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過往如煙

“小蓬萊到了,待我招呼主人一下!”耿克勁略一回首,吩咐仆役拋錨靠岸。隨即一昂首,長嘯振天:“嗬---嗬---嗬,苦塵老友,耿克勁前來造訪,你師弟陸青雲也來看望於你,不請自來,還望勿怪!”

船隻靠岸後,眾人等得一炷香的功夫,耿克勁正有些不耐,欲再次振聲通傳。隻見山上碧瓦黃牆中,一個小沙彌一溜小跑,來至眾人跟前,竟是不喘不慌,“見過各位施主!我家住持雲遊去了,忘塵師叔命弟子前來通報一聲,還請諸位見諒!”說完,眼睛上視,偷看來人的反應。

“這麽不巧?”耿克勁撓了撓頭,轉身看向陸堂主。陸堂主一時也是一怔,“這-----”

“既是苦塵上人不在,我恰有要事求見忘塵上人,還請小師父辛苦,再通傳一聲。”錦衣少年急忙擠到跟前`說道。

小沙彌眼睛骨碌亂轉,“那---請問施主如何稱呼?”

“我姓龍,還請小師父辛苦。”說著,少年從指上摘下兩枚祖母綠的戒指,遞與小沙彌,“一枚贈於小師傅做香火錢,一枚作為信物,還請交與忘塵上人。”

“我出家人要這俗物作甚?且拿上一枚給師叔過目便是!”小沙彌撚起一枚戒指,轉身又一溜小跑,往山上而去。

過了許久,小沙彌的身影總算出現,這次行路慢吞吞的,好半天才到眾人跟前,沒好氣的把戒指往錦衣少年手中一塞,“害得我跑來跑去,忘塵師叔說不認得姓龍的,請回吧,我還要做功課,我忙得緊,恕不奉陪了。”說完。竟是揚長而去。

“好大的架子,號稱小蓬萊,就都真當自己是神仙了不成?”耿克勁哪受得這種氣,一撩袍袖,“反正是不請自來,權且進去歇歇腳再說。”抬腿就往山上邁去。眾人也不甘心白來一次,都隨後跟上。

行不上百步,隻聽得林中“訇----”得一聲巨響,溪邊的一口水潭中昂起一顆水缸般大小的腦袋,說象蛇,卻又長了顆獨角於頂上,說象馬,卻長了兩根長長的須。此物見到眾人,張開巨口,仰天咆哮,天空頓時烏雲翻滾,竟似要變天一般。怪物從潭中伸出一隻巨爪,就要撲過來。眾人大驚,急速後退。

“大魁!是你嗎?大魁,是我啊,還認得我嗎?我是青雲!”

怪物身形一頓,停止攻擊,歪頭看向陸堂主,“好好看看,你一定記得我!大魁!我一直掛念你,你還好嗎?”

許久,怪物低吼一聲,慢慢縮回潭中。

“怪不得沒人守山門,原來有這稀奇東西把門哪!”耿克勁又驚又氣,“陸老弟,我來了多次,怎不記得還有此物,這是什麽東西啊?長得倒也霸氣!”

“自我拜師時起,就有此神物,聽說是師祖年青時,在海灘偶然撿到一顆蛋,師祖放在懷中,孵出這樣一個不知名的生物,聽說他發怒時,還會刮風下雨,地動山搖。許久不見,師傅已不在了,此物卻還是依然。隻是,想不到被師兄收養成鎮山之

寶了。”

眾人整頓了一下狼狽的衣衫,一路聽陸堂主介紹,一路繼續前行。

梵音陣陣中,眾人到得山門,隻見香燭嫋嫋中,各殿佛像端坐蓮台,或慈詳,或威武,大雄寶殿中,苦修的僧眾,恍若未見有人來訪,垂眉修心,禪聲梵音中,眾人也不敢造次,遇佛禮佛,不覺中來到一處院落,古柏依紅楓,白色牆壁上寫就諾大的禪字。看見這字,錦衣少年渾身一顫,快步推門入室,隻見一位身著黃色僧袍的中年僧人正在蒲團上入定。

“阿瑪!---”錦衣少年失聲痛哭,拜伏在僧人膝下,“阿瑪,你好狠心,為何終不肯見孩兒一麵?我很想你,天天想你,你可知道?阿瑪,求求你,看我一看,阿瑪,你瘦了,阿瑪----”

眾人見狀,退出禪房,自去別處禮佛觀景。

中年僧人僅在少年拜倒的一刹那,身形微微一顫,卻終未睜眼,良久,方才幽幽一歎,“你----這又何苦?”

“阿瑪,你看看我,孩兒長高了,長大了,孩兒想阿瑪,更想天天好好伺奉阿瑪,請您隨孩兒回去好嗎?”

