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驟然死去

良禽擇木而棲全然出於自主,宮人擇主隻求生存,但世事無常,說到底終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自己掌握命運。

白春被侍衛拖了出去,平日裏疏理得整齊的一頭烏發在掙紮間散得徹底,大睜的眼隱現其間已然失了焦距,眼淚糊了一臉。她大聲喊冤,期間夾雜著咒罵之聲,但卻沒有一個人再去細聽。

王宮之中沒人能夠真的獲得安穩,權勢為引使得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比戰場持刀見血更讓人心悸,光鮮亮麗之下枯骨冤魂不計其數,隻成就屈指可數的人。

而白春,因為她所選擇的主子便注定了她今日的命。

白春被拖得遠了,傳來的咒罵隱約可聞,隻言片語裏還能聽得出她叫嚷著蘇妲己以美色惑君,勾得紂王不理朝政宴樂不停,不辨黑白殘害良臣,如今更不念夫妻情分輕信奸人,但黃妃抬頭,確信自己看到了紂王眼中的清明。

黃妃將這一場由身在西宮的薑梓童鬧出來的嫁禍從頭看到尾,本以為事情能有轉機,等來的卻隻是白春的一敗塗地。這其中固然有白春思慮不周讓人抓了破綻的原因,但更多的,卻是因為紂王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白春拿出來的東西是出自她之手的情況下,直接就肯定了九尾的話。

這不是紂王信誰的問題,而是紂王出於本心地認同誰。

“黃妃,”等著徹底聽不到白春的叫嚷之後,紂王突然出聲點了默不作聲的黃妃的名,他道,“你該去做你該做的事了,今日就給孤王一個結果。”

聽聞這話無邊寒意毫無預兆地在黃妃心底蔓延開來,她陡然驚覺對於審問薑梓童一事紂王的安排過於簡便,無論怎麽說都對不起她的身份。薑梓童貴為王後,其父薑桓楚大權在握,不論是出於夫妻情誼還是出於對薑桓楚的顧忌,紂王都不應該隻憑借刺客薑環一人的指認便讓人在今日開審,更不說隻是薑梓童一次否認紂王便讓自己對她動刑,甚至要在今日就得審出一個結果,除非是……

黃妃心下一驚,一個讓人不敢置信的猜測在她心中冒了頭,便再也打壓不下去,她再粗略地想了一遭紂王遇刺前後所發生的事,就幾乎能夠確認,紂王是要薑梓童認下這個罪!

既然是一國帝王想要扣下去的罪名,也就無怪乎紂王要在一天內得出結果,更沒有因為白春帶來的東西而有所遲疑。

想清楚這一點的黃妃隻覺得心裏冰涼,但麵上卻不動聲色,領命而去。

再次麵對薑梓童,黃妃見到的是她表露於外的真實忐忑。黃妃放

緩了腳步,放輕了聲音,道:“娘娘,妹妹回來了。”

薑梓童聞言身體前傾,不自覺地側耳,問:“陛下他,有沒有信?”

她的話音裏透著顯而易見的期許,黃妃能做的卻隻能是搖頭。薑梓童見狀隻覺得心落了穀底,遍體陰寒。黃妃這次卻沒有上一次傳話時的猶豫,她道:“陛下要薑環與您對質,要是您仍舊堅持無罪……”

黃妃的話並沒有說完,薑梓童卻不會笨到猜不出這句話的下半句。但薑梓童聞言竟是笑了起來,隻是少了一眼的臉沾染的是未幹的血跡,怎麽看也是讓人不忍直視的狠戾。薑梓童一拍桌案,道:“好個對質!我倒要看看是誰和我薑梓童過不去!”

薑梓童理所當然是不認識薑環的,她僅餘的一隻眼睛看著被威武大將軍晁田、晁雷二人帶上前來的刺客,幾乎冒出火來,她拍案而起,喝到:“到底是誰給你的賊膽來誣陷我!”

薑環聞言一怔,麵上是眼見的倉惶與不可置信,他跪倒在薑梓童麵前,道:“王後娘娘要小人做事,小人豈敢違旨。但小人能力有限,沒能完成所托之事,娘娘不認也是情有所原,但娘娘又怎麽能當著小人麵前說如此讓人寒心的話!”

