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她知道,此後的每一天,都將是屬於兩人共同的時光。

未來,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她也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

曾經,她那樣主動地說“我愛你”,是真真切切地害怕,害怕倘若自己再不說,此後便再沒機會,可是,這個時候的她,伴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清俊的眉眼,和安寧靜切的眼神,忽然之間,隻是想說一句感謝。

這樣美好的生活,如何能不令人心生感動?

而事實上,等到他終於有力氣能夠開口說話時,她是真的說了。

那一天,暮春的氣息溫暖動人,她坐他的邊上,默默地盯著那張輪廓英俊的側臉。

良久之後,她說:“謝謝你。”

她說得十分突兀,可是他卻好像並不疑惑,隻是微微揚起好看的眉,轉過臉來。他的額上還有複健後留下的汗水,細細密密,在陽光下掠過溫和的光。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我愛你。”

今天的朱寶琳起了個大早。其實她幾乎一整夜都沒怎麽合眼,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便已經從床上彈起來,於是此刻即使再厚的粉也難以遮住眼睛底下那兩團淡青色陰影。

然而反觀今日的主角蘇良辰,卻是一臉的容光煥發。

正被造型師擺弄著頭發,良辰不禁笑道:“為什麽你看起來比我還著急?”

“誰讓我是你唯一的閨蜜呢?”

“我的人緣好像沒有這麽差吧。”

“估計以後會更差。”

“為什麽?”

“今天之後,我很懷疑你會被姓淩的看得死死的,說不定連出門的機會都少了。”

“太誇張了吧。”良辰搖了搖頭,卻不小心牽動一縷被揪緊的頭發,疼得她微一皺眉,然後才說,“他可不是這樣的人。”

“可是我看你們最近黏得緊啊。”朱寶琳說:“尤其是淩亦風出院之後,你們兩個人幾乎天天都在一起。”

是嗎?

良辰想了想,似乎這才意識到確實是這麽一回事,可是之前的自己居然完全沒有發覺。

與淩亦風生活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那樣的自然,仿佛兩人天生就是應該在一起的,沒有距離,更沒有嫌隙,二十四小時看見同一個人的麵孔竟也不會覺得膩。

大概真要到了即將失去的那一刻,才會更懂得珍惜吧,她想。

這時候,造型師已經將最後一根發尾盤進烏黑飽滿的發髻,兀自對著鏡子欣賞著自己的作品,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大功告成!”

朱寶琳交疊著修長的雙腿坐在旁邊的轉椅上,朝他仰麵嬌笑:“下回你也得給我做個同樣好看的才行。”

“當然沒問題,親愛的。”造型師回了同樣嫵媚的表情,接著指揮手下整理婚紗和頭飾的小細節。

於是一個早上便在這樣的忙碌和閑聊中度過了。最後開門走出去,才發現外麵賓客早已經到齊,隻等主角的現身。

朱寶琳舒了口氣:“希望待會兒我不會出現口誤。”

良辰倒絲毫不擔心:“把你主持節目的水準拿一半出來就好了。”

“咦,怎麽你真的一點也不緊張?”

“嗯,一點都不。”良辰輕輕吐出胸口的氣息,目光迎下不遠處那個修長挺立的身影。

綠意盎然的草地反射著燦爛的陽光,在那片囂喧熱鬧的環境中,淩亦風垂著雙手卓然而立。他穿著正式的黑色禮服,將整個人襯托得愈發清俊而優雅。

明明她站在出口處並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他卻第一時間從與旁人的交談中抽離出來,轉身迎向她。

他腳步穩健地走過來,英俊逼人的臉孔上猶帶著笑容,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揚,目光卻深得像海,倒映著滿天細碎的光。

他停在她的麵前,向她伸出手,戴著白手套的手指修長用力,牢牢地牽住她。

“這是不是你最憧憬的場麵?”他靠在她的耳邊笑著問,氣息溫暖地拂過耳畔,引得她輕輕瑟縮了一下。

“多虧你還記得。”

他含笑不語,隻是牽著她走到眾人中央,在小小的花台前站定。

根本不需要等待司儀主持,他便已然環顧四周,最終將視線鎖定在眼前這張精致動人的臉龐上,率先開口說:“我淩亦風,願娶蘇良辰為妻。”

似乎在場的賓客都愣住了,就隻有良辰毫不意外。

既然他不按規矩出牌,於是她也踮起腳尖,雙臂環繞在他的頸邊,旁若無人地主動在那張性感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一句就完了?”她眨眨眼睛。

“我不會煽情。”他笑道。

“可我還沒聽過癮,怎麽辦?”

“那好吧。”淩亦風想了想,慢慢收斂了笑容,再一次鄭重其事地看著她的眼睛,在那裏麵可以清晰地尋見自己的身影,唯一的身影。

當著眾人的麵,他

的聲音清楚緩慢,仿佛是下了決心,又仿佛是早已準備好了的,所以一字一句格外流暢:“我想與你生活一輩子,無論生老病死,永遠不離不棄。蘇良辰,你同意嗎?”

