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黃昏,瓦茲洛夫在辦公室和娜塔莎研究工作,一個戰士進來報告說,瓦洛佳在去伯力的路上失蹤了。瓦茲洛夫說:“娜塔莎,你馬上帶領大家去尋找!”
娜塔莎騎馬率領幾個抗聯戰士們分路去尋找,直到天黑,才在雪地裏發現凍僵了的龐天德。娜塔莎緊緊地抱起龐天德呼喚:“瓦洛佳,我的瓦洛佳!醒一醒,你不會死的,我不允許你死!”龐天德緩緩睜開眼睛:“娜塔莎,我不會死,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娜塔莎把昏迷的龐天德帶回自己宿舍,用雪在龐天德赤裸的身體上揉搓著。龐天德緩緩醒過來,看到自己赤裸了身體,很不好意思,急忙要起來:“娜塔莎,別這樣,我沒事……”娜塔莎按倒他:“你真是個大傻瓜!你要死掉的,把男女區別看得這麽重,是嚴重的封建意識,這很不好,我要嚴肅地批評你!”
龐天德拖過衣服蓋住自己的身體:“好了,我沒事了。”娜塔莎問:“你這個調皮的家夥,為什麽不去醫院跑回來了?”龐天德說:“我是戰士,還沒完成訓練任務決不離開訓練營!我違背了你的命令偷偷跑回來,我太想早一天回祖國參加戰鬥!請你理解我,原諒我。”
娜塔莎激動地說:“瓦洛佳,你是最優秀的,我為有你這樣的學員而驕傲!但是你必須聽我的,你要休息一周!”
在這一周裏,龐天德可沒有休息,他在刻苦地練習滑雪。娜塔莎發現龐天德如此刻苦,高興地表揚了他。就在第五天的夜晚,一個蘇軍戰士向娜塔莎少尉報告,龐天德又不見了!娜塔莎向瓦茲洛夫立即匯報。瓦茲洛夫說:“有幾種可能,第一,他忍受不了艱苦訓練,當了逃兵;第二,也許他是奸細,掌握了我們八十八國際旅和亞什克森林的情況後,越過黑龍江向日本人報密去了。”他命令娜塔莎緊急集合部隊,分成三個小隊,在森林、江邊展開搜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定要把龐天德找到!
三個小分隊尋找一夜。清晨,各分隊向瓦茲洛夫報告,都沒有找到龐天德。瓦茲洛夫望著娜塔莎說:“關於瓦洛佳,我說了兩種可能,我們試試看,還有第三種可能嗎?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很難過,你一直很欣賞瓦洛佳,我敢斷定,你的心底已經躥出愛情的火焰。可是沒有辦法,事實就是這樣殘酷……”娜塔莎拿起一支長槍,壓滿子彈上了戰馬,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是那樣,堅決消滅他!”
娜塔莎策馬奔馳,眼裏湧出了淚水。忽然,黑龍江對麵響起了槍聲,娜塔莎勒住馬,望著對岸仔細辨析著。瓦茲洛夫策馬趕來問:“娜塔莎少尉,你怎麽在這裏?”娜塔莎抬手一指對岸:“或許,瓦洛佳有第三種可能!”