薑梓童一聽這話氣得大笑出聲,指向薑環的手指因為情緒的失控而輕微顫抖,她道:“你這狗東西是要一口咬定是我指使的了?”

薑環聞言卻是一臉不忍,道:“娘娘,如今事情已經敗露,小人這條賤命丟了也就丟了,沒什麽好惋惜的,但您這樣掙紮著不承認,也是自討苦吃,還不如幹脆認罪,興許陛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還能放您一條生路。”

“情分?他要是念及情分又怎會憑我這一隻眼睛還不肯信我!”薑梓童回手指向自己的眼洞,開始凝固的血液似乎又有了流動的痕跡,和著先前的血漬看上去好不瘮人。

薑梓童不傻,被人指認刺殺一事是自己所為之後,紂王竟不曾前來當麵詢問一次,就是自己摳了眼珠讓人呈上去,他也仍舊不信,根本就是對自己無情。薑梓童隻覺得心痛,說出口的話即便滿含恨意也是帶上顯而易見的哭腔,她抬高音調,近乎咆哮:“他要是念及情分又怎會任人逼我至此!”

畢竟是身居後衛多年的女人,即使薑梓童現在的處境於她萬分不利,即使她現在的形象已經當不起王後的端莊,但身居高位多年成就的一身氣勢在暴怒之時的驟然爆發,也足以讓薑環等人禁不住縮了縮脖子,一時之間不敢多說一句。

“娘娘,”短暫的死

寂之後先開口的是站在薑梓童身側的黃妃,說出的話卻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陛下說若是薑環仍舊堅持您是指使之人,您就是不承認也沒有用,這罪,已經定下了。”

薑梓童聞言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黃妃,喝問:“你剛才說什麽?”

黃妃聞言頓了頓,薑梓童長久以來積壓下來的威儀還壓在她的心頭,使得她麵對薑梓童的喝問仍舊有些止不住心顫。但已然猜出紂王的心思的黃妃,卻更明白現在的自己應該怎樣去做,才能不被莫名牽連。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又鬆,黃妃像是給自己鼓勁一般猛然拽緊了拳頭,她抬頭直視薑梓童,滿眼哀切:“娘娘,薑環再次指認您的時候,這罪您認或是不認,都沒什麽差別了。”

薑梓童陡然睜大了眼,血肉模糊的眼又開始浸出血水來,剜眼之痛仿若此時才被薑梓童察覺,向來精致的容顏扭曲到極致,她咬牙發問:“他殷受憑什麽要這樣對我?”

膽敢直呼紂王名諱的薑梓童情緒已然十分不對,她扶著桌角的手青筋畢露,指節泛白是使了死力。她用僅剩的一隻眼看著自己的青筋虯結的手背,突然又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向薑環,怒聲道:“如果不是你血口噴人陛下怎麽會認定是我在背後指使?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麽會落到現在這般田地?就算我真落不下什麽好下場也不是現在,但我要讓你在這裏就不得好死!”

薑環聽見這話心中陡然一驚,抬頭就看見薑梓童回手拔下頭上的鳳釵瘋子一般衝向自己。薑環見狀嚇得趕緊起身,卻來不及閃身讓開更遠,一旁的侍衛回手拔劍,麵對薑梓童瘋狂的神色即使上前竟也沒敢出手阻攔。

薑梓童是鐵了心要在這裏要了薑環的命,往常端莊賢淑的王後此時豁出去竟比亡命之徒更為凶狠,這一衝便若離弦之箭不能收勢,手上的鳳釵閃爍著透骨寒芒更是直指薑環麵門!

要是薑環真的被薑梓童刺中,他就是有再硬的命也難逃一死。

但薑梓童到底是才沒了一隻眼睛,根本就不能把握好真實的距離,她這不留餘力的一撞在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之前便讓自己與薑環擦肩而過,直接撞在了薑環身後的紅漆柱上,連回頭的機會都不留給自己。

“娘娘!”一聲悶響,一室驚懼,反應過來的黃妃一聲驚呼想要去攔卻已經是出手不及,她定睛看見的便是瞬間炸開的血水濺了一地。

晁田、晁雷兩人同樣大驚,上前一探鼻息互看一眼俱是滿臉驚恐,薑梓童這一下撞得結實,直接就沒了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