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講和

宴府的馬車一出,百姓紛紛讓路。一路上暢通無阻,徑直來到了那個白家小院。

宴鈞雖然沒有官階,可是宴相身為三公之首,論起來就算是長輩的白爹在門口接見等候也不為過。

白錦瑟與宴鈞兩個人手牽手下馬,肩並肩而立。男子笑容清淺,俊俏翩翩;女子裙裾飛揚,端莊大氣,怎麽看都是登對的。圍觀百姓有認識宴鈞的在底下議論紛紛。

“那個真的是宴二少爺嗎?怎麽看起來不像啊。”

“這周身氣度明顯是大家子弟,這個人是假的吧?要我說,宴二少爺要是站在這裏,肯定是扇子斜插一副不耐煩的樣,這人肯定不是。”

“……”

種種猜測與言論絲毫不加掩蓋,就那樣直白的傳入了當事人的耳中。宴鈞被這些話臊的臉色發紅,連握著白錦瑟的手也在暗暗用力。

白錦瑟感受到了他別樣的情緒,回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少年這才有所反應,對白爹施以一禮,口中念念有詞道:“小婿拜見嶽父大人。”

“哎,好,好!快起來吧,咱們進去再說!”

白爹連忙扶起宴鈞,臉上的笑容和善慈祥,眼中微潤。白錦瑟自從看到自己父親之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明明隻是一年多不見,父親看起來卻像老了四五歲,鬢角發白,臉上也多了幾道歲月的痕跡。

跟隨而來的老嫗帶著下人搬運著回門禮,白錦瑟與宴鈞跟著白爹進了廳堂。

白爹名為白遠道,曾以殿試第一名步入仕途。卻沒想到朝中肮髒官場黑暗,於是做官沒幾年便下來了。好在狀元的名聲在外,當著閑職俸祿照拿,倒也不愁吃穿。可是這樣家境的白家小院比起累世公卿世家的宴府,免不了會被人說寒酸。

這也是為何在她剛嫁入宴府時,宴府之人拚命要給她灌輸“娶她是她的福氣”這一觀念的緣由所在……她白錦瑟的出身,根本配不上宴鈞。

注意到少年微蹙的眉頭,白錦瑟暗中扯了一下宴鈞的袖子,示意他要演好自己的戲。

白爹一回來,宴府就直接派下人過來跟著伺候著。所以茶水點心之類的早已備好,三人按照主次就座,白錦瑟幾次想要上前與白爹說話,但都礙於宴鈞的存在,沒有起身。

“爹此去一年之久,蜀中又乃巴山楚水的淒涼之地,不知這一年來吃住可都好,有沒有染上惡疾?穿的可都厚實,在那裏過的可還開心?”

白錦瑟濕潤著眼眶,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老父。細看之下,豈止是蒼老了幾歲,就連形容也已消瘦。從前瀟灑的狀元郎白遠道已然不知所去,有的隻是一個老態頹然,飲酒賦詩的老人。若非他的心中仍然放不下白錦瑟的母親放不下白錦瑟,隻怕……

她不敢深想,不敢猜測如果父親有一天遠離自己而去她會有多麽的痛苦。

“好好,都好,錦瑟不必擔心。隻是時光飛逝,隻是去了一趟蜀中,錦瑟都已經嫁作人婦,我老了啊……”

這時的宴鈞連忙起身,對白爹鞠了一躬,誠懇地道:“請嶽父放心,我

會好好對待錦瑟,絕對不讓她受半分委屈。此生能娶到錦瑟,不僅感謝上天,也要感謝嶽父大人這些年的養育,我、我會對她好!”

白遠道眼眶通紅,有淚水滾動卻礙於一把年紀沒有落下。悄悄用袖子拭去眼淚,白遠道再次扶起宴鈞,一口一口賢婿的叫著,一時間顯得很親密。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老嫗突然在門外敲門。

“少爺,下邊有帳對不上,說是一盒東西漏掉了,老奴請少爺去查看一番,免得少了禮數。”

不消說,這正是白錦瑟的刻意安排。想支走宴鈞,也隻能用這樣的辦法了。宴鈞起身告退,禮數十足,聽到外麵的腳步聲漸漸消失,白錦瑟的淚水奪眶而出,再也憋不住。

“爹!女兒思念您!”白錦瑟伏在白爹的膝蓋處,淚水止不住的下落,“這次回來,就別再外出了。帝都雖然勢力紛雜,可好歹也是繁華之處,天子腳下。女兒請爹安心養老。以前的一十七年女兒沒能盡孝,如今還請爹給女兒一個機會!”