突然,結了冰的江麵上有個人在艱難地向這邊爬,身後拖著血跡。對岸的日本兵正向那人猛烈射擊。那人就是龐天德,他奮力地爬向蘇聯一側。他爬到對岸,搖搖晃晃地剛站起來,突然聽到驚天動地的喊聲:“舉起手來!”龐天德定睛一看,是娜塔莎舉槍瞄準著他。娜塔莎的身影在他眼前模糊了,他一頭栽到地上。
軍醫要解開龐天德胳膊上浸滿血跡的繃帶,昏迷中的龐天德突然下意識地護住了受傷的胳膊。娜塔莎抱著肩膀,默默地注視著龐天德。軍醫大聲對龐天德喊著:“瓦洛佳,如果不處置,你胳膊上的傷口會感染的!”龐天德迷迷糊糊地說:“我處置過了……”
龐天德從昏迷中醒過來,在娜塔莎帳篷裏接受審問。一盞馬燈在風中搖晃著。
娜塔莎狠狠地盯著龐天德:“龐,你必須老實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要過江?過去幹了什麽?”龐天德說:“我想家了!”“我們調查過,你的家離黑龍江很遠!還有,你為什麽又回來了?”“日本人封鎖很嚴,我回不去,隻好回來。”
娜塔莎一拍桌子:“龐,你一直在撒謊,我一直在忍耐,但我的忍耐讓你的謊言得意忘形!你是隱藏在八十八國際旅的日本奸細,你越過黑龍江,向他們傳送情報。他們為了迷惑我們,故意製造了一場追殺你的假象,這是非常低劣的手段!說到這裏,你該講些什麽了吧?”龐天德望著娜塔莎搖搖頭。
娜塔莎繼續說:“你用了苦肉計,你可憐的胳膊中彈。我想看看你的傷口,看看這是一顆什麽樣的子彈!”龐天德伸出胳膊:“那你就仔細看吧。不過你說錯了,我中的不是子彈,是匕首。我和他們短兵相接過,最後沒有辦法,跳了懸崖。一個奸細可能從幾十米的懸崖上跳下來嗎?”
娜塔莎說:“龐,看來你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了,那沒有辦法,八十八國際旅決定把你開除出去,押送到黑龍江邊,回到你的祖國去!當然,如果你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龐天德搖了搖頭:“那好,我回到我的祖國!”說著轉身走出去。娜塔莎氣得在帳篷裏走著罵著。
傍晚,西天一片紅霞。雪地上,龐天德在前麵默默地走著,娜塔莎平端著步槍跟在後麵,再後麵還有兩個蘇聯戰士。腳下的雪在嘎吱嘎吱地響。快到江邊,龐天德站住,麵向對岸問:“我可以走了嗎?”娜塔莎沉默著。龐天德踏上江邊,朝前走去。娜塔莎喊:“瓦洛佳,你站住!”龐天德站住了,但沒回頭。
娜塔莎說:“瓦洛佳,如果你現在說出來,還不晚!你一過江就會被日本巡邏兵包圍!就意味著死亡!你聽見了嗎?瓦洛佳!”龐天德繼續朝前走去。娜塔莎大聲喊:“瓦洛佳——”龐天德站住。
娜塔莎問:“瓦洛佳,你有什麽要求?”龐天德說:“如果可能,請給我一支槍!多給我幾發子彈!”娜塔莎把手裏的步槍扔過去,龐天德接住後說,“謝謝。那我也送給你一件禮物!”說著,他挽起袖子,從靴子裏拔出匕首,一下子把胳膊上的繃帶挑開,從傷口裏拿出一條血淋淋的項鏈!項鏈在夕陽下像一團火鏈!
