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_第一卷 秦國鹹陽

第一章 被筆仙附身的女孩

沿著朱紅的樓梯走上二樓,剛推開房門,每天相同的一幕就映入我的眼簾。斜坐在米色藤椅上的司音一邊喝著剛泡好的西湖龍井,一邊看著當天的早報。黑色長發猶如瀑布一般披散下來,泛著淡淡的光澤。淺金色的陽光沿著他濃密的睫毛、挺直的鼻、薄薄的唇勾勒出完美的線條。聽見我推門的聲音,他緩緩抬起頭。司音有一雙很美的眼睛,或者說是有點妖詭,一隻眼睛是月光般的銀色,另一隻卻是紫羅蘭般的淡紫,他用那雙異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就因為這雙眼睛和他總是不變的容顏,我已經無數次懷疑他倒底是不是人類了。

“師父,師兄還沒有回來嗎?我看他在巴比倫玩得不亦樂乎了吧?”當著他的麵,我可不敢叫他名字。

他飲了一口茶,道:“飛鳥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放下茶杯,又說道:“對了,今天開始,你就要開始完成被委托的任務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當然!師父,我可興奮呢,可是……”我四處張望:“怎麽沒見到委托人呢?”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道:“不是說過了嗎,不是每個人都能來委托的,來這裏委托的都是有緣人。”

對了,司音是說過,隻要是前世今生糾纏不清的人都會夢到這個地方,很多人醒來都會不記得,也有很多人根本不信,一笑了之,唯有真正的有緣人才會找到這個地方。而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裏隻是一個茶館,一個十分普通的茶館。

“咚,咚”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神色一振,立刻大聲道:“進來!”門慢慢被推開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請問,請問,這裏真的可以委托嗎?”

我循聲望去,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白衣女孩正站在門邊,清秀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你是做夢……”

“對,對,我是做了一個這樣的夢,所以……”她神色有些激動,飛快地打斷了我的話。

“那麽,你要委托什麽?”司音在我身後冷冷道。那女孩望了一眼司音,顯然大吃一驚,這個反應很正常,什麽女性見了司音這樣的超級帥哥都是這樣的反應,有的還更誇張呢。

“真的可以委托嗎?”她仍然不敢相信。

“當然。”

“實在……實在是太好了。”她看起來激動得就快流出淚來,“我這不是也在做夢吧?”我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很多委托人來都會是這個樣子。

她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便開始說了起來:

“我叫柳顏,從四個月前開始和同學玩一種很流行的遊戲——請筆仙。當時很瘋狂,所以每天都請,每天都和億說話——哦,億是他的名字。到後來億就沒有回去,一直附在我的身上,他說是我前世的情人,每晚都會進入我的夢裏,他說我們遭遇了三世情劫,每一次都是以悲劇結束,所以這次好不容易遇上我,他要一直跟著我,他說要——帶我回去。”她的神色複雜,又隱隱帶著一絲驚慌。

原來是筆仙,這樣的遊戲聽說在大學的女生中頗為流行。請筆仙或是碟仙都是源自於中國一種最古老的巫術“扶乩",也叫作靈子術。所謂筆仙,也就是靈,是一種中陰身,人死後進入中陰界變成中陰身,中陰身是死後沒有投胎的生命,他沒有固定形狀的身體,但是由於思維的慣性,由自己意念想出來的身體,會具有前世的外形特征,大多數這樣的靈都比較弱,所以偶爾請出來也沒有大礙,但一天之中有兩個“逢魔之時”,一次是太陽剛落山,另一次就是子夜十二點到兩點之間,前一個是野外的“逢魔之時”,而後一個則是室中的“逢魔之時”。.在這兩個時段請仙就比較容易招惹靈力較強的惡靈。

“筆仙並不是高等靈,我就替你收了他吧。”我有點不屑地說道,第一個委托人的任務也太簡單了,根本不用穿越時空。收靈,是通靈術最基本的法術之一。低等靈和中等靈都是很容易對付的,現在的什麽筆仙、筷仙、鏡仙都是屬於這一類。

“不要!”她的臉色一變,連忙阻止道。

“那麽讓他把你帶回去?”我微笑著說。“你要知道,他隻能帶你的靈回去,帶不走你的肉體,你就等於死了,明白嗎?”

“不要……”她搖了搖頭,又輕聲道,“能不能不要傷害他,也不要讓他帶我回去,他對我真的很好,如果有什麽不好的事,他總會提前告訴我,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所以我不想傷害他……我想委托你們去我的前世……”

“明白了,我們去你的前世尋找你和他為什麽三次都是悲劇收場的根源所在,改變根源,結果也自然改變,那麽就沒問題了。”司音淡淡道。

“天哪!真的,真的有穿越時空?”柳顏還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過來。”司音招了招手,等柳顏走到他身邊時,他伸出右手食指抵住了她的眉心,閉上眼睛,口中念著咒文,一團白光漸漸凝聚在柳顏的眉心之間,若隱若現地映出了一個字:遼;遼字褪去,又有一字浮現:漢;漢字褪去,又清晰地出現一字:秦。看著眼前的一幕,我不禁有些吃驚,平時都是浮現出根源所在的那一個朝代。今天怎麽有三個。天哪,不是讓我三個朝代都去吧。

待字跡褪去,司音收回手,低聲道:“果然是三世情劫。”他頓了頓又道:“我要你的筆仙現身,有話問他。”說著,他掏出一張符咒,默念咒文,用食指和中指夾住符咒,往地上一扔,一股白煙冉冉升起。

“師父?靈呢?在哪裏?”我看見前方什麽也沒有,連忙問道。

“就在你身邊。”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一側頭,緊挨著我的左邊,赫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嚇得我倒退了幾步。雖然我不怕靈,可是他以這樣的方式忽然出現在我身邊,自然會嚇我一跳,人嚇人還嚇死人呢。

待我定下神來,才依稀看清了身邊這個男人。他大約二十幾歲,容顏俊朗,麵帶英氣,就是穿著一襲古怪衣服,拜電視劇所賜,我一看就知道這是少數民族的服裝,莫非這個男人就是那個遼時代的?

“你,你果然和夢裏一模一樣……”柳顏喃喃道,一臉震驚,

“剛才我們的話你也都聽見了,你有什麽想說的,耶律阿保機。”

司音的話令我和柳顏都大吃一驚,耶律阿保機,莫非是曆史上那位契丹王朝的創建者,赫赫有名的遼太祖阿保機?想不到一來就來個這麽大牌的。我震驚之餘又多看了他幾眼。

柳顏更是臉色蒼白,道:“你,你不是告訴我你叫億嗎?原來,原來你是這麽有名的人物……”

阿保機沒有否認,他牢牢看著柳顏,眼神流轉,似有千言萬語。而柳顏則是一臉驚詫地看著他,臉上的神色也是變換不停。

“那是我的漢名。何況,叫什麽名字又有什麽區別,我始終是我。”他沉聲道,又轉向了司音說:“果然是位高人,那麽我也開門見山,說說我和她的故事。

“我和阿顏的悲劇是從兩千多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她是秦國太卜之女,叫做茗顏,我則是秦國的將軍李信,從小我和她就情投意合,也曾私訂終身,將來一定要結為夫婦,永不相離。在眾人眼裏,我們早就是一對了,隻等一個合適的時候來宣布這件事。就在這個時候,我奉命出征,在臨出征前,我特地去她家提親,在得到應允之後我滿懷激動的心情踏上征途,想早點回去見她的願望令我鬥誌昂揚,很快我就率大軍凱旋而歸。”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似是在回憶著痛苦的事情。“本以為回去看到的是她的如花笑靨,誰知——看到的卻是她的墳塚。我當時就如同瘋了一般,抓著他們問為什麽,好端端的她怎麽會死?當我知道原因後,更是悲痛難抑,原來我的弟弟一直也愛著她,趁我不在的時候……汙辱了她,她的父母怕家醜外揚,就逼著她嫁給我弟弟,就在出嫁的那一天,她就自盡了。我一怒之下殺了我弟弟,萬念俱灰之後也在她的墳前自刎了。”

我看了一眼柳顏,她的眼眶泛紅,隱隱有淚光。

“第二世,我投胎為漢朝將軍霍去病,而她則是李廣的小女兒。我和她互有情意,但是再一次相逢的機會是我沒有好好珍惜。當時,說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我年少氣盛,隻想著建功立業,而且還親手射死了她最愛的哥哥李敢。從此,愛意不再,她帶著對我的恨意匆忙嫁人,而我繼續征戰沙場,不久就因病突然去世。結果,那次我還是沒有抓住她。”

我不禁又看了他一眼,這人還投來投去盡投胎些名人。

“第三世,說來也是可笑,前世還在驅逐匈奴的我,在第三世卻成了契丹族的遼國皇帝,她也投胎為我所任用的漢人韓延徽之女韓燕。我對她一見鍾情,不顧朝臣反對,納她為妃,但是老天總是在開我的玩笑,就在她入宮的前一天,傳來她們全家被入室強盜殺害的消息。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我雖然懷疑是皇後述律平派人所為,卻苦於沒有證據,就這樣,我又一次和她擦肩而過。”

“你每一世都沒有前世的記憶嗎?”我不解地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道:“隻有在我死的一瞬間,前幾世的記憶才會出現。而每一次投胎後,又會把記憶都忘卻,所以我決定,再也不投胎,一直在那裏等待阿顏的召喚,把她帶回去。”

“等待?那麽如果她沒有請筆仙呢?”我不由好奇地問道。

他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所以,我已經等了一千多年。”

“什麽,那麽如果她一直沒有召喚你,你就一直等嗎?”我心中有些吃驚。

“是,一直等到她出現,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一直等。”他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在愕然的同時也有些感動,轉頭看看柳顏,她已是淚流滿麵,

“億……”柳顏低低喚了一聲,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阿保機。

阿保機動容地看著她,兩人深深地凝視著對方。此時柳顏的心情想必是紛亂不堪吧。

“那麽,委托就成立了。”司音冷峻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氛圍。

“嗯。”柳顏點了點頭。

“放心,我一定去找出根源,化解你們的三世情劫,一定。”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鼻子酸酸的,心中有點悶悶的,不知是為了他們三世悲哀的愛情,還是阿保機無望的等待。要有個男人等我千年,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我……我都嫁了!

