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麵朝大海_北京夢之隊

北京夢之隊

“北京”號有戶口了。

我們終究還是錯過了“世界末日”起航的時間節點。2013年春節,我把“北京”號拉到香港注冊,算入了籍。拿著它的“戶口本兒”,我念叨著:“X-562船型,玻璃纖維船體,17.23米長,4.84米寬,吃水2.85米,排水量19.5噸,桅杆高度26.5米,發動機功率100馬力……”

“北京”號在香港還得待一陣子,才能出港入海——“老範”把船停得太久了,很多地方需要大修和改裝。

船在海上航行,不像汽車在陸地上跑,車壞了,一個電話就有救援。可在茫茫大洋上,船壞了迷航了,結果就隻有一個:等死。為了安全起見,我找了專業人士,對“北京”號進行了全麵的結構性加強,還安裝了當時全世界最先進的航行係統。

接下來,“北京”號將載著我們乘風破浪,去南極!

沒有骷髏旗,掛上五星紅旗;捋起袖子,紮根頭帶,一隻腳踏在舷上,一隻手扶著望遠鏡,然後喊一嗓子:“大副,升帆,轉舵,左舷75度,全速全進!”“是,Captain!”這場景,想想都覺得倍兒爽。

當然那些隻是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空想。在出發之前,我們還有很多的功課要做。“北京”號不隻是我們的交通工具,更是我們的家、我們的朋友。我需要360度無死角地去研究它、了解它,才能讓它安全地帶著我們走天涯。

整整半年時間,我都泡在“北京”號上和圖書館裏。大海上有太多的未知和偶然性,準備工作必須要做足。這就是探險和冒險的區別:探險是通過事先的準備,把危險降到最低;冒險則是一拍腦門就走,什麽都不管不顧。我們帶著熱情和激情出發,但隻有滿腔熱血還遠遠不夠。

“北京”號上有將近60公裏長的電線,幾千個接口,4台發電機,6部衛星電話;還有控製台、航海儀、海事地圖、雷達等設備。當我從船裏滿麵油汙地鑽出來時,感覺自己已經成為一個船舶專家了。我可以拍著胸脯說,這條船上的每一個接口、每一顆螺絲,我都門兒清。

海上情況瞬息萬變,船隨時都可能出現故障,不能第一時間解決問題,後果

很嚴重。我甚至假想了多種事故,演習似的,再一個個解決掉這些問題。海上沒有4S店,什麽都要靠自己動手。

成竹在胸。也隻有這樣,我才有自信帶著一群人——對我很重要的一群人,揚帆出海玩兒命。

船,人,物資,再加上意誌。我總結的航海四要素。

這次遠航,除了我這個船長和船長夫人梁紅之外,還有幾個小夥伴要跟著我們一起出生入死。

2008年提出帆船環球航行的時候,我身邊圍了一群人,朋友,朋友的朋友,群情踴躍,都舉手要加入。“環球航行”幾個字,乍一聽很振奮人心。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很多人開始考慮到家庭的牽掛,考慮到工作羈絆,還有生命的安危……我身邊的人群相繼散去。

船到香港以後,我的“水手”還剩下五個人:梁紅、魏凱、曾喬、老陳和小宇。

魏凱屬於乍一聽“環球航行”,就頓時熱血沸騰的那夥人,這股熱血沸騰了幾年,依然在。其實當時大夥兒都勸他別去,因為他的女兒太小,剛咿呀學語,需要他在身邊陪伴照顧。但是魏凱表現得義無反顧:“我要給女兒做一個榜樣,讓她長大後以老爸為傲。”我把攝像機丟到了魏凱手裏,讓他負責留住我們此次航行的點點滴滴。

曾喬是個糾結的人,對出航這件事猶豫不決了很久。當然他的糾結我們也能理解,他是家裏的獨生子,目前也尚未婚娶,真有個三長兩短確實不好交代。有那麽兩三個月的時間,曾喬一直在左右搖擺。一會兒蹦到我麵前,堅定地說自己要去;一會兒又給我來個短信:“老張這事兒對我意義不大,我不去了吧。”“我爸身體不好,我得照顧著。”可到出航的時候,他又跳到了“左”頻道,跟著我們上了船。

小宇叫蘇振宇,剛畢業的美術碩士。上不上船這問題拋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的回答是“我得問問我爸媽”。他爸媽很快給出了答複:“去,小夥子年紀輕輕的,就應該出去闖一闖,多難得的機會啊。”蘇爸蘇媽把小宇送上了“北京”號。

老陳叫陳曄,是我的朋友,在北京經營著一家診所,是個小老板。他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很感性:“我要去享受航海的過程。”他對穿越半個地球這件事,很樂觀,

“就跟開車自駕遊似的”。

幕後還有一個人,是我多年的朋友、老大哥“煙鬥”,他留在了北京後方,做我們的海事氣象員。準確地說,煙鬥就是“北京”號的眼睛,我們需要在他的指引下前行。煙鬥在首鋼做了一輩子的機械工程師,此前對海事和氣象完全是一無所知。這次,他雖然不能上船,但還是竭力要做出自己的貢獻,在五十“高齡”,開始學習、研究海洋氣象,奔圖書館、跑大學、谘詢專家。

而我是船長,這次航行,對於我來說,那是一個夢想——複蘇的環球航行夢,以及兌現在北極求婚時,對梁紅許下的要在南極與她結婚的承諾。經過前前後後五年的籌備,買船和改裝、購買物資砸下去的錢,放在幾年前我都會咋舌,身邊的人也有諸多不解。可人這一輩子有幾個十年,總有些事要做不是為了錢,我們已經丟了太多夢想,甚至做夢的膽量。

“你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 梁紅莞爾一笑。

我們所有人,航海經驗全部是零。這更增添了我的責任感和壓力,我不僅要把大夥兒帶到南極去,還必須把他們安全地帶回來。

滿滿幾卡車物資運到碼頭的時候,我甚至有點兒心疼——這七噸多的貨物,全部都要塞進“北京”號,挺委屈它的。一噸油,一噸淡水,三噸多的食物,兩噸多的裝備,還有救生裝置和一些其他的備用品。一下水,“北京”號的吃水線就往上飆了十幾厘米。

梁紅掀開兩個醫藥箱,拿著個單子跟小宇對醫療用品:脫脂棉、無菌手術包、氧氣麵罩、高分子繃帶、醫用手套、消炎藥、碘伏、負壓引流器、葡萄糖、生理鹽水……

在我自學成為“船舶專家”的這段時間裏,梁紅也把自己曆練成了一位見習船醫。我說,希望到我們回來的時候,醫療箱還沒打開過。

船、人、物資,三要素齊了。我相信,意誌也早已在每個人的油箱裏儲備好了。每個人心裏現在想的,肯定不是在祈禱風平浪靜,一定是: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擇日啟程,我把從白雲觀請來的“福”字,貼上了艙門。擺上香爐,點上三炷香,對著大海三鞠躬。這就是我們簡短的起航儀式。

“北京”號,出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