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溝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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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鬥號”重新啟動,以每小時二十五海裏的速度朝正南方向駛去。
八丈島隨著“北鬥號”拖出的長長的航跡,漸漸消失在北方的海平麵下。整個海麵就像一隻巨大渾圓的水盆,水盆的中心,一葉輕舟歡快地劃過水麵,以時速不到五十公裏的速度緩緩向南駛去。小野寺登上瞭望塔,環顧四周。這時,他才似乎真正感覺到了海麵的確是圓弧狀的。於是,腳下的“北鬥號”幾乎是停留在一個巨大的水球上拚命地撥動水麵,就像豉母蟲一樣,在直徑超出自己體長十幾萬倍的一望無際的水球上趔趄著緩緩向前移動。
帶著濕氣的海風在耳旁呼呼作響,“北鬥號”開始晃動起來。航向的東南方向似乎已現出海島的身影,但靠近後卻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塊雲團,沿著西南方的水平麵,由南向東北方向緩慢地飄動。除此之外,剩下的隻是頭頂上令人目眩的湛藍的天空。火辣辣的太陽像是煮開了鍋,整個天空猶如一麵巨大的、被烤化了的藍色玻璃,呼呼地噴著熱氣,傾瀉而下。波浪撞擊著船頭,海風在耳邊獵獵作響,腳下的燃氣輪機一刻不停地發出有規律的轟鳴聲,強烈的陽光反射在海麵上,令人頭暈目眩,一陣陣難以抵禦的困倦向小野寺襲來。
好像聽到誰喊了一聲,俯首望去,幸長副教授正站在甲板上。
“你怎麽跑到那兒去了?”副教授扯足了嗓子,似乎要壓住風聲和機器聲,“看到什麽了嗎?”
“看到文鰩魚在表演。”小野寺也喊著回答道,“從你那兒也能看到吧!”
在藍黑色的波浪之間,這些體格嬌小、形似感歎號的銀白色生命體,和著風速不斷地躍起,一會兒將波浪拋在身後,一會兒又消失在兩座浪峰之間。它們的身影簡直就是一支支劃著圓弧的銀箭,既像是撫動波峰的一股氣息,又像是在海麵上遊弋的小舟,體態優雅高貴,行進的速度卻又非同一般,而浩瀚的大海則隻能默默地歎息,任憑它自由自在地展現自我。一排排閃著白光的好似銀針的魚群剛剛消失,頃刻間,數十倍於它的、泛著紅藍兩色的另一個魚群又堆積在了海麵上,雖然它們也是跳躍著行進在海麵上的,但卻平滑而流暢,幾乎不擊起一點浪花。
“鯕鰍……”小野寺喊了一聲。
“你說什麽?”幸長豎起耳朵問。
“是鯕鰍——它們在追趕文鰩。”
“該不是海豚吧?”
小野寺搖搖頭。但當他側臉望去,在西北方向的遠處,的確出現了一群黑油油、亮閃閃、行動敏捷、形似鼻涕蟲一樣的魚群。它們輕鬆、歡快地在浪峰之間翩翩起舞,一會兒劃著圓弧飛躍而起,一會兒又一個猛子紮入海底。北麵是一群泛著粼粼波光的巨型鯨魚的背影,它們優哉遊哉地劃著潮水,穿梭於波浪之間。
北緯三十三度被遠遠地拋在身後,這一帶已經是亞熱帶地區順著海流向遙遠的北方凸出之處。現在,“海神號”這隻體積嬌小但卻透著頑強氣勢的船隻正昂首朝著遠方的地平線挺進。那裏有馬裏亞那、加羅林和常夏群島,還有環繞地球最熱地帶的赤道邊緣的島嶼。進一步往東南方向是……
南極的浮冰圈向外一直延伸至南美洲南端的開普·亨,這裏除了一些塵埃般的小島外,便是被一望無際的大海覆蓋的球麵——總麵積一億六千五百萬平方公裏、平均水深四千三百米的世界上最大的大洋。這個自赤道向東西展開約一百八十度,幾乎環繞地球半圈,從北極圈到南極圈跨越緯度一百一十度的巨大海麵,占據了地球海洋麵積的近一半,占據了地表麵積的三分之一。其麵積之大,即使把地球上所有的大陸加在一起鋪在上麵,仍然還要餘出二千萬平方公裏的水麵。
“你不下來嗎?”幸長在下麵問,手裏晃動著一聽啤酒。“冰凍的,來一杯怎麽樣?”
小野寺看了看眼前咕嚕咕嚕轉動的雷達天線,然後從瞭望台上爬了下來。幸長靠在甲板的船舷上,早已拉開啤酒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冰涼的啤酒罐冒著“汗珠”,封口一打開,立刻飛出一堆白白的泡沫,隨著海風四散飄去,與海浪融為一體。
“結城怎麽樣了?”小野寺喝了一口,用手抹了把嘴角,然後問道。
“在船艙裏睡著呢。”幸長回答說,“剛才來的那個記者也躺下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田所先生呢?”
