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溝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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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分配住地,一個長著娃娃臉的船員告訴大家,由於來了許多大人物,房間已滿,沒辦法,一句話,隻有湊合了。
結城在鋪上躺下。
“還生氣哪?”小野寺問。
“至於嗎?”結城回了一句,“有點兒累了,安裝工作準備就緒,明天早晨就能下潛了。”
“辛苦你了。”小野寺一邊將隨身物品丟到自己的床鋪上,一邊說道。
這時,辰野一手抓著稿紙推門進來了,樣子甚是激動。
“太漂亮了,簡直是完勝!小野寺君,你知道嗎,抓到‘海神號’起航消息的是我們報社耶!我們在第一時間刊登消息的時候,其他報紙還在炒貝約內茲列岩噴發的新聞呢。‘水天丸九號’的事情和卡拿卡人的事情成了我們的獨家新聞了!明天要下潛吧,能不能讓我也上‘海神號’呢?”
“不行。”小野寺搖了搖頭,“想上艇的專家、學者都快打破頭了,潛艇隻能上三人,況且,根據氣候條件,還不知能下潛幾次呢。”
“‘水天丸九號’和卡拿卡人的自述,都是出的特刊。”
“特刊又能怎麽樣?”結城躺在狹窄的沙發上,望著天花板說,“火山噴發、人員傷亡都是搶眼的新聞,你那個大海最南邊的無名小島下沉之類的東西能有多少人感興趣?剛才收音機短波報道的本土新聞還說,東名高速公路又發生惡性事故了呢!”
“發生了什麽?”辰野瞪大眼睛問。
“多了,愛知縣東邊的一座橋垮塌了,”結城動也沒動一下,“導致一輛油罐車翻到山裏去了,簡直都鬧翻天了;還有,山林大火、死傷無數,連自衛隊都出動了,真是爆炸性新聞哪!”
“真的?真有那麽熱鬧?”辰野像被澆了一盆涼水,有些失望。
“如此說來,弄得不好,隻好弄到社會版上麵了。”
“最好不上社會版,而是作為文藝版的報道來發,讓讀者慢慢讀。”結城說。
“我們來的途中發生的海嘯有什麽最新情報?”小野寺問。
“啊,房總地區那邊有一定的損失,但問題不大。”
“真是運氣不好……”辰野滿臉沮喪,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抱怨道,“好不容易抓拍到幾張火山噴發的照片,結果相機又落到海裏去了。這要再搭不上‘海神號’,那才叫倒黴透頂呢!”
“別灰心嘛!”小野寺拍了拍辰野的肩膀,“‘北鬥號’的航海員荻野拍了些照片和八毫米的膠片,他技術沒問題,效果一定不錯,你跟他無線電聯係一下,把膠片借來用用,怎麽樣?就說是聽我說的。”
“真的?”辰野眼前一亮,“那當然求之不得了!”
“‘北鬥號’上也配備有傳真機……”結城補充道,“如果真要做,就連線太平洋上邊的通信衛星,由它中轉到銚子,肯定趕得上明天的晨報。”
“太漂亮了!”辰野一躍而起,“可是,保安廳的船會幫這個忙嗎?”
“這就不知道了,關鍵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結城翻了個身,“明天早上我們這兒要派個聯絡直升機飛往鳥島海域的‘北鬥號’,你先飛過去怎麽樣?”
“先這麽辦吧。”辰野挺直了腰,“那就謝謝大家了。”
說罷,辰野一溜煙衝出了房門。他剛一走,結城就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怎麽回事?”小野寺問。
“沒……沒什麽。”結城強忍著笑說,“這小子,把他騙走了他還興奮得不得了。”
小野寺也笑了起來,結城更是笑得滿臉冒汗。
“這兒太熱了……”小野寺說,“空調也不起作用,咱們去甲板上吧?”
