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家有女名相思

祥麟三年冬,今年的雪來得比往年早一些,熱鬧的越歌城一下子冷寂了不少。

臘八這天天降大雪,越歌城街上更是少見行人,街道兩側的茶樓酒樓生意也比往常冷清許多,卻也還有人不回家,待在茶樓裏聽說書先生繼續講越歌黃金城的故事。

因天冷縮手縮腳、沒精打采地站在大門迎客的茶樓小二遠遠地看到一位撐傘的白衣女子,忽然來精神了,為了看清白衣女子的臉,他不顧嚴寒伸長脖子往外望去。待白衣女子走近,他才發現女子身上白衣十分的單薄,看著惹人憐惜,可白衣女子似不畏嚴寒一般,完全無視他,繼續往前走。

茶樓小二沒來得及感歎美人步履匆忙,方才路過的白衣女子已折了回來,她衝發呆的小二說道:“請給我兩壺熱茶、三份梅花糕、四份雪片糕,帶走。”

聽到美人動聽的聲音,茶樓小二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然後大聲應道:“得勒,小姐裏麵請。”

白衣女子收起傘,走進茶樓,她立即注意到一旁取暖的火盆,而戲台上的說書先生正在講到三年前,被年輕的皇帝看上了鎮軍大將軍相符的三女兒相思的故事。

她覺得幾分有趣,讓小二沏了壺香茶,坐下喝熱茶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話說,那相符將軍的三女兒相思可是越歌城,不對,是整個郅寧國出了名的美人兒,就是人傻了點,她嫁給年輕皇帝前,沒人上門跟相符將軍求過親,而她的兩個姐姐一個妹妹早就許配婚嫁了。雖說相思後來入了宮,做了皇帝的妃子,但自從她入宮,相家就沒有人再見過三小姐相思了。有說相思一入宮就被打入冷宮,也有說空有絕世容顏的相思入宮後就死了。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隻有那黃金城裏的人才明白咯!

故事結尾時,白衣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對這個結局,不,是對整個故事十分不屑。

很快,說書先生接著講年輕皇帝的另一樁風流韻事,而她早已沒了聽書的興致,待小二將她要的東西送到麵前後,付了銀兩她便匆匆離去。

這場雪真的很大,一腳下去有種踩不到底的錯覺,但白衣女子並未受地上厚雪的影響,繼續朝目的地前行著。

走了很久,繞過不少小巷子,在一棵香樟樹前她停下腳步,這時一旁破廟裏衝出一個身著破舊冬衣的小男孩,小男孩一看到白衣女子,高興地衝著白衣女子揮手喊道:“大姐姐,你來了!”

白衣女子微笑頜首,然後提著東西跟小男孩進了破廟,“小原,今天有沒有又惹奶奶生氣?”

被叫小原的小男孩笑著搖頭,說:“今天小原可乖了,才沒惹奶奶生氣呢。”

白衣女子聽到這話,她隻是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今天是臘八,她沒同家人團聚,卻跑來這種地方跟一群無家可歸的人待一塊兒,其實這三年,她一直過這樣的日子。無人問津,雖是落寞,卻

也給她莫大的自由。有時從夢中驚醒,心生悲愴,想來活著就是上蒼對她最大的憐憫,也是最殘酷的懲罰。

“這雪下這麽大,怎麽好又讓小姐親自跑這麽一趟,我們實在太過意不去了。”小原的奶奶是瞎子,看不到白衣女子,但她心裏明白麵前這位仿若從天而降的小姐是他們的大恩人,救命恩人。

白衣女子輕輕搖著頭,輕言道:“不礙事。”

“原婆婆,取暖的煤炭夠用嗎?如果不夠,讓大力他們再去買,若沒了銀兩,我這兒還有,可先拿去用。”說著,白衣女子要將手中的錢袋塞給原婆婆。

原婆婆立即拒絕道:“萬萬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姐。你給我們送的過冬煤炭,夠用夠用了。”

白衣女子聽到這話,她微微一笑,說:“夠用就好。”說著,白衣女子抬頭看著修補好的房頂,說:“幸好讓大力他們及時補了房頂,不然這冬天就難過了。”

“是啊,大力他們很勤快,雖然還是找不到好一點工作。”原婆婆搖著頭說。

白衣女子靜靜地聽著原婆婆講他們最近的事,她時不時地插幾句,卻也沒打斷原婆婆的講述。

她待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跟原婆婆和孩子們道了別,沿著原路返回。

當她走到大街上時,不知怎的突然停下腳步,用冰冷的手撫摸自己的頸部,側著頭走了神,似乎回想起了什麽。

白衣女子是被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喚回神的,她回看時正好看到為首的冷峻美男的颯爽英姿,不知為何本應神采飛揚的男子此時冰冷的眉宇間帶著淡淡愁,且他身上的著裝已向路人昭示他的高貴,識相的路人紛紛給他們讓道。

