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杖責一百

手帕這等物事自然是女子身上才有,所以在場的男性多半都被排除在外。

皇後生辰宴上出現這等大事,負責禦花園安全的禦林軍們自然跑不了要受責罪。七夕原本是好事,加上皇後的生辰,可謂是喜上加喜。如今出了這般晦氣的事情,宴會自然不歡而散。

十五皇子的屍體被人抬了過來,銀色蟒袍被水浸濕平貼在身。有太醫立即跑來檢驗他的屍體,皇後在一旁嗚嗚哭泣,皇帝龍顏大怒正在下令處罰那些失職的禦林軍。

出了這樣的事兒白錦瑟自然不能再在皇後身邊,她很識趣地退了下來,回到自己的席前,跪坐在宴鈞身邊。

“你的手帕怎麽在他手裏?該死!居然就這麽死了!”宴鈞的臉色不太好看,白錦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悄悄握住他的手。

卻發現,他和她是一樣的,都在緊張。隻是她的緊張被自己竭力控製,但是他的手已然冰涼。

第一次失手殺了人,隻怕很少有人還能淡定下去。何況死去的人並非常人,而是南承的皇子。不管十五皇子有何錯,但過不至死,白錦瑟和宴鈞,還是殺了人的。隻要殺人那就是錯,更加糟糕的是,那手帕因白錦瑟一時大意還落在十五皇子的手裏,以至於成了罪證。

以皇帝的手段,諸多大臣又在這裏,沒有理由查不出來手帕是出在她的身上。

也就是說,今夜無論怎樣,她白錦瑟都跑不了!

一時大意,任性魯莽,竟釀成了如此禍事,白錦瑟心中波瀾起伏,越是深想下去就越是慌張。她不是聖人,她隻是一個女子,除去美貌之外再無任何本領能耐的普通女子。遇見這種事情卻容不得她慌張,甚至還要她去安慰別人……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她渴望的溫暖渴望的避風港根本就不存在,這世上能護住自己的唯有自己。可笑的是,一會兒殺人之事敗露,她卻是也連自保也不能。

夜,黑得更深。

“夫君,這就是命呢。”白錦瑟嘴角帶著淺笑,心中已有絕望之意,“無論一會兒如何,請念在夫妻一場多多照顧我的父親。我白錦瑟這一生大概就是如此了,你一定要代我好好活下去。”

她不想死,不甘心,她不該死。可是錯殺皇子一事罪證直指她白錦瑟,宴相不是傻子,當然會在這種極其惡劣的情勢下選擇保住宴鈞,摘除他和她的關係。人都是自私的,這一刻當然是能有保身之道擇而走之,沒有人會去管她的死活。

再美貌的女子,終不過是件物事,有傷感之人多吟幾句“紅顏薄命”也算是留名的一種方式,而這,大概也就是白錦瑟的未來了。

“混帳話!本少爺才不答應你!那是你爹,和本少爺有什麽關係?白錦瑟!要照顧你爹就你去好了!本少爺要你活!本少爺不準許你死!”

性情直爽的少年不禁紅了雙眼,連低吼出來的話也帶著哽咽。兩個人已經將聲音壓到了最低,而且場麵有些亂,倒是無人注意他們兩個。

白錦瑟淡笑搖頭,示意宴鈞繼續等結果。

手帕上的花式,味道,以及材料等等都是尋找主人的線索,宮中自是有能人有太醫,現在的冷靜,也不過是為了等死。

都說人在臨死之前,是最為冷靜的。

這時,檢驗的結果出來了,宦官一路彎著腰走上前向皇帝和皇後匯報。

“啟稟皇上,這手帕的味道與材質,都是出自右相府上。而在開宴之前,曾有宮女看到白錦瑟姑娘從荷花池處匆匆趕回……”

宦官的嗓音並不好聽,可是在場之人卻都聽得極其認真。

當聽到手帕出自右相府時,眾人同情有之,看戲有之,幸災樂禍之人亦不缺乏。大夫人麵有慍色,不過在壓製著沒有發作。白錦瑟倒無心關注這世態炎涼,盡管感受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她仍然挺直脊背麵無懼色。

已經懼過了,自然再無可懼。

“是你!是你殺了本宮的皇兒!”皇後悲痛欲絕,直指白錦瑟。而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了白錦瑟的臉上,等待她的反應。

白錦瑟鬆開宴鈞緊緊抓著她的手,坦然越過了宴相與大夫人,埋著從容的步子走上前去,然後直挺挺地跪在十五皇子的身邊,直視皇後。

“是,臣女白錦瑟,錯手將十五皇子推下池塘。”白錦瑟淡定承認,終是壓住了之前心底的惶恐。

她向來如此,越是逆境,越是理智冷靜。

“不!不是這樣!唔!”

後麵傳來宴鈞的聲音,多有不服的倔強硬是被一隻手給掩了下去。大夫人怒瞪宴鈞,警告他不許出聲。這個時候來為白錦瑟說話那就是在引火燒身,明哲保身緘口不談才是明智選擇。

皇帝那原本燃燒怒火的雙目在看到白錦瑟時瞬間變得僵直,這樣的神色讓白錦瑟心懷疑問,皇帝是在看她的什麽呢?從她出現開始,皇帝對她的態度就不清不楚,盡管一句話也不曾說,可是那樣的感覺不會錯。

一個是皇帝,一個是不受皇帝待見的臣子之女,又能有什麽淵源?

