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有罪惡生出不忍

要說花間這個人,其實有的時候我也比較搞不明白他。

別人的謊言諂媚他聽得倒是很高興,假意哄著順著他也不生氣。把他惹生氣的,往往都是那些來自於忠臣的良言實話,忠臣什麽的,就像我。

我的話,每一句都是很真誠的,可他偏偏總擺出一副“你要是再說下去我就一眼神殺死你”的表情,讓我這種忠臣怎麽存活於世!

非得我夜笙天天拿話哄著他,誇他做的好做的沒錯他才高興,這都是什麽教育啊!難道教書先生沒有說過“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嗎?

多學學孔子之道,多看看他的言論。正所謂論語在手,天下我有。難怪花間一直無法徹底稱霸朝堂,正因為他不讀論語啊!

現下,花間聽了我這一番明顯諂媚的話語,竟然很是高興。他丟掉手中的玉鐲碎塊,連說話時都有一種明顯的愉悅溢出。

“本督說要給你一個任務,你可有聽到?”

聽到就有鬼了。“回稟督公,方才屬下的耳朵有點不好用,所以沒聽到。”

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就算天下人都錯了,花間也是對的。這便是花間一直所奉行的理論。

這也是為什麽花間不容他人非議的原因。

說的直白一些,也就是花間做的事情在他看來並不是他的錯,而是天下人的看問題態度有問題。他就算奪了權力,霸了朝政,那也是正確的,並無錯處。

錯的,隻是天下人。

他斷不會容許有人議論,也不容許有人在他麵前指責他的不是。

和花間接觸了也快三個月,若是連這點脾氣稟性也摸不出,那我豈不是一個根本不合格的奴才?

“本督覺著你這雙耳朵實在多餘,不如割了去。像這樣當著擺設看著實在礙眼啊!”

看著礙眼怎麽不說把你眼睛摳出來,眼不見為淨的好嗎!

“請督公示下。”

花間停下腳步,撫摸著一株不知名的緋色花朵,聲線有些冷。“皇宮之中有一處叫做沉香閣的地方,你應該會知道。本督命你去那裏竊取一枚香囊,上麵寫著淩風傲三個字。取出香囊,立即回東廠複命。”

淩風傲?我細細咀嚼這個名字,越念越覺得這個名字本該是屬於江湖好男兒的名字,怎麽會是一個深宮太監的名字?

太糟踐這名字了!

我搖頭歎息,深感到白瞎。隻是這花間喜好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最近他竟又喜歡上了偷竊人家成為太監前身上的寶貝了,這都是什麽怪癖。

但是既然是這種任務,花間定然不喜別人問這問那。我聰明的閉上嘴巴,沒有多問。

“屬下遵命。”

“嗯,這任務很簡單,記得千萬不要讓人發現,否則你便提頭來見罷。”

嚶嚶嚶,我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很簡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可是這個任務完不成就要賠上腦袋,花間是在嫌棄我笨嗎?

我咽下滿腹的怨念,畢恭畢敬對花間行了一禮,回道:“是。”

沉香閣是什麽地方,對於後宮之中的太監來說,無疑是世界上最值得守護的地方。皇宮什麽地方受損他們都不在意,唯獨沉香閣是他們最為看重的地方。

可對於除了太監之外的人來說,沉香閣則成了世上最肮髒的地方,恨不能一把火燒光了這裏,讓那些肮髒邪惡的東西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既然太監如此看重,也就是說這個地方定會有人著重把守,而且把守的還會很嚴。

這沉香閣是皇宮中明令禁止進入的地方之一,也就是說,一旦偷入被發現,不用給花間提頭,我也會死的很慘。

為什麽聽起來像是橫豎都隻有一死的樣子呢?生活,還真是水深火熱啊!

我默默將碎塊收起,心裏總想著就算不能湊個玉鐲留著融一個別的東西也是極好的。花間注意到我的動作,沒愛理我,收起撫摸花朵的右手,施施然離去。

他向西走,我向東走。路同方向不同,終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我休整了一天,決定好好謀劃一下該如何去偷……竊取香囊。可是當我認認真真躺在床上想的時候,不出一盞茶的功夫,我便已經瞌睡連連,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動腦這種事果然不是吾輩腦殘者所想的肖想的起的,天生大腦不好用的人沒事就少裝燈想一些不是咱們這種人該想的事兒,費時又費力,還不如像我一樣現實一點,直接閉眼睛睡覺的好。

這樣不負責任的結果便是我幹想也想不出來該如何偷偷溜進去。

那些看守沉香閣的人是倒班休息的,包括吃飯也是輪著吃。也就是說一天十二個時辰,無時無刻不在有人看守那裏。

以花間的實力,想要進皇宮某個禁止的地方還不是跟玩兒似的,為什麽他不能自己去反而讓我一個太監去?難不成他他娘的在逗我?