如此冷峻高貴之人自然是不會顧及周遭的景象,但他身後的一位沉穩壯漢卻回頭往她這邊瞧了一眼,白衣女子快速將手中的傘往前傾擋住自己的臉,不讓對方看清。

這招搖過市的人馬很快便離開了,而她也該繼續往前走了。

不知不覺,雪停了,白衣女子收起傘,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著,她忽然抬頭望向前方,那瓊樓玉宇處便是越歌城平民百姓難以靠近、最高權利的集中地,皇宮,越歌城的百姓戲稱那為黃金城。

黃金城啊,可真是個無情的地方啊。她在心裏默念。

白衣女子對皇宮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她巧妙地躲開守衛和巡邏的侍衛,來到一處無人的高牆下,手中的傘往後一拋,腳往地輕輕一點,一襲白衣已經立在朱紅高牆上,往後望去,紛飛的白雪從天而降,身後的景色太美,她也無暇顧及。

她故意等到巡邏的侍衛即將過來時,才由高牆上輕盈地一躍而下,沿著熟悉的小路來到一處荒涼的宮殿,這兒鮮少有人到來。她剛入院子不久,一個身著翠綠長裙的宮婢手拿一件紅色披風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白衣女子順手接過披風,才免於那小宮婢被垂到地上的披風絆倒,“何

蓮,不是叫你不要到跑這麽急嗎?”

被稱作何蓮的小宮婢低垂著頭,可憐兮兮地應道:“娘娘,您今日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白衣女子聽到這話,她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掃過何蓮被凍紅的小臉,何蓮立即惶恐地跪在雪地,自扇嘴巴求饒道:“娘娘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何蓮,記住以後不許再問起我的任何事。”白衣女子的聲音透著一股比這冷天還要寒的寒意,何蓮不禁顫抖了起來。

白衣女子說完,越過跪在雪地的何蓮,突然她的眼角瞥見院中唯一一株臘梅,她稍事停頓,“天色尚早,我想在西側琴房撫琴。何蓮,燃煤取暖。”

“是,娘娘。”何蓮恭敬地應道。

聽到何蓮的回應,白衣女子頭也不回地走進宮殿。

待確定白衣女子走遠後,何蓮才顫顫巍巍地站直身子,聽命行事,她一路小跑進殿。

大門將關之時,何蓮抬起頭看著天空,喝出的寒氣幾乎蒙住雙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大雪紛紛揚揚地從天而降,若非瑟瑟逼人的寒氣,這般雪景倒是挺美的。

臘月寒冬,冷宮依然是宮中最冷的地方,這裏是被年輕皇帝遺忘的昭儀相思的住所。而遠離冷宮的禦書房內,溫暖適宜,完全不似屋外嚴寒,此時,郅寧國年輕的皇帝閻墨贇正同驃騎大將軍危天臨在此議事。

“天臨,你講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龍椅上的閻墨贇微微眯著眼盯著立於麵前的危天臨,厲聲問道。

危天臨十分從容,他拱手應道:“陛下,您可曾記得三年前被您娶入宮中的相符家的三千金?”

“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閻墨贇冷笑反問道。

“一個女人對陛下而言,確實算不上什麽。可若微臣在宮外見過這個女人,那又如何?”危天臨無所畏懼地看著閻墨贇,說這話時,他腦海裏閃過被傘忽然遮蔽的女人的麵孔,如果他的記憶無誤,陪同閻墨贇回宮時馬背上見到的白衣女子便是相符家的三千金、如今淪為越歌城百姓笑柄的相思。

聽聞此言,閻墨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整個人不威而怒,危天臨見狀也就沒再開口了。

慢慢地,閻墨贇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來,朕小瞧了相昭儀,還以為她真如傳聞那般癡傻,未想她竟有本事走出皇宮。”

閻墨贇的話給了危天臨提醒,他怎麽忘了這事,相思是傻女,不懂武功,那她是如何自由出入皇宮?

“天臨,今天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閻墨贇看著危天臨說道。

危天臨拱手行禮道:“是,陛下。”

待危天臨走後,閻墨贇的眼睛再次眯了起來,他的眼睛看向攤在桌上的美人圖,漸漸地,他冰冷的眼神柔和幾分,指尖輕輕撫摸著畫中美人。而美人旁的題字“微斯人,吾誰與歸”,這三年前閻墨贇登基後親手寫下的,為紀念畫中美人。

(本章完)