“大東丸三號”熄了
發動機,在夜幕下的海麵上隨波逐流。在距離下沉島嶼以南約十公裏處緩緩地向東北偏北方向漂移。月亮猶如**美少女,將華潤誘人的月光灑向整個海麵。
海上已然無風,甲板上也沒一絲涼意,但多少要比船艙內讓人感覺好受一些。兩人沿著後甲板慢慢地踱著步子。不知是誰,在船的艉舷上輕輕地彈起了烏克麗麗。
夜空像睡熟了一般,寂靜無聲——就連撞擊船腹的波浪也都顯得小心翼翼。倚著後甲板的欄杆,結城又掏出煙鬥,背著月光點著。橘黃色的火苗跳動了幾下,將結城挺拔的鼻尖映得通紅。緊接著,一股淡淡的白煙從嘴角處噴出,隨著他嘴裏不斷傳出的“吧嗒”聲,煙鬥鍋在黑暗中時明時暗,不時還泛出短暫的火光。
“平靜的大海”……南北走向一點五公裏,一個完完整整的島嶼,一夜之間竟無聲無息地被吞沒,壓在這安詳的、黑暗的海底之下。這是一種多麽令人恐懼和變幻無窮的力量啊,簡直讓人難以置信!不僅如此,同樣方向的三千公裏外,也是在深深的海底深處,還藏匿著一條流動的火帶。它就像一條細長的燃燒著的巨蟒,正在人眼無法到達的泥潭深處,與堅硬無比的岩石進行著殊死的搏鬥——說不清什麽時候,它就會撕破地殼,衝出海麵,威脅善良的人類!而更為可怕的是,這不過僅僅是巨蟒掉下的一滴汗珠或喘出的一口粗氣而已!
在這黑暗的海底深處,到底在發生著什麽樣的演變?小野寺望著無垠的海麵,輕輕地問著自己——翻滾著的岩石和火龍巨獸抗爭的這一過程,究竟又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麽新的變化?
“啊……”有人叫了一聲,“原來在這兒啊。”
在甲板上,一個細長的白色倒三角形的影子從黑暗中閃出,慢慢地靠近,從眼鏡片的反光中可以判斷此人正是幸長副教授。雖然天氣悶濕異常,但幸長依然保持著往日的風格——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白色三角形正是西裝背心襯托出來的。
“明天早晨七點開始做準備工作,然後待命等隊長的進一步通知。如果七點開始準備的話,幾點能下潛?”
“一個半小時後。”結城答道,“如果各項檢查沒那麽複雜,‘嗵’地潛下去,早就見到潛艇的氣泡了。”
“需要配備什麽特別的探測器嗎?”小野寺問道。
“暫時還用不著……”幸長副教授擺了一下頭,“雖然帶了兩三台新型海底地殼探測裝置,但都與‘海神號’關係不大。”
“鳥島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結城問,“有沒有噴發的跡象?”
“問題不大。‘北鬥號’的人員轉運工作也差不多結束了。貝約內茲列岩那邊的噴發停息了,好像噴出個小島來。”
“這邊沉下一個,那邊又冒出一個……”結城把煙鬥在船舷上敲了敲,嘟囔道。
一直在彈奏烏克麗麗的年輕船員走到三人的身邊,靠在船舷上,又繼續彈了起來……三人誰都沒吱聲,隻是靜靜地聽著。
剛才去了通信室的辰野從上甲板的舷梯上下來,顯得頗有些驚慌,聲音略顯焦急。
“荻野那邊的膠卷已經說好了,謝謝。但傳真不讓用。不過,說是彩卷,可以上畫報雜誌。”說罷,連忙又向上指了指,“上邊正在播放電視新聞,東名事故,還在燒,挺嚇人的。”
三人茫然地望著星光稀疏的夜空。
在三萬六千公裏高的太空中,國際通信衛星公司的大型通信衛星“摩根·巴特”號,每天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向在太平洋上的船隻提供國際新聞報道。東名事故甚至登上了全球網絡聯合公司的特大新聞欄。小野寺想象著定點通信衛星正靜悄悄地掛在星光閃爍的宇宙空間的某處,想象著從五百公裏外將電視信號輸送
到這條船上的日本本土所發生的一切——中部山嶽地帶某個山穀間熊熊燃燒的大火,以及那天早上與趕往濱鬆的朋友鄉六郎匆匆一別的情景一幕一幕地在小野寺眼前閃過。
“也不知怎麽搞的,盡是些煩心事。”小野寺轉身對幸長副教授說,“一天裏,出了這麽多的事!”
