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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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高三的祿瑤王並沒有參加以升學率為目標的學校課業輔導。

補習班?

那更是不必了,從小學一路到高中,他的自動自發替祿景福省下不少銀子。

他對自己的未來很篤定,因為知道要的是什麽,往後的路要往哪走,加上自信,所以他不像所有早上七早八早出門,月亮都出來了還掛在補習班苦讀的學子們。

為此,班上的導師很不解,還以為在公家機關上班的老爸沒辦法支付他那些額外費用,還把無辜的老爸請到學校好好盤問了一番。

進貴族學校讀書,也不是祿瑤王的初衷。為此,還跟遠在國外的母親有過爭執。

祿瑤王認為依照他的能力,就算讀的是一般公立學校也能順利上大學,但是身為富家女的母親作風不改,她認為祿瑤王以前就讀的是私立貴族中小學,沒必要因為她跟丈夫的離異,她的孩子就要屈就一般學校。

他諒解了媽媽望子成龍的心態。

祿瑤王正站在人生抉擇的分捩點上麵!

不管時代再如何進步,男生跟女生還是擁有很不同的人生。

老式的觀念男生是被抱以厚望的,男生要當兵,就算替代役也都是關卡;男人還有事業要拚,版圖可大可小,因人的野心能力不同有所差別。

從小就是有主見的他,早把自己的人生計劃做成筆記。

大學畢業後他將出國專攻碩士、博士學位,拿到學位的幾年內開創事業,幾歲後應該戀愛、結婚、生子……

往後他隻要一步一步的循著已經規畫好的路線走,他的人生將會圓滿無比。

沒錯!這些都是他在遇上米迦家之前的計劃。

而因為他一時的堅持,把他跟米迦家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兜在一起,這天外飛來的一筆,非常的消耗能量。

他知道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也不敢對小米抱多少期待……但是,落差很大的時候,他也有深沉的無力感;想撞牆的那種。

像現在,她又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就在他演算完微量元素的式子之後。

牆壁的老時鍾剛剛敲過十一下,他也有自己的書要讀,沒辦法從頭到尾盯著她看啊。

看著她因為甜睡臉蛋散發出來的通透紅暈,伸到半路的手又縮了回來。

睡眠對她來說也許比桌上這堆書本還要重要,看她小貓也似的表情,心情微軟,都睡成這樣了,要是把她叫醒,會被天打雷劈吧。

於是,他到房間去拿了件外套披到她身上。

坐下來重新回到書本上麵。

然而,幾分鍾過去──

他不得安寧的發現就算睡得不省人事,小米也能幹擾他。

算了!也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

他推開椅子起來,無聲的歎息從肺腑發出。

熟練的將她一把抱起,走向房間。

從又冷又硬的桌麵靠向突然而來的溫暖,米迦家連眼睛都不用睜開,身體有著自我意識的倒向他這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舒服了,嘴角忽而揚起,紅唇像是作了美夢噙起蒙矓的笑靨。

祿瑤王被她突如其來的甜笑恍惚了心神。

他搖頭,不清楚想搖掉什麽,唯一確定的是那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感覺跟她懷抱中的小人兒有關。

他的房間不知道打什麽時候開始易主了。

他今晚又是打地鋪的命。

也罷!他是不是也該考慮多去找張彈簧床回來?

答案是多餘的。

而,他會不會太寵她了?

