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想要的婚姻
秦王府裏,趙廷美站在寢殿的廊下,背負著雙手,久久地凝望著天邊的一簇白雲,趙德芳遠遠走來,在台階下停住:“王叔!”
趙廷美點了點頭:“你的傷好了嗎,德芳?”
“我沒事。”趙德芳走到趙廷美身旁,與趙廷美一起眺望著天邊的雲朵,默默地歎息。“雪希走了,王叔知道嗎?”
“是我讓她到駙馬府去的。”趙廷美說。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雪希昨天已經跟駙馬離開了汴梁,出遠門去了。”
“是嗎?”趙廷美微微一怔,隨即,神情又恢複了平靜。“離開了汴梁也好,汴梁是非之地,留下隻有麻煩。不過,她離開了汴梁,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們臨行前和我見了一麵。”趙德芳扭過頭來,望著趙廷美,眼神疑惑不解,“我不懂,王叔為什麽把雪希交給駙馬?”
趙廷美沉默了一會兒,說:“她留在秦王府,不安全。”
“我也猜到王叔是這樣想的。”趙德芳歎了口氣,“歧王府也不安全,不然的話,我就把她留下了。”
趙廷美看了趙德芳一眼,“你留下她,也不合適。皇上馬上就要為你賜婚了,歧王妃都已紀選好了。”
“什麽?”趙德芳大吃一驚,“怎麽會……這麽快?”
“皇上選中的,是右武衛上將軍焦繼勳之女,焦月娥。”
趙德芳急得跺腳:“管他什麽焦月娥、焦日娥的,我才不要!”
“哎,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呢。”趙廷美說,“皇帝隆恩,你應該當感恩才對。”
“可我並不想成親!”趙德芳有些焦燥,“我哥哥才走了沒多久,這時候我怎能娶什麽王妃?”
“這話又錯了!”趙廷美說,“皇帝這麽做也是為了安慰你,況且,你哥哥已經不在,我大哥的血脈便隻剩下你一個,為這一脈傳承子嗣就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了,德芳!聽著,這件事不可有任何違背,你要完全按皇帝的意思來辦,明白嗎?”
望著神情嚴肅的趙廷美,趙德芳想起寧雪希留下的書信中說的話:“一定要聽你王叔的話!”他沉默了。
“你繼續保持現在的狀態,到時候,對新王妃也不透露一二,明白嗎?”趙廷美說。
趙德芳點點頭,他當然知道!皇帝選的人會忠於誰,他還能不清楚嗎?“放心吧,王叔,我懂得。”
趙廷美歎了口氣:“其實,我知道你的心事。原先,我並不是沒有想過成全你。”
“王叔知道的是……”趙德芳有些不敢相信。
“罷了。”趙廷美看了他一眼,“此事暫且壓下吧!將來一定有機會的。”
“將來……恐怕沒有機會了。”趙德芳傷感地低下頭去,“雪希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等她再回汴梁時,說不定已經為人婦了。”
趙廷美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不明白,王叔為什麽要把雪希交給駙馬?雖然秦王府和歧王府都不安全,但是,難道就沒有別的可托付之人嗎?”
趙廷美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雪希她,原本就是駙馬府的人。”
“啊?”趙德芳一愣。
“那次你小皇姑險些要了她的命,正好當時我在,她求我相救,我才攔下你小皇姑,把她帶了回來。所以,現在把雪希交還給駙馬,也算了了這件事。”趙廷美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瞞下了寧雪希身
為試婚丫頭的身份。下意識地,他便這樣答了趙德芳的話。
“原來如此?”趙德芳疑惑頓消,“難怪她見到小皇姑時,神情那般慌張。那現在她回到駙馬府,豈不是很危險?”
“你不是說,駙馬已經把她帶離汴梁城了嗎?”
“是啊!”趙德芳想了想,不由一驚,“該不會是駙馬帶著雪希浪跡江湖去了吧?”
這話一出,旁邊的有財嚇了一跳,趙德芳自己也覺得絕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的!
趙廷美蹙著眉,“應該不是吧!我要承宗善待你小皇姑,他可是答應了的。”
趙德芳卻不以為然。
他回想起之前趙承宗看寧雪希的神情,當時並未感覺有什麽不妥,此時回想,卻覺得大有文章!而且,前幾天他們一起到秦王府來看他,他裝醉先回了簾青閣歇息,趙承宗隨後來看他,見趙承宗來了,雪希便慌忙避了出去,而趙承宗坐了沒多久後也走了,他走後,雪希卻久久沒有進來,他放心不下,出去看雪希,卻看到雪希一臉慌張,而趙承宗才剛剛離去。
當時,他並沒有往多處想,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頓覺趙承宗與寧雪希的關係很不尋常!難道說,是因為趙承宗看上了雪希這丫頭,惹得小皇姑不滿,所以小皇姑才對雪希下手?
趙德芳緊緊地皺著眉頭,他覺得,自己的猜想並不是沒有可能啊!
趙承宗這人,一向愛自由、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他不願在朝為官,卻喜歡闖蕩江湖,行蹤不定、瀟灑不羈;而小皇姑性子那麽烈,恐怕他們夫妻倆的關係一直不太好吧?該不會,他借著這個機會帶著雪希私奔去了?
