,裏麵還隱約可以看到頭發和肉渣,邊上安靜地躺著一個沾著血的杠鈴。我腦海裏滿是那些歹徒施暴的畫麵,梁紅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主管說,歹徒們離開這兒之後,還去了工廠出納的宿舍。我們又跟隨主管和老周到了現場,不出意外也是狼藉一片,各種打砸搜。房間裏的床被挪到了一邊,床下的地毯也被割開了一塊兒,露出一個空洞洞的暗格。主管說,這裏原來是填滿了現金的,蓋上地毯,再把床也扣在上麵,一般
人很難發現。現在暗格裏的錢被拿走了,這很蹊蹺。從他們闖進來,到搜出這個暗格裏的錢離開,隻用了大約二十分鍾,說明劫匪對這兒很了解。
老周說:“這個廠子不招黑工已經八九個月了,肯定不是員工跟外麵勾結,我現在懷疑外麵的那些保安是不是有問題。”
“這些,你有跟警察們說嗎?”我問。
“說了!”老周說,“不過我覺得說了也沒用。這兒,就這個廠子,以前還被警察搶過,明著搶。”
一個美好的願望。
他這話一出口,我們幾個人都一愣。但是老周和主管都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願意再多說。我點了點頭,大概明了,看來這種情形,不隻在影視劇裏存在,普天之下皆無例外。
離開了廠區,接下來我們去了醫院,想去看看受傷的同胞現在是什麽情況,生死如何。
醫院門口有兩個非常醒目的標誌:禁止吸煙,禁止攜帶槍支。工廠裏的另外一位負責人接待了我們,告訴我們兩位受害者一個腦袋被砸開了,另外一個沒了兩根手指,但是都還活著,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正說著,向導手指向了我們的身後:“領事館來人了。”
一行人匆匆趕了過來,在向導的帶領下我們迎了上去,互相引薦。對麵打頭的是中國駐南非約翰內斯堡領事館的左領事,四十歲左右,麵相極具親和力。握手時,他竟然認出了我和梁紅:“你們是……是那個《侶行》,對,《侶行》裏的270是吧?”
“幸會,幸會,就是那個胖子。”
沒有過多的寒暄,左領事又恢複了一臉的焦急,詢問受傷的同胞怎麽樣了。剛好趕上毛毯廠的負責人從醫院裏出來,就向左領事作了匯報。
左領事長歎一口氣:“人活著就好。”他說在約翰內斯堡,每年都會發生太多太多次這樣的案件,通常都是一槍斃命。在上周剛發生的一起案件中,一個華人被劫匪一槍打穿了肚子。那人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備感慶幸,因為子彈隻是打穿了他的腎髒,他還活著。
聽到這裏,我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2013年在索馬裏見到的那個小孩,他的親人在劇院爆炸案中全部喪生,他的雙腳也被炸得血肉模糊,他卻笑著說:“至少我還活著。”目睹南非的此情此景,再次讓人唏噓不已。
“華人在這裏可以買槍嗎?”梁紅問道。
“可以。”左領事說,“在這裏有一部分華人有槍,都是手槍,但是也不會因此而讓人有安全感。現在的劫匪太專業了,他們用的都是AK-47,他們搶劫甚至不會超過一分鍾,即使有槍你也根本沒有舉槍自衛的實力和機會。”
聽到這裏,我們才算明白,為什麽說約翰內斯堡抬頭能看見天堂,低頭又能望見地獄。天堂和地獄,就在俯仰間。
“我們進去看看吧。”左領事大手一揮,我們都跟他一起進了醫院。
在急診室,我們見到了那個年紀較大的傷者,他是毛毯廠的廚師。雖然頭部的傷口已經被包紮上了,但是很顯然那兒被砸出來一個窟窿,凹陷下去了。我腦海裏馬上就浮現出來那個染血的杠鈴,讓人覺得不寒而栗。梁紅甚至捂住了嘴巴,眼淚吧嗒吧嗒就下來了。
在地球另一端的異域他鄉,看見我們熟悉的中國人的麵孔,仿佛自己的親人朋友。他們離家千萬裏,來到陌生的大陸,或為了生活,或為了夢想,卻未承想會遇上這樣的飛來橫禍,錢財受損,生命遭殘。目睹他們遭此劫難,真的很讓人心酸、心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