“進通信室去了,正在折騰那個通信官呢。說是指揮部已經到達指定地點,想了解一下情況。”
“蛙人已下海了吧?”
“好像還沒有。說是先要了解一下海域情況,然後再返回鳥島。”
“鳥島那邊嘛……”小野寺一口氣將剩下的啤酒喝光,然後掄起胳膊,將空罐朝箭一般飛逝的白色浪尖砸去,“有氣象觀測員在吧。”
“看,那是不是青之島?”幸長副教授抬手指著東邊海平麵上現出的一塊雲狀物,“好像是的。夠快的,這樣下去,日落之前肯定能趕到鳥島。”
“那是什麽?”小野寺指了指船頭的方向,“是什麽?船嗎?”
正南方的海麵上,一股淡淡的黑煙嫋嫋升起。煙柱的上方已被海風吹散,向東北方向拖出一條長線。
“那不是船。”幸長副教授眯縫著眼睛,“是火山噴發的煙雲,在貝約內茲列岩附近。”
“是明神礁嗎?”
“不是,明神礁這段時間應該已經停止活動了,反倒是史密斯礁最近有點要噴發的跡象,它已經有半個世紀沒有動靜了。尤其是貝約內茲列岩那兒已經冒煙了,弄不好,過不了多久那一帶就會冒出一個島來。”
小野寺猛然想起小時候聽到的關於明神礁噴發的報道。那是昭和二十七年的事(1952年,已經過了這麽久!)。平靜的海麵突然被火紅的熔岩和濃煙撕破,大火在海麵上燃燒,黑煙滾滾,覆蓋了整整一大片海域
——當時對照片所留下的印象是如此之強烈。不僅如此,那次大噴發還將觀測船“第五海洋丸號”拋向空中,致使三十一名船組成員葬身大海。而現在,就在這沒有半點島嶼蹤影、冰涼平靜的海麵上——太平洋的一塊安詳的海麵上,竟也突如其來地噴出熱滾滾的煙霧了。
此時此刻,詫異、驚訝已將小野寺的胸口擠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每每想起這件事,少年時代經曆的令人心悸的往事就會浮現眼前,讓人不禁發出深深的感歎——大自然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而所謂人類對它們了解的全部,也僅僅隻是皮毛而已!
“像是鳥島……”幸長副教授迎著海風,任憑它不停地抽打自己漲紅的臉頰,“曾經,那兒也是重災區呀!明治十九年的大噴發把島中心的一座山都給吞掉了,一瞬間有一百二十五人罹難,整個島嶼幾乎麵目全非。”
“最近好像又……”小野寺嘟噥道,“火山帶的活動好像已經進入活躍期了!”
“伊豆大島、三宅島、青之島……”幸長副教授有些傷感,“還有天城山噴發的謠傳——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這些火山的活動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可是……”
“可是……可是什麽……”
“因為火山帶是沿著造山帶和地質構造線形成的,所以,不能說它和整個地質構造線的變動無關。”
兩人都不再開口,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海麵。
這條船正是由日本的中部向南行駛的。就是說,它的航線恰好是在縱橫太平洋海底的富士山火山帶的正上方。從本州中央山嶽地帶北邊的白馬、飛騨、乘鞍開始,經淺間、富士,到箱根、天城、伊豆諸島、青之島、貝約內茲列岩、鳥島,再往下到硫磺群島,幾乎整個北回歸線這一帶,都是延綿一千六七百公裏的火山帶。在這之上,從四千米深的海底隆起的海底火山星星點點地浮出海麵——這些不大的、宛如散沙般的島嶼底端的火山岩正在被由南向北、青黑透亮的溫暖洋流快速地衝刷著。黑潮從南方遙遠的溫暖海麵一路襲來,將珊瑚,以及南方魚類、海草、鳥類和植物的種子等等帶來留在這些島嶼上。從赤道底下眼花繚亂的熱帶海洋冒出來,蜿蜒向東呈扇麵形張開,托起整個日本列島下腹的黑潮,沿著北太平洋洋流流向對岸的北美大陸,與位於北向分支最東端的素有“大洋中的黑河”之稱的北赤道洋流相遇。
接著,還有……
這些從赤道到太平洋最北端的陸地——呈彎弓狀的噴著火焰的列島——這一串像踏石般連接起來的島嶼,就坐落在學者們稱之為“真正的太平洋西海岸”的巨大的海底山脈之上。這條海底山脈從遙遠的北方西伯利亞東北端垂下來的堪察加半島開始,到千島、北海道、本州東北部和中部,一直延伸至富士火山列島、小笠原諸島、馬裏亞納群島、帕勞群島,巨大褶曲構造便隱藏在深不可測的海底之下,再向前甚至延伸到了爪哇-蘇門答臘褶曲弧附近。
另外,海底的褶曲構造包含了從南半球湯加—克馬德克群島到新西蘭的褶曲弧,我們是把它叫做“太平洋海嶺”,如同人們把大西洋中部由南至北的區域稱為“大西洋海嶺”好呢,還是應該稱它為“下沉的海岸”好呢?