皇帝怒道:“真是你做的?你為什麽要殺十五皇子!”

“臣女已嫁為人婦,十五皇子見臣女單獨一人便舉止輕浮動手動腳,臣女一時情急便失手將皇子推下了池塘。”白錦瑟不慌不忙地答道。

本就殺人的她再用上這種語氣態度,身為皇後當然不會讓白錦瑟的話語在皇帝心中留有任何的可憐印象:“倒是說的理直氣壯!皇上,您要為臣妾做主啊皇上!皇兒他固然有錯,可也輪不到一個平民來教訓!如若皇上有任何鬆動之心,那他日又有同樣的事情發生,難道皇上還要為了百姓而看著自己的骨肉丟掉性命嗎?皇上,臣妾請求皇上為我皇兒做主!”

皇後悲憤交加,在這樣的日子竟也不顧顏麵,直接跪在了皇上的麵前,雙手抓住了皇上的衣角。

白錦瑟目光沉靜,麵色如水;皇後涕淚交加,悲痛欲絕。皇帝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落座兩排的文武大臣看著自己那一向果決狠辣的君主在這一瞬間的猶豫,紛紛覺得新奇。

“那,依皇後之見?”

“臣妾以為,將白錦瑟斬首示眾則太嚴重,輕易賜死又多有不妥。今日是臣妾生辰,太後又是信佛之人,若是見血就太不吉利,便杖責一百予以懲戒為好。”

得到皇上親自詢問意見,皇後話雖仁慈,可是臉上的一片陰狠怨毒之色白錦瑟看得分明

。杖責一百,那與杖斃一個人又有何分別?更何況她殺了十五皇子,就算她真的活了下來,皇後怎麽會放過白錦瑟?

白錦瑟麵色不改,既然心知必然一死,那還不如死的光彩一些,落得個好名。她白錦瑟瀟灑而來,也該從容而去。

“來人!將犯婦白錦瑟拖下去!杖責一百!”

早已準備好的禦林軍立即上前架著白錦瑟便走,而眾人以為都會哭會鬧的女子此刻卻是鎮靜異常。禦林軍沒有遭到任何為難便帶走了白錦瑟,拖到無人之處直接行刑。

這種肮髒的事情自然不能落了各位大臣和皇上的眼,況且男女有別,所以還是要帶到角落中去的。

“且慢!皇上,臣妾喪子之心悲痛,請求皇上就在宴前執行。皇上說是臣妾惡毒也罷,隻希望能給我那死去的皇兒一個慰藉,讓他親眼看看害死他的女人是如何被他的父皇懲罰的!”

居然要親眼看著她被人活活打死?位高權重母儀天下的皇後居然有如此惡毒之心!細想來,這是她初次與皇後打交道,為何皇後要如此待她?難道隻因她殺了十五皇子?

不,她記得宴鈞的話,十五皇子乃是後來過繼到皇後名下的,他並非皇後的親生骨肉。何況後宮之中孩子也不過是固寵工具,她不信皇後真的會和十五皇子母子情深到這種地步!

皇後的話不可謂不荒唐,皇上聞言不由得反駁了皇後的話,此舉斷然不妥。可是皇後哭哭啼啼不答應,皇帝頭疼地應了皇後的要求。

一場歡歡喜喜的宮宴,竟演變成了一場宮鬥,一出殺人之戲。有知道皇後不簡單的人卻也猜不出她這樣的舉動究竟是為何,所以也沒有人出來相勸,畢竟這是皇家事,根本不好插手。

“行刑!”

一人長的木凳橫在場中,白錦瑟平靜地躺了上去。想到一會兒就要終結生命在這上,不免有些悲涼。

想扭過頭去看看什麽,卻又覺得還是不看為好。一旦回了頭,有些信念就會鬆動,就再也不似現在這般割舍得下,所以,她沒能回頭。

專門負責行刑的宮人執杖高舉,隨著命令發出,一下又一下重重落在她的身上,重得讓她忍不住喊出。隻覺得皮開肉綻了一般,整個人要從腰部斷掉了!

剛打了五下,白錦瑟的額頭已經滿是冷汗,麵部猙獰再難忍耐。一具血肉之軀哪裏受得這份苦楚?已經有不少人驚呼出聲,再也不敢看下去。

皇帝的眼眸明滅不定,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而一側的皇後卻看得津津有味,眼中閃現著快意。

而這時,一道誰也沒有想到的身影衝上場中,胡亂扒開了正在行刑的兩個宮人。來人整個身體全部覆蓋住了白錦瑟的身子,將她包裹在身下。發紅的雙目滿是淚水,身下的白錦瑟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顫抖。

“不許!本少爺不許!你們要打就來打我啊!不許打我的夫人!不許你們碰她!”

這一聲聲高昂的嘶喊,是白錦瑟在疼痛中聽到的最溫暖最感人的話語。哪怕時隔多少年,白錦瑟依舊記得那晚的場景,有那麽一個少年,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拚了命的也要保護她。她白錦瑟不是孤獨的,有人願意保護她,不舍得她受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