娜塔莎驚呆了!龐天德把血淋淋的項鏈扔過來,娜塔莎雙手接住。龐天德轉身朝前走去。娜塔莎熱淚盈眶地喊著:“瓦洛佳,瓦洛佳,你給我站住!”龐天德繼續朝前走,快走到界河的中間了。
娜塔莎拔出手槍一邊追趕一邊喊:“瓦洛佳,你再不站住,我就要開槍了!”龐天德繼續朝前走去,娜塔莎朝天開了一槍!龐天德站住了。
娜塔莎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說:“瓦洛佳,你為什麽不早說?你這個傻瓜,真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傻瓜啊!你要是走了,就把我的心拎走了,你聽懂了嗎,瓦洛佳?你說話呀瓦洛佳……”娜塔莎一邊說一邊捶打著龐天德……
講台上放著一台收發報機。娜塔莎講課:“同學們,今天我們開始進行最後一門課目的訓練,學習無線電收發報。”她耐心地講解無線電收發報在現代戰爭中的作用,講它的原理,講莫爾斯電碼的組成。她講了一通,大夥雲裏霧裏不知所雲,叫喊著:“聽不懂!”娜塔莎無奈地說:“唉,你們基礎太差。好吧,我講得再詳細一點,你們要認真記錄……”
娜塔莎在黑板上寫下十個阿拉伯數碼:“這是0到9十個阿拉伯數碼,在報務裏,它們的漢語讀音是——洞、幺、兩、三、四、五、六、拐、八、勾。要想熟練地拍發或抄收莫爾斯電碼,必須熟記每個電碼符號。我們首先記住數字的電碼符號,以後還要掌握英語字母和標點符號的電碼符號,將來每個人都必須準確熟練做到這一點,當聽到一個電碼符號後,能下意識地讀出它代表的數字和符號,那樣才可以開始莫爾斯電碼的抄收練習。現在由我來讀每個數字的莫爾斯電碼,大家注意聽。1的發音是:滴,答答答答;2的發音:滴滴,答答答……”娜塔莎講完發音,強調說,“讀音很重要,關係到你今後發報的質量,必須認真對待。滴,又稱為點;答,又稱為畫。畫的長短是點的三倍,這是非常重要的點畫比例概念。現在大家跟我讀,滴,答答答答……”
戰士們都很勤奮,夜晚趴在被窩裏,嘴裏還不住地滴滴答,答答滴。龐天德愁眉苦臉地說:“唉,這個莫爾斯,咋搞得這麽複雜?滴滴答,答答滴,亂七八糟的,真頭疼!”趙順子顯擺:“龐哥,這好記啊!幺,是滴,答答答答,一個點四個畫,兩,是兩個點三個畫嘛,五是五個點,六就倒過來啦,你想不是這樣嗎?不難記啊!”龐天德嘴裏滴答著,突然捂住了腦袋,痛苦地呻吟。趙順子問:“龐哥,頭疼病又犯了?”龐天德小聲說:“沒事,不許對別人說。”
又上課了,娜塔莎檢查大家學習莫爾斯電碼的成績。趙順子學得最好,龐天德最差。娜塔莎厲聲地批評:“瓦洛佳,這並不難,是學習收發報的最基本訓練。學不會還能收發報嗎?你們的祖國等著你回去戰鬥,可是你竟然這樣對待學習,我為你感到羞恥!”
下課後,娜塔莎把龐天德叫到辦公室:“瓦洛佳,現在看來,在收報訓練方麵,你的成績最差,你可不要掉隊呀。”龐天德皺眉道:“教官,我沒有偷懶,真的,我一直很努力,可是就是跟不上。”“瓦洛佳,這裏沒有秘訣,隻要你付出更多的努力,強記硬背,會跟上大夥的,我相信你。”
龐天德真是下了大工夫。晨曦中,小樹林裏,龐天德滴答著;龐天德與
戰友們出操,嘴裏滴答著;操場,大夥在打籃球,龐天德獨處一隅滴答著;食堂裏,龐天德吃著飯滴答著;熄燈後的床上,龐天德閉著眼睛還在滴答著……
經過測試讀電碼,龐天德大有進步,娜塔莎十分高興。
下一步是尋跡考察,娜塔莎麵對整齊列隊的戰士們說:“同誌們,我把要求你們尋找的東西藏到密林裏了,你們去找吧,找不到就不允許走出森林。出發!”
戰士們走向森林。娜塔莎對龐天德說:“瓦洛佳,你尋找的東西是一台收發報機,我把它藏得最遠、最隱蔽,你要有思想準備。”龐天德說:“娜塔莎教官,沒問題,你就是藏到如來佛的腳丫縫裏我也能找到。”
娜塔莎笑了:“你這個能吹牛的家夥,想把天吹個窟窿嗎?”龐天德倒很認真:“你不信?那就試試看。”“我們打賭吧,如果你輸,請我喝酒好嗎?”“當然可以,如果我贏了呢?”“我請你喝酒。”
僅僅用三天時間,戰士們就把各自要尋找的東西找回來了,可是龐天德一直沒有回來。瓦茲洛夫感到奇怪。娜塔莎說:“中尉,我把他要尋找的東西藏得很遠,很隱蔽,就是一條有經驗的獵狗也難以尋找到。”瓦茲洛夫說:“你太過分了,這僅僅是訓練課,你為什麽搞得這麽複雜?而且是對你最喜歡的戰士!”