司音忽然站起身來,衝著阿保機甩出一張符咒,白煙過後,阿保機就消失了,“柳顏,阿保機就暫時留在這裏,你先走吧,到時我會通知你。”

柳顏眼角似乎還垂著淚,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往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我道:“請你一定要幫助我們。”

我重重點了點頭,看著她跨出房門,在她跨出去的一瞬間,她在這個房裏的記憶也同時被抹去了,隻有等我任務完成後,司音的夢才會再次召喚她回來,等她付出一滴眼淚後,關於前世今生這個茶館的一切就永遠在她的記憶中消失了。

“師父,那麽我應該去哪裏?”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司音看了看我,道:“你說呢?”

我想了想道:“應該是戰國時代的秦國,這是他們的第一世。如果能阻止他弟弟的暴行,那麽柳顏就能順利嫁給阿保機了,第一世的情劫被化解,之後的也會被改變吧。”

“嗯,有進步。”司音的臉上似乎有絲極淡的笑意一閃即逝,“你到達的確切時間應該是秦王政八年,上黨郡原屬趙國六城複反歸趙,李信奉命率兵征伐之前的一個月。”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道:“那差不多隻要在那裏呆兩個來月就可以了。”看起來似乎並不難,很快就能回來了,而且異時空的一個月才相當於現實世界的一天,也就是說兩天內我就可以回來了。

司音點點頭,道:“不錯,這次任務應該不難完成。”他頓了頓又道:“你的符咒呢?”

我摸了一下襯衣內側口袋,笑道:“都隨身帶著。”

“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在人前使用法術。”

“放心吧師父,就算不用法術我也會很快完成任務的。就準備讓我出發吧。”我已經完全等不及了,想要立刻開始我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司音走了過來,從懷裏掏出一串水晶手鏈,放入我的手中,水晶一共有八粒,分別有紅,紫,白,綠,黃,金等不同八種顏色,顆顆晶瑩剔透,隱隱地透著光澤。司音一臉凝重道:“這八顆水晶分別代表水、木,火、金,土,風、暗、悍。切記千萬不能丟失,少了一顆,我就不能召你回來了。”

我點點頭,同樣的水晶手鏈我在師兄手上也看到過,一般的水晶是用來製造結界,防止靈界騷擾的常用品,而司音給我們的這串水晶,還擁有穿越時空的靈力,可謂是彌足珍貴。我把手鏈戴在腕上,暗暗祈禱可千萬不能丟了,我可不想在古代過完我的下半生。而且,如果回不來,還有更可怕的後果。

“師父,放心吧,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我的心中可是激動不已。

“怎麽,你就想這麽離開了嗎?”司音瞥了我一眼。

“嗯,對啊,師父的交代我都清楚了,快點把我送回戰國時代吧。我想快點幫助柳顏和阿保機,哦,不,應該是茗顏和李信。”我迫不及待地說道。

他看著我,忽然開口道:“葉隱,你要記著,千萬不能和曆史中的任何人物有任何感情糾葛,不然我也救不了你。這隻是一樁生意,不要投入自已半點感情。我會把你送到鹹陽城,接下來的事情就看你自已了。如果遇到危險,就通過“風”來聯絡我,我會把你召回現代,明白嗎?”他指了指我腕上那顆紫色的水晶。

我心中有一陣暖意流過,笑吟吟道:“原來師父還是很關心我的哦。”

他眼中似乎有什麽閃過,側過頭去,冷聲道:“怕你本領太差,丟了我的臉。”

“師父,你就不要狡辯啦,哈哈。”我笑了起來。

“好了,你快出發吧。”司音又恢複了平常的神態。他順手在我口袋裏放了些什麽,又退後幾步,在我的正前方盤腿坐下,雙手合十,口中開始不斷吟誦起咒文,我詫異地發現手腕上的八顆水晶開始發光,越來越亮,越來越耀眼,刺得我的眼睛都睜不開,全身也越來越熱,意識漸漸開始模糊,依稀聽見司音的聲音:“黑暗中時空的大門,現在就請打開……”接下去就什麽也聽不清了。

我的渾身被水晶所發出的彩色光芒所籠罩,通體隻感到灼燒般的炙熱,好難受。原來穿越時空並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我的呼吸好像就快停止了,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司音的聲音也越來越遠,一陣炸裂般的頭痛終於讓我完全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慢慢醒了過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又酸又痛。猛地睜開眼,不由“啊“的一聲喊了出來,四周雜草叢生,一片荒涼,哪裏有半點城市的影子?師父啊師父,這誤差也太大了吧。雖然太卜隻是個負責應皇帝詔命進行卜筮的奉常屬官,但怎麽也不可能在這種荒山僻壤吧,一時也有些緊張起來。

待我慢慢冷靜下來,趕緊先摸了一下襯衣內側的兜,掏出來一看,還好還好,隱身符、除靈符、召靈符統統都在,又趕緊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鏈,也在。忽然想起司音在我的白色外套口袋裏也放了什麽,摸出來一看,不由大喜,原來是幾塊成色極好的玉。司音倒是想得周到,當了這些玉,暫時就不必為金錢煩惱。

但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該怎麽去鹹陽呢?如果像“尋秦記”那樣是在趙國之類的,我可真要吐血了。望了一眼腕上的水晶,我抑製住了詢問司音的念頭,第一次執行任務,可不能讓他小看了。我就不信我到不了鹹陽。

定下心神,我盤腿坐下,掏出符咒,默念咒文,開始召喚這附近的遊浮靈。死去的人,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了,或者對世間還有留戀,便會變成遊浮靈在人間遊蕩,很容易被召喚過來。略帶寒意的風吹起,四周半人多高的雜草密密地隨風動了起來,一道白色光閃過,符咒化成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我停了下來,微愕地看著她,怎麽是個小女孩,看來我的功力還是有待加強。不過召也召來了,我就暫且問問她吧。

“小姑娘,你是秦國人嗎?”

她點了點頭。

“那麽知道鹹陽在哪裏嗎?”我繼續問道。

她又點了點頭,伸手往雜草外一指,低聲道:“沿這條馳道一直走就是鹹陽城。”聽了她的回答,我心裏一陣釋然,還好是在鹹陽城附近。

“那應該不遠吧?”

“不遠,坐馬車大概隻要兩個時辰。”

“什麽!”我又跳了起來,做馬車都要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那麽走路還不走到天黑了?

“好吧好吧,謝謝了,你回去吧。”我又念了一陣咒文,食指和中指並攏結出手印,朝她一點,頓時女孩消失不見,隻有一張符咒飄了下來。

我收起符咒,無奈地站起身來,抬頭看看天,天色尚早,一陣清冷的風迎麵吹來,我不由打了個冷顫,看季節似乎是初秋,我看了看自已的白色外套,淺綠格子襯衣和牛仔褲,好像到了鹹陽城還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趕緊買一套秦服。

走過雜草叢,便看見了一條不寬不窄的馳道,前後張望一下,似乎毫無人跡,隻得沿著馳道往前走。要是現在有什麽人趕著馬車過來就好了,那麽或許還能搭個順風車。

正想著,身後遠遠地傳來了馬蹄聲,回頭一望,道路上塵土飛揚,依稀可見有一人正策馬朝這個方向疾馳而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可這馬的速度飛快,看起來是不會停下來了,不管了,怎麽也要試一試,我趕緊衝到路中央,一邊大喊:“停停停!”

馬還真的停了下來,正當我竊喜之時,馬鞭也隨著落了下來,盡管來勢極快,但我還是條件反射地一把握住了那條馬鞭,什麽人啊!我也惱了,一抬頭正打算用我的眼神殺死他時,卻對上了一雙幽黑狹長的眼睛。出乎我的意料,他很年輕,也就二十歲左右,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朗,輪廓分明,一襲簡單的黑色鑲銀邊的秦式深衣,在他身上卻顯得尊貴無比,氣勢不凡。令我驚訝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我從沒有看過一雙如此深邃清冷的眼睛,讓人看了有些涼意。我好像——犯了個錯誤,或許不該招惹這樣的人吧。

“好大的膽子。”他微微一皺眉。

“可是……是你不分青紅皂白一鞭打來,我又不是死人,難道就這麽讓你白白抽一鞭嗎?”我脫口道。

他似乎沒料到我敢還嘴,微愕之後眼眸中隱隱有了一絲怒意,道:“是你先攔我的馬,光這條就能治你死罪,還有……”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你是哪裏來的,穿的這是什麽亂氣八糟的衣服?還披頭散發,成何體統。”他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驚訝。

“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雖然我穿得有些古怪,但我可不是什麽壞人。”我也有點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司音說不要在人前亂用法術,我早就在他腦門上貼個定身符,搶了他的馬跑——還跟他多什麽廢話。

“那你為什麽攔住我的馬?”

“我想去鹹陽城,你能帶我去嗎?”

“不行。”

“如果你帶我去,我可以付你錢。”

“錢?這種東西我多的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隱隱透出一絲不屑。

“我說你也太不善良了,看到一個落難中的可憐女子,不是應該幫一把嗎?難道你忍心看著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徒步走到鹹陽,而且或許還有野獸匪徒出沒……”我不停把能想到的悲慘情況說給他聽。

“那關我什麽事,我本來就不是善良之輩。”他冷冷道,不過眼中神色略有緩和。這倒底是個什麽人啊,真是倒楣,怎麽我一來秦國就遇上這麽一個硬心腸的人。

“算了,我也不想求你,就讓我這個可愛的女子被豺狼虎豹吃了算了。”我忿忿然道,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徑直往前走去。

我剛走了沒幾步,忽聽馬蹄聲響,還沒回過神來,隻覺身子一輕,便被人拎上了馬。我愕然回頭,正好對上他的雙眸,他那幽黑的眼眸中竟隱隱有絲好笑的神色。

“喂……你怎麽……”

“我就破例一次吧,可愛的女子。”他特別加重了“可愛”這個詞,語氣中夾帶著一絲淡淡的嘲笑。

“我,我可沒求你。”我的心情有些鬱悶起來,雖然我不是國色天香,但樣子也還算清秀可愛,怎麽這個“可愛”的詞用在我身上就這麽可笑嗎?太瞧不起人了。

我可是生平第一次和陌生男人挨得這麽近,而且還是個兩千多年前的老男人,真是有點不可思議。他的身上散發著陣陣清幽的檀香味,看他的穿著和談吐,八成是個貴族子弟。

在風馳電掣的速度中,大概隻過了一個多時辰,就遠遠地看見了暗紅色的城牆。

“啊,鹹陽城!”我忍不住叫出聲來,心情一陣激動,馬上就能看見戰國時期的秦國麵貌了,不知道和電視裏的像不像呢?