現在才想到這個,好像……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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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機會,他終於弄清楚小米為什麽老是打瞌睡了。

那是一家號稱有美女洗車的洗車廠,開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邊,紅色的旗海飛揚幾乎蔓延到大馬路上,等著洗車的出租車更是多到蔚為奇觀。

祿瑤王一眼就看到她。

大冷天的,她穿著薄薄的小可愛跟熱褲爬上爬下幫客人洗車子,拉著水管的她全身濕透,等於泡在肥皂水中,臉上的笑容卻毫不失色,認真的程度連輪胎縫隙也沒放過。

絢爛的泡泡五彩繽紛,倘佯在其中的米迦家青春活力洋溢,無敵得叫人離不開視線。

洗完車體用清水衝刷過後再以大毛巾把車子擦過一遍,再打蠟,才算大功告成。

幾個辣妹各有各的客戶群,動作賣力,生意鼎盛,一輛接一輛,多到蔚為奇觀,他想起來曾在電視看過電視台出動SNG車做過聯機實況轉播呢。

祿瑤王看到米迦家在客人離去後用力的捶打酸痛的肩膀,甩甩手,轉過臉來又繼續迎接下一輛車。

本來,他以為她打工的範圍隻有送早報跟咖啡店。

那麽耗費體力的工作,難怪到了晚上就無精打采。

真是不要命,死要錢。

也在那回眸的同時,她看見了站在安全島上的祿瑤王。

遲疑也隻是那一下,她回過神來朝著他俏皮的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

祿瑤王清楚的可以看到她揮動手臂的時候32C的胸部差點走光!

他發誓,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

那氣,整個貫穿他一年四季都如冬的冷靜腦袋,不管綠燈的小人兒還沒開跑,他就橫越過大馬路,跨進洗車場的地盤。

正在提泡沫水的米迦家發現手裏的重量一輕,「咦,還沒走?」

「怎麽?希望我走?」

「也不是這麽說啦……你平常上下課的路線都不在這邊,我以為你來辦事的。」

他的確是路過。

「妳沒提過妳在這裏打工。」有很大部分是訝異。

「你沒問,我說那麽多有用嗎?」怎麽,那口氣像來查戶口的。

沒錯!她就是這麽有個性。

不會撒嬌、不會轉彎,不肯示弱、不肯屈服。

對於自己的一切絕口不提。

「為什麽做這個?」並不是他對這行業有偏見,是對她的袒胸露背有點……好吧,是非常地,不以為然。

「我可以介紹妳錢多打工也輕鬆的工作。」雖然他不是很想去麻煩幾個損友,他那幾個死黨家裏都是有錢人,想打工有得是門路機會,隻要她開口。

「洗車廠的老板很罩我,我不想換工作。」洗車廠算是她三份工作裏薪水最豐厚的,更何況要不是畢哥,她已經不知道流浪到哪去了。

「隨時都可以。」

「那不行,洗車算Case的,洗一輛淨拿五十塊,洗得多還可以分紅,今天生意很好,我要多洗幾輛。」

祿瑤王也不勉強她,考慮了下竟放下書包,動作利落的卷起衣袖來。

他的準備動作讓米迦家挑起秀氣的眉。

「欸,你不必……」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快。」他抓起鬃毛刷幫她洗起車來了;這麽多車她要洗到民國幾年。

「你真的不必……」他玩真的啊!

「領薪水時,請我吃東西。」他用力的刷洗起箱型車,冰冷的水立刻濡濕了他整片的褲管。

他手揮過的地方亮晶晶一片。

男生的力氣真是驚人!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那瞬間,酸甜交織充塞在心中,那感覺強烈得讓米迦家必須更使勁的刷車才能掩飾心裏的激蕩。

一個車頭、一個車尾,一個瞅過來、一個眄過去,最後相視一笑,淺淺笑中沒有泯去什麽,而是多了兩人誰也還無法厘清的糾纏情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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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又往前滑去。