娜塔莎嚴肅地說:“中尉,我早就說過,瓦洛佳是一頭獵豹,他有一般人難以具備的勇敢和堅韌,如果好好訓練,他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間諜專家。”瓦茲洛夫笑著說:“你是不是對這個中國小夥子很感興趣?”娜塔莎說:“你說對了,不是一般的興趣!”瓦茲洛夫酸溜溜地說:“不會是愛上他了吧?這麽說,他成我的情敵了!”娜塔莎板起臉來:“瓦茲洛夫中尉,我不希望你這樣形容。別忘了,我說過,我們之間不談論這個問題。”
幾天來,娜塔莎的心一直懸著,她騎馬在森林邊不停地徘徊張望,她在內心深處喊:“親愛的瓦洛佳,為了你的祖國,我希望你成為一個勇敢的戰士,我的做法過火了嗎?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她猶豫一會兒,策馬走進森林。
龐天德在森林裏逡巡著,尋找著。他發現一個大樹洞,剛伸進手,樹洞裏突然發出狗熊低沉的吼聲,龐天德撒腿就跑。幾天來,龐天德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食物沒有了,他餓得奄奄一息,但還是憑著堅強的毅力尋找著。他看見絕壁上有一個馬蜂窩,就爬上去摘野蜂窩,但掉下來摔傷了。
正在這時候,娜塔莎騎馬找到了他,看到他這個樣子,她的眼睛濕潤了,忙走過去,把吃的喝的送到他麵前說:“瓦洛佳,你已經盡力,任務可以結束了。”龐天德執拗地說:“不,沒有結束,我還要繼續找,找不到寧可死在森林裏!”
娜塔莎急切地說:“你這個傻瓜啊,快走出森林吧,要不你就沒命了!”龐天德笑了笑:“娜塔莎教官,不會的,別忘了我們打的賭,你回去準備酒吧。”說罷,拄著棍子又朝森林深處走去。
娜塔莎追上他:“瓦洛佳,你是對的,但是你必須把這些給養帶上。”龐天德冷冷地說:“謝謝。在戰場上敵人能給我送給養嗎?”“我是你的敵人嗎?”“是的,我在尋找敵人的收發報機!”龐天德說著又走了。娜塔莎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良久,終於拍馬而去。
龐天德還在森林裏尋找。他發現絕壁上有一個鳥巢,就攀登上絕壁,翻看鳥巢,但是失望了。他又餓又累,終於倒在草叢裏。驀然,他發現不遠處,在一個顯眼的位置上有一聽罐頭和一個軍用水壺。他掙紮著爬過去,捧起水壺剛要喝,忽然意識到什麽,又把水壺放到一旁,吃起苔蘚來。娜塔莎在樹上看著這一切,氣得小聲咒罵:“瓦洛佳,你這個傻瓜,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龐天德突然發現一堆亂石,他走去翻開亂石頭,看到了一台收發報機。他把它緊緊摟到懷裏昏倒了。娜塔莎跳下大樹,向他跑去,滿臉淚痕地抱起他……
龐天德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馬架子裏,一堆篝火在燃燒,娜塔莎正看著他。他咧著幹裂的嘴唇笑道:“娜塔莎,是你把我救了嗎?”娜塔莎深情地說:“瓦洛佳,你真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但是,我喜歡你的傻勁。”