第二章 鹹陽城

一進城門,他騎馬的速度就稍稍放慢了,城裏的一切卻令我眼前一亮:寬闊整潔的道路兩旁每隔一段間距就栽種著鬱鬱蔥蔥的鬆柏,盡管已是初秋,卻依然一片綠意盎然。就像史書中所記載的一樣: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原築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鬆。沒想到兩千年前秦國的綠化已經這麽好了,比起現代的某些地方,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沿街兩邊商鋪簇立,食坊,酒肆,當鋪,打鐵鋪,首飾鋪,應有盡有,還有一些零散的商販兜售著小玩藝。路上行人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滿街都是寬袖連體的秦服,顏色各異。麵對著如此真實的世界,這個活生生展現在我麵前的千年之都,我不由感慨萬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鹹陽城,”我喃喃道。

“我大秦的都城自然是氣派非凡,無論是燕趙之人,還是番邦夷族,一踏入鹹陽城必然為其氣勢所攝。”他的口吻中帶著一絲得意。

“的確是氣派,怪不得能一統六國呢。”我脫口道。

“什麽?”他的語氣中有絲疑惑。

“沒什麽,我說都城的氣勢遠在六國都城之上。”我心裏格登一下,嘴也太快了,現在隻是秦王政八年,離嬴政親政還有一年,離他統一全國更是還有十九年之久呢。對了,再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個時候,萬一師父又出錯可就糟了。

“請問一下,現在的秦王是嬴政吧?”我回過頭問道。

他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看著我道:“你的膽子還真是不小,大王的名諱也是你叫的嗎?”

我鬆了一口氣,聽他這麽說,應該是對的了,“那麽現在是大王登基第八年嗎?”我很沒誠心地加重了大王這兩個字。

他眼中神色更難以捉摸,低聲道:“不錯,你一個女子要知道這些做什麽?”

“這個嘛,還不是因為我對你們大王的敬仰如滔滔江水,在我的心目中,他可是如同神人一般,要是能遇見他,一定讓他給我簽個名帶回去。”雖然我的措詞誇張了一點,但也有一大半是真心話。統一天下的始皇帝可是在世界曆史上也是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居然輕輕哼了一聲。

“你該下去了,我還有事。”他忽然臉色一斂,冷冷道。

“下就下。”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拍了拍褲子,正要離開,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忙攔住他道:“對了你知不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裏?”

“太卜?”他思索了一下道,淡淡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哦,不知道就算了,還是要謝謝你,我叫葉隱。”我衝他燦爛的一笑,畢竟還是多虧了這個人,我才不用走那麽多路。

他點了點頭,一揮馬鞭準備離開,

“等一下,互通姓名是禮貌好不好,我既然告訴你了,那麽你也應該告訴我才對啊。”

他臉上有些微詫,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道:“如果你不想被當成怪物看待,還是趁早去換套秦服吧。”我這才發現,周圍的人正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著我,再不換衣服,也許真的會被當怪物抓起來了。

“啊,那我先走了,再見!”我忙不迭道,

“我叫——文正。”他低聲道,話音剛落就策馬而去。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

文正?很——-一般的名字耶。

想不到秦國的服裝是這樣鮮豔,綠色的上衣,一般配有粉紫或朱紅色邊沿,裳為天藍或紫色,甚至是紅色。而紅色的上衣,一般領口、袖口均為綠、紫、天藍等色,下身著綠色的裳。看得出,這種五顏六色的服裝色彩是當時民間的流行色,可是按照現代的審美眼光——我又鬱悶了。左挑右選,好不容易才選出一套鵝黃色的秦服。

“姑娘,你看你換了我們的衣裳果然就不一樣了,多俊啊。”鋪裏的老板娘,一位三十多歲頗有風韻的女人笑著對我說。

我看了看她,忽然想到她既然這是裏的老板娘,說不定會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裏。

“請問,你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裏嗎?”

“太卜大人,你說的是茗大人吧?他的府邸就在這附近,往前一直走,再往右邊的路一直走,就能見到了。”

啊,這麽近,太好了,我心中暗喜,總算還不是那麽倒楣。

“你也是想去那裏做丫環的吧?”她接下來的問話讓我一愣。

“做丫環?”我的口齒開始有些遲鈍。

“對啊,聽說茗大人的女兒喜事將近了,所以需要多買一些丫環。”

好事近了?我聞言一愣,李信這麽早就提親了嗎?不是還有一個月才出征嗎?我又打量了一下自已,不由有點鬱悶,我看上去就這麽像要賣身為婢的人嗎?唉,自信心又受到打擊了。不過茗大人的女兒,應該就是茗顏了吧,這樣說來,如果在茗府做個丫環,全天候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一直到李信出征回來,那任務不就完成了嗎,為了我的第一次任務,我就犧牲一下吧。

“其實你的模樣挺好,特別是穿了我們鋪裏的衣裳,我包管太卜大人府裏的人一眼就看中你,現在是丫環,以後說不定就被大人看中收了房也沒定,到時你就……”我忽然伸出手去,她喋喋不休的話語猛地嘎然而止,目光全部集中在我手上,當場就呆在那裏了,“當!”我隨手一扔,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唉,看起來,一袋半兩錢比我的定身符還有用……

接下來的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當晚,我就住進了茗府裏。看起來這位茗大人倒不是苛刻的人,就算是下人的房間,雖然簡單,倒也還幹淨。和我同室的是個叫執蘭的女孩,眉清目秀,性格隨和,雖然今年隻有十六,但她在這裏已經待了三四年了。

“隱姐姐,你知道嗎,茗小姐可是鹹陽城聞名的美女,提親的那位李將軍也是年少英俊,又是當今禦史大夫的長子,大家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呢。”臨睡前,她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不禁笑了起來。原來古代和現代都一樣,到處都有這一類愛八卦的女人。禦史大夫,這可是個大官,相當於副丞

相吧。李信的背景比我想象得還厲害。

“那不是很好嗎,聽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吧。”我應道。

“是啊,聽林嫂說,李將軍從小就和我們小姐玩在一起,感情好的很。”

“李將軍是不是有個弟弟?”我心中一緊,趕緊趁機打聽一下。

“你是說那位李越大人?他今年才十七就官拜左中郎將,是個溫文爾雅的人,而且——”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澀,道:“比李將軍還要好看。”

左中郎將,據我所知,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麵作為皇帝的扈從,一方麵學習政務,是秦漢之際出仕的重要途徑。在眾人看來,太卜之女嫁給禦史大夫的兒子是高攀了吧。由於這門特殊生意的關係,從小司音就讓我們熟讀各國曆史,自已國家的曆史更是熟悉。

溫文爾雅?我的腦中不停地出現這幾個字,這樣的人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帶著一絲疑惑,我漸漸進入了夢鄉。在異時空的第一夜,似乎和平時並沒有什麽不同。

過了兩天,我就見到了這位聞名鹹陽的美人。果然不愧為美人稱號,容顏秀美自不必說,一身綠色長袖拖地裙裝,卷高成髻的秀發,隨意插著的兩根鳥形玉笄,更是襯得她格外典雅優美,猶如一朵還帶著朝露的幽蘭,暗香四溢。

隻是——和現代的柳顏幾乎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也是,經過了幾千年的輪回,哪裏還會保持原來的容貌。人的輪回,就好像流淌的水,流到哪裏就因環境而變,是意識的流轉,而不是軀體。阿保機所愛的隻是那一顆同樣的靈魂吧。

“你叫葉隱嗎?”她忽然開口問我,聲音細軟。

“嗯,我是葉隱。”

“小姐麵前怎麽我我的。”一邊的林嫂趕緊衝我擠了擠眼,兩天來我和林嫂的關係已經很不錯了,也從她嘴裏得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沒關係,慢慢再改吧。你就跟著我吧。”她微微一笑,好似幽蘭綻放,讓我目眩神迷。看來她的美麗,真是男女通殺。

“小姐,李將軍來了。”

一聽到這句話,茗顏眼中笑意更濃,臉上飛快地浮起了一絲紅暈。轉廊處很快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阿顏!”那男子一邊喊著一邊快步走了過來,這個男人就是阿保機的前世嗎?我帶著一絲好奇仔細地盯著漸漸走近的李信。他身著一襲暗紅色雀紋深衣,金線浮雲袖邊,眉目英挺,神采奕奕,高貴之中帶著幾分陽剛之氣,英姿颯爽,一看就是武家之人。

“信哥哥,你來了。”茗顏滿眼是抑製不住的情意,兩人相視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望著他們,我忽然感到一種幸福的感覺,打心眼裏為他們高興,畢竟在這個封建社會,像他們兩情相悅的配偶簡直是少之又少。

“信哥哥,今日你不是要上朝和大王商議征討叛軍的事情嗎?”茗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是……不過……”李信有些支吾。

“唉,小姐,他這是想見你一麵。”這都不明白嗎,我忍不出插嘴道。

兩人的臉一下子都紅了,嘴角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大哥,該去上朝了,時辰已經不早了。”一個溫和的男聲從轉廊拐角處傳來,循聲望去,一位身著紫色朝服的男子出現在眾人眼前,相比起李信,這位男子年紀更輕,膚色白皙,眉目和李信有幾分相似,應該說比李信更為秀雅,但同樣高貴的氣質中卻是帶了幾分溫潤之氣。

“越哥哥!”茗顏見到他也是十分欣喜。

越哥哥?那麽眼前這位就是造成李信和茗顏三世情劫的始作俑者——李越了,可是看他的樣子,實在是不能和一個性犯罪者聯係起來,莫非此人有雙重性格,或是深藏不露?我不由搖了搖頭,人心難測啊。

“大哥,你和阿顏就快成夫妻了,怎麽還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李越微笑著說道。

“越哥哥,你就不要取笑我們了。”茗顏咬著嘴唇,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深。

“這個不分尊卑的弟弟,連大哥也敢取笑,以後等哪天你有中意的女子,到時就輪到我取笑你了。”李信笑著,一掌拍在了李越的肩上。

“大哥,好痛!”李越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躲開。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看著眼前這一幕,兄弟友愛,情意無限,有誰能料到將來竟會變成那樣的悲劇呢……

一直觀察著李越的我,沒有漏掉他眼中一閃即逝的異樣。

第三章 遊湖

就這樣在茗府不知不覺已經住了六七天,離李信出征的日子隻有十來天了,每日臨上朝前,李信必定會先來茗府看一眼茗顏,每次也必然是李越出現催促他上朝。經過我的連日觀察,看來李越也喜歡茗顏這件事不假,偶而從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失落和壓抑倒著實令人有些同情,但後來又怎麽會完全失去了理智呢?