就海底山脈的東麵和西麵而言,其構造情況截然不同。
更為奇妙的是,靠近大陸的更大範圍的褶曲弧的外側,是一係列深海海溝,如:千島-堪察加海溝、日本海溝、伊豆-小笠原海溝、馬裏亞納海溝、爪哇海溝、湯加-克馬德克海溝,以及大陸這一側的沿琉球弧形成的琉球海溝、沿菲律賓褶曲弧形成的菲律賓海溝……在這些奇妙的海底山脈的上麵,還有很多東西經過這裏。被稱之為“太平洋火環”的環太平洋地震帶、環太平洋火山帶,就在這個“下沉的海岸”之上**,有時甚至連台風都會順著這條向南延伸的走廊光顧日本列島。
“太不可思議了……”小野寺望著腳下急速流過的黑沉沉的海水,不禁感慨萬分。
“什麽不可思議?”幸長副教授頭也不抬地問道,他正費勁地頂著風往煙鬥裏點火呢。
“哎呀……細細想來,這海底下麵真有不少東西在流動啊。”
“糟啦……”煙鬥上的煙絲被翻起的浪花打濕了,幸長一邊敲著煙鬥,一邊讚同道,“沒錯,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就像民俗學家柳田國男在《海上之路》中描寫的那樣……”小野寺三下兩下就幫著幸長把叼著的第二鍋煙鬥燃了,“這兒也有火山帶高速公路——上古記載裏的那些被稱之為‘鬼’的人,恐怕就是乘著黑潮、被南風吹過來的密克羅尼西亞的原住民吧。”
“像是這麽回事。”幸長副教授一口接一口地吐著煙霧,十分愜意地咂吧著嘴說,“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太平洋海底山脈盤山公路’才對啊!”說到這兒,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有什麽可笑的?!”
突然,旁邊傳來一聲獅吼。田所博士不知什麽時候已從船艙裏鑽了出來,兩隻毛茸茸的粗胳膊抱在一起,直直地佇立在甲板上。
“在我看來……人也好,植物、珊瑚也罷,統統是一回事,一旦發生突變,都會緊緊抓住救命稻草不放的。即使是原始生命,恐怕也不是僅僅待在水中就能慢慢形成這麽簡單,它肯定是通過粗糙的分子結構表麵附著的高分子膠質起作用,才轉化為複雜的蛋白質分子的。”
“又開始探討先生的高深理論了……”幸長竊竊地笑著說。
“這有什麽可笑的!啊,你……是叫小野寺君吧,你怎麽認為?從碳酸鈣附著後再形成共同骨骼這一點來說,它同人造礁珊瑚以及建設混凝土城市的人類之間又有多大差異呢?”
“原來是那麽回事……”小野寺極認真地點了點頭,“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人類的進化形式和未來的命運,其實是在地球生
命四十億年的曆史中早就寫好了的。”
“不僅如此。我還認為,從素粒子的進化到宇宙的進化,雖然彼此間的階段有所不同,但肯定隱藏著某種極為相似的共同點。嘿,幸長,你不覺得你剛才說的‘太平洋火環’,這個大洋底下的褶曲構造本身就是過去的造山運動留下來的痕跡,或者說完全相反,它是一次新的造山運動開始前的征兆嗎?”
“我不太清楚……”幸長副教授無奈地搖搖頭,“說句實話,那是因為數據還不充分。不過,按直線思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就是說,小笠原—馬裏亞納弧一帶新的造山運動即將開始。新生代中期(注:二千五百萬年前)的造山運動就是從大陸周邊開始的。”
“就是所謂的造山運動東進說?”田所博士有些揶揄地反擊道,“這個理論去跟你們所謂的主任教授講講試試,肯定給你潑一盆冷水。”
“純屬玩笑……不成熟的想法嘛。”幸長副教授急忙改口道,“您別往心裏去。總之,太平洋西部的海底地質調查徹底完成以前,什麽都不好說。”
“如此說來,在現階段,我們可以把太平洋海底的褶曲弧本身看作是綠色凝灰岩造山期的大洋底部的產物嘍。”田所博士狡黠地一笑,“賭不賭一下?首先,小笠原—馬裏亞納弧附近會出現大規模的造山運動,然後,產生出巨大的島嶼,使菲律賓海底盆地變成內海;使鄂霍次克海、日本海、南中國海沼澤化或部分平原化,華中平原的氣候改為內陸型氣候,進而沙漠化。”
“這個賭局的結果,由誰來評定呢?”
