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子離朝
薑梓童死了，死得並不光鮮。王宮之中除去紂王便能一手遮天的女人，最後竟因為想取他人的性命而撞死在紅漆柱上，怎麽想都能讓薑梓童死不瞑目。
但黃妃卻清楚的知道，薑梓童死得並不冤，甚至於這樣死去，還陰差陽錯地得了一個痛快。
怔怔地看著薑梓童的屍體，黃妃察覺之時便已經是淚流滿麵，卻不是為了這個已死之人。
黃妃深知身處王宮便不能去奢求夫妻情分，但真的目睹薑梓童因為紂王的刻意而不得好死的此時，卻仍舊是止不住的心涼。麵對由先王親點，相伴這麽多年，還為其誕下子嗣的薑梓童，紂王是一點都沒有手軟。
而自己，又拿什麽做倚仗來保證不會有這麽一天，死得不明不白。的確是不明不白，黃妃認為薑梓童死得不冤是因為紂王扣給她的罪，卻不會真的以為薑梓童就是指使薑環行刺的人。
說到底，黃妃以為這仍是一場誣陷，而誣陷之人……她想起被薑梓童傳喚至中宮借口請安卻用言語敲打的蘇妲己，更想起自己是被薑梓童當槍使，將那些不好聽的話說出口的人之一。
冷汗瞬間就涼了脊背，黃妃看著麵前的薑梓童仿若看到了不久之後的自己。她緊咬下唇，用疼痛使自己鎮定，卻根本想不出可行的對策。
“母後！”一聲驚呼拉回了黃妃的注意力，她循聲抬頭，看見的就是目眥欲裂的當今太子殷郊，而他的身後，是小他兩歲一臉呆滯的殷洪……這是紂王僅有的兩個子嗣。
靈光一閃即逝，黃妃卻覺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看向殷郊兄弟雙眼通紅滿臉淚痕，身前是薑梓童的屍體，直接就是悲痛欲絕的模樣，她痛聲道：“殿下，王後死得冤啊！”
白春被拖下去肯定不能活命，黃妃帶著奉禦官回去西宮繼續審問，九尾讓阿代起身，然後看向抓著自己手直到現在還不放開的紂王，道：“我要回去了。”
“小九……”紂王開口，本想說些什麽，但現在他的確什麽都沒有辦法去說。許諾九尾自己穩掌天下之日不動她分毫？紂王自問對於此事他有著不止一分的顧慮。直接告訴九尾讓她諒解自己？紂王自知沒有任何人能夠麵對一個想要自己命的人還能毫無芥蒂，繼續留在這裏。
紂王在猶豫，自他掌權之後前所未有的因為一個人的生死而舉棋不定，甚至於這個人的生死本應在許久之後才會被真的提及。
九尾定定地看著紂王，目光臨摹過他不自覺深皺的眉，隻覺得刀鋒盡鈍。
身處這個位置的他理應是殺伐果決的。
九尾拉開紂王的手，斂眉起身，俯視紂王。
紂王看著自己被拉開的手怔愣一時，明明已經是不冷的天卻讓他有了涼意，他想站起身來，卻在觸及九尾的目光之時沒了動作，僵在了原地。
九尾開口，道：“這是你應該做的決定，沒什麽好猶豫的，而且能不能真的走到那一步，還是未知。王宮裏有吃有住有熱鬧可以瞧，短時間內我還不想再去天南
地北的遊蕩，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不是沒有轉身就走的本事。”
九尾沒說完全不去計較紂王要在穩掌天下之時沒想留下自己的事，卻意外的讓紂王鬆了一口氣。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牽扯，紂王現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九尾轉身就不再出現在王宮裏。
至於其它，正如九尾所說，能不能真的走到那一步還是未知，到時候是不是仍在猶豫，紂王現在完全可以不去想，也許到時候就有不言而喻的答案，雖然他從來不屑於這般聽天由命。
這件事，就這樣揭過去便是九尾和紂王的共識，他們之間，沒必要再說更多沒用的話。
想明白之後的紂王笑了起來，道：“我和你一起回……”
紂王本想說和九尾一起回去新殿，快到正午，正好可以一起用膳。但晁田、晁雷二人卻在此時急匆匆地求見，稟告紂王薑梓童怒火攻心一頭撞死在西宮，被聽聞薑梓童被帶去西宮審問的消息後匆忙趕到的太子殷郊與其弟殷洪撞了個正著。
殷郊看見薑梓童慘死，鮮血染紅了他的眼，怒火衝頭下當場拔劍斬了薑環，又不知道是在王宮中聽到了什麽八卦還是全然出於自己的判斷，斷言薑梓童之所以會慘死，全都是妖妃蘇妲己暗中搗鬼，提了劍就要帶著殷洪衝上壽仙宮來殺了妲己為薑梓童報仇。
有時候妖也無辜，你隻是走了一遭，便又能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多出一個罪名。
薑梓童的死在九尾確定紂王自導自演的一場“刺殺”針對的就是她時，便已經有了預見，此時聽見晁田二人所言，她也不會覺得意外，隻是對於太子殷郊與殷洪斷定薑梓童的死是因為自己而多少有些無語。