平常呢,祿瑤王跟米迦家還是各過各的。

祿瑤王為了喚回她對所有科目的印象,違背了從不在課堂上打混的原則,利用不是重點課程的時間花心思為她整理各式各樣的筆記。

多樣的筆記有舉例,有搞笑圖案,有易懂相關笑話,簡直是教戰手冊的最精華版本了。

「嘖嘖嘖,王爺,你完蛋得很徹底呢。」向來跟他在校園形影不離的籲若湛冷眼旁觀了好幾天,把祿瑤王帶進帶出的筆記本「借」過來閱覽了一遍,作上結語。

「你不要胡思亂想!」祿瑤王想動手要回那些他花了好幾個星期的心血。

「我想多了?是你為她做了很多吧!」一針見血。

「我隻是隨手而已。」死不承認是最高原則。

「既然是順便,也抄一份給我妹。」

「她有你這麽高竿的哥哥,我無聊啊我!」

「偏心就說一聲。」

祿瑤王給他兩顆白眼,算是承認了。

至於洗車廠,他也持續報到,不知不覺中竟然領到了第一份的薪資。

「小子,幹得不錯!」畢哥是個二十尾巴三十出頭,留了撮小山羊胡子,汗衫、海灘褲、夾腳拖鞋,比眼睛還要扁細的太陽眼鏡經常掉在鼻梁上,很雅痞的一個男人。

「我隻是來客串的。」

「你安啦,小米的那份我也沒少給!」他畢哥是真人不露相,眼皮下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清楚得像親眼看過。

得到意外之財,兩人樂得去好好慶祝了一番。

畢哥對祿家小子可是別有用心,因為他發現不多話的祿瑤王是個難得的商業材料,不隻有洗車出蠻力而已,澳客到他手中,他會以跟年紀不符的處事觀念、沉穩學識讓對方心服口服,既不得罪客人,又排解困難,讓這些人往後反而變成洗車廠最忠實的客戶。

還有一回他有事急著出門,卻有個物料中盤商要過來跟他洽談生意,他臨時把底價交代了小祿,沒想到出門不到半天,難搞的中盤商馬上打了電話給他,開口就讚他請了個厲害的談判高手,以口若懸河的數據把本來想哄抬的價格,通通給堵得他最後隻能以低於底價的三分之一賣出,大喊劃不來之類的……

叫歸叫,此後卻是隻要經過洗車廠就會進來指名找人泡茶哈啦。

更妙的是怎麽都搞不定的排班表經過他大手一揮,那些辣妹們再也沒有大打出手的事件發生,就算還做不到相敬如賓的融洽地步,也是叫人大開眼界了!

因為有祿瑤王這隻好幫手,從來不敢肖想開分店的畢哥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大展神通了。

他有他的打算,米迦家卻壓根沒注意到這些。

唯一讓她鬆口氣的是下班後的補習不再那麽辛苦了,至少,她已經有多餘的體力把祿瑤王交代的功課作完,三不五時還能演算幾個式子。

因為祿瑤王,她開始學習飛翔。

等一切告段落,時間通常已經快要接近半夜十二點。

他總是耐心十足的等她吃過宵夜,洗過澡才送她回「家」。

幾條街的路不長,大多時候兩人在路上天南地北的聊著,當然,她的話從來沒少過,從打工地方發生什麽大代誌到看見路邊流浪狗,不管什麽綠豆芝麻小事她都會報告一遍。

大概連她自己都不曉得本來極重的心防在祿瑤王跟前已經逐漸消失。

祿瑤王是個好聽眾,總是耐心十足的聆聽。

也有什麽都不說的時候,兩人踩著路燈下的腳步看蒙塵的星星,要不就玩踩影子遊戲,看著還有人加班透著光的辦公大樓。

天氣越來越冷,一直嗬著手想保溫的米迦家索性把冷冰冰的手插進祿瑤王溫暖的口袋。

「哇,你的手好暖。」大外套的口袋裏是祿瑤王的大手。

「我是男人。」男人屬陽當然溫暖如火。

「那正好,我隻要到冬天就手腳冰冷。」她沒有半點男女之防,一隻小手鑽啊鑽的鑽進他的掌心。

祿瑤王不自覺的握緊她。「那隻手也過來!」

「你傻啊,這樣怎麽走路!」

說的也是。

他從另個口袋掏出預先帶出來的毛線手套,溫暖人眼光的米棕色,分了一隻給她。

米迦家很愛嬌的把軟膩的五根指頭伸向他。

祿瑤王無言的將指套一根根穿進她的手。

她炫耀的晃來晃去,覺得溫暖直透心口。

這天,他還是一如往常的確定米迦家進了門才轉身回去,幾條街過去,明明她的笑靨還在心版上流轉著,心情卻像堊礙著忐忑,眼皮猛跳。

是怎麽回事?

