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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回來了。

廢品收購站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我父親被供銷社主任從包莊調了回來。收礦笆的事臨時交給了別人。但是，我父親回來隻三天，就又被調回去了。一來，發生在收購站的事情並不像傳說的那麽嚴重，二來，包莊那兒離不開他。我父親跟小吳交待幾句工作上的事，就騎上自行車走了。

此時，洋洋已經傷愈出院。

那天晚上，洋洋被一個大夾子夾住了。這種大夾子，是用來夾黃鼠狼的，勁非常大，能把黃鼠狼的腰骨夾斷。洋洋被夾了一下，她的腿被夾住了。她的腿骨雖然沒有被夾斷，皮肉卻被夾的血肉模糊，腦門上也磕了一個大青包。那天晚上，就是洋洋尖叫以後，我就被嚇跑了。說起來真是羞愧，我怎麽會丟下洋洋跑了呢？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當小吳喊我出來時，收購站後門的門燈已經亮了。燈光映現下，大夾子被放在一邊，洋洋躺在地上，小吳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燈光裏。我沒有見到衛星。我說，衛星呢？小吳顯然一臉的不高興，她厲聲地說，什麽衛星，你看到鬼啦！看到狐狸精啦！衛星怎麽會在我這裏？你們說，是誰下了這個大夾子，是不是你小可！啊？你想害誰啊？你想害死我啊？

我真不知道小吳怎麽會說這種話。我怎麽會幹出這種事呢？能幹出這種事的，隻有衛星。毫無疑問，大夾子是衛星幹的，或者，幹脆是小吳指使衛星幹的，小吳知道衛星曾經偷偷看過小吳和大螃蟹一起洗澡，她是怕她和衛星一起洗澡時也被別人看到（比如大螃蟹），所以才設下暗器傷人，沒想到傷到了洋洋。

我正要表白。小吳又說，算了，誰下的夾子不管了，這裏可沒有什麽衛星，這裏連鬼都沒有，聽沒聽到，這裏連鬼都沒有！說，你們倆看到什麽啦？看到鬼啦？看到狐狸精啦？看到什麽都不許亂說，狐狸精還會來報仇的，聽到沒有？

聽到了。我說。

洋洋卻不能說話。洋洋還在哭。我從洋洋的哭聲裏感受到她的痛苦。

洋洋怎麽辦？

她活該！小吳很凶地說，她自找的！

小吳的凶相，也讓我害怕了，我從沒看到小吳這麽凶。

後來，還是小吳和我一起把洋洋弄到了醫院。洋洋坐在小吳的自

行車上，我在後麵扶著洋洋。洋洋哭了一路。我知道洋洋很疼。但是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讓我非常奇怪的是，衛星怎麽眨眼就沒有了呢？我們真真切切聽到他說話聲了，我還看到他站在大缸裏，朝小吳頭上澆水，還聽到他吼吼吼的特別的笑聲。他竟然扔下他妹妹不管了。

廢品收購站裏鬧鬼鬧狐狸精的事就這樣傳開了。故事編排也很巧妙，是狐狸精為了報仇，把大夾子移到收購站後門那兒，專門來夾人的。收購站裏經常收到黃鼠狼的皮，而黃鼠狼就是狐狸精的原身，黃鼠狼要報仇，當然要從廢品收購站開始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這個故事，反正大螃蟹相信。大螃蟹還常到廢品收購站來，我還會看到他送給小吳一包糖。但是，小吳已經不再給我一顆糖吃了。大螃蟹無論在她身上多麽肆無忌憚地捏弄，小吳無論多麽快樂地嘩啦嘩啦地大笑和尖叫，她都不再給我糖吃了。小吳不再像先前那樣對我好了。

衛星還來給小吳挑水。幾乎每天都來。衛星看到我，會跟我古怪地笑笑。衛星不再跟我說話，也不再揍我，更不搶我們的破爛了。但是，我的鏈條槍已經給衛星沒收了。一切似乎還和從前一樣。隻有我感受到某些細微的變化。這就是，小吳不再主動叫衛星挑水了，衛星就是挑來了水，小吳也是愛睬不睬的。但是，小吳的水缸每天都是滿滿的。我從沒看到小吳自己去挑水，給小吳水缸裏挑水的，不是衛星，就是大螃蟹，是的，大螃蟹也爭著給小吳挑水。在小吳的水缸裏滿滿都是水的時候，衛星就顯得無所事事。小吳有一次還罵他，小吳罵他時，被我悄悄聽到了。小吳罵他沒有屁用。小吳讓他滾遠遠的。小吳最後說，你還想殺大螃蟹，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那個膽子嗎？大螃蟹可不是誰要殺就殺的。我聽到衛星惡狠狠地說，這都是你說的！你這個狐狸精，當心哪一天掉到井裏淹死了！衛星敢跟小吳橫，也是我頭一回聽到的。

廢品收購站的後門上，新安了一把暗鎖，這是我看到的另一個最實在的變化。這鎖不知是誰安的，是大螃蟹呢？還是衛星？或者是小吳，其實，大可不必，我已經不去窺探他們的秘密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趕快攢下一筆錢，和洋洋一起進一趟縣城。洋洋在醫院包紮的時候，我就想告訴洋洋的，等你腿好

了，我們去一趟縣城，去看一場電影，去吃一碗雜燴湯。我當時沒有說，是我還沒有錢。當她出院回到家裏能瘸著腿出來玩的時候，我就告訴她了。我說，洋洋，你等著好了，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進城了。我看到洋洋臉上的笑容，洋洋就像吃到雜燴湯一樣地笑了。洋洋說，我腿好了，你看看，一點也不疼了。洋洋說，小可你有多少錢啊？我說我有很多錢。我說快了，很快我們就能進城了。

是的，我已經攢了一塊多錢了，再有六毛五分錢，我們就能進城了。

有一天，大螃蟹在糖果店門口喊我們，他大聲地說，小可、洋洋，你們兩個，過來！

我不想去，我已經不想吃花生牛皮糖了，我們的錢準備派別的用場了。

小可、洋洋，你們兩個，聽到沒有？過來，過來呀，我給你們糖吃。大螃蟹已經把一把花生牛皮糖抓在手上了。

洋洋看看我。我看出來，洋洋想去。吃就吃吧，我想，不吃白不吃。

我們跑進了糖果店。可大螃蟹又把手裏的糖放進糖箱裏了。大螃蟹說，小可，你真的看到狐狸精啦？

我點點頭。

撒謊！大螃蟹把糖又抓出來了，他把糖放在櫃台上，說，這是給小可的。

大螃蟹又抓出一把，也放到櫃台上。大螃蟹說，洋洋你說，你看到狐狸精啦？

洋洋也點點頭。

大螃蟹笑笑，說，你兩人說謊，以為我不曉得？洋洋你不是說，你看到衛星的嗎？

我沒說！洋洋大聲叫道。

你還說你沒說，小吳都說了。

我我……

你是看到衛星是不是？還撒謊說是狐狸精，你兩人今天表現還不錯，糖都歸你們了，明天要是想吃糖，再來拿，去玩吧。

我和洋洋從來沒吃過這麽多花生牛皮糖，真是太多了，我們不知道大螃蟹為什麽這麽大方。

我們吃著糖，在井口看到挑水的衛星。我們想躲著衛星，但是，衛星還是把我們叫住了。衛星說，洋洋，聽說你那天晚上看到了狐狸精？

洋洋搖搖頭，說，我什麽都沒看到。

這就對了，沒看到就不能亂說……那你看到什麽啦？

洋洋沒有搭理她哥哥，而是拉著我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