龐天德說:“是嗎?我感到很榮幸。”娜塔莎漂亮的大眼睛盯著龐天德說:“瓦洛佳,我是認真的。”“哦,我感覺到了。”
娜塔莎忽然問:“瓦洛佳,你的老家在中國東北的海東市嗎?”龐天德說:“是的。那是一個美麗的港口城市,她被沙皇占領過,現在陷入日本的鐵蹄下。我日夜思念著我的故鄉。”“我相信,她會回到你的懷抱。瓦洛佳,你的家境很貧窮嗎?”“不,我的父親開著很大的貿易商行,我家很富有。”
娜塔莎又問:“你為什麽背井離鄉參加抗聯呢?難道你不想過富有的生活嗎?”龐天德說:“國家破碎了,我的同胞在敵人的屠刀下呻吟,我不能坐視不管,所以,還在讀書的我就參加了抗聯。”他停了一下問,“娜塔莎,你的父親真的是遠東拳擊冠軍嗎?”“那是在以前,現在他老了。”“你說過,你的嬸嬸是中國人,我猜想,她一定是個很有文化的人。”
娜塔莎動情地回憶往事:“她是個知識豐富的女人,她父親是做邊境貿易的中國商人,因為破產自殺了,我的叔叔收留了她。她非常愛我,教我很多中國文化,可惜,那一年鼠疫大傳播她死了,我至今還很懷念她。嗯?你說你跟過楊靖宇將軍,還有趙尚誌司令,他們作戰都很勇敢嗎?”龐天德十分欽佩地說:“是超常的勇敢,我跟著他們學到了很多東西,包括對國家、民族的忠誠。”
娜塔莎問:“你是共產黨員嗎?”“你說呢?”龐天德反問。“我想應該是。”“你呢?”娜塔莎笑道:“我們是真正的達瓦裏什!”龐天德也笑:“是的,達瓦裏什,我們握握手吧。”娜塔莎看著龐天德的手說:“瓦洛佳,你的手很大、很有力,但是,我想它不會很靈活,我擔心你學習發報將是很困難的。”
還真讓娜塔莎說對了。她在課堂上講解無線電發報操作的要領,別人學得很快,龐天德卻是手臂僵硬,打不出效果,額頭上滲出汗珠。娜塔莎皺眉頭:“瓦洛佳,你太令我失望了!”龐天德尷尬地說:“對不起教官,我太緊張了。”“瓦洛佳,你要努力啊,我不想看到你掉隊。”“教官,請你放心,我決不掉隊!”
入夜,戰士們都睡了,龐天德還在練習握電鍵的姿勢,反複探索著抬腕打腕拍發點畫的要領。他的頭疼病發作了,緊緊地捂著腦袋。
叢胡子醒來問:“天德,還沒睡呀?”龐天德說:“能睡得著嗎?我咋這麽笨?手就是不聽使喚!”叢胡子笑著說:“沒聽說過嗎?要想會,跟師父睡,去找娜塔莎啊!”龐天德說:“再胡說八道,我割掉你的舌頭!”“我說的是好話,讓她指點指點,別悶著頭瞎練。去吧,剛才上茅房,我看她的屋子還點著燈。”
“唉,還真得向她求教了。”龐天德披上大衣來到娜塔莎的宿舍求教。娜塔莎麵對龐天德歎氣道:“瓦洛佳,就按照我說的方法練吧,中國有句俗話,隻要功夫深,鐵棒也能磨成繡花針。我發現你的抽象記憶能力特別不好,我擔心密碼記憶這一關你過不去。在正常情況下,報務員和譯電員是各司其職的,收發報員隻管收發報,譯碼的事情就不用管了,也不許過問。但是,我們將來是要做諜報工作的,必須學會譯碼,必要的時候,要死死地背下密碼本。我們最後一項考核就是背密碼,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如果這一關你過不去,以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你將被安排到別的崗位。”龐天德咬著嘴唇說:“教官,你放心,這一關,我無論如何也要過去!”