“這就是寸勁兒!什麽事情都在一天裏趕上了。這就是常說的‘晦氣日子’。”幸長副教授說話的語氣裏透著一股使人釋然的沉穩。
“您認為這種現象彼此之間沒任何聯係嗎?”小野寺追問了一句。
“啊,不能完全這麽說。但要證明它們彼此相互關聯,就需要證據啊。這種時候,學者們隻能說這些現象之間目前還沒有必然的聯係。”
“可是……”小野寺心裏生出一絲焦慮。
“超聲波水深探測一直沒間斷過,不過……”幸長副教授凝視著昏黑搖晃的海麵,緩緩說道,“這一帶海底的實際深度要比海圖上標明的數據深將近二百米。”
“這一帶的海底有什麽異常嗎?”
“不清楚。”幸長副教授搖了搖頭,“我們隻知道有些異常,而且這種異常仍在繼續……但是,到底是什麽樣的異常以及它的起因都不得而知,而且,從現有的資料中也無法確認。我不知道你怎麽考慮,但說實話,我們現在就連地震的起因都還沒搞清楚。雖然有很多極具說服力的假設,但沒有任何一種假設能證明它是正確的!地底下的事對我們而言,完完全全是一個謎。”
“但是……”小野寺繼續刨根問底,“最近,日本海海溝周邊的富士山火山帶以及包括日本列島的褶曲構造部分,的的確確都存在大範圍的地殼活動,這是事實吧!日本列島的下麵如今正有一種使地殼持續活躍的力量,您不這麽認為嗎?”
“不知道……”幸長副教授搖搖頭,離開船舷,“這個現象也好,那個現象也罷,它們和鳥島海域的下沉及東名高速公路事故之間是否有間接的關聯,迄今為止還無人知曉。想象是件很浪漫的事情,但身為學者,說話必須要有依據,不能僅憑想象啊!”
“問題在於……”結城在一旁嘀咕道,“證明不證明有什麽用?事實上地震來了,火山爆發了。”
結城是背對著幸長說的,而幸長副教授早已離開後甲板,奔客艙的方向去了。
還不知道、不知道、沒有證據、無法證明、證據不足……小野寺心裏一陣煩亂,狠狠地用力推了一把船舷——這似乎還遠遠不夠發泄心中的鬱悶,索性幾步跨到正在彈奏烏克麗麗的小夥子旁邊。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說罷,他抓起琴,指尖撥下之處,一連串急促的音符便從琴弦上滾落下來。
“彈得真棒!”小夥子讚歎道。
小野寺一聽,索性幹脆和著旋律,即興填詞,張口唱了起來。
“您這是什麽歌啊?”小夥子饒有興趣地問道,“蠻好聽的,從來沒聽過。”
“剛創作的。”小野寺回答道,語氣中含有一股怨氣,“名字就叫《什麽都不知道》!”
“噢。”小夥子從小野寺手裏接過琴,嫻熟地撥動琴弦,把剛剛聽到的那首歌幾乎一字不差地重唱了一遍。
“這個地方這麽處理一下可能就更好了。”小夥子說。
“嗯。”小野寺似乎為自己剛才的衝動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點了點頭說,“沒錯,是要好些。”
“到下邊去把歌詞再順一遍怎麽樣?”
“算了吧,該睡覺了,下次請你來填詞。”
回到客艙,倒在床上後,小野寺突然覺得剛才的旋律著實不俗,於是,索性隨手抓了張有字的紙,翻身趴在床上,在背麵把譜子記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