這樣的想像,讓趙德芳深感沮喪!趙廷美看在眼裏:“好了,德芳,不要胡思亂想。眼下,不是要保護好自己才是首要之事。”
這話說得和寧雪希一模一樣。寧雪希也囑咐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趙德芳點了點頭:“我會的,王叔。”
“記得,眼下你是你父皇留下的唯一血脈了,你一定不能有什麽閃失。”
趙德芳再次點頭:“我知道了,王叔!”
趙廷美拍了拍趙德芳的肩,“回去吧!說不定什麽時候,皇帝就會派人到你府中宣旨去了。”
趙德芳長長地歎了口氣,“是,王叔。”
望著趙德芳離去的背影,趙廷美疲憊地仰起臉,閉上了雙眼。
保護好大哥留下的這唯一的血脈,也是他最首要的、最緊要的事!而雪希……或許,她跟著趙承宗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安排也說不定呢!
果然,皇宮內很快就派人前往歧王府宣旨賜婚,跪謝皇帝隆恩時,趙德芳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人差點倒在傳旨太監的腳跟前。
右武衛上將軍的府內,焦月娥聽聞趙德芳吐血之事,頓時急了!她找到焦繼勳大鬧:“爹,我不要嫁給那個廢人!”
焦繼勳沉下臉來:“什麽話?皇上賜婚,由不得你不嫁!”
焦月娥又氣又惱:“爹的官職也不小,皇上也一向對你信賴有加,為什麽他要把你的女兒嫁給一個失勢的廢人?那人不但失勢,身子還如此糟糕,要女兒嫁給這樣一個人,這輩子女兒的幸福不就毀了嗎?”
“胡說八道!”焦繼勳生氣道,“什麽叫失勢的廢人?歧王爺可是先皇之子,身份尊貴,何來失勢一說?再說了,他身子不好並不是一向如此,不過是因為他因為憂思武功郡王的
死,才會暫時頹廢至此,你若好好勸撫於他,假以時日他必然會重新振作,仍是大好青年一個,怎會毀了你的幸福?”
“反正這個人我不嫁!”焦月娥生氣地拂袖而去。
一身勁裝、一直默立於焦繼勳身後的女侍衛符寒星,她望著焦月娥的背影:“上將軍,若小姐在歧王府也這般任性,寒星該如何是好?”
“你由她去就是!”焦繼勳望著女兒匆匆出門的身影,緩緩地坐了下來,低聲說道:“婚期不日就將舉行,到時候,小姐發什麽脾氣你隻管由她去,她越是不甘願嫁給歧王爺,那才越顯得真實。你隻須暗中注意歧王的行蹤,有什麽蛛絲馬跡便立即傳送回來!”
符寒星點點頭,潔白細膩的臉上籠罩著一股清冷之氣:“寒星遵命!”
十日之後,歧王大婚。
大婚之日,趙德芳喝得酩酊大醉,被送回洞房後,他將鮮紅喜慶的洞房吐了一地!
身著鳳冠霞帔、妝容精致華貴的新夫人焦月娥自己掀下了頭蓋,氣急敗壞地大呼:“快把洞房打掃幹淨!”
“是……”下人們忙不迭地湧進洞房,有的清掃地麵,有的忙著替趙德芳換下喜服,趙德芳嘴裏猶自喃喃地低語:“酒、酒……”
焦月娥嫌惡地捏著自己的鼻子,生氣地朝下人們喝斥:“你們的動作倒是快些呀!”
以陪嫁丫頭的身份侍候著焦月娥身旁的符寒星扶著焦月娥,輕聲安慰:“小姐,別急。”
說著,符寒星朝歧王府的下人說道:“你們繼續打掃,洞房裏無法落腳了,快先給王妃找一處房間讓王妃歇息。”
“是!”歧王府的總管慌忙上前,“小人該死,怠慢了王妃,王妃請隨小的來……”
焦月娥生氣地看了醉得不省人事的趙德芳一眼,拂袖而去。
洞房終於清掃幹淨了,先是開窗換氣,然後重新點上熏香掩蓋氣味。而趙德芳,熟睡在新婚床上一動不動。
下人們悄悄地退了下去,一縷縷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吹得喜燭的燭光搖曳不已。夜已經深了。王府裏已經安靜了下來。趙德芳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呆呆地凝望著粉色的帳頂。
剛才他喝醉時,雖然他沒有看到焦月娥嫌惡的神情,但焦月娥嫌惡的聲音他卻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將軍之女竟敢對一個堂堂皇族後裔如此輕蔑無禮,他現在的身份尚還是王爺,若不然的話,她又會怎樣待他?若他隻是一個尋常小吏,那豈不是要被這個女人踩在腳下還要狠擰幾腳?
真的想不到,他的王妃,竟然是一個這樣的女人。
雖然,先前並沒有仔細為自己的婚姻計劃過,雖然,以雪希的身份來說,就算他要娶她,她也隻能作為側妃生活在他身邊,可是,他所能想到的生活,也隻能是他與雪希那樣快樂的生活,而不是現在這樣,和那一個嫌惡他的陌生女人結為夫妻。
這不是他想要的女人,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是,盡管如此,他卻沒有辦法拒絕這一切。
兩行悲情的眼淚從趙德芳的眼角緩緩地滑落了下來。
哥哥才離開的那段時間裏,寧雪希陪著他,不允許他喝酒,不允許他消沉,不允許他頹廢,且她一再纏著他,要他教她練武、教她下棋、教她劃船的一幕幕情景,此時一一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現在看來,那段美好而珍貴的光陰,從此隻能在他的回憶裏重現了。
再也回不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