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裏
赫哲王子最近總是帶領部下在荒漠練習作戰，我便有了大量的時間獨自待在他的帳庭。這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他案前的幾本書讓我很感興趣。伊舍人為了以後能更好地征服中原，自幼兼學中原文化和文字，所以他們看的書，也多是用中原字寫成。
閑來無事，我看著那些書尤為心動，想翻又不敢，擔心自己剛死裏逃生，若是因此再招惹了赫哲王子，小命就不保了。又憶起大哥教我學字，不免暗歎一聲，如今無法得知他的處境，想是極凶險的。
糾結許久，我覺得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大哥還需要我的幫助，或許能在這些書裏發現什麽，這樣想著，便壯了膽子去拿。就近夠到最上麵那本，我小心地將其打開，發現裏麵全是伊舍文，難怪赫哲王子這麽放心不怕我偷看！我又隨便翻了幾頁，有幾個字倒覺得很熟悉，隻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便沮喪地把書放了回去。
“你在做什麽！”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了一跳，手一下沒扶穩碰掉了書。隻見王子走進來，我忙跪好，“我……我隻是想收拾一下……”
“出去！”
我於是識趣地不再作聲，乖乖站到帳外守著。
“赫如公主的病還沒好，祈福才多久，這眼看著又要打仗了……”
“聽說這次夏朝派了好幾隊精銳人馬，想奪回邊關十六城呢。”
“就憑夏朝那些人？還是省省力氣把自己的帝都守好吧。”
“那倒也是。不過聽說赫哲王子最近很是犯愁呢，好像是因為騎兵不夠，我們剛剛打下十六城根基不穩，要是被他們死纏著可就不好了，伊舍草原派的騎兵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來支援呢……”
“那得有些日子了，這裏環境險惡又離草原太遠，我真想早點回去……”
“噓，小點兒聲，這是王子的大帳……”
兩個碎嘴的侍女在外麵邊做事邊議論，見我注意她們，忙噤了聲走開，剛才的對話我卻聽得一清二楚。怪不得赫哲王子最近脾氣越發暴躁，原來是戰事吃緊。這對大哥和我來說的確是一個好消息……簡單思量了下，我決定打著到鳴悲泉洗澡的幌子，冒險去廢囚找大哥，這個方法著實傻氣得很，但一時半會兒我也沒有別的良策。
很快我就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如今鳴悲泉越來越冷，我莫名要去洗澡實在很可疑，於是王子派了兩個侍女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根本沒有辦法逃跑。
“那個……我不太喜歡洗澡的時候被人看，你們背過去好麽？”
“好吧，不過你要洗得快一點，聽說這裏一到晚上怨氣就很重，時常有鬼魂出沒……”
我飛快地環顧一下四周，夜色蒼茫，嗚咽風中隱約還能聽到疑似猛獸的叫聲，清澈的泉水倒映出冷冷的月光，空氣中好似還有一股奇異的藥香。
我也覺得有些害怕，於是趕緊脫掉外衣，準備下水伺機逃脫。
“阿月……阿月……”其中一個侍女突然慌張地叫我。
我疑惑地回頭，隻見泉邊的枯樹林中倒吊了幾具屍體，它們都有著拖地的長發，空洞的眼窩發出幽幽的綠光，更恐怖的是，它們都長了尖利的紅指甲，我大驚，它們不是屍體，是惡鬼！
“啊！救命啊！”那兩個侍女尖叫著慌忙跑遠，丟下我一個，穿著單衣獨自站在泉邊。
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我害死了阿虎將軍和阿然，所以他們找我索命來了……我嚇得顧不及拿地上的外衣，剛想跑就被石頭絆了一下，重重跌進泉邊的淺灘。
怎麽這麽倒黴……我狼狽地坐起來，揉揉進了水的眼睛，卻見一群惡鬼脫離了樹林聚攏在一起，陰森地朝我飄來。
“啊！有鬼啊！救命啊！”我大聲喊叫著，淺灘的水都被我拍打得四處亂濺。
待到惡鬼飄到近時卻沒了動靜，我試探著抬眼去看，卻見百裏大夫站在我麵前，而惡鬼早已不知去向。
我鬆了一口氣，忙感激地說，“百裏大夫，謝謝您救了我！”
可是他什麽都沒說，隻顧盯著我連眼睛都不眨。我不明所以，覺得他的眼神格外幽冷，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又低頭發現自己全身濕透，忙捂住衣領，有些不好意思。
我定了定神，伸手去拿外衣，他卻突然把我撲倒，像中了邪一般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泉水冷冷浸透過我單薄的衣物，他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重，我漸漸覺得喘不過氣來，開始手腳並用地奮力掙紮，“救命啊！救……呃……”