自來了秦國後我還沒有好好看看這裏的一切呢,反正現在李信還沒有出征,今天趁著出外替茗顏選購胭脂的借口正好逛一逛鹹陽城。

剛踏出府外,迎麵而來清新的空氣不由令人心情舒暢。我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好奇的東張西望,這畢竟是我第一次穿越嘛,哪像飛鳥,已經穿得麻木了。

“噠噠噠”,身後忽然又傳來一陣馬蹄聲,我為什麽要用個又字?難道,莫非,沒這麽巧吧。我剛回過頭,就見一人策馬疾馳而來,路旁行人紛紛躲讓,我的氣又開始有點不順了,是哪個混蛋在城裏還這麽快的速度,簡直就是擾民。我從懷裏掏出了定身咒,這次不聽師父的了,至少給那個混蛋一點教訓。

剛默念了兩句咒文,忽然聽見一聲驚叫,“那個孩子!”我一眼望去,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跑到了路中央,那馬眼看著就快踩到他了,我心中一急,也管不了這麽多了,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一把抱起他,一邊迅速地念完那兩句咒文,就在馬蹄離我腦袋隻有幾公分的時候,“啪!”一聲,終於趕得及貼上了定身咒,高大的黑馬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小雲,你沒事吧?”一位少婦滿臉焦急地衝了過來,猛地抱住我懷裏的小男孩,連聲道謝,我放開手,“噌”地站起身來,衝著馬上的人正要大罵,在看清他的容貌之後,不由愣在了那裏。怪不得我用了個又字,真的就有那麽巧!

那雙幽黑狹長的眼睛,一襲黑色深衣,不就是上次讓我搭了順風馬的男人嗎?不過此時那雙清冷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微詫,也許他也料不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吧。

“文正……”我忽然想起了他的名字。

“葉隱?”原來他也沒忘記我的名字。“這是怎麽回事?”他似乎對於馬的突然靜止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趕緊蹲下身,迅速扯去符咒,馬兒似乎也摸不著頭腦,隻是低低嘶鳴一聲,居然沒有繼續跑。我的目光掃過他的手,發現他的手緊緊勒著韁繩,心中又略略有些釋然,看來這個人還不是那麽壞,至少他還知道懸崖勒馬。

“什麽怎麽回事,幸虧你及時勒馬,才沒有傷到那個孩子。”我趁機推到了他身上,又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他的臉色發青,隱隱含著一股怒氣。他看著我,忽然一伸手,把我拎上了馬,雙腿一夾馬腹,往城外疾馳而去。

“喂,你做什麽啊!”這下子輪到我摸不著頭腦了,難不成要把我扔回原來的地方嗎?

他一言不發,隻顧策馬往前,也不知顛了多久,直到到了一片雜草從生之處,他才勒住了馬。馬剛停下,我就跳了下來,我可不想跑得更遠了。他也翻身下了馬,一聲不響地坐在了一塊石頭上。下馬的時候我看見他的手掌內側很紅,想來是剛才使勁勒馬的緣故吧,頓時心中氣消了不少。

“喂,我說你怎麽了?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我忍不住問道。看他的樣子好像受了什麽刺激,一副被惹到的樣子。

他臉上神色不停變幻,默然了一會,忽然開口道:“是。”

“什麽事?不如你和我說說,也許說出來就舒服了。老是憋在心裏會生病的。”我頓了頓,又道:“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你就當我是塊石頭好了。

他聞言臉色緩和了一點,眼中閃過一絲好笑的神色,道:“有你這樣的石頭嗎?”我訕訕地笑了笑。

“我父親已經過世了,家中隻剩我和母親,父親給我們留下了龐大的家業,但是我的——伯父卻存心不良,想據為已有,以我還未行冠禮為由,處處和我作對。如今全族人都站在他一邊,我提出什麽建議都被他否決,他提出什麽建議我都要接受。”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這個好像是電視中常見的橋段吧,出身富貴好像總是會碰到這樣的事情,算了,我就隨便安慰他幾句吧。“你的這個伯父也太混蛋了,”我看著他道:“你千萬不要氣餒,一定要和他鬥到底,就算族人全站在他一邊又怎麽樣,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幫他,總會有幾個支持你的吧,你是你父親正統的繼承人,怕什麽,明的現在鬥不過他,可以暗地裏想辦法啊,慢慢積聚力量,在適當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他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今日又是這樣,我差點就按捺不住了。”

“嘖嘖嘖,不行哦。”我用手在他麵前擺了擺,道:“你說如果打人一拳,是就這麽打力量大,還是縮回去再打出去力量大呢?

“自然是縮回去再打出去力量大。”他應道。

“對啊,你要知道細小的沙粒需要幾百年的時間才能變成昂貴的珍珠,醜小鴨也是曆經艱辛才能成為美麗的白天鵝,在沒有把握前絕對不能輕舉妄動,現在小小的忍耐隻是為了積聚更多的力量,將來就可以重重給對方一拳了,我保證你一定會打得他再也沒有站起來的機會。”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我,忽然笑了起來,道:“我自然是不會那麽衝動,隻是偶爾也會有氣極的時候,我是不會這樣坐以待斃的。倒是你一個女子,見識卻不少,讀過私塾嗎?”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一句話就是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其實你們男人的頭發也很長啊,這句話真不知是哪個笨蛋想出來的。準是個光頭,要不就是個和尚。”我瞥了他一眼道,看古代男人頭發多長啊,真不知道那句話是怎麽出爐的。

他唇邊漾開一絲笑意,道:“你究竟是從哪一國來的?楚國?韓國?”

“哦……反正還要遠一點。對了,說出來有沒有好點?”我趕緊打了個馬虎眼。

“好像的確舒服點了。”他站起身來,走到馬身旁。

“你好像很喜歡騎馬哦。”

“不錯,每次我心情煩悶的時候都會策馬狂奔,這樣心裏就會舒服一點。”

“這樣啊,我看下次你心裏煩悶就找我聊天吧,省得像今天一樣擾民。”我不由笑了起來。

他看了看我,嘴角又揚了起來,“也好,石頭姑娘。”

“哦……我叫葉隱啦。”我立刻提抗議。

“該回去了,不然被人發現就不好了。”他沒有搭理我,抬頭看了看天說道。

“被人發現?你是偷跑出來的嗎?”我疑惑地問道。

“走吧。”他岔開了話題,沒有回答。

“那我以後就叫你小正吧。”

“那我就叫你石頭姑娘吧。”

“叫我葉隱!”

“石頭。”

“……”

“嗬嗬。”

很快就到了李信出征的日子,這小兩口自然是情話綿綿,難分難舍。不過也是有趣,古代人還真是發乎情,止乎禮,兩人這麽相愛,卻連個擁抱都沒有,要是現代,早就來個goodbye-kiss了,

我微笑著側過頭,目光剛好落在一旁的李越身上,他牢牢地盯著兩人,眼神閃爍著難以捉摸的神色,兩手不自覺地握成拳形。

“對了,茗顏,要是有什麽事你就和阿越說,他就像是你的親哥哥一樣,阿越,我不在的日子,你有空也過來替我看看茗顏。”李信看起來對這個弟弟是深信不疑。唉……

李越忽然笑了起來,很快地換上了一副愉悅的神情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替你看著未來大嫂的。”

身為旁觀者的我,把他的一言一行盡收眼底,心裏居然隱隱滋生了一絲同情,想必在他的體內,也隻是一個苦苦掙紮的靈魂吧。

李信出發後的幾天,李越隻來了一次,而且也是彬彬有禮,毫無異常,看得出他也在拚命克製自已的情感,究竟為什麽他會做出那件事,毀了三個人的幸福呢?我真的很疑惑,愛情真能令人失去理智嗎?拿飛鳥來說,女人對他來說就好像是新的衣服,換個不停,他是永遠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失去理智的吧。而司音更不用提了,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興趣,所以那樣的愛情片段是根本不會在他身上上演的。至於我自己,到現在好像還沒有碰到過讓我動心的人,就算有,我也不會失去理智吧。

日子無驚無險地過了大概有半個月。這期間李越也斷斷續續地來了兩次,每次來也隻是說些他哥哥的近況,戰事的進展,讓茗顏寬心。茗顏聽到捷報頻傳,也不由放了心,特意挑了一日陪茗夫人去遊湖散心。

鹹陽城中聞名的美人果然是名不虛傳,馬車剛行至湖邊,周圍就有很多人駐足而立,希望有幸一睹美人的風采。我不禁暗暗好笑,要是柳顏知道自己的前世竟然如此風光,不知會作何感想。

我扶著茗顏下了馬車,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天色轉暗,似有薄雨欲降。忽然心裏一驚,覺得好像忘了拿什麽東西了,就在這時,茗顏回頭道:“小隱,把我的那把油紙傘拿過來。”

