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朋友
原來嘻嘻哈哈隻懂玩鬧的尉遲晟也會變得這麽多愁善感，我不禁有些黯然，即便他從小擁有獨一的寵愛，還是有些溫暖失去了。風漸漸吹幹我臉上的淚痕，我清了清嗓子開始轉移話題，“你說的那個地方，可以看整個平安鎮的景，在哪啊？”
等了片刻，他沒回答我。我疑惑地偏頭去看，隻見他側臉的輪廓隱在夜色裏，微抿著唇隻吐露輕輕的呼吸聲。我好奇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見還是沒反應又搖了搖，最後隻好扳過他的肩，他低著頭，眼裏一片晶瑩，沾濕了他好看的睫毛。
這家夥……竟然在哭？
我麵上有些不自在，瞪大了眼睛探究他的表情，他卻突然嘴一撇，慌忙用手捂著臉哽咽起來，連帶著肩膀也一聳一聳的。我雖然難過，但見他這樣頗有些忍俊不禁，隻好伸手去撫他的背怕他哭得抽不過氣，強忍著笑意說，“你別哭了啊，我最怕男人哭了，男人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尉遲晟抖了抖，仍是捂著臉，“那個地方……在城郊……過兩天帶你去……”
我兀自點了點頭，倒覺得他有趣得很，“看來你沒少出去閑逛，什麽好玩的都知道嘛。”
他突然抬起頭，將我的手從他背後拉過來，用袖子胡亂在臉上蹭了蹭，“我這還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我聞言稍稍出神，突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這才憶起當初赫哲王子也對我說過相似的話，還有那漫天飛舞的彩蝶，都被深深壓在了心底，不敢隨意觸碰卻又不能輕易忘掉，果然離開他越遠越清楚自己的心事。
“給。”他將一卷畫紙遞過來，我忙回神接過，在他鼓動的眼神下徐徐展開。比照著有些晦暗的光線我仔細看起來，這是一幅平安鎮的地圖。圖畫得並不複雜，有幾個地點被標注了朱紅色的圈圈，我指著這些問道，“這些圈圈是什麽？”
他湊過來看了一眼，“噢，那些啊，都是我常去的幾個地方，覺得挺有意思的。”
我又注意到，這幅地圖畫得還算詳盡，隻是格局有些奇怪，看著像是一個方形，外圍整齊劃一，唯獨圈出了中間的地方，那個地方恰好就是尉遲府。雖然有些不尋常，但我轉念一想，大戶人家把府邸建在城中央最好的地段也沒什麽。
我將地圖卷好還給尉遲晟，他正支著頭一臉閑散地欣賞風景。丹楹刻桷，燈火輝煌，竟也是一個方形的外圍，圈住了中間的房屋。我疑惑不解，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若是有意，又暗示著什麽呢？
“那是什麽地方啊？”我順手指過去問尉遲晟。
他神色一凜，隨即又漫不經心地答道，“祠堂啊。”
一陣呼嘯掠過，額前的碎發被吹亂，風披的帶子悄然滑落，從我身上脫離開來飄搖而去，沉在夜色裏，掩住了幾星燈火。
第二日清晨，我便站在了尉遲晟的房前，奮力地拍打著門叫他起床。聽到動靜的來福從下人住的偏房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哭喪著臉攔下我的手，“唉喲月小姐，少爺他還睡著呢，您這是做什麽呀？”
我捏了捏他的肉臉，“怎麽？心疼主子呀？”
他滿臉憋屈地說，“可不是麽，少爺夜裏經常睡不踏實，您還來擾他。”
我斂了笑意，故作吃驚地問，“他白天精神那麽好，夜裏還會睡不踏實？”
來福點點頭，“所以月小姐就別來擾少爺了，讓他多睡會兒吧。”