枯老的手一下一下撫摸著白錦瑟的秀發,這場景就像小時候她賴在白爹身上讓他給自己梳頭一樣,無比的親切。

“錦瑟長大了,知道孝順爹爹,爹很高興。”白遠道看著伏在腿上的白錦瑟,感慨道:“既然已經與宴府二子成親,那麽這一生就安安分分做他的妻子吧。不管這其中有怎樣的糾結,但這大抵就是命。宴鈞那個孩子雖然不是個良配,但他對你終究是有情的,不管你喜不喜歡,你都別無選擇。”

“女兒知道。”

白遠道歎息一聲,像是歎盡了世間的一切無奈,在麵對不住哽咽的白錦瑟,他隻是伸手安撫,卻也沒在說什麽。至少對於宴鈞,他並沒有表現出喜歡或者不喜歡,他隻是告訴白錦瑟,要認命。

白爹是知道她和宴塵的事情的,可是今天卻隻字不提這讓白錦瑟多少有些奇怪。但最重要的是,今天與宴鈞的各種做戲,顯然已經讓白爹相信了宴鈞對她真的很上心,感情很真摯。

吃飯的時候,宴鈞不住地為白錦瑟夾菜,白錦瑟也不住地給白爹和宴鈞夾菜。總之這場晚飯吃的甚是其樂融融,無比和諧。

夜了,白錦瑟須得和宴鈞共睡一屋,可是兩個人相當默契的誰都不困,一個是擇床睡不香,一個是心中有事睡不下。於是兩個人略作商量,去廚房拿了兩碟小菜,一壺好酒,借著梯子跑到屋頂上麵賞月去了。

“喂喂,你自己喝酒就算了,為什麽要帶上我的杯子!”某個少年在看到兩個酒杯的時候,不滿地抗議。

“莫使金樽空對月。”

宴鈞聞言立即甩袖子,蹙眉道:“什麽對不對月的,愛對誰對誰,別對本少爺啊!”

白錦瑟搖頭淺笑,為自己和宴鈞各酌酒一杯。“這一杯是我感謝你,謝謝你配合我在父親麵前做戲,見到你父親對我也放心了,你功不可沒。”

“嘿嘿,小意思。”

幹過一杯之後,白錦瑟側過頭,幽幽地看著宴鈞。月色下的白錦瑟有著白日沒有的媚意,絳紅

色的衣袍,無雙的容顏,簡直就是從月亮中走出的妖精。

“宴鈞,你懂什麽是夫妻嗎?”她突然問道。

憨憨傻笑的少年大大咧咧地搖頭,“別人什麽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們倆這樣肯定不像夫妻。”

“那你說像什麽呢?”

“像……冤家?”宴鈞拍著額頭,為自己說出來的形象答案高興不已,“你不像女人,我自知也不是什麽好丈夫,咱們兩個還經常吵嘴,肯定是冤家!”

“其實……安通房那件事,我不是刻意隱瞞於你。我隻是怕你衝動,做出什麽不好的事兒來,所以隱瞞著好久,都沒有告訴你。我不知道這件事會讓你有別的看法,是我不對。”白錦瑟的指尖摩挲著酒杯,一字一句如流水一般娓娓泄出,很是動聽。

月上中天,將她的影子縮的很短。聽到白錦瑟提起安通房,他的臉色頓時就不太美好。

“夫妻應該是什麽樣,我也不清楚。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如果真的這樣過一輩子在我看來肯定會累死,今天我想了一些事情,有很多。我覺得,我們兩個不能再這樣了。”

白錦瑟又為自己酌了一杯,接著又給宴鈞填滿,視線遠望,天空浩瀚,夜色無邊。身邊的少年看著白錦瑟,竟有種她馬上就要羽化成凰,翱翔於飛的錯覺。心慌始於一瞬,他突然按住了白錦瑟的右手,那還端著酒杯的右手。

“做什麽?”她的聲音清冷,在這樣的夜晚聽來尤為可怕。

“嗯……女人喝太多酒不好,我來喝,我酒量大!”話音甫落,便仰頭一口幹了這酒。由於喝的太急,酒過喉,卻像有什麽東西在胸腔炸開,勁道十足。

宴鈞很沒出息的再次咳了起來。白錦瑟替他拍著脊背,試圖幫他順順氣。難道他真當自己是千杯不醉了?

“不用管我,你繼續說……咳咳。”

“其實也沒什麽,都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回想一下我從出嫁以來的行為,還真是犯了七出之律啊。”白錦瑟勾起嘴角,自我調侃道。

“你總算意識到你自己不像個女人了嗎!”某少爺激動的手舞足蹈,“本少爺見識過那麽多的女人,還沒遇上哪個敢動手打男人的!你你你,就應該休了你!人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了本少爺居然還嫌棄本少爺不識字!媽了個巴子的,可把本少爺給氣壞了!”

被他單純的心底話逗笑,白錦瑟也不惱,悠悠地道:“妻不教,夫之過。我犯了這麽多錯誤,可都是因為夫君您管教不周啊……”

“媽了個巴子,你當本少爺不想教育你嗎?要不是看我打不過你,我早給你綁了扔到荒郊野外了!哼!”

她對他用粗暴的,他的確是反抗了。可惜……反抗無效。還有那次在街頭打架,光是那一招皮鞭甩木架他就不行,所以對於自家妻子,宴鈞可真是“管教無方”了。

言至此,白錦瑟將酒杯“啪”地放在了瓦片上,目光幽深,神情認真無比。

“宴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們講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