我一下子僵在了那裏,油紙傘?對了,臨出門前茗顏特地提醒我記得帶那把李信送她的油紙傘,還說在小雨中撐傘漫步湖邊別有韻味,我完全忘了這回事。唉,我果然是很不適合丫環這份職業。

“我,我忘了拿來。”我訕訕道。

“什麽!你是怎麽做事的!”茗夫人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娘,您不要生氣了,就讓小隱回去拿一趟,反正我們也不急,小隱,你就坐馬車回去取,快去快回。”

我使勁地點著頭,茗顏,你真是個好姑娘,不枉我穿越千年來幫你。

茗顏和她母親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事吧。我出了寺門,走到一個偏僻處,掏出符咒,默念咒文,開始召喚附近的動物靈,白光閃耀,符咒很快幻化成一隻麻雀,乖乖停在了我的掌心。

“去,到茗顏身邊,有什麽不對立刻告訴我。”我把手一放,麻雀撲楞撲楞翅膀,很快就往寺裏飛去。這樣應該保險了吧,我輕輕舒了一口氣。

幸虧從湖邊到茗府也不是很遠,不多時馬車就到了府邸門口。坐這沒有彈簧的馬車簡直是受罪,我倒還寧可徒步呢。現在真的很懷念飛鳥的法拉利,那才叫享受速度的快感。

剛邁下馬車,我的腿腳一陣發麻,沒有站穩,一下就跌在了地上。正想站起來,忽然聽到一聲輕笑,是哪個混蛋敢取笑我?我抬頭怒視那個不知好歹的人,“啊?”等看清眼前那人的樣子,我不由驚訝地喊了一聲。一襲黑衣的俊朗少年,正居高臨下地端坐在馬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居然是……小正。

“你怎麽在這裏?”我瞪著他問道,怎麽會這麽巧,來了秦國的短短時間裏,已經和他撞見好幾次了。

他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哼了一聲,道:“你果然是太卜府的人。”

“是啊,有什麽奇怪的,我就是太卜府的丫環呀。”我瞥了他一眼道,他那個居高臨下的神態最讓人來氣了。

“丫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對了,”他慢吞吞道,“你打算在地上坐到什麽時候。”

啊,對了,我居然忘了自己還跌倒在地上,趕緊一個骨碌爬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我抬起眼,正對上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居然帶著一絲很淺的笑意,真是難得。

“對了,你怎麽又偷跑出來了,你的……伯父又欺負你了嗎?”我想起他說過的話,隻有心情不好時他才偷跑出來策馬狂奔。

他眼底的笑意立刻就消失了,隨之取代的是一片冰冷。“他為所欲為的日子恐怕也不長了。”一瞬間我似乎感到有兩把利刃在他眼底散發森森寒意。擁有這樣眼神的人,似乎並不是個普通的貴族公子。

“我今天好不容易出來,陪我去城外吧。”他的語氣有些緩和下來。

我搖了搖頭,道:“不行,我還有事,今天沒空,改天吧。”我還要趕著送傘呢。

“什麽!”他的臉色一變,眉毛高挑,眼中隱隱有怒意:“你敢拒絕我!”

“拒絕你又怎麽樣啊,我真的有事,不是說了改天再陪你聊天嗎。”我也挑了挑眉,這什麽態度啊,聽了真不爽。

“你……”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顯然是很少被人這樣反駁過吧。

“失陪了!”我朝他做了個鬼臉,迅速地往府裏跑去。

“葉隱,你給我記著!”身後傳來他憤怒的聲音。

待我拿了紙傘出來,他已經不見了,想想小正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而且像他那樣的人,一定也很難找到傾訴的對象。正因為我不知道他是誰,所以他覺得向我傾吐比較安全吧。算了,下次遇到他再好好和他聊吧。

馬車行至湖旁,我剛要下馬車,忽然聽見翅膀撲騰的聲音。我大驚,忙掀起簾子,那隻麻雀一下子飛了進來,不由心中一緊,顫聲道:“茗顏她?”麻雀歪了歪腦袋。我立刻跳下馬車,跟著麻雀往湖邊跑去,隻覺心亂如麻,怎麽回事?這裏不可能發生那件事呀,難道有別的我不知道的意外?

第四章 風雲突變

一靠近湖邊,就看見那裏擠滿了人,我心裏暗暗叫糟,莫非茗顏她……我慌忙擠開人群,衝到岸邊,匆匆看了一眼,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隻見湖中有一女子隨波浮沉,湖邊茗夫人一眾女眷隻是哭喊,糟了,一定是茗顏!聚集在這裏出玩的多是女眷,也難怪無人敢去救人,我也想不了這麽多,剛準備下水救人,忽然一條修長的人影閃電般衝過人群,一躍而入到湖中,奮力抓住了池中的女子,使勁把她拖上了岸。我隻看清好像是個男人,一個年輕的男人。

當他渾身濕透的爬上岸來,和我打了個照麵時,我不由又大吃一驚,這個男人居然是李越。隻見他不顧一切地摟住茗顏,焦急地呼喚著她的名字,“阿顏,阿顏,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他翻來複去地說著這兩句話,輕拍著茗顏的背部,神情有些失控。我看茗顏眼皮微動,不由鬆了一口氣,應該是沒有大礙了。果然,她慢慢睜開了眼睛,“哇”地一聲吐出了幾口水。李越欣喜若狂,又一次把她緊緊摟入懷中,喃喃道:“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圍觀的人群開始有點竊竊私語,茗夫人的臉色似乎也有些奇怪,正要說什麽。我已經飛奔過去,不著痕跡地拉過茗顏,用自己將他們兩人隔了開來,急切地朝著茗顏問道:“小姐,你沒事吧?你怎麽樣?”茗顏似乎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茫然地看著我。

“今天要多謝李公子了。”茗夫人款款施了個禮。

“夫人,李公子此舉真是仁義之舉,李將軍托他照顧茗姑娘,他們果然是兄弟情深,今天這個勇救大嫂的義舉一定會成為佳話。”我連忙插嘴道。茗夫人臉色稍有緩和,微微朝我點點頭,又對茗顏道:“阿顏,還不謝謝你未來小叔。”

“不用了,”李越的神色古怪,嘴角泛起一絲略帶苦澀的笑容。

我看著他,心中卻是滿腹狐疑,他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出現得這麽及時,難道他一直都跟著茗顏?

茗顏回府以後就病了,古代貴族女子的身體果然是比較嬌弱。這期間,李越忽然來得頻繁起來,還每次都自責是他沒有照顧好大嫂。

“小姐,出去到花園走走吧,老是睡在床上反而不好。”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我和茗顏的感情已經不錯了。有時說話有些隨便她也不在意。

“到花園?”

“對啊,看看紅葉,賞賞菊花,精神也會舒暢一點呢。”

“嗯。”她點了點頭,下了床,披上了一件綠色外衣,我攙著她慢慢走到花園裏。初秋時節,楓葉正紅,菊花初綻,地麵上落葉紛紛,好似一條黃色錦織地毯,走在上麵嘎吱嘎吱作響,別有情趣。園子裏到處散發著一陣一陣淡淡的幽香。我扶她在亭子裏坐下,坐了一會道:“不如我給你沏壺茶,可以邊喝邊欣賞景致,豈不更風雅。”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等我砌好茶,端著點心往花園走去時,忽然發現一片紅楓之後悄然站立一人,正是李越。他正全神貫注的凝視著前方,一眨不眨地盯著亭子裏的女子,臉上神情複雜難辨,眼眸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愛慕。

我的心裏忽然有些不安起來,自從上次落水事件之後,李越好像就變得有些奇怪,難道上次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催化劑,激發了李越心中隱藏的情感?

想到這裏,我不禁一驚,這些天看來要多注意了,也許那件事,真的會發生的……

在我的時時提防之下,總算又平平安安地過了半個來月,茗顏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這日李越又來茗府,說了件讓茗顏甚為高興的事,上黨叛軍已經被殲滅,李信很快就要凱旋而歸了,如果不出意外,十天之後就能到達鹹陽。

不隻是茗顏欣喜,我也稍稍鬆了口氣,再過十天任務完成,就能回去了。但是如果按照阿保機所說的,在這短短十天內就會發生這麽多事情嗎?

“越哥哥,到時我也一起去城外迎接信哥哥好嗎?”她巧笑嫣然道。

李越微微一點頭,道:“好,我們一起去。”

“越哥哥,等我和信哥哥成了親,我還能喊你越哥哥嗎?”她忽然問道。

李越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猜透的神色,道:“當然可以。”

他頓了頓,又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雍城,也許要過幾日再來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茗顏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忽然身子一晃,李越迅速地扶住了她的肩,“沒事吧,阿顏。”茗顏搖了搖頭,李越的手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她的肩,忽然往下滑,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茗顏微愕地看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阿顏,你到底喜歡我大哥哪裏?”他突然問道。

“我,”她似乎有些慌張,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小姐,你該回房了,”一看形式不妙,我趕緊過去打岔。李越見我過來,立刻放開了手,低聲道:“抱歉,阿顏。”

茗顏看著他,忽然一字一句清晰道:“我喜歡你的大哥,哪裏都喜歡,全部都喜歡。”

李越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強笑了一下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告辭了。”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

李越要去雍城,那麽暫時就不在鹹陽了,我的心裏也略略釋然了一點。這個定時炸彈,離茗顏越遠越好。

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小正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如果有機會,我倒還挺想和他道個別的,畢竟,他也是我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人,勉強也能算是個朋友吧。

“小隱,你好了嗎?可以動身了嗎?”執蘭像個幽靈般的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好了,好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林嫂剛才找了我們,說要我們跟著出府替茗顏置辦回禮。按秦國風俗,過幾日,等李信回來,李家就會派人帶著聘禮來茗家納征,那個時候,女家需要回禮。回禮一般都是茶葉,生果,扁柏、薑、茶煎堆、鬆糕,最重要的是一雙新鞋,象征白頭諧老。