他凜然,腳步躊躇了。

回首幽微光處,路燈下飛舞的撲蛾像在告示什麽……

為了安自己的心,他旋足,往回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心急,最後小跑起來……

氣喘的推開沒有鎖的後門,眼前看到的光景使他氣血翻湧、眼瞳放大,拳頭跟身體同時撲上去。

正在試圖侵犯米迦家的流浪漢壓根沒想到還會有人闖進來,慌張下看清楚是個少年,狠心的一拳打中米迦家的臉,使她痛得縮成一團無法再抵抗。

可是也因為他這麽想,後背狠狠的挨了好幾下祿瑤王的亂拳。

他身材健碩強壯,根本沒把一個少年看在眼裏,往後直倒退的身體把祿瑤王使勁的往樓梯口撞,希望甩掉這個麻煩。

雖然吃痛,但是,祿瑤王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人,他扣緊流浪漢的頸子,一記完美的過肩摔讓猝不及防的流浪漢騰空撞上米迦家的帳篷,腦袋跟牆壁做了最直接的接觸。

齜牙咧嘴的人翻身又起來,隻是腦袋的暈眩使得拳頭酸軟無力,他居然晃了個空鑽過祿瑤王腋下逃了。

人跑了,祿瑤王握緊的拳頭這才放開。

放棄去追那社會敗類,他轉向米迦家。

她坐在樓梯最旁邊,驚魂甫定的拉著被扯破的胸襟,菱唇抖著即使努力了幾次,再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來。

她聽見聲響,眼神用力的凝聚焦距。

靠近她,祿瑤王更放軟聲音,「沒事了,小米。」

可以想見她是很想假裝堅強的,但是才接觸到他溫暖的眼神,眼睛馬上泛起一圈紅,像被戳破的氣球,馬上撲向他的懷中。

「你怎麽知道我……」

「沒事,別說了!」他輕拍,很輕、很輕。

看見她嘴角的血瘀,「那個人渣!」早知道應該多賞他幾拳,最好是就地閹了。

從來沒有過的暴力想法躍然心間。

她嗚咽,這才流下滾燙的淚水。

「我有踹他……」她徒勞的想解釋什麽。

「不管妳有多強悍,女生的力氣怎麽也比不過大男人的。」他的安慰很實際。「下次……也不是下次,要是再碰到相同的情況……我是舉例說明啦,盡量能逃就逃,要是逃不掉,就……給他吧,那也好過喪失生命。」

他才說完,胸口就吃了硬仗。「你胡說八道!」

不痛,所以隨她懲處。

「我是處女欸,叫我把第一次給那種人,我不如死了算!」

這是哪門子的安慰啊!叫人又哭又笑,也很想踹他一腳了。

「好啦,別生氣,我有看到妳抓花他的臉,這也算出一口氣了對不對?」

「我還想閹了他替台灣的婦女同胞除害呢。」她越說越激動。

「不騙妳,剛剛這想法也才從我的腦袋跑過去而已。」

她瞪他。

兩人異口同聲──

「殺人是犯法的行為!」

兩人在對方的臉上找到忍不住的憋笑。

這會兒,蟄伏在米迦家心中的恐懼才慢慢散盡。

但是,她不會忘記這次的教訓。

還有,盡管她自以為強悍,在男人天生的勢力下,卻完全討不了好。

這讓她多了省思。

「妳這裏不能住了,先回我那裏去!」

米迦家回頭,看著毀了的一切。

除了點頭,她還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