我有些過意不去，其實我是覺得應該給尉遲晟補上一份生辰禮物，所以想喊他出去逛逛。正準備離開，隻聽門“咣當”一聲開了，尉遲晟披著外衣神情還很困倦，“怎麽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怎麽了？”他揉揉眼睛，“難得你主動來找我一次，怎麽
不說話？”
“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他喜笑顏開，對一旁的來福吩咐道，“叫丫鬟們進來伺候我洗漱更衣。”說完用他的桃花眼對我使了個眼色，便閃回屋裏準備起來。
片刻後，我們就出了尉遲府。因是打著陪我閑逛散心的理由，尉遲老爺也就痛快答應了。尉遲晟束著發，穿了一件雪青蟠璃紋曲裾深衣，腰係衿纓，配以香袋，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玉樹臨風，走在路上引得好些姑娘駐足而視。
“沒想到你起得這麽遲，這才不小心擾了你。”我對他說道。
他笑笑，悠悠搖著扇，“無妨，隻是月兒這話是責怪我起得遲呢還是對我抱歉呢。”
我自知用語不當，斜睨了他一眼，“我笨嘴拙舌的，你跟我較勁這個幹嘛。”
尉遲晟爽朗笑道，“好好好，你怎麽想到喊我出來？”
我眯了眯眼，得意道，“看你天天在府裏給憋得不行，就順水推舟幫你一把。而且昨日是你生辰，我還沒有準備一份正式的生辰禮物給你。”
他有些訝異，眼裏卻是驚喜，“哦？這麽好，要送什麽給我？”
我趁勢提議道，“帶我去那個能看平安鎮全景的地方，我再給你。”
他收了扇子，佯怒地靠過來，“原來是你自己想玩啊，還把話說得這麽好聽。”
我不服氣地回敬道，“怎麽了？我說的是真的，你爹管你那麽嚴，過兩日可能就出不來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剛好送你禮物，你剛好帶我去玩啊。”
他聞言臉上滿是無奈的笑意，“那就這樣吧，我帶你去。”
我們一路緩行，至正午方到城郊，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顯得親切，日頭有些大了，尉遲晟開始焦躁地猛搖扇子。我擦拭掉額上密密的汗珠，發絲都軟軟地貼著，“還有多久啊？”
他舔了舔唇，“再往前走一陣有個山，我們上山頂就行了。”
我嚇得腿一軟，有些後悔，“你早說這麽遠我就不來了，還要爬山的話我真的撐不住了。”
他過來扶我，歎道，“再堅持一會兒，爬一點山我就用輕功帶你上去，反正也不是很高。”
“那為什麽不直接帶我飛上去？”我好奇地問。
他聞言沒好氣地對我吼，“你想累死本少爺啊！”
折騰了好一番，終於到了山頂，我雙腳癱軟地踉蹌幾步，找了塊地兒隨意地坐下，身後的尉遲晟也麵色泛白，走過來體力不支地倒在我身邊。
我本不是愛玩之人，如此迫不及待地叫他帶我來這裏，是因為我想知道平安鎮是否真的呈方形格局。眼底全景盡收，果然端方規正，包圍住獨立中央的尉遲府。我不禁聯想起來，在同樣格局的尉遲府裏，祠堂位於中央，祠堂是莊重之地，外人不得進入，就連府中的丫鬟家丁沒有允許都不能踏足，要是秘密藏在祠堂而不是柴房的話，一切都合乎情理，無需多作遮擋便能掩人耳目。
尉遲晟緩了緩氣，對我說道，“你不是要送我禮物麽？禮物呢？”
我考究地靜靜看著他，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澄澈，正不解地回望著我。赫如公主曾經說過，人的眼睛會迷惑人的心，有時候你看著他的眼睛是一個樣子，實則他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個樣子。
我拿出懷裏的香袋遞給他，青底芽黃回字紋，裏麵裝了冰茶。他接過放在鼻尖嗅了嗅，驚喜道，“你繡的？”
我點點頭，從前在胭脂河的時候，一直跟著娘學女紅。
他很是開心，取下腰間的香袋，將我繡的替了上去。