果然,譯碼測試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能聽、譯完畢交卷,龐天德抓耳撓腮,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一天,下課後,娜塔莎把龐天德叫到小樹林裏特別交代:“瓦洛佳,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就要考核了,看來譯碼這一關你很難通過。如果過不了關,你將要被淘汰,要有思想準備。”
龐天德著急了:“娜塔莎教官,我從來沒想過會被淘汰,你能幫助我嗎?”娜塔莎無奈地搖頭:“很遺憾,我愛莫能助,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努力。”龐天德咬著嘴唇說:“那好吧。”
趙順子知道了龐天德的難處,決心幫他渡過這一關。譯碼考核龐天德出人預料地考了個優秀。娜塔莎雖然高興,但靜下來一想,就覺得這裏麵也許會有問題,她決定要搞清楚。當然,娜塔莎是教諜報工作的教官,她要搞清楚的事,還能搞不清嗎!很快,她就搞清楚了趙順子幫龐天德考核時作弊的全過程。
龐天德被叫到辦公室。娜塔莎冷著臉子說:“坐吧。”龐天德心裏打起小鼓,剛一坐下就叨叨開了:“教官找我有啥事?嗯?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晚上沒睡好吧?你們女同誌睡不好覺,一看臉色就知道了。你最近太勞累了,要注意休息啊!你的身體不好,我們這些學員都跟著揪心,為啥呢?你是我們的教官啊!你要是撂倒了,我們這些學員就像沒娘的孩子,沒著
沒落的,心裏不是滋味,真的……”
娜塔莎打斷他的話:“瓦洛佳,你不要給我灌米湯了!這次考核,你為什麽要作弊?”龐天德誇張地做委屈狀:“作弊?哎呀,你說哪個廟裏沒有屈死的鬼?我龐天德是憑著本事考試的,我沒作弊!”
娜塔莎把一個特製的小小的密碼本摔到桌子上:“龐天德,人贓俱在,你還想抵賴嗎?”“嗯?這是啥?你把我搞糊塗了。”“這是小彼得給你特製的密碼本,你用變魔術的手段作弊,對不對?”“咋可能呢?別瞎說。”
娜塔莎說:“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看見棺材我也不落淚,我沒有淚腺。”龐天德耍賴皮了。“好吧,我給你演示一下。”娜塔莎氣憤地說著,把密碼本拴到套在脖子上的皮筋上,密碼本縮到了袖筒裏。龐天德沉默了。
娜塔莎憤怒極了:“瓦洛佳,我沒想到,你是個狡猾的家夥,不,是個卑鄙的家夥!你用這樣的手段欺騙我!不,你不是欺騙我,是欺騙你的祖國。我要用最嚴厲的手段懲罰你!”龐天德低下腦袋:“娜塔莎教官,我錯了,我願意為自己的錯誤負責。你可以處罰我,無論怎樣嚴厲的處罰我都會接受,隻是請你不要開除我,我迫切地想回到祖國參加戰鬥。”
娜塔莎怒氣衝衝地說:“你不要說下去了,跟我到森林裏去!”娜塔莎帶著龐天德走進森林站住了,她嚴厲地說:“瓦洛佳,你這個不爭氣的家夥,你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我要槍斃你!”說著掏出手槍拉開槍栓。龐天德冷冷地說:“娜塔莎少尉,如果有這個權力,你就開槍吧。”
娜塔莎舉起槍來,瞄了很久,又慢慢放下,怒不可遏地呼喊:“你說得很對,我沒有權力結束你的生命,但是,你使我感到無比厭惡,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滾出訓練營,找你們的司令去吧!”
“對不起,娜塔莎,作為軍人,我犯了大錯,願意接受任何處罰,但是我不會放棄我的使命,再見吧。”龐天德說著,走出了森林。娜塔莎看著他的背影,熱淚盈眶地長歎一口氣。
龐天德背著行李,痛苦地離開了訓練營,戰士們默默為他送行。娜塔莎站在窗子前,看著戰士們難分難舍的樣子,把頭扭了過去。
趙順子來到辦公室,哭著向娜塔莎講述龐天德的特殊情況:“那一年,在老爺嶺和日本鬼子的決戰中,他的腦袋被打開了花,死了幾回,現在腦袋裏還有一個彈片。打那以後,他坐下病根,一犯病手就顫抖,用腦一過度,頭疼病就發作。最近他的老毛病發作了,但他也不放棄,為了記住電碼,他付出的太多了。他對我說過,他肯定會渡過這一關,熬過這一段就好了,不過需要時間。誰知道你這麽不留情麵,我們對你很有意見,你知道嗎?”