一股濃鬱的藥香竄了出來，我竟覺得有些發暈。
我用力地蹬著，無奈力氣太小完全不起作用，見自己折騰得衣領大開，忙慌亂去遮，他卻突然如觸電般鬆開了手，我趁機狠狠去抓他的臉，一用力便把他踹倒了。
“咳咳……咳咳……”我忙坐起身順了口氣，將旁邊的外衣拿過來緊緊罩在身上，不知怎麽，風裏的嗚咽聲突然停了，他用手撐著，在一旁低頭微微喘息。
我委屈得有些想哭，用手指著他，“您為什麽要殺我？”
這一指我才發現手裏抓了東西，就著月色，我小心地攤開手掌，竟發現是一縷胡須。這是我剛才從他臉上抓下來的？不對……這胡須怎麽這麽硬，看著像是假的呢……根部還有點點白色，疑似膠的東西。
我忙驚訝地跑去轉過他的臉。
哪裏還是什麽老匹夫了，這分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清逸少年！此刻他微皺著眉，鼻子英挺，雖然五官秀雅，長得極其斯文，但輪廓分明，沒有絲毫的書生味兒，在月光的映照下倒顯得容貌出塵，別有一番俠氣了。
“您……您怎麽……”我一時不敢相信他就是百裏大夫。
低著頭的他揚了揚眉，“沒見過男人貼假胡子啊？”
我被他的話一堵，“沒……沒見過。”
他輕笑一聲，偏頭瞥到我脖子上的紅痕，“剛才不好意思了，我好像下手挺重的。你知道，我們東黎人大多會使陰陽異術，所以我剛才不小心沒控製住，這才入了魔，
那些惡鬼都是我變出來的，你不用害怕。也正因為這樣，我的易容術才會被你輕而易舉地發現，不過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的，對吧阿月？”
見他突然笑得這麽燦爛，我有些無語，也不再對他尊敬，直接問道，“那你為什麽要易容？”
他湊過來假裝惡狠狠地瞪我一眼，“你知不知道好奇心會害死人啊？”
我隻好悻悻地閉嘴，把想問的話都咽了回去。
“你來這裏幹嘛？這麽冷的天，你不要告訴我你是來洗澡的。”
我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正事，“百裏大夫，你知不知道從這裏怎麽去廢囚啊？”沒了胡子的百裏大夫還是讓我覺得有些別扭。
“你想去找唐靖恩？”他用一種“你瘋了”的眼神看我。
我隻好點點頭，“百裏大夫……你幫幫我吧。”
他搖搖頭，“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你無非是知道了伊舍馬上要和夏朝交戰的事，想去和他商量逃跑。那我實話告訴你，你這樣毫無勝算，如果你真的想救出唐靖恩，和他一起回中原，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怎麽辦？就這樣等著麽？要等到什麽時候？”我焦急地說。
他看著月亮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對我笑笑，“上次阿虎將軍的事，我發現我們還挺有默契的。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告訴你怎麽做。”
我想來想去覺得他說得很對，現在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救出大哥，這個百裏大夫雖然本身疑點重重，但感覺並不是壞人，而且他還幫過我。
“我相信你。從你幫我開始，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所以我相信你。”
他笑著輕歎一聲，“還是這般天真啊。也罷，我就再幫你一回。你去向赫哲王子獻策，助他打贏夏朝。”
“那怎麽可以！”我吃了一驚，“這樣做，豈不是背叛了我的家國？”
“那你現在卑躬屈膝，做伊舍人的奴隸就是沒有背叛了？你以為王子真的沒有看出阿虎將軍是你殺的？你以為他憑什麽把你的命留到現在？”他笑得越發狡黠，“你殺了他親近的部下還誣陷給了別人，阿壁將軍和我還為你極力開脫，偏你又實在看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所以赫哲王子猜不透你，便要把你留在身邊，好在日後找到可以利用的地方。你懂了麽？”
我雖然並未怎麽聽懂，卻覺得心裏和身上一樣冒著寒氣，“所以呢？”
百裏大夫無奈地用手扶額，“所以你要去幫他，打消一些他對你的顧慮，讓他確定你是有用的，這樣才能得到更好的機會去做更大的事。”
“可是我根本就沒有計策啊。”
“今夜有雪，我相信你到時候會明白怎麽做的。”見我滿臉狐疑，他又拍拍我肩膀，“憑我們的默契，你就放心吧。”
我隻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如此，又要犧牲掉許多夏朝人的命了……是麽？”
他的眼眸突然失了笑意，冷冷道，“沒有犧牲，就沒有回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