靜默了兩秒鍾,全場突然爆發出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良辰在這樣盛大的祝福中閉上眼睛,感覺眼眶裏有溫熱的水汽正在悄悄蔓延。在他的唇吻在她眼角的那一刻,她在他耳邊說:“我很願意。”

酒過三巡,包廂服務生上前來換過一輪骨碟。歐陽在座位上微微側過身,手指間夾著一根煙,順勢向左手邊的人借火。

“你最近這煙抽得可真凶啊。”那人撥弄著火機替他點煙,順口說了句。

“沒辦法,憋不住。”歐陽笑了笑,眼睛瞥向圓桌對麵的人,也是在場的唯一一位女士,頗有紳士風度地表達歉意,“汙染空氣了,不好意思啊。”

翁倩倒似乎並不在意,坐在那兒一口一口喝著湯,臉上淺笑盈盈的,也不講話。還是一旁和她熟識的老朋友接了話茬兒,半開玩笑地對歐陽講:“要論起煙癮,估計你倆差不多。”

歐陽聽完有點吃驚,不由得又多看了那女人兩眼。

她還很年輕,最多不過三十歲,星輝般的燈光下,那樣端坐著,無論儀態還是舉止無一不大方得體。可是,大方中又似乎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嫵媚勁兒,哪怕隻是喝湯夾菜這樣的普通動作,被她做出來也顯得格外漂亮。

歐陽不認識她。

今天是旁人做東,因為再有一個禮拜就過年了,於是請了一大幫子人聚在一起,純粹圖個熱鬧。剛才落座介紹的時候,他也沒太留意,隻知道她姓翁。

原本以為也就是一頓飯的緣分,那場飯局散了,從此再也碰不上麵。

過年的時候歐陽的表妹林琳來玩,住在他家裏。

林琳當年從戲劇學院畢業後直接進了娛樂圈,仗著自身不錯的條件和家裏人脈,這些年混得也算有聲有色了。歐陽曾經見過她在片場的樣子,有專車有助理,還有人負責替她端茶送水扇風擦汗,日子過得比在自己家裏還舒服。

可是,某日坐在客廳裏看娛樂新聞,林琳突然就指著電視說:“……這個是我們圈裏鼎鼎有名的金牌經紀人。對了,哥,你認識那麽多人,能不能替我跟她搭上關係?”

歐陽放下報紙,視線落到電視機屏幕上,恰好看見翁倩一襲盛裝,正出席某頒獎禮,地點在香港。

巨幅的簽名板前閃光燈亮成一片,那女人穿黑色V領魚尾禮服,頭發鬆鬆挽起,露出一對珍珠耳墜,在凜凜寒風中搖曳輕晃。她在鏡頭前仍是那副淺笑盈盈的模樣,記者問得多,而她每一句回答都字數寥寥,讓歐陽一下子就回憶起當天飯局上的情景。

不過,她竟然會是娛樂圈裏的金牌經紀人?

他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問表妹:“你們的經紀人怎麽比有些明星長得還漂亮?”

“這是個特例。”林琳感歎,“以翁倩的姿色,隨便去哪部戲裏當個女主角都綽綽有餘了。”

“看來你是她的粉絲。”

“唉,可惜,她好像不怎麽待見我。”

“為什麽?”

林琳搖頭,“不知道。她脾氣也挺怪的,據說很挑人。我也曾經試著找人和她接觸過,想趁著合約到期,轉到她手下去。可是……被她婉拒了。”

“這麽大牌?”歐陽發現自己頭一次對娛樂圈的事起了興致,“在她手下當明星很好嗎?”

“當然。”林琳歎了口氣,“哎呀,說了你也不懂。況且,就算撇開她不談,光說她所屬的公司,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啊。”

“哪家?”

“LC傳媒,聽說過嗎?”

“淩亦風?”

林琳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抱住他的胳膊,興奮地搖了搖:“你真的認識LC的老板?翁倩他們的心銳經紀就是LC傳媒旗下的。哥,我這邊的合約馬上就要到期了,你看看能不能幫我去打個招呼?”

歐陽實在拗不過,最後隻好想了想,答應道:“我試試吧。”

其實他和淩亦風是校友,這幾年也因為生意上的事打過不少交道,隻是沒想到世界這麽小。

一周後,淩亦風出差回來,有人等在機場出口處,衝他晃了晃車鑰匙:“正好今天我順路,過來接你。而且我擅自做主,讓你的司機先回去了。”

淩亦風拖著行李腳步未停,隻是微微挑眉,半笑道:“順路?”