娜塔莎震驚了:“小彼得,你說的都是真的嗎?”趙順子流著淚說:“人都被你趕走了,我說謊話還有啥意義?”“既然是這樣,那是我錯了,我要把他追回來!”娜塔莎激動地說著跑出辦公室。
龐天德孤獨地在汽車站等公共汽車。集體農莊的馬達姆柳芭趕著驢車走來,對龐天德說著俄漢夾雜的話語,比畫著糾纏著,想用餡餅和香煙交換伏特加或二鍋頭。突然,龐天德的頭疼病發作了,用頭猛烈地撞著樹幹。柳芭驚呼:“達瓦裏什,你不願意和我交易,也不要這樣啊!”這時候,娜塔莎跑過來,緊緊地摟著龐天德的頭,愧疚地說:“瓦洛佳,是我錯了。你應當對我說明一切,我是你的教官啊!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跟我回去吧……”
柳芭對娜塔莎說:“我叫柳芭,我認識你,你是野營地的娜塔莎少尉。這個小夥子很漂亮,讓他到我們那裏做客吧。”娜塔莎著急地說:“柳芭,不要纏著他,他病了,需要跟我回去。”柳芭說:“把他扶到我的車上,我送他回去。”
驢車悠悠地走著。柳芭喋喋不休:“娜塔莎,你們那裏怎麽會有中國小夥子呢?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娜塔莎說:“柳芭,你太饒舌了,你要是再這麽饒舌,我會把你的嘴堵上的。”“哈哈,我不是你的部下,你管不了我。”
娜塔莎跳下驢車說:“柳芭,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送他回去。”“那你們怎麽回去?”“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娜塔莎說著,背起龐天德走去。柳芭看著二人的背影嘀咕:“這姑娘,一定是個愛嫉妒的家夥!”
發放津貼了,趕上禮拜天,大夥都到弗亞什克村去買點零用品。龐天德正在獨自苦練發報,娜塔莎走進屋子說:“瓦洛佳,功夫不負有心人,你的發報成績有了很大的提高!我發現,你收發報技術接受雖然遲緩,但是紮實,這很好。列寧同誌說過,不會休息就不會工作。今天是禮拜天,我好久沒到伯力市去玩了,邀請你陪著我去逛街好嗎?”龐天德遲疑了一會兒說:“好吧。”
龐天德和娜塔莎來到弗亞什克村汽車站。娜塔莎不住地看著穿戴一新的龐天德,眼裏流露出暖暖的情誼。正在兜售餡餅的柳芭看到娜塔莎,悄聲對她說:“不要再瞞我,你是愛上這個中國小夥子了!”娜塔莎臉色微紅:“你在胡說!”柳芭說:“我說的是事實,你的眼睛出賣了你!”
龐天德問:“娜塔莎,她說了些啥啊?”娜塔莎笑道:“她在向我推銷她的破爛兒,不要理睬她。”二人上了汽車。柳芭朝車上揮手:“達瓦裏什,道斯尼達娘!”娜塔莎笑著對龐天德說:“瓦洛佳,這個該死的柳芭,要搗死你大娘呢!”
