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殘酷
昏暗的房間裏，沒有一絲溫暖。
緩緩睜開雙眼，眼皮向下耷拉著，仿佛睜不開一樣，頭沉沉的，重的仿佛壓了千金巨石。
“醒了？”
迷迷糊糊，看到了蒼鷹的臉。和那天看到他的時候的那張臉一模一樣，漠然，冷峻。
藍鳶尾狠狠讓自己清醒，微微的點頭。
“為什麽不哭？”蒼鷹覺得奇怪，一個十歲不到的女孩兒，在那樣的場景下，哭才是正常的。
“因為你說過以後再也不許流淚。”
稚嫩的聲音，透著倔強。
眼淚不能淌過臉頰，隻能從心上流過。
蒼鷹看著她，一動不動，藍鳶尾又和他對視著，仿佛要透過眼睛看穿他的心一樣。隻是很遺憾，什麽都沒看到。
“很好，今天是對你的極限測試，每一個剛來這裏的人，都必須經曆。要想變得強大，就好好訓練！”
到那一刻，藍鳶尾才依稀的明白這未知的命運。
女教官尖銳的哨聲再次在耳邊響起，訓練每次都是在這哨聲中開始，在這哨聲中結束的。
旁邊站著的女孩兒叫彼岸，有甜美的聲線和可愛的臉龐。
藍鳶尾跑在她前麵，她一下子就看見了藍鳶尾淌血的手。
“鳶尾，你做什麽，又把自己弄傷！”彼岸心痛的詢問道。但其實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經常這樣。
彼岸是這些女孩兒中，第一個走近藍鳶尾的。
剛來這裏的時候，藍鳶尾不願和任何人講話。她的眼睛裏似乎永遠透著讓人窒息的絕望，年齡很小，性子卻堅毅的讓人害怕。
不服輸，不屈服，無數次的被打倒，她都會一如既往倔強的站起來。稚嫩的身體藏著一個巨人，帶著她前行。
強者不是不能被打倒的人，而是打倒後永遠有力量站起來的人。
冬日裏，溫度零下。
帶著點碎冰塊的水池，緩緩的升騰著霧氣。
女教官大喊著：“全部給我跳進去。”
所有的小女孩兒穿著短袖短褲，站在原地不動。
“違抗命令的後果是死！”女教官不怒而威的聲音，讓所有人不敢遲疑，一個接一個跳進了水池裏。
藍鳶尾永遠都忘不了，那冰涼到骨頭裏的水，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那每一張看不到未來的迷茫的臉。
所有的女孩兒在跳進去的一刻，都大喊著，尖叫著。
這無處排遣的痛苦，若是不喊出來，是不是就將沉鬱在心裏，將生命挖空。
冰水莫過脖子，隻留一個腦袋在外麵。
教官沒有說時間限製，任憑恐懼死亡在水池上空盤旋，也一點不為動，隻是漠然的看著她們。
所有人中，隻有藍鳶尾一個人沒有哭，沒有叫。
最深的絕望已經經曆過了，隻需要告訴自己握緊雙拳，一切就都會過去。
蒼鷹的身影出現在水池邊，背著手麵無表情的慢慢踱步。
藍鳶尾在水池中，看起來異常紮眼。所有人的哭鬧把她的冷靜渲染的異常清晰。
極限訓練時間結束了，這樣的極限訓練，幾乎是每天都在上演。
絕望的女孩兒們在被死亡的迷茫恐懼吞噬的前一秒，終於聽
到了女教官的哨聲。
“訓練結束。”
藍鳶尾握拳的手，指甲深深陷在肉裏，摳出了血。
用最後的力氣爬到水池邊，迷糊的眼睛看到一雙黑色的皮鞋正向自己慢慢移動。
“藍鳶尾不允許起來，繼續訓練！”
抬眼一看，是蒼鷹。
陰沉的臉顯現著殘酷漠視，那一刻藍鳶尾隻想在心裏一遍遍的問自己：“當初他給的溫暖，到底是怎麽來的？”
人在絕望時，最容易感動，也最容易絕望。
女教官麵無表情，一副“什麽都聽你的”的樣子。
藍鳶尾沒有說話，重新握緊了雙拳。
蒼鷹蹲下，問她：“痛苦嗎？冷嗎？為什麽不喊出來？”
藍鳶尾的眼睛盯著他，倔強的不說一個字。
“告訴我！”蒼鷹的聲音忽然帶了一絲冷厲，對藍鳶尾低吼著。
依舊不說話，隻是握緊拳頭忍受。
蒼鷹的手撫過藍鳶尾稚嫩的臉龐，刺骨的冰冷。
心中一震，像一絲雨淋在了心上。這般倔強，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看你能忍受多久！”蒼鷹起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直到藍鳶尾昏迷，在水中差點窒息，他才讓人把她撈起來。
醒來的時候，黑暗中什麽也沒有。全身沒有任何知覺，好像這具軀殼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一絲光亮透來，是蒼鷹。
來到她的床前，藍鳶尾趕緊閉上眼睛。
蒼鷹看著她小小的臉龐，隔了許久，才淡淡的問道：“恨我嗎？”
沒有回答。
“今天隻是一個開始，你可以恨我，並且以後會更恨我！”說完，回蕩在黑暗中的隻有蒼鷹離開時的腳步聲。