“我自來處來,你自去處去,愛恨皆空,何必惹掛礙!這裏是我的歸宿,如你真的孝順,就不要打擾我了,你比我強上百倍,望你善待天下,替我盡孝你祖母。我-----對不起----”說罷,僧人再不開言。

大殿外,陸堂主正在看念經打座的僧人,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佛像轉角處一閃而過。“師兄?”陸堂主脫口而出。但那身影已是無蹤。

陸青雲在大殿內外尋了個遍,又哪裏找得到,心下又是疑惑,又是失望,五味雜成。耿克勁在一旁見狀,忙問清緣由,不由笑道:“念了一輩子的佛,怎得還是這般小家子氣,他既是存心躲我們,那就讓他自己出來見我們好了。”

陸青雲忙問有何妙計,耿克勁笑而不語,向陸青雲拱了拱手,說是解手去了。

陸青雲久等不來,正在疑惑之際,隻見先前在山門傳信的小沙彌,手上拿了張紙條,急衝衝轉過大殿而去,陸青雲正待跟去看個究竟,耿克勁已是笑嘻嘻地回來了,做了個不要開口,不要走開的手勢。

不上片刻,隻見大殿後的偏房裏飛出一團火一般,一個胖大老和尚手持禪杖,氣呼呼地出來了。嘴裏大呼小叫,“姓耿的,快給老衲滾出來,當真吃了豹子膽,撒野撒到我這裏來了,快把忘塵師弟交出來,再吃老衲一禪杖,不給你小子一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死----啊,姓耿的,吃老衲一杖!”老和尚性如烈火,看見耿克勁正笑嘻嘻地在大殿前看著自己,心下氣不打一處來,掄起禪杖就向耿克勁打來。

“苦塵老和尚,見你一麵好難?耿某請罪,忘塵正在和他兒子開壇說法,隻是被我點了穴道,藏在櫃子裏。爾後被我大喊一句:師叔被人搶走了,還留了一張紙。就將寫好的搶人者耿克勁的字條,捏成一團,打在聞聲進門查看的沙彌身上,待他急衝衝走後,我就把他們父子放出,解

了穴,若非如此,怎得見你老和尚!”耿克勁自知不是苦塵對手,不敢接招,隻是一邊躲閃,一邊解說。

隻把苦塵氣得須眉皆張,回望報信的沙彌,“蠢貨!真真蠢貨!氣煞老衲了。”

“師兄!多年不見,你可還好?”苦塵聽得陸青雲的話,身形一顫,很快又恢複平靜,“陸施主,你當年因招惹那鮫姬,生出那不妖不怪的孽障,惹惱師傅,被逐出師門,你我再無瓜葛!何必還來尋我!”

陸青雲噗通下跪,“師兄容稟,當年我和鮫姬確是出自真情,可師傅盛怒之下,將我逐出師門,我至今未曾得見鮫姬和那苦命的孩兒一麵。還請師兄看在多年同門之誼,告知她們的下落。我上對不起師門,下對不起妻兒,所以我在紅塵中拚命行善,來救贖自己的罪孽,師兄---師兄----”陸青雲已是泣不成聲。

“嗬嗬---好一個同門之誼,當年你聰慧非常,師傅待你,如視己出。老衲比你早入師門三十載,你處處壓老衲一頭,要不是你不知廉恥,犯下大罪,隻怕你的成就遠在老衲之上,起來吧---”說罷,苦塵把赤紅袈裟一甩,竟硬生生托起陸青雲,轉身要走。

“苦塵,都是一把年紀了,有什麽好爭的?參了一輩子的禪,怎得還是這般看不破?”耿克勁見苦塵要走,急忙勸說。苦塵腳步微一停頓,旋又起步。

“苦塵!你不要以為你得了三四成的功夫,就真的天下無敵了,我們這裏就有一個,隻怕你再練一甲子,也趕他不上!”耿克勁情急之下,故技重施,卻不料果然再次奏效。苦塵停下腳步,回頭一臉鄙夷地看著耿克勁,“這幾個人中,你算最強了,不過,就憑你,也夠資格說這般大話?”

“我不騙你,若真有這樣的人,你說怎麽辦?”

“嗬嗬嗬!老衲何苦與你打賭,我贏了又能怎樣?”苦塵看了耿克勁一眼,轉過頭又要走。

“若是我輸了,我把我穿雲島的馭獸訣和良工冊送給你,如何?”

苦塵聞言,轉身道:“老衲若輸了,又算怎樣?”

“隻要你答應陸老弟三個要求,怎樣?”

“休得狡詐!他若要老衲自我了斷,我也照做不成?”

耿克勁搖了搖頭,“當然不會讓你做有違道義的事,老和尚,你怎得如此膽小,耿某真真高看了你!”

苦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反複打量了陸青雲等幾人,眼一眯道:“好,就是如此,你且說是誰?”

“他---”耿克勁一指周彪背著的葉成。

“他?----哈---哈哈--哈哈哈---”苦塵見耿克勁所指的竟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不禁笑的前仰後合。

“不錯!是他!”耿克勁正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