連著想了三天,我還在反複的想。最後真正動手還是由於花間他老人家親自來我的住處催我,好吧是威逼。我這才移動尊駕,前去沉香閣。

話說回來,花間這一點做的還算仗義。借著我是獨寵貼身侍衛的名聲,我單獨有一間屋子,可以不用和別的東廠侍衛擠大鋪,真是很幸福。

也算花間良心未泯,知道照顧我一個小女子的身份問題。

皇宮之中,分宮、殿、軒、閣,就這樣從大到小依次類推。未若是公主身份,住的是碧霄閣;未弦是皇帝身份,才住一個貴和殿。想來這後宮之中能獨擁一個宮的,也隻有太後一個人了吧。

當然,這不排除未弦心智尚未成熟,不懂驕奢淫逸、學會浪費這一良好現狀。

未弦這個年紀,也該納妃的過。偏生這皇上任性的很,怎麽叛逆怎麽做。都十六歲大了,卻還沒有一個妃嬪。就連一個宮女,他都沒有近過身。

正因為如此,導致到現在後宮之中仍然空的不像話,一座座殿閣高樓空的跟什麽似的,整個皇宮開銷節省了大半,國庫那邊也就不用再多為皇宮的吃穿用度操心,反而可以將金錢用於治理地方。

未弦這樣,倒也算是造福百姓的一種。所以以後,我們大可不必總說未弦是無用荒唐的君主。他還小,怎擔得這沉重的罵名。

眼前的沉香閣,正如它的名字那樣,沉沉的絳紅色為主色調,簡單的框架基本構成了這個為後宮所有太監看種的沉香閣。

沉香閣的前麵有兩個太監把守,以我的角度還能看見側麵也是有太監看守的,自然而然,後麵也是有太監在的。

不過自他們看守沉香閣以來,也是相安無事的,因為宮中根本不會有人起邪念想要去偷那些東西。

盡管如此,仍然每天還在把守這裏,可見他們對自己一閣究竟是有多看重。

花間……花間盡給我出難題了。他還說這個任務簡單,為什麽在我看來簡直是難的要命啊?

閣前有花叢掩映,倒是沒有人發現我在這裏。我觀察了半天,見他們雖然偶有鬆懈閑聊之時,但並不是完全放鬆的那種。

看著看著,我就發現了一個最要命的問題,沉香閣的門,有鎖!

督公,這個任務真的很簡單嗎?你應該找一個會輕功的鎖王來才最好吧!督公您太看得起屬下了啊督公!

我看著那把鎖,激動的快要哭了出來。假如門沒鎖,我趁著一個空當推開門就可以進

去。可是現在門帶著鎖,試問我要怎麽進才不會有一絲聲響並且讓速度提升!

這也太難為人了點!

我坐在草地上,痛苦地摘下我頭上的太監帽,煩躁地扇起風。

由於實在太專心,我並未意識到危險的到來,也更加沒有看到,在我的身後,一坨明黃色正漸漸的向我移來。

“唔!”

我被人捂住了嘴,剛要叫喊,便聽耳邊有人噓了一聲,然後賊兮兮地道:“噓!別叫,是朕。”

我想說,皇上您最近不搞鬥蛐蛐,改成潛伏特務戰了嗎皇上!

未弦那略帶低沉的少年獨有嗓音響在耳邊,不得不說我方才提起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不少。

也不知他又吃錯了什麽藥,想出了什麽花花腸子。不好好鬥他的蛐蛐兒,跑沉香閣來玩什麽,難不成他也想要偷什麽香囊?

我還以為是我躲避失敗被人發現了呢!

“皇上,您怎麽在這兒?”

未弦與我都在坐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他倒是不怕把龍袍弄髒。

“朕的小無敵和小霸王太寂寞了,朕夜晚總聽著皇宮裏有蛐蛐兒叫,尋訪了一番才發現蛐蛐兒是在這裏的。所以朕趁著太傅還沒來,便溜出來找蛐蛐兒。小笙子,不如你和朕一起捉蛐蛐兒怎麽樣?”

我默默為太傅揮一把同情淚。好心為國為皇上可是人家皇上非但不領情,甚至到了躲著他的地步。而比起見太傅,未弦則更願意來捉蛐蛐兒。可見現在太傅不好當,當的還不如一隻蛐蛐兒得皇上的待見。

假如我現在正閑著,我是非常樂意幫未弦的忙的,畢竟趁機討好皇上誰不樂意幹。但是現在我很煩,煩的不行,我恨不得摁死所有蛐蛐兒。

我敷衍地說道:“奴才愚笨,不會捉蛐蛐兒。”

“無妨,朕可以教你!”未弦一聽我不會登時樂得耳朵都豎了起來,“你若想學,朕還可以教你鬥蛐蛐兒,朕以後可以要你專門侍奉朕鬥蛐蛐兒,其實鬥蛐蛐兒乃是天下第一樂趣,等以後,朕要讓天下百姓每個人都學會鬥蛐蛐兒!”

奴才我八九歲就已經不愛玩了的遊戲我會對您亂說嗎皇上?

“多謝皇上,奴才實在沒有那個福分。”

說話時,我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沉香閣門前的鎖,因為那鎖便是使我煩躁的源頭。

未弦雖然是心性單純,但他有著少年時期應有的敏感情緒。我這番拒絕,並且心不在焉的口氣,顯然沒能讓他滿意就是了。

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被人守衛著的沉香閣。他又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沉香閣,遲疑道:“小笙子……你這膽大奴才,不是想要進這裏吧?”

“奴才不敢!”

我連聲否認,以免未弦突發奇想又有什麽新的興趣。以我對未若的了解,加上他們兄妹二人差不多的性格,未弦這孩子也是個沒事就冒幺蛾子的主。

所以我現在能防則防,盡量避免會有什麽外來因素給我搗亂就是了。

“休得騙朕。朕雖小,卻不傻。朕有眼睛,看得出你想進去。”未弦皺著眉頭,不悅道。

我心想,我該誇皇上一聲眼力不錯嗎?

“回皇上,奴才真的不想……”我話未說完,對上未弦那一雙略有受傷的雙眸,竟一點點將餘下的話吞回了腹中。

那樣圓溜溜的黑亮雙眸,天真無邪的模樣,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生出不忍情緒,止住了我的話頭。

我看了它很久,那眼眸中的堅定與受傷並存,我心底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罪惡感。

良久,我聽見未弦說:“小笙子,你若真的想進,朕可以帶你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