這裏，最多的便是殘酷。
殘酷的人，殘酷的訓練，沒有人告訴她們為什麽要這麽無休止的訓練，說時間到了，她們自然會知道。
從那以後，所有的訓練藍鳶尾都要加倍。
蒼鷹會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折磨她，讓她一次又一次的超越極限，可不管怎麽痛苦，她永遠都是那張倔強的臉，和那雙透露著傲慢和永不屈服的雙眼。
蒼鷹，這個男人。讓她體會到了最大的溫暖，卻也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她體會到了深入骨髓的殘酷。
藍鳶尾是最後一個來這裏的女孩兒，在各樣的格鬥訓練中，剛開始，她總是被打的，並且總是被打的很慘。
蒼鷹會在旁邊麵無表情的喊：“不要停下來，繼續！”
被世界拋棄的感覺，就是當藍鳶尾被踩在腳底，身體承受著疼痛，精神上承受著侮辱。
每當這時，她會看著蒼鷹，用眼神輕蔑的問他：“你現在滿意了？開心了？”
偶爾，嘴角竟會滲出一絲絲笑。
藍鳶尾的野性和倔強，讓女教官狼女都曾震驚過。
她內向，獨行，傲慢，冷漠，性烈如火，不願和任何人親近。可偏偏，卻有一顆要人命的善良。
在這裏最不能有的便是善良，而是要嫉惡如仇，要狠。
嘈雜的水房裏，一個女孩兒無休無止的辱罵毆打著另一個女孩兒，每一腳都狠狠的踢在肚子上。被打的小女孩兒，滿臉的
惶恐不安。
藍鳶尾呆呆的站在那兒，從她的眼裏，竟是看到了那天晚上的自己。
她衝過去，一句話沒說，拉開了那個凶狠的女孩兒。
凶狠的女孩兒一回頭。“藍鳶尾，是你？你好大的膽子，敢管我的閑事！”
這個女孩兒叫罌粟，人如其名，長相妖媚，處事中帶著毒辣。不大點的年齡已經看出了她臉輪廓的分明和性子裏藏不住的暴虐。
“既然你找打，那你就和她一起挨打！”
罌粟的格鬥技巧了得，打起人來用的招數，招招催命。弱小的藍鳶尾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罌粟把被打的女孩兒扔一邊，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藍鳶尾身上。
“我讓你不知好歹，讓你一天傲慢，你隻要叫我一聲奶奶，我就饒了你！”
藍鳶尾用盡全力的反抗著，卻一點效果沒有。
被罌粟死死的摁在地上，拳打腳踢。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旁邊的女孩兒大哭著，哀求著。
“你服不服，藍鳶尾！我早就想給你點顏色看看了！”罌粟瘋了一樣朝著藍鳶尾揮拳。
嘴角滲出了鮮血，卻被藍鳶尾輕輕舔淨，還朝著她淡笑，眼睛裏全是漠然。
蒼鷹來了，罌粟鬆開了藍鳶尾。
被打的女孩兒趕緊衝上去，哭著從地上把藍鳶尾扶起來。
“藍鳶尾，你沒事吧？”這個女孩兒叫彼岸，一個性子溫順長相可愛的女孩兒。
在這裏的女孩兒，十有八九的人背後，都有一段說不出道不明的可憐身世。所以個個凶狠，卻唯獨除了彼岸。
藍鳶尾輕輕掙開彼岸扶著自己的手，慢慢站起來。
蒼鷹盯著藍鳶尾，蓬頭垢麵，嘴角淌血，卻依舊是那一臉永遠不會卸下來的倔強。
“藍鳶尾，罰你晚上不允許睡覺，體能訓練一晚上！”蒼鷹麵無表情，眼神淩厲，狠狠的瞪著她。
“教官，不是藍鳶尾的錯，是我的錯！”彼岸對教官解釋道。
“都是我不好，惹到了罌粟，都是我的錯！”性子裏帶著怯弱的彼岸，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蒼鷹看著彼岸，淡淡的說：“你愚昧的善良，沒有辦法救她，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藍鳶尾一句話不說，朝訓練場走去。
冷清的訓練場，藍鳶尾負重站在中央，一動不動。
淡淡的身影透著絲邪魅，出現在藍鳶尾身邊。
“是不是更恨我了？”蒼鷹的聲音淡淡回響。
“你不用回答，我罰你不是因為你做錯了，而是因為你輸了，輸給了別人。我罰你，是因為你不夠強大，永遠被人踩在腳底。想要報仇，你就給我變強大！”
這些話在蒼鷹的口裏迸出來，竟是字字紮心。
藍鳶尾這才認識到，如果不夠強大，大仇永遠不能得報，那麽來這裏的意義便成了幻滅。支撐她活下去的除了仇恨，還有什麽呢？
沒有了。
蒼鷹轉身欲走。
“總有一天我會贏！”藍鳶尾突兀的喊出了這句話。
蒼鷹腳步一頓，嘴角含著絲笑。
“不要讓我失望，藍鳶尾。”
空蕩蕩的黑暗裏，藍鳶尾獨站到天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