九尾重新坐了下來，偏頭看向紂王，道：“我又替你背了黑鍋。”
紂王從她的言語中聽出些不滿來，卻隻是搖頭，道：“真要說起來這件事不能算是黑鍋，除掉薑梓童固然是有所原因，但她如果不在背地裏對你指手畫腳，說些難聽的話，她應該還能再多活一些日子，隻是這一次，她死得過於痛快了。”
九尾身在壽仙宮，並不知道薑梓童死前時是怎樣的神情，但能讓那麽一個在王宮之中穩坐中宮的女人一頭撞死在紅漆柱上，必然是真的傷到了極致、怒到了極致，可即便是這樣，卻還被紂王說死得過於痛快，就真的有些讓人沒法去想他是要薑梓童死得怎樣難看了。
九尾卻沒有覺得紂王心狠，一是因為傳到九尾耳中的隻是薑梓童的死訊與原因，而沒有讓她看見過程，二是因為紂王說動薑梓童是有所理由，那就是真的有所理由。連紂王沒有否認有殺掉自己的打算都能讓自己在仔細想過之後不再在意，九尾也就沒覺得自己應該因為紂王的敵人而再對他產生什麽多餘的厭惡情緒。
她挑眼看向紂王，道：“我妖言惑主之名早就已經坐實，你以為我還會怕自己身上再多背上一些亂七八糟的罪名？”
紂王不置可否，轉頭對半跪在地等候吩咐的晁田、晁雷吩咐到：“殷郊和其弟殷
洪持劍闖宮，妄圖行刺孤王，顛覆成湯朝綱，傳孤王旨意：捉拿二人，若有反抗就地格殺。”
晁田、晁雷兄弟身形一震，他們偷眼去看紂王，隻看他攬過九尾與她低聲交談，眉眼間笑意盈盈，全然沒有對待殷郊、殷洪兄弟的冷硬。
晁田、晁雷差點就說出口的勸阻被紂王此時的所作所為生生卡在喉嚨裏，二人相視眼中盡是心寒之意，卻隻能領命而去。
九尾見晁田二人出了壽仙宮，頗為意外地看了一眼紂王，提醒他：“如果我沒記錯，殷郊、殷洪應該是你僅有的兩個兒子。”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什麽兒子。”紂王說得平靜，卻帶著隱而不現的嘲諷。
九尾微怔，隻想到薑梓童曾經因為紂王而落在自己身上，讓人芒刺在背的眼神恨意分明，卻沒想到這個必然是愛著紂王的女人，也不是真就對他一味忠誠。
不過說起來紂王對捉拿殷郊和殷洪一事其實並不上心，他隻是給了晁田、晁雷二人一個捉拿的命令，若不是晁田、晁雷二人隨後不久來報鎮殿將軍方弼、方相兄弟攜二人反出朝歌，這件事大概也就這樣揭了過去。
九尾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著實感到意外，她轉頭去看紂王就見他一臉淡定，脫口道：“我之前以為王宮裏麵的將士就算不能說是以一敵百，也應該是百裏挑一對得起精良兩個字，但看起來這些人也沒比普通守院家丁來得厲害多少，兩個十多歲的孩子都可以從深宮禁苑裏跑出去向人求救，然後成功逃出王宮，是不是取你性命也能這麽容易？”
九尾說的這話若隻是聽前半段更多的就是對紂王的挪逾，但從她的後半句裏紂王不難看出她現在是在擔心紂王的安危。
紂王聽著這話心下一片軟，他摸了摸九尾的發頂，道：“我的命當然不是他們想要就能要，至於殷郊兄弟兩人的成功逃離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朝中蓄謀奪取天下之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他們覬覦天下已久卻還沒動手，其一是準備不夠萬全，沒膽子動手，其二是想要師出有名。現在我殺了薑梓童又想殺殷郊兄弟，他們對我的命令陽奉陰違護了這兩兄弟的性命，來日若是揭竿而起便將他們推上台麵，以為母報仇為名，又有成湯血脈為底，就算不是一呼百應，也能招攬到不少人。”
九尾聽到此正了神色，誠如紂王所說，殷郊、殷洪二人為世人所知的帝王子嗣的身份，使得他們兩兄弟的逃離更為輕易，卻也更容易為人利用，成為對付紂王的利器。
如果單單是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九尾不覺得他們能在離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帝王子嗣身份之後對紂王構成什麽威脅，但如果他們落在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手上，還真不能讓人安心。
想到這一點的九尾偏頭去看紂王，隻見讓她想到這些的他氣定神閑，分明就不是有在擔心這些的模樣。九尾不知道紂王在打什麽主意，但也知道他之所以能夠氣定神閑必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九尾話鋒一轉，問：“現在朝堂上為你所用的大臣有幾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