“一小時前,剛送一個朋友上飛機。”

“今天不忙?”上車後,他隨口問。

“下午倒沒什麽事,隻是傍晚有一場新聞發布會。”翁倩將車開出停車場,經過收費口的時候,因為在車上沒找到零錢,不得不側過身去探後座的包包。

時值寒冬,可車裏暖氣充足,她早將大衣脫了,隻餘一件半袖羊毛連身裙,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小臂

。淩亦風目光掃過去,恰好瞥見她右手手腕上晃動著的那抹銀白色光芒。

她雖是經紀人,但穿衣打扮的品位並不遜於任何一位女明星,衣著首飾的搭配向來講究,幾乎每天都不重樣兒。可是這麽些年,這條手鏈卻始終都沒脫下來過。

手鏈是他送的生日禮物,也是他送給過她的唯一一樣東西。

“發布會結束後,和我一起去吃飯吧。”淩亦風收回視線,淡淡地說,“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

“哦,男的?”翁倩笑了笑,“公事,還是私事?”

“假公濟私。”淩亦風開了句玩笑。

她搖頭,“我不信,你可從來不會幹這種事。”

“你就這麽了解我?”

他的聲音輕鬆隨意,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她心裏微微一動,忍不住就順著反問道:“你說呢?”

可是話說出口了,才又覺得失言,仿佛逾矩,這樣的語氣語調,已經超越了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其實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她也隻放肆過一回,那還是借著生日的契機向他索要禮物,那才是真正的假公濟私。

那一年,經紀公司業績喜人,而她居功至偉。公司舉辦了一場慶功宴,恰好是在她生日當天,有人起哄讓她向老板討要獎勵,而淩亦風也十分配合,大方地問她:“想要什麽?我統統滿足。”

眾目睽睽之下,她幾乎不假思索,目光盈盈地看著他說:“今天是我生日,送我件生日禮物吧。”

他似乎有些吃驚,但很快就應允下來,“沒問題。”

於是就有了那條白金手鏈。至於,是不是他親自挑選的,她從來沒問,也不想去問。對她來講,能夠得到,就已是最大的滿足。

傍晚,發布會上請來的各路媒體太熱情,現場被意外拖延了半個小時,會後她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直接趕到飯局地點。

淩亦風正與一個年輕男人談笑風生,她在門口停了半秒,走進去時已一掃麵上倦意,隻微揚起唇角,輕笑道:“抱歉,我來遲了。”

“過來這邊坐。”淩亦風招呼她,同時介紹說,“這是歐陽懿,我同屆校友。今天這餐飯是他約的,就是想認識你。”

她的目光在歐陽臉上逗留片刻,笑著說:“我們之前見過的。”

“翁小姐記性可真好。”歐陽似乎有些驚訝,又暗生出些欣喜。僅僅是年前的一麵之緣而已,況且,當時有十幾個人同時在場,而他和她甚至沒有交談過。

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

因為是私人飯局,氣氛十分輕鬆隨意。散場時,翁倩說:“林琳的事我回去後會好好考慮,到時給你答複。”

歐陽故作詫異,拍著淩亦風的肩膀調侃:“不愧是金牌經紀人啊!你這個大老板都親自出麵牽線了,她居然還說要回去考慮考慮。”

“沒辦法,我不給她最大程度的自主權,又怎麽能留得住這樣能幹的人才?”淩亦風半開玩笑道。

歐陽是何等聰明的人,見狀便順水推舟,臨走之前遞了張名片給翁倩:“那我以後就直接和你聯係了。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等你電話。”

“好。”她客氣地答應下來,同時不著痕跡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城市的夜色被霓虹裝點得格外絢麗多彩。

因為晚上喝了點酒,她隻好把車留在酒店的停車場裏,讓淩亦風的司機送她回家。一路上,淩亦風都在接電話,各種各樣的公事,她在一旁聽著都覺得煩瑣,可是他卻似乎並不覺得累。

幾乎從她認識他開始,他就永遠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他的生活仿佛被工作填滿了,沒給其他任何人或任何事留下絲毫的空間。

她也曾聽見有人私下裏議論,無非是一些大老板的八卦。許多人都在好奇他背後的女人,又或者都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女人。起先她也好奇,可漸漸地,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反倒開始刻意回避這類消息。

時至今日,以他的身份地位,有太多女人主動投懷送抱,而她隻想單純地看著他,哪怕隻是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也甘之如飴。

這麽些年,隻有她自己知道,究竟放棄過多少機會多少誘惑,為的隻是能像此時此刻這般,靜靜地凝視他的側臉,聽見他的聲音,感受著近在咫尺的氣息。

仿佛這樣就已是最大的幸福。

至於那個在業內被傳得沸沸揚揚的LC名稱的來曆……她常想,如果真如大家所說,LC是一個女人名字的縮寫,那麽,那該是個多麽令人羨慕的女人!

淩亦風用這種方式向全天下宣告自己對那個女人的感情,而她,卻永遠隻能駐足在一旁,珍惜這偷來的一點時光。

車子飛快地從街道上駛過,霓虹的光影被拉得老長。

她有些累,酒勁漸漸湧上來,可她仍舊舍不得閉上眼睛。因為她知道,這樣的時光短暫,就像一場美夢,醒得總是特別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