從沒有看過真正古人婚嫁的我,對這一切自然是頗感興趣。林嫂一說,我一想,反正李越不在鹹陽,再說我的雀靈一直都在茗顏身邊,所以也就沒有找借口拒絕。

秦都鹹陽的城市布局規範而又嚴整,城市功能比較齊全,區域劃分明確。一共分為三大部分:北部為宮殿官署區,南部為工商居民區,西北部為陵墓區。太卜府正好介於南北交接處,所以就現代眼光來看,買東西還是很便利的。

隻可惜來了這麽久,我還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眼聞名的鹹陽宮,更別提那位赫赫有名的始皇帝了。

林嫂的眼光果然很挑剔,光是買一雙新鞋就看了十幾家店鋪。我不由開始鬱悶起來,一看執蘭,她臉上也隱隱透出了一絲不耐。趁著林嫂在內堂仔細挑選詢問的時候,我拉著執蘭來到了店鋪門口。零零散散的站著一些小販正在兜售胭脂、玉器、發簪等小玩藝。執蘭立刻拿起一盒淡紅色胭脂頗有興趣地看了起來,我也順手拿起一個雕成貔貅狀的玉掛件看了起來。一看就是個假貨,不過那細致的雕刻工藝,倒也令人驚訝。

“我買了。”執蘭已在那裏痛快地掏出了錢幣,迫不及待打了開來,問道:“隱姐姐,這個顏色很好看吧?”我看著她,忽然起了邪惡的念頭,道:“漂亮,不過我們家鄉有種特別的技巧,把它抹在眼皮上,眼睛會更有神,更漂亮哦。”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道。

“真的,上次你看我把石黛和珍珠粉末混在一起調的那個灰色,畫眉不是好看多了。”自從上次調出那種自然的灰色,包括茗顏在內,現在都不用黑色了,不過也是,那時什麽銅黛、青雀頭黛和螺子黛都還沒出現呢。

特別在我把以前經常做的什麽水果麵粉麵膜全部無保留相授後,她們每逢化妝時都喜歡聽聽我的建議。

“可是這是紅色的。”她還是有點遲疑。

“眼皮上了這個色就不一樣了。”

“好吧。”她閉上眼,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指蘸了點胭脂輕輕抹在她眼皮上,慢慢勻開,不知道古代女子能不能接受這種眼影呢?

“好了!”她緩緩睜開眼睛,一臉緊張,忙借過小販的銅鏡看,仔細看了半天,茫然道:“真的好看嗎?”唉,下次去執行任務時一定要帶麵化妝鏡,這古代的鏡子實在是……我忙點頭道:“那是當然,回眸一笑百媚生,保證讓一大片男人乖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哈哈!”

看她忽然臉紅起來,我連忙刹車,糟糕,一時得意忘形,忘了這裏是兩千年前。

身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這個笑聲好熟悉,莫非……老天,不會每次這麽巧吧。我忙回過頭去,果然,又是他!

“小正?你怎麽在這裏?”我驚訝地問道,他好像永遠都是一襲黑衣,伴著他的似乎也總是那匹黑馬,每一次他偷跑出來怎麽都能撞到我,奇怪!

他的眼底隱隱有些笑意,我瞄了一眼執蘭,她的臉漲得通紅。

“上馬。”他看著我,忽然說了兩個字。

又來了,這種令人不爽的命令口吻。

“我馬上就要回府了,不如等下……”還沒等我說完,身子一輕,已經被他拎小雞一樣拎上了馬。

“啊!”執蘭驚叫一聲,聞聲而出的林嫂也是大驚,道:“快放下她,不然我報官了。”

“不用,不用,我馬上回來,我……認得他。”我趕緊擺手。小正雖然脾氣大了點,但不是壞人,還不至於要報警。

他輕輕哼了一聲,一揚馬鞭,立刻策馬而去,隻留下還在那裏發呆的林嫂和執蘭。

“喂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霸道。”待馬在城外停了下來,我跳下馬,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你一個姑娘家,剛才都說些什麽,羞不羞?”他一邊拴馬,一邊瞥了我一眼。

“有什麽羞的,女為悅己者容,她打扮得漂亮點,讓別的男人喜歡她,有什麽不對。”我振振有詞道。

他搖了搖頭道:“那至於一大片嗎?”

“一大片才好啊,這樣才能選出一個滿意的嘛。”

“選?一個女子好像沒這個權利吧。”

“那倒是,可是你們這裏男人好像也沒挑選的餘地呀,不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嗎?哦,除了嬴政,他是大王,可以隨便挑。不光是他,有點地位的男人也可以吧。”我聳了聳肩。

他盯著我,挑了挑眉,道:“嬴政,嬴政你倒叫得挺順口的。”

“啊,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大王大王。”

“毫無誠意。”他側過頭去,凝視著遠處道:“就算是嬴政,他也沒有這個權利。”

“你怎麽也叫他的名字。”

“反正隻有你在這裏。”他微微笑了笑,又道:“不過對他來說,秦國大業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女人……”

“不過是暖床和傳宗接代的工具。”我很快地接了他的話。

他微微一詫,臉色一沉道:“你是個女子,說話怎麽總是這麽沒有體統。”

“咦,我是女子嗎,不是有人叫我石頭嗎?”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臉色頓時一緩,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一看他笑,我更加放鬆了,道:“不過我還挺同情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們,就算有三千佳麗,卻也難得一位真心人,對普通人來說如此,對帝王來說就更難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眼中神色喜怒難辨,

“對了,你家裏怎麽樣了,那個伯父呢?”我忽然又想了起來。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腳下道:“明年我就會去雍城行冠禮,如今我羽翼漸豐,身邊也在部署,一旦時機成熟,我自會鏟除他。”他又抬起頭來,道:“日後我恐怕不能溜出來了,不過等我解決了一切,我自會去太卜府接你。”

“接我?”我差點沒驚得跳起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連忙搖頭,直搖得自己頭暈。

他臉色微變,道:“難道你想在太卜府呆一輩子嗎?”

“當然不。”

“既然這樣……”

“其實我有件事想和你說,過一陣子我就要回家鄉了,所以今天也順便和你道別。”我趕緊打斷他的話。

“什麽!”他冷靜的眼眸中仿佛被扯開了一個小口子,道:“回家鄉,為什麽?”

“我又不是這裏的人,當然要回去啊。”我不過是來完成任務的,隻不過是這裏的匆匆過客,任務完成後當然要回去。我可不想留在這裏,那可怕的後果光想想就讓人心驚膽戰。

“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下嗎?”

“不能。”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我想那絲落寞是因為以後沒人能和他這樣胡說八道了吧。他默然了一會,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隨你吧。”

我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心裏也湧起一絲淡淡的離別惆悵,看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執蘭她們可真要報官了。我正想說些什麽,忽然聽見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我心裏一沉,忙抬眼望去,果然,雀靈直直飛到了我的手中,我冷靜下來,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它頭頂和它感應交流,清晰地感應到一個令我如雷轟頂的信息,李越帶走了茗顏!

我一時大驚開口道:“知道他去哪裏了嗎?”雀靈點點頭。我也顧不上小正一臉的詫異,直衝著他喊:“快,快送我進城!”

“去哪裏?”他一邊說,一邊解開了馬的韁繩。

“跟著這隻麻雀!”我吼了一聲,該死,我怎麽這麽大意,李越怎麽沒去雍城,他居然幹脆帶走了茗顏,這也太大膽了吧!要知道,就該一直在茗顏身邊,上天啊,千萬要讓我及時趕到,千萬不要讓悲劇上演……

第五章 秦王嬴政

雀靈帶著我們在城北一個偏僻的宅邸前停了下來。這裏不是禦史大夫的府邸,看上去更象是一處私邸。因天色已晚,大門已經被拴上了。我跳下馬,也顧不得小正在場,念了咒文,打開大門,直往裏麵衝了進去。

有兩位護衛打扮的人正迎麵而來,還沒等我掏出定身咒,小正就出手打暈了他們,他看了我一眼道:“去辦你要辦的事吧。”我衝他點了點頭,跟著雀靈往裏麵跑去,雀靈在一間屋子前忽然停下不動了,那麽一定是在這裏了。我也沒有用咒術,一腳踹開了這扇雕花木門。

垂掛著幔帳的床沿邊一個年輕男人麵門而坐,一臉溫柔地望著床上之人,手指正輕輕地在那人臉上流連,正是李越。聽見門外傳來的動靜,他一皺眉,抬頭正要說什麽,一見是我,頓時僵在了那裏。

我一個箭步衝了進去,探頭往床裏一看,果然是茗顏,她一動不動躺在那裏,似乎毫無知覺,我不由怒從中來,揪起李越的衣襟,對著他的臉就是一個嘴巴,怒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他又驚又怒地捂著自己的臉,愕然道:“你敢打我!”

“打了你這個人渣又怎麽樣,快回答到底對她做了什麽!”我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雖然茗顏身上衣裳齊整,但我還是不能放心。

他依舊不可思議地盯著我,“我什麽也沒做!”他也吼了句,身子一動,正想站起來,我立刻掏出定身符定住了他,怒道:“你給她下了藥是不是?”

他一臉驚慌地看著我,任何人發現自己被定住都會有那個反應吧,“你,你會妖術?”他的聲音微顫。

“你不要管這個。”聽他說什麽沒做,我心裏一陣釋然了,漸漸冷靜下來。

“啪!”我打了他一個嘴巴,“這個耳光是替你父母打的,枉你從小讀聖賢之書,現在做出這種有辱門楣的事,無恥。”

我頓了頓,撩起巴掌,又是一個嘴巴,“這第二下是替你大哥打的,居然想對你的未來大嫂無禮,置兄弟之情不顧,枉你大哥這麽疼你!卑鄙!”

“還有這第三下,”我話落手起,又是一個嘴巴,“是替茗顏打的,虧她這麽信任你,你差點毀了她的一生!你說這三個耳光你該不該挨!”

他愣愣地看著我,半晌才反應過來,忽然大笑起來,斷斷續續道:“是,我無恥,我卑鄙,我和大哥都和阿顏一起長大,可為什麽阿顏偏偏喜歡大哥,我連說出心意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我再不做些什麽,她就馬上嫁給我大哥了,今生今世我再也沒有機會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不覺得你愛阿顏。愛一個人是要讓她幸福,對阿顏來說,隻有你大哥才能給她幸福。你這樣做,不但毀了阿顏和你大哥的幸福,也毀了自己的幸福,就算阿顏嫁給你,你認為這種卑鄙的方法能得到阿顏的心嗎?得到心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用自己的心去爭取。在你意識到喜歡她的時候,就該說出來,現在已經晚了,因為你大哥已經得到了她的心。現在如果你硬來,是永遠得不到她的心的,而且隻會痛苦一輩子,後悔一輩子。”我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

他隻是呆呆地凝視著茗顏,一言不發。

“放手吧,幸福著她的幸福,那才是真愛。”我低聲道。

“幸福著她的幸福……”他喃喃重複道,“我,也許再也不會有幸福了。”

“笨蛋!怎麽會?!你看你還這麽年輕,長得又不錯,家庭背景又好,怎麽說也是個鑽石王老五,喜歡你的女孩多了去了,隨便你挑!”看著他被我打腫的臉,我忍不住安慰了他幾句。

他顯然對我的話似懂非懂,臉上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

“相信我,每個人都有他的命中注定之人,你也一定會遇到你的有緣人。”我盯著他的眼睛道。

他依舊凝望著茗顏,低聲道:“現在我受製於你,不放手又能如何,也許就像你所說的,隻能怪我自己,為什麽,當時沒能說出想說的話,沒有握住想握住的人……沒有再更早一些……”

“我知道,你也不可能說忘就忘,給自己一點時間吧。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你的幸福。”

看他已經漸漸冷靜下來,我一邊說著,一邊撕去了符咒。他動了動身子,又緩緩道:“其實——-我本來也不打算做什麽,我隻是讓她喝了點昏迷的藥,打算讓她就這麽認為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什麽!”我一驚,“那麽,就是說,其實茗顏她還是……”我震驚之餘不由替李信和茗顏不值。隻是因為這樣,他們平白無故地遭遇了三世情劫,如果茗顏知道自己還是清白的,那麽……

我瞪了一眼李越,“再給我打一掌吧!”實在是太氣人了!

“小隱,事情解決了嗎。”門外傳來小正的聲音。我轉過身,他正似笑非笑地倚門看著我。完了,忘了還有這個人了,他在門外看了多久?我剛才發飆的樣子豈不是都讓他看見了?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朝我一笑,走了進來。李越抬頭一看,頓時像是見了鬼一般,立刻臉色蒼白地跪了下來,好半天,才用顫抖的聲音說了一句:“大……大王。”

我想我的臉色也比李越好不到哪裏去,直直地盯著眼前這位高大的酷哥,腦中一片混亂。大王,大王,這裏能被李越稱為大王的,恐怕隻有——-一個人。

秦王嬴政,十三歲登基,現在是秦王政八年,嬴政剛好二十一,文正,文正,合起來不就是個政嗎?我怎麽就沒想到,我的腦子進水了……

那麽,他口中的什麽伯父一定是呂不韋了……

“李越,你居然做出這種事,實在叫寡人失望。”他一臉清冷地望著李越。

“大王恕罪……”李越渾身顫抖著。

“小正……不……大王,請饒恕他吧,誰又說得清到底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他已經知道錯了,而且也沒釀成錯事,所以……”我剛開口,就忙改了稱呼。

他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一拂袖走了出去。

我忙扶起茗顏,對李越道:“我先把她帶回去,免得有閑話。”

他點了點頭,道:“我有馬車在門外,而且我對太卜大人說是我母親大人請阿顏來府裏一聚的。”

“我知道了。”我扶著茗顏往外走去,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壓抑的歎息聲。

小正還在門外,我把茗顏扶進馬車,想了想,又轉過頭,對他道:“大王,你打算怎麽處置李越?”

他臉色一沉,道:“是不是一旦知道我的身份,你就不會像以前一樣和我說話了,也和其他人一樣隻是畏懼我,再也不會說真話了?”他倒沒用寡人這個稱呼。

“我怎麽敢呢,看來我真是塊石頭,居然不知道一直和我聊天的男人竟然是大王。”

他的臉色稍稍緩了緩道:“那麽,你還會和以前一樣嗎?”

我思索了一會,頗為嚴肅地看著他道:“要我一直說真話也行,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我做了個砍頭的動作,笑道:“可不許把我喀嚓了!”

話音剛落,他就笑出聲來,道:“好,這點我一定做到。”他頓了頓道:“不過,你也不許再嬴政嬴政連名帶姓這樣叫了,毫無規矩。”

“嗯,那我可不可以還是喊你小正?”

“不行。”

“為什麽?”

“不但要喊我大王,還要三跪九叩。”

“啊?”我的嘴張成了“O”字形。

皎潔的月光下,他眼中帶著淡淡笑意,仿佛觸手溫潤的黑色寶石。這個男人,真的是赫赫有名的始皇帝嗎?原來他也會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麵。我的心中湧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我居然能和這個男人成為朋友,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對了,你剛才用的那個……”他忽然開口問道。

我頭皮一麻,剛才情急之下在他麵前用了兩招。“其實是一些道家法術,沒什麽特別的。”我胡亂解釋道。

“這些道家法術我也聽過一點,不過親眼所見倒是第一次。”他把眼光移開,凝望著遠方,神色難辨,我也不知道他是真信還是假信。不過始皇帝日後不是尋訪不死靈藥嗎,應該對這些還是半信半疑的吧。

“你什麽時候走?”他忽然問道。

“過半個月左右吧。”

“走之前想不想看看鹹陽宮?”

“什麽?”我一臉驚訝地盯住他。

“走之前在鹹陽宮陪我好好痛飲一番吧。”他深深地看著我,眼神清澈如水。

“嗯,”我點了點頭,“當然,因為——小正是我的朋友。”

他的臉色依舊如常,眼底卻有一種欣喜慢慢地溢了出來。

“十日後我自會派人來接你。”他一邊說著,一邊縱馬而去。

我的心情這才慢慢平複下來。看了一眼還熟睡中的茗顏,不由鬆了一口氣,這下子,再也不會有什麽三世情劫了。柳顏,阿保機,快快樂樂地做你們的三世神仙眷侶吧。

第六章 鹹陽宮

過了七八天,李信就帶著十萬大軍凱旋而歸,李府立刻就派人來納征,而茗府也很快回了禮,雙方終於定下婚禮的日子就在下個月初六。聽他們說,下個月初六宜婚嫁。這期間,我沒再看到李越,我想他也需要時間吧。

不過無論如何,我的第一個任務總算完成了,和小正告別之後,也該回去了。在這不屬於我的世界中,我開始想念司音和飛鳥。

大概又過了兩日,來接我去鹹陽宮的人來了,令我想不到的來人居然是李越,不過仔細一想,他也的確是個最合適的人選。

換了他帶來的宦官衣服後,我就隨他乘坐馬車往鹹陽宮而去。

馬車上,我倆一直無語,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

“那個,大王沒有責罰你吧?”我先開了口,想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他搖了搖頭,道:“這次大王開恩,並未責罰於我。”他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我知道他對於我和嬴政的關係還是有點疑惑的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開口道:“到了,下車吧。”

我心裏一陣激動,掀開簾子就跳下了車,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華麗無雙的宮殿群,典型的二元式的闕形宮殿建築,氣勢磅礴,全部均為高台建築,富麗堂皇隱然有君臨天下之象。端謹肅穆,如同建於九霄之上。

站在宮殿前,我不禁為它的氣勢所攝。現代仿造的什麽影視城,和它相比簡直就是小孩子的積木。

隨著李越順利地進入了宮裏,我就好比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不停地發出“嘖嘖”聲。宮殿一般都分為兩層,其下各層建圍廊和敞廳,使全台外觀如同三層,非常壯觀。上層正中為主體建築,周圍及下層分別為臥室、過廳、浴室等。下層有回廊,廊下以磚漫地,簷下有卵石散水。彎彎朝上的飛簷和門窗上的鎏金,交相輝映,氣勢非凡。

李越帶我七拐八拐進了其中一個宮殿,與其它的宮殿相比,這座宮殿似乎樸實一點,但室內牆壁都繪著壁畫,壁畫內容有人物、動物、車馬、植物、建築、神怪和各種邊飾。色彩有黑、赫、大紅、朱紅、石青、石綠,美不勝收,仁立在丹埠上的銅鶴正噴出嫋嫋青煙。

“你先在這裏等一會吧。我去通報大王。”他朝我微微一點頭就出去了。

待他剛踏出門,我就東張西望,滿懷好奇地看起來,目光忽然掠過紫檀木案幾旁的一盞燈。好眼熟,好像以前在圖片裏看見過,對了,是青玉五枝燈。為看青玉五枝燈,蟠螭吐火光欲絕。據說如果點燃盤旋著的蟠螭嘴裏的燈,蟠螭身上的鱗片都會動,閃耀如同星辰。

“小隱,你來了。”小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一回頭,他正跨進門來,似乎是匆忙而來,他身上還穿著繡著九章紋的黑色朝服,下裳佩有隻有天子可以用的朱紅色蔽膝,高貴中透著一絲霸氣,和平時所見到的小正不同,今天的他渾身上下散發著王者之氣。

他那雙幽黑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唇角輕揚,道:“這套衣服還挺適合你的。”我一愣,看了看自己的這身衣服,不由沒好氣地道:“還不是因為來看你,你還取笑我。”

剛說完,我又捂著了自己的嘴道:“啊,我忘了叫大王,沒有關係吧?”

他笑了起來,道:“免了。”正說著,門外匆忙來了一人跪下道:“大王,可以傳膳了嗎?”

小正點了點頭,又沉聲道:“趙高,等下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打擾。”

趙高,不就是那個有名的宦官嗎?不過聽見傳膳這兩個字,我的情緒更好,在紫檀木案幾旁坐了下來。小正看了看我,也在我對麵坐了下來。

“鹹陽宮如何?”他問道。

“太華麗了,氣勢非凡,王宮果然是王宮,你住在這麽大的地方,真是爽翻了。”我忍不住感歎道。

“大有何用,也是毫無趣味。”他似乎有點不屑。

“飽漢不知餓漢饑,要讓我有這麽大的宮殿,我作夢都會笑出聲來呢。”我以一種你很不識相的眼神盯著他。

“哦,是嗎?”他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道:“隻要你願意,你也可以擁有這些。”

“啊……”我連忙擺了擺手,道:“我隻是說說而已。”

正在這時,宮女們陸續端上了膳食。

待宮女們退去,他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拿起酒壺,往自己的青銅爵杯裏斟滿了酒,一揚手一飲而盡。他又掃了我一眼,道:“怎麽不喝?”

我趕緊也斟了一杯,剛喝了一口,就被那辛辣的酒味嗆了一下,毫無儀範地咳了起來,比我以前試過的伏特加還嗆,他卻笑了起來,一副情緒甚好的樣子。

“好嗆的酒,我能不能不喝。”我一邊說著,一邊放下了酒杯。

“不能。”

“可是如果我醉倒在這裏,好像不大好吧。”這酒估計兩杯我就倒下了,忽然有些後悔來鹹陽宮了。

“醉了又何妨,這裏是鹹陽宮。”他一臉不以為然。沒關係,這裏是他的地盤,反正他就是這個意思。

他又飲盡一杯酒,還照樣神色不改,我也不由暗暗佩服他的酒量。

看著他,我忽然有個問題很想問,但又覺得有些唐突,正在猶豫著,就聽他說道:“怎麽了,有什麽話就說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吞吞吐吐道:“那個,我想問,你這個鹹陽宮裏到底有多少,嗯,多少妻子呢?”

他似乎愣了愣,道:“我還沒有冊立王後。不過……”他頓了頓道:“姬妾有十幾位。”

“哦……”我應了一聲。十幾位?對一個帝王來說也不多了,

“哦什麽?”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促狹的笑容,道:“怎麽,莫非你也有興趣成為其中一位?”

“啊?殺了我吧。”我不假思索地翻了個白眼,“成為其中一位,然後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還每天巴望著見你一麵,傻傻等待,從此淪為無數人中的一人,被你遺忘。算了吧,雖然你是個帥哥,還是個有權有勢的帥哥,我覺得還是更喜歡現在這樣的關係。”

他沉默著,深深盯著我,仿佛要直直看到我的心裏,直把我看得有點發毛。忽然他朗聲笑了起來,道:“小隱,你總是那麽坦率。雖然你很有意思,也讓我很放鬆,不過……”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自從上次見你給李越三個耳光時的野蠻勁,我也覺得還是更喜歡現在這樣的關係。”

我的筷子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抬眼看了看他,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唉,上次他還是看見了我發飆的一幕。

“糟糕,我有把柄被你抓到了,為了我的終身大事著想,你可千萬要保密,”剛一本正經地說完,我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嘴角一鬆,也跟著我笑了起來。

看著他清朗的笑容,我一時有些困惑,這就是被後人評價為時而高雅如菊,時而殘暴如劍的始皇帝嗎?其實在王者的麵具之下,他也有一顆普通人的心吧。不過我也算有幸,如果遇到的是統一六國、完成霸業時的嬴政,那麽一切也會不同吧。

看天色已經不早,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回到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我拿起青銅爵杯,笑道:“小正,你我相識,也是一場緣分,我很高興能遇見你,就讓我敬你一杯,從此各自珍重,相逢再無期。”說完,我一仰頭,一股腦兒的全灌了進去。

“好一個相逢再無期!”他也揚手飲盡杯中之酒,道:“小隱,你若是男兒之身,我們必成知己。”

“難道你沒聽過一個詞叫做紅顏知己嗎?”我戲謔道。

他又笑了起來。

“我想我該走了。”我剛站起身來,眼前一暈,這個酒勁真夠大的,腳步一個踉蹌,腿下一軟,往後栽去,正好不偏不倚地跌進了他的懷裏。

我和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眸益發幽黑深邃,臉上因酒意而微微泛紅,薄唇抿出了一個優雅的弧度,“你真的不願意留下嗎?如果——隻是以紅顏知己的身份?”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這句話令我立刻神誌清明,我微微一笑道:“不願意。現在的小正,因為對我很好奇,又難得有人對你這麽坦率,所以你覺得我很有趣。但是你畢竟是一國之君,你有你的底線,隨著時間一長,好奇心是會消失的,那時萬一我不小心超出你的底線,那麽,我很有可能連命也保不住。還是這樣離開,也許在很久以後當你偶爾想起我,還能會心一笑。”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默然了一會,淡淡道:“也許吧。不過……”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有些促狹的笑容,道:“如果你還保持這個姿勢的話,我可能會改變主意。”

我這才發現自己還在他懷裏,趕緊跳了起來。一張符紙從我懷裏飄了出來,落在了案幾上,我正要撿起來,他已經挾起了那張符紙道:“這是什麽?”

什麽?這不是紙嗎,我剛一愣,忽然想起戰國時代還沒有紙呢,怪不得他不認識。我一把奪了過來,用最快的速度折了一樣我唯一會折的東西——紙鶴,遞給了他道:“這是我們家鄉的東西,會給你帶來好運的,送給你。”

他輕輕哼了一聲,道:“孩童的玩藝。”一邊卻又接了過去,揣入懷中。我不禁輕輕一笑,嬴政也有挺可愛的時候。

“我派人送你出宮吧。”他站起身來,又道:“李越就在下麵候著,到時他會送你出宮。”

“嗯,多保重,小正。“我的心裏也有一些淡淡的離愁。從今以後,真的是相逢永無期了,不過就算是擦肩而過,也是一種緣分吧。

他隻是點了點頭,轉過身去,低聲道:“走吧。”

我看了他一眼,他高大的背影在燭光下似乎格外孤單,心裏忽然莫名的難受起來,趕緊轉身就往外走去,別了,小正……

在回去的馬車上,李越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會留下來。”

“留下來?”我也挑了挑眉,戲謔道:“你認為你們大王會留下一個又野蠻又會妖術的怪人嗎?”

他不禁淡淡一笑,道:“其實,除了這兩點,你也勉強算個好女子。”

咦?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什麽時候他也會開玩笑了?我又瞥了他一眼,道:“所以啦,他的命中注定之人可不是我。”

他沒有說話,望著車外,忽然低聲道:“看來,我也許應該去找我的命中注定之人了……”

我聞言大喜,猛地拍了他一下,道:“對了,這樣想就對了!”

這下徹底放心了……

馬車行至茗府,我便下了車,看著李越離去,我沒有進府,而是走到了僻靜處,開始呼喚司音。

“風”漸漸發出紫色的光芒,隱隱聽見了司音的聲音傳來,空曠而虛幻。

“一切都結束了嗎?”他的聲音永遠是那麽冷靜。

“嗯,帶我回去吧,師父。”

“好。”

手腕上其他的水晶也開始發出眩目的光芒,流動著七彩的顏色,迂回繚繞。渾身又像是火燒一般,越來越燙,一切就和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在一陣天旋地轉中,我又回到了熟悉的——21世紀,某城,前世今生茶館。

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司音那雙妖詭的眼睛,“歡迎回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釋然,淺紫蠱惑,銀色詭異,竟是一種說不出的美。

“師父!”我好像見到了親人一般,立刻衝上去抱住了他,連聲道:“師父,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他倒沒躲,隻是淡然道:“小隱,你糊塗了嗎,照這裏的時間,你隻不過去了兩天而已。”

對啊,那裏的兩個月不過是這裏的兩天,我正要說話,忽然又被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陣混合著檀香、薄荷的柑苔木香味撲麵而來,隻聞到這股熟悉的香味,我就知道是誰了。

“我的小隱,你回來了!”這個緊緊擁抱著我的金發帥哥,就是我的師兄——飛鳥。

“放開我了,想謀殺呀。”我的氣都快透不過來了。

他這才慢慢放開了我,碧藍的眼中滿是笑意,道:“怎麽樣?穿越時空的感覺怎麽樣?”

“太棒了,你知道我碰到誰了,我碰到秦始皇了哦,還和他做了朋友,好像做夢一樣,你知不知道秦國是怎麽樣的……”

“小隱……”司音冷淡的聲音製止了一直喋喋不休還處於興奮狀態的我,我現在的狀態就好象剛剛旅遊回來,迫不及待地想要說些所見所聞。

“我不是說過,除了和委托人有關的,不要和其他人有多餘的關係嗎。”他的雙眸一下子深沉起來,隱隱有絲不悅。

“可是……”

“師父,這也不能怪小隱,當初我第一次回來的時候不也是這個樣子嗎?以後習慣就好了,小隱,你明白的,對不對?”飛鳥趕緊打了圓場。

“隻是做朋友又有什麽大不了。”我不服氣地低低嘀咕了一句。

司音一側頭,銳利的目光立刻盯住了我。我趕緊低下頭,不敢去接觸他的目光。

“好了,師父,小隱才回來,今晚我請客好不好?”飛鳥一邊說著,一邊拉起我的手。

司音已經收回了目光,低聲道:“我不去了,你們去吧。”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回來的時候……”

“回來的時候給你帶SIA的冰淇淋,我知道。”飛鳥笑嘻嘻地就帶我往門外走去。

“記住,要草莓味的。”司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司音最喜歡的東西恐怕就是草莓味的冰淇淋了,平時總是一臉冷漠的他,隻有在享用自己喜歡的這款冰淇淋時,才會罕見地露出一些可愛的表情。

“師父看上去和你年紀差不多,可是為什麽跟個小老頭似的。”我一臉不滿道:“真懷疑師父到底是不是人類啊?”

飛鳥“撲哧”一笑,道:“說實話,我也有和你一樣的看法,哈哈。”他的笑聲忽然嘎然而止,神情古怪地看著我,嘴角揚起一絲促狹的笑容道:“我親愛的小隱,你就打算這樣出去嗎?”

“這樣出去怎麽了?”我忙低頭一看,不由慘叫一聲,天哪,居然還穿著那宦官的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