“肯定是千萬年後的後人啦!——如果造山運動的速度提前,有一千萬年就足夠了。”田所博士大聲笑了起來,“不過,前提是一千萬年以後人類還存在的話。”
“是啊,但在這之前……”
幸長副教授正要再說下去,這時,船底突然“嗵”地傳來一聲巨響。
“啊?”田所博士急忙向水下望去,“撞到什麽了?”
“怎麽會呢,這一帶不會有暗礁吧?”幸長副教授說。
此刻,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沒有一絲聲響。接著,遠處傳來“咚”的一聲,像是炮聲,從海麵上傳過來。
船橋那邊傳來喊聲,甲板和扶梯上有人在跑動。
“噴火啦!”結城下意識地站起來。——那個叫辰野的記者聞聲跑了過來。
“在哪兒?厲不厲害?”辰野急匆匆地問,跟著又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媽的,相機弄壞了。”
“用我的吧!”小野寺說,“在我床上的那個包裏。不過,隻是個半幅的小型相機。”
這時,上下甲板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一些船員手指著東北偏東方向的海平麵,嘴裏在喊叫著什麽。
就在剛才經過的地方,貝約內茲列岩發出陣陣巨響,並升起一股股灰褐色的濃煙。在煙和水的交接處,能看到紅紅的火焰。附近的海麵被噴出後又落下的火山灰染成了一片白色。
“田所先生!”船長從船橋上叫道,“怎麽樣?”
“從能量來看,問題不是很大。”田所博士不知從什麽地方掏出個望遠鏡,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距離還遠。通知周圍的船隻注意一下就可以了。我們還是盡快趕到目的地為好。”
“啊,明神礁那一帶在冒水蒸氣!”幸長副教授從田所博士手中接過望遠鏡,一邊看一邊說道,“岩漿噴發得不厲害,還不至於弄出新的島嶼來。”
“剛才的衝擊波是不是海嘯?”小野寺問。
“好像是。但能量一般,最多在青之島一帶有點振動而已。”田所博士說。
小野寺從幸長副教授手裏要過望遠鏡,舉到眼前。隻見海麵上幾道橘紅色的火焰正在升騰,山頂火光閃爍,岩石四濺。
不一會兒,周圍的水麵就像煮開了鍋一樣,火焰被茶褐色的煙霧和白色水蒸氣淹沒了。煙霧高高地躥向上空,然後緩緩落下,蓋住海麵。滾燙的火山飛石暴風驟雨般砸向煙霧騰騰的海麵,激起串串水泡。沉悶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震蕩著整個海麵。
“的確沒什麽大不了的。”田所博士又重複了一遍,“看,大火就要熄滅了。”
正如博士所言,濃煙的下端漸漸變淡了。但是,當再次用望遠鏡觀察時,發現岩石之間竟出現了像是淺灘一樣的東西,那裏正噴出熊熊的火苗,且呈毛刷狀。
這時,船體似乎有些傾斜。——原來,“北鬥號”又加快了速度,船頭濺起的浪花高高躍起翻過船舷。波浪拍出的飛沫重重地打在臉上,令人隱隱作痛。船體在上下晃動的同時,已開始出現輕微的振動。船上的工作人員不知不覺都已從甲板上消失了,燃氣輪機的吼叫聲越來越大,就像是從地下風洞傳出的風聲一樣。
“觀察船來電,要求會合時間提前。”船長從船橋上下來說,“會合地點也改為下沉島嶼附近。交接後,船隻將趕赴鳥島接氣象觀測員。”
“是鳥島嗎?”幸長副教授高聲追問了一句,“那裏也有噴發跡象了?”
“這個我們不大清楚,不過,好像是觀測所所長提出進入戒備狀態撤出島外的。你們會被海水打濕,船頭會搖晃,還是回船艙吧。”船長一邊走向舷梯,一邊回頭勸道,“啊,剛才的海嘯,好像和那個海底噴發沒什麽關係,應該是因為小笠原海溝的東部發生了海底地震。剛剛也接到警報了。”
田所博士聽到這一情況,不知為什麽,緊緊鎖住了雙眉。
“小野寺君……”辰野一臉沮喪地從船尾那邊走了過來,下巴掛滿了水珠,衣服的前麵全都被打得透濕,“對不起,剛才船搖晃時,一個浪頭打來,把你的相機給卷走了……”
小野寺立在艙門口,看著辰野淋得像隻過了水的貓,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這可要賠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