在伯力市,娜塔莎提著購來的物品和龐天德走進酒店坐下。娜塔莎要了一個冷盤,一盤香腸,一盤牛肉,一盤酸黃瓜,還有一瓶伏特加。她用牙咬開酒瓶蓋兒。龐天德說:“娜塔莎,以後不要用牙開瓶蓋,這對牙不好。”娜塔莎笑著說:“沒關係,我的牙很結實。”說著斟滿兩個杯子,大口喝酒吃肉。龐天德坐在那兒不吃不喝,把麵前的那一杯酒推到娜塔莎跟前。
娜塔莎大聲說:“瓦洛佳,你怎麽不喝酒?多好的伏特加啊!這是生命之水,你不喜歡嗎?”龐天德說:“娜塔莎,你太能花錢了,你的錢夠用嗎?”娜塔莎說:“你不是也有錢嗎?難道讓姑娘替你付賬才喝酒嗎?你這個吝嗇的家夥,想攢錢當地主嗎?”“我不想當地主,也不希望你當酒鬼。我們該回去了。”
娜塔莎說:“不,我和你都需要放鬆。你不要擔心,我來付賬,你不喝酒我會生氣的。”“好吧,我陪著你喝。”龐天德隻好也端起杯子。二人喝著酒,娜塔莎喝得很豪爽,而龐天德喝得很矜持。
娜塔莎喝得身上發熱,脫去大衣說:“多好的伏特加啊!流進嗓子裏像一股油,感覺太美妙了!瓦洛佳,你怎麽喝得這麽少呢?難道你還不如一個姑娘嗎?你這個羞澀的小夥子,我不喜歡你這樣。來,為了我們的友誼,幹了這一杯!”
龐天德小口地抿著。“瓦洛佳,這樣不行。”娜塔莎叫喊著站起來,“一口喝掉,如果不是這樣,你會被大家恥笑的!瓦洛佳,別忘了你是幹什麽的。我忽略了這個問題,幹我們這個工作的,不能痛飲是不行的。不過沒問題,我很願意給你補上這一課。”說著,硬是把一大杯酒灌進龐天德的嗓子裏。喝完了酒,娜塔莎拉著龐天德和其他人還跳起了水兵舞。
龐天德扶著醉酒的娜塔莎上了汽車。娜塔莎嘻嘻笑著:“瓦洛佳,你這個狡猾的家夥,你很能喝酒,可是你為什麽偽裝成不會喝酒呢?”龐天德說:“我怕你喝得太多了,替你喝的。”
娜塔莎醉態可掬,大聲說著酒話:“瓦洛佳,你這個調皮鬼,你的水兵舞跳得很好啊,可是我不明白,你是什麽時候學會跳舞的呢?我沒有教你啊,你是不是偷偷地找過姑娘?”龐天德說:“你是知道的,我很守規矩。我是看到你和中尉跳過,很羨慕,就偷偷學會了。”娜塔莎繼續大聲吵嚷:“不,你是在欺騙我!如果我發現你偷偷找姑娘,不會饒恕你的,你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龐天德扶著娜塔莎回到她的宿舍,把她放到床上躺下,給她泡茶,服侍她睡下。娜塔莎不停地說著醉話:“瓦洛佳,我今天真高興!玩得高興,喝得高興,花盧布也花得很高興。可是我發現你不是很高興,這讓我的高興打了折扣,難道你和我在一起提不起興趣嗎?”龐天德說:“不是這樣。在幸福的時刻,我想起了我的祖國還在遭受苦難,咋會高興得起來呢?請你理解我。”
娜塔莎說:“瓦洛佳,我理解你,這是戰爭造成的。我厭惡戰爭,渴望和平,我希望我們的生活被鮮花和歌聲包圍,這需要我們用戰鬥去爭取。”“我也這樣認為。”龐天德拿出一條披巾說,“娜塔莎,感謝你對我的幫助,這件禮物送給你,有點寒酸,請你原諒。”
娜塔莎接過披巾驚呼:“啊,瓦洛佳,這是我看好要買的,可惜沒有錢了。你什麽時候買的?我怎麽不知道?”龐天德說:“就在你戀戀不舍放下它之後。”
娜塔莎笑了:“瓦洛佳,你是個好小夥子,你不是吝嗇鬼,謝謝你想著我,下個禮拜天我要回家看我的爸爸,跟我去吧。我對他說起過你,他很想見你一麵。”“隻要你爸爸歡迎我,我不會拒絕的。你睡吧。”龐天德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