“你的生辰在何時？”他問我。
“十月初三。”
“那是晚秋了。”
我滿懷心事，也未應他，他見我突
然變得沉重，以為我在感傷身世，便也沒再多話，隻靜靜與我看風景。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藥鋪，我便停了下來。尉遲晟不解地問我，“怎麽了？”
“花神節那天我進鎮裏，是因為發現婆婆的身體不對勁，並非單純為了看花燈，她咳得很嚴重，有時會咳出血絲來，但是病情反複不定，不像是肺疾。我想給婆婆買些藥，卻又不知道婆婆得的什麽病。”
他想了想，忙說，“要不回去叫我爹找個大夫？再不濟百裏師傅好像也會醫術，當時他給我障腦香，我就把府裏的人都迷暈了偷溜出去，後來沒辦法他又配了好多冰茶香袋，他在這些方麵啊，鬼東西可多了。”
我淡淡道，“我知道，可是婆婆會生氣的，她不喜歡別人管她的病，有時咳得很嚴重也隻是告訴我老毛病不礙事兒。”
尉遲晟這才想起來我與百裏大夫熟識，聽到這話也沒了主意。
“喲，尉遲少爺，今兒個怎麽出來啦？又是溜的？”一個油裏油氣的聲音傳過來，我聞聲望去，那聲音的主人是個身著華服，方臉闊鼻的男子，走起路來搖搖擺擺，麵上掛著輕浮的笑，身後跟了一群仆人。
尉遲晟眼裏閃過一絲厭惡，隻看著他不說話。
“我說你啊，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怎麽也不到我家坐坐？宛榮可是鬧著好幾次要見你呢。”
我心裏聽得疑惑，卻見尉遲晟轉眼蕩漾起笑意，作了個揖，“如此，小弟下次一定去黃兄府上好好拜訪，到時再去看宛榮，今日小弟匆忙，還得急著回去，望黃兄見諒。”
說完他就拉著我要走，不料那人用手中的扇子抵住了去向，複而繞到我們麵前來，“別介呀，咱兄弟好久沒見，怎麽就急著要走呢。”說完又不懷好意地打量了我一番，“噢……我知道了，你是急著和這位小娘子回去快活吧，啊哈哈哈……”
尉遲晟斂了笑意，麵色不善嚴肅道，“黃兄休得胡言亂語，這是小弟家中客人。”
那人卻還是**地笑，用手指著我和尉遲晟，對身後的仆人調侃道，“唉喲，你們看看啊，尉遲少爺竟然喜歡這種沒長大的小姑娘，好笑不好笑啊……”
他身後的仆人們都諂媚地附和著笑起來，我不由聽得心裏添堵，尉遲晟上前一步，義正言辭道，“黃兄，我警告你不要再亂說話了。”
“不要這麽嚴肅嘛，男人這點事兒我還不清楚？我是不會告訴宛榮的。”
尉遲晟再也聽不下去，一個飛腳就把那人踹倒在地，我目瞪口呆，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動武。那人捂著肚子，在地上嗷嗷叫著，氣急敗壞地招呼那幫仆人，“還愣著幹嘛！給我上！”
那群仆人懾於尉遲晟的氣勢，哆哆嗦嗦著上了，尉遲晟懶得對付他們，隨手將扇子往他們臉上一揮，眾人便都倒了下去。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抓住我的手擠出了圍觀的人群。
“小子！我不會放過你的！”那人還在地上惡狠狠地叫囂著。
我憂心忡忡地問尉遲晟，“這樣做，不會有事麽？”
他毫不在意地瀟灑一笑，“本少爺才不怕他呢。”
“他是誰啊？”我又問道，其實我還想問宛榮是誰。
“黃嘯天，黃府長子，跟我們家是世交，從小就那一副惡心樣。”
我被他的話逗樂，“剛才謝謝你啊。”
他唇角微微上揚，甚是春風得意，“那有什麽，他這也是往我身上潑髒水。”
“咦？你這話是指我是髒水呢還是為我出頭呢？”
他俏皮地眨眨眼，“我笨嘴拙舌的，你跟我較勁這個幹嘛。”
這家夥……竟然學我說話！我作勢要打他，他忙笑著躲開，“好了好